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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藍天白雲,潺潺的水流聲像是透亮的鈴铛聲響,在耳邊敲響一連串清脆悅耳的可愛音符。

徐諾可閉着眼睛,享受東南亞寬闊的碧海藍天,嫣紅的嘴角緩緩上揚,勾出完全沉醉其中的快樂弧度。

“嘿,親愛的朋友們,藍洋飯店今天下午四點特別為各位準備沙灘晚會,有火把、音樂、免費的食物,當然還有許多等着大家一起來共享的樂子,憑房卡參加,竭誠歡迎大家同樂,共襄盛舉!”

躺在雪白的沙灘椅上,徐諾可緩緩的睜開眼睛,望着頭頂上米白色的超大遮陽傘,右手抓起蓋在自己胸口上的書。

看了李安執導的“少年Pi的奇幻漂流”這部電影後,她特地安排了一次東南亞度假,想說可以躺在沙灘椅上,視線所及盡是一片碧海藍天,将原着好好的拜讀一下,比較有臨場感,可是,明明那麽好看的電影,小說怎麽會這麽冗長啊?害她的心思忍不住飄向傍晚的沙灘晚會……

徐諾可暗暗歡呼着,忽然,感覺有人在左邊的沙灘椅上坐下來。奇怪,沙灘上有這麽多沙灘椅,幹嘛偏偏選她身邊的空椅子?

“嗨,你也住在藍洋飯店嗎?”

聽到英文問句,她轉頭,看見一個金發帥哥正沖着自己微笑。

“什麽?”她有點反應不及的問。

“抱歉,剛剛看你笑得很開心,所以我就猜你大概也是住在藍洋飯店裏。你笑起來好可愛。我的名字是愛德華,住在藍洋飯店,有這個榮幸可以跟你做朋友嗎?”愛德華修長的雙腿大張,露出陽光般的笑容,殷切的望着她。

“嗯……你好,我的名字是諾可。”她不想太拒人于千裏之外,畢竟這裏是沙灘,是閑适自在的度假勝地哪!

“今天的晚會,我可以邀你一起參加嗎?”愛德華再次發動攻勢,見她有些猶豫,眼眸一轉,快速找到能夠延續彼此對話的話題。“你在看什麽書?好像很有趣的樣子。”

他一點時間也不浪費,站起身,一屁股坐到她的沙灘椅上,傾身逼向她,作勢想要看清楚她手中的書。

徐諾可為了閃躲他突如其來的逼近,整個人下意識的往後頭縮去,伸出一手,擋在身前。

“不好意思,我不習慣陌生人靠我太近,可以請你坐回原位嗎?”她盡量保持口氣裏的鎮定,其實早就随着對方的逼近,從體內興起一股恐懼與排斥。

“不要這麽害羞嘛!”愛德華非但沒有退回原位,反而咧嘴笑開,伸長一只手臂,緩緩的繞到她背後。“你一個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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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坐回原位。”徐諾可冷下音調,語氣堅決。

“我已經注意你兩天啰!看你都一個人走來走去,這種地方一個人有什麽搞頭?”

愛德華的視線充滿欲望,在她的身上來回打量了兩圈,最後猛盯着她穿着圓低領短袖上衣的胸口和因為穿着短褲而露出的大腿。

在對方毫不客氣的打量下,徐諾可只感到一陣惡心,不斷的做深呼吸,冷冷的瞪了對方一眼,正想起身,避開對方的糾纏,這才赫然發現他的一只毛茸茸大手早已竄到自己背部,灼熱的體溫一貼上她,她立刻渾身不舒服的打了個冷顫。

愛德華察覺到她害怕的顫抖,露出淫穢的笑容,舉止動作更加肆無忌憚,幾乎整個人傾身貼向她。

“不如我們一起玩,OK?”他貼近她的左耳,自以為性感的吐着熱氣,另一只手擡起,探向她的右臉頰。

徐諾可的身子止不住的顫抖着,一時之間也分不清是憤怒還是恐懼多一點。

就在她打算要給予反擊時,令人作嘔的愛德華突然自己抽離她身邊,高大的身軀完全離開沙灘椅,原本正要撫摸她臉頰的手臂被高高舉起,淫穢的笑容變成吃痛的扭曲表情。

發生了什麽事?

腦中剛閃過這個問句,下一秒她便聽見熟悉的嗓音,那個原以為這輩子再也聽不到的男性醇厚聲嗓。

“她要你坐回原位,你……”顏昆仲冷着一張臉,徐徐吐出威冷的嗓音,抓着眼前男人不安分手腕的大掌不斷的施加力道,就算對方露出痛苦的表情,也絲毫沒有打算松手的意思。“聽不懂嗎?”

徐諾可的目光飛快順着聲音來源看過去,在看清楚發聲的主人是誰時,不自覺的輕輕倒抽一口氣。

是他!

那個原本以為正在追求自己,沒想到大學畢業時,突然一句話也沒交代,便從此自她的生命裏消失的男人。

就算……

她張大雙眼看着他,用力吞咽了一下。

就算他一句話也不說,便潇灑的從自己的生命裏消失,她依舊無法輕易将他忘記,尤其在夜晚沉睡時,過往的記憶仍然時常跳出來提醒着自己──

她從來沒有真正忘記過他。

“你是誰?”愛德華一張臉漲紅,慢慢的變成難看的豬肝色,一方面是覺得臉上無光,另一方面是眼前這個家夥把他的手捏得好痛。

“我是誰,”顏昆仲把他往空曠的地方用力一扯,輕松的讓他遠離徐諾可,再重重的往外一推,徹底讓他滾出自己的勢力範圍。“與你無關。”

愛德華被他這樣一拉一推,一個重心不穩,居然雙腳打結,還來不及站穩腳步,便狼狽的摔跌在沙灘上,揚起一小團沙霧。

他迅速從沙子堆裏跳起身,全身冒火,一手指着顏昆仲,咬牙切齒的怒吼,“這是我跟她之間的事,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插手!”

徐諾可看着雙眼發紅的愛德華,眉頭緊蹙,深怕顏昆仲會因為自己而惹上麻煩,正想站起身表态,顏昆仲卻适時的側過身子,擋在她的面前,直接面對愛德華的怒火威脅。

“抱歉,恐怕辦不到。”他雙腿分立,雙手抱胸,一臉冷傲的直盯着對方,淡定的開口。

“你說什麽?”愛德華原本扭曲的面孔頓時變得更加猙獰,猛然提上一口惡氣,指着他的手指變成拳頭,立刻朝他的臉部橫掃過去。

徐諾可一聽見對方怒不可遏的吼聲,随即擔憂的看向擋在自己前方的男人,又感覺到對方似乎正沖向顏昆仲,放在胸前的雙手緊緊相握,不自覺的狠狠倒抽一口氣。

聽見身後傳來的輕呼聲,察覺她膽戰心驚的反應,顏昆仲看向眼前雜碎的眼神瞬間變得更加冷硬。

他先微微閃身,輕松避開對方猛然朝自己飛來的拳頭,再擡起右手,用力握拳,一記重拳狠狠揍向對方的肚子。

“噢!”愛德華吃痛的悶哼一聲,身體往後彈開。

然而顏昆仲不給他躲開的機會,左手牢牢抓住他後腦的金發,将他整個臉拉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垂目冷睇。

“如果你再對她出手,很可能會給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你不希望事情變成那樣,對吧?”他眼神無波,說話的語氣不疾不徐。

“你在威脅我!”愛德華瞪大雙眼,大口喘氣,毫無理智的扯開嗓門鬼吼鬼叫。

“有聽懂就好。”顏昆仲的雙手往前一推,讓他再次滾出自己的勢力範圍,冷眼盯着他,微微掀唇,“還不離開?”

“你……”愛德華氣得頭頂快冒煙了,垂放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頭,卻再也不敢靠近眼前一身冷銳的男人一步。“你……你給我記住!”撂下這句話後,他立刻轉身,逃離現場。

随時恭候大駕。

顏昆仲不屑的撇了下嘴角,根本不把對方的威脅看在眼裏,真正能牽動他情緒的人,正在自己身後。

甫轉身,他便看見她滿臉擔憂的看着自己。

她……正在為自己擔心嗎?他的心裏微微一凜。

這個認知立即化作兩股情緒,沖進顏昆仲的腦子裏。

第一股情緒是高興,她會擔心,代表她對自己還有感情。

第二股情緒是憤怒,那個雜碎憑什麽讓她如此擔心?

“怎麽?不認得我了嗎?”顏昆仲一個跨步,站定在她的面前,朝她伸出左手,掌心向上。“自從大學畢業以後,我們已經多少年沒見了?”

六年。

徐諾可看着他,立刻默默的回答他的問題,可是她沒有開口,只是瞠大雙眼盯着他,怕回答得太快,會被發現這六年來自己心裏一直有他。

被他熾熱的視線看得有些發窘,在一股熱氣直沖上臉時,她轉開目光,看向朝自己伸過來的手掌。

正當她還在盤算該怎麽開口說話時,卻不期然驚見他穿着無袖黑色上衣的手臂上有一道歪歪曲曲的傷疤。

“你的手?”她迅速站起身,忘記要掩飾自己的情緒,直覺的伸出雙手,輕輕抓着他的手臂,低下頭,細細打量上頭的傷疤。

這是怎麽來的?

她不自覺的緊蹙眉頭。一道令人怵目驚心的傷疤,就像一條毒蛇,牢牢盤繞在他的手臂上。

心口微微糾結,她輕輕撫上那道傷疤,動作十分小心翼翼。不曉得他現在還會不會痛?

“祖承說你們大學畢業後沒多久就分手了,是嗎?”顏昆仲任由她輕輕撫摸曾經令自己痛苦不堪的傷口,随着她輕柔的撫摸,心口微顫。

他必須暗中握緊右手,才能勉強壓抑想緊緊握住她的沖動。

聽見他的聲音,徐諾可赫然驚醒,眨眨眼,匆匆松開雙手,往後退一小步,與他拉開一小段距離。

察覺她疏離的态度,他沒來由的感到煩躁,濃眉皺了一下後,很快松開。

“祖承跟你說過這個?”她擡起頭,看着他。

“嗯……他說大學畢業不久後,你們就分手了,後來舉辦聚會的地方發生大地震,他不幸去世,我受了重傷,經過半年的治療,如今才能站在你的面前。”顏昆仲看了眼手臂上的傷疤,眼裏有淡淡的傷痛與愧疚。“現在手上這個傷,就是那時候留下來的。”

徐諾可看着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愧疚,心口一緊,窒息了兩秒鐘後,瞠大雙眼,驚慌的問:“你也在那場意外裏?”

“對,我也在那場意外裏。”他凝望着她充滿震驚與驚惶的臉龐。“我活了下來,但祖承就沒這麽幸運。你知道那場意外?”

“我知道,祖承的媽媽有告訴我,他的喪禮……我有去。”目不轉睛的看着他,她應該躲開,就像他大學一畢業便一聲不響的躲開自己。

那時候祖承不能讓他爸爸知道他是同性戀的事,于是找她幫忙,制造出兩人是情人的假象,好騙過他爸爸,避免引起家庭抗争。

她答應了,原以為不過是幫朋友一個小忙,就可以讓祖承和祖承的媽媽平靜的過日子,有何不可?只是她從未想過自己後來會遇見他──顏昆仲,這個她真心愛着的男人。

大學時,祖承曾到學校來找過她一次,那一次她才知道顏昆仲跟祖承原來是國中同學。

她從沒想過會再遇見他,就像她從來不曾知道他也在那場可怕的意外裏,一想到他也差點……她的呼吸頓時變得急促,同時暗自慶幸還能再次看見他。

“我沒去參加他的喪禮,那時候我人在醫院。”當顏昆仲說到醫院時,看見她的眼睛填入滿滿的擔心。

她是真的在為自己擔心?

就在他還要開口對她說點什麽時,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他拿出手機,看着上頭的來電顯示,遲疑着。

是這次東南亞飯店開發案的經理人。如果沒有重要的事,他不會打他的手機,直接跟他彙報。

“你接電話吧!”察覺他的為難,徐諾可給他一個淺到幾乎看不見的微笑。“我也該……也該進飯店稍微梳洗一下。”

能夠再次看見他,對她來說,已經是一種驚喜,知道他除了手臂上的傷疤以外,一切無恙,這樣就夠了。

就算舍不得這麽快離開他身邊,但一想到他當初什麽話也沒說,就輕松無負擔的離開,她只能逼自己在他的面前表現得潇灑一點。

他其實沒有自己想像中那樣在乎自己。

她轉身,潇灑的往前跨了一步。

“諾可。”察覺她要走,顏昆仲情急之下,立刻伸出手,牢牢扣住她的手腕,逼她轉身面對自己。

她有點訝異他會突然抓住自己,而且還一臉着急的模樣。是她看錯了什麽嗎?

“謝謝你剛剛救了我。”她試着縮回自己的手,但他不讓,緊緊抓住她,讓她的心髒輕輕縮了一下。“你的手機還在響。”

“諾可,別急着想甩開我。”一心只想向她靠近的心,讓他完全的坦白,毫無保留。“今天五點,在這裏,我們可不可以再碰個面?”

“可是我……”她因為他眼底的焦灼而小小吓了一跳。

眼前這個神情緊張的男人跟剛剛那個挺身幫自己趕走登徒子的男人,是同一個人嗎?

“諾可,好不容易能夠再跟你碰面,我還有話要跟你說。”顏昆仲直瞅着徐諾可,眼底透露出“別拒絕我”的渴望。

“好……”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慢慢的飄散在空氣裏,“五點見。”

“諾可,等我一下。”

徐諾可回頭,看見大自己兩屆的學長──杜權書。

大學企管系畢業後,學長順利考進母校的研究所,從她大一進來學校,在迎新茶會跟學長認識後,學長就一直很照顧自己。

“學長?”一見是熟人,她想也沒想,立刻露出燦爛的笑容。

“這個星期天你有沒有空?”杜權書劈頭就問。

“星期天?”她歪着頭,努力從記憶裏搜尋星期天有沒有什麽活動。

“那天她要跟我去看電影。”同學顏昆仲低沉的嗓音陡然響起。

“我們要去看電影?”徐諾可轉頭,看着神清氣爽的他慢慢的走到自己身後,一手放在她的肩頭上。

驀地,她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他們什麽時候約好的,她怎麽不記得了?

“這個星期天你不準跟別人出去。”顏昆仲一臉霸道的開口,雙眼緊盯着她。

徐諾可不知道學長是什麽時候消失不見的,只知道每次顏昆仲一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她的眼裏就只能有他,根本容不下其他人。

“為什麽?”她不解的問。

“你說呢?”他嘴角微揚,模樣輕松又自信。

“我是真的不知道。”她微嘟起嘴。

“這個星期天是你的生日,你該不會連這個都忘記了吧?”顏昆仲擡起手,輕輕敲了下她的頭頂。

“喔!對厚!”徐諾可擡起雙手,摸摸被他敲過的地方,緩緩瞪大雙眼,有些迷糊的點點頭。

她都忘記這個星期天是自己的生日了,想到他居然記得自己的生日,一顆心突然變得甜甜的。

“你喔!”他伸出手,把她拉到自己的身邊,佯裝一臉兇惡的警告着,“你的生日只可以和我過,叫你那個學長離你遠一點。”

“為什麽?學長對我很好啊!”她還是不懂,他為什麽老是不喜歡學長靠她太近?

可是聽見他用認真的口氣說“叫你那個學長離你遠一點”,不知道為什麽,她居然覺得好開心。

“他對你別有用心,我不喜歡看見他靠近你。”顏昆仲伸長手臂,輕輕攬着她的肩膀,将她擁入懷中。

感受到他的體溫,徐諾可發覺自己一點也不想要揮開他的手,只希望時間可以就這麽一直持續下去。

“學長只是把我當成學妹在照顧。”她對學長的想法很單純,就只是學長而已。什麽別有用心?他是不是想太多啦?

不過他會對自己說這些話,是不是代表他有一點點吃醋?想到他可能正在為自己吃醋,她的心裏不斷冒出甜蜜的泡泡。

她可以偷偷這樣希望嗎?

“別太天真,你這樣,我會不放心。”顏昆仲說到後來,還擔心的嘆口長氣。

別太天真,你這樣,我會不放心。

徐諾可紅着臉,想着他說這話時的神情,無奈中帶有一點點疼惜,明明是在嘆氣,聽起來卻像是另外一種表白方式。

那一天,她的心跳速度沒有慢下來過。

只是……

“咦?你不知道嗎?”

徐諾可永遠也忘不掉,畢業當天,系上的同學們圍在自己身邊說的那些話。

“我們先前還以為你跟他很要好,是男女朋友的關系,原來不是這樣啊?”顏昆仲國中時代的同學──孫靜釵,冷冷的瞅着她,語帶諷刺的開口。

“聽說他畢業前一個月左右就不再約你出去,到底是不是真的?”

“大概是一心在準備去美國的事情吧!高高在上的泛宇航空接班人幹嘛跟我們這些平凡人胡亂攪和在一起?他可是前程似錦的鑲鑽男人哪!”孫靜釵雙手抱胸,狀似不經意的透露着。

什麽泛宇航空接班人?

同學們到底在說些什麽?為什麽她完全都聽不懂?

徐諾可的雙眼睜得大大的,卻什麽也看不見。

“可是他這樣未免也太過分了吧?我們是沒差啦!反正他平常就不太搭理我們,可是他明明就跟諾可那麽要好,好到我們都以為你們正在交往中耶!”

“算了,不要再想這種連聲道別都沒有就把人甩掉的臭男人,他有他的榮華富貴,我們也有我們的平凡人生要過啊!”

接下來,同學們持續說着話,一直說着,她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甚至不知道自己臉上究竟是什麽表情,因為那時候的她早已兩眼發直,心裏只有一個念頭──

原來自己在他的心中,居然是一個連說聲再見都沒有必要的人……

“喝!”徐諾可從夢中驚醒,感覺臉頰有點濕濕的,用手随意摸了一下。

自己又哭了?

為什麽她總是學不會堅強跟潇灑?而他卻可以做得那麽好,既幹淨俐落又漂亮?

她擡起右手,重重的捶打一下床鋪。

如果自己可以跟他一樣潇灑就好了……

想起他,她赫然想起兩人早上的約會,連忙轉頭,看向床頭上的鐘,居然已經下午四點鐘?

原本只是想在吃過午餐後稍微補眠,沒想到她又作了一連串的夢,睡到現在才醒。

徐諾可驚呼一聲,跳下床,沖進浴室。

就算她一再警告自己,不要再為他多費心思,雖說是約會,但兩人應該就像久違的朋友那樣聊聊天而已。

可是,想歸想,等到時間迫近時,她依然忍不住想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現在他的眼前。

站在蓮蓬頭底下,她仰起頭,感受熱水大量灑在臉上的溫暖感覺。

她知道,自己正在期待和他的約會。

而自己之所以還有期待,是因為她心裏始終有他。

每完成一道菜肴,他都會先試吃一口,如果她飲食的口味沒變,他有自信她一定會喜歡這頓晚餐。

徐諾可原本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是他在一察覺到她的意圖時,立刻緊緊抓住她的手,不讓她逃。

她咬緊下唇,垂下頭,看着兩人交握的大掌包小手,假裝不知道他正俯首猛盯着自己。

他的手掌好寬、好大,幾乎将她整個手完整包覆,想起他早上就是在這片沙灘上渾身狠勁的替她趕走登徒子。

如今,同樣的大掌,竟能如此溫柔的牽引着她?

不知不覺中,顏寬仲慢慢的停下腳步,側過身子,等着她自行發現他們已經抵達目的地。

看着他不再往前邁進的雙腳,徐諾可也站定腳步,擡起頭,望向正微笑的等着自己的他。

他的視線輕輕一掃,示意她往旁邊看看。

順着他的暗示移動目光,在視線觸及眼前精心的安排時,她忍不住瞠大雙眼,倒抽一口氣。

好漂亮……

白得發亮的白幕與隐隐散發出檀香的木頭,在細軟的沙子上,架出一個私密的浪漫空間。

兩張木頭椅子,一張正方形木桌,木桌旁有一輛餐車,餐車上陳列着紅酒、白酒、香槟……共十幾支酒瓶。

正方形木桌上有各式各樣的海鮮料理,搭配色彩鮮豔的蔬果,美麗絕倫的畫面簡直就像一張靜物藝術畫作。

“我想你可能餓了,就擅作主張,準備了這些。”他将她帶到座位旁,親自為她拉開椅子,牽起她的手,引她入座。

徐諾可直到他也坐定後,又看了眼滿桌菜肴,認出這桌子食物幾乎都是她愛吃的東西後,心中像是被人一手打翻了好幾罐調味料,頓時五味雜陳。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如果他對她根本沒有特殊感情,為什麽又要費心準備這麽多?

她會誤會的,他到底知不知道?

“你其實不用對我這麽好。”徐諾可擡起眼,定定的看着他。

這一次,她絕不要像以前一樣,總是被他耍得團團轉,卻連一句“你到底有沒有喜歡我”都不敢問出口。

聽見她說“不用對我這麽好”,顏昆仲瞬間一愣,臉色重重的沉了下來。

“什麽意思?”他直勾勾盯着她,冷聲詢問。

“我想……”她沒有回避他的視線,深吸一口氣後,徐徐開口,“我們只是朋友關系,你其實不用為我費這麽多心思。”她終于把這句話說出口了。

“我一點也不想跟你只是朋友關系。”他不閃也不躲,直率的回答。“我不懂你在說什麽。”她的心跳漏掉一拍,呼吸漸漸急促起來。

他居然說“不想跟你只是朋友關系”?

所以他大學時代的确是在追她沒錯,可是他怎麽可以一面追她,一面卻又轉身就走,甚至連一句話也吝于給她?

“諾可,你看不出來嗎?”顏昆仲的雙手放在桌面上,悄然握緊。“什麽?”她怔忡的問。

“我正在追求你。”他凝望着她的眼睛,像兩潭深泉,正向她發出致命吸引力,企圖将她一起拉進感情的漩渦裏。

“你大學時呢?”她不斷大口吸氣,感覺被玩弄的怒氣滿溢整個胸腔。“那時候你也對我很好,讓我以為……以為……”

“那時候我的确也是在追你沒錯。”

他站起身,走到她的身旁,雙手放在她的肩上,蹲下身,将她轉過來面對自己。

“可是你卻一聲不響的離開學校,甚至連一句再見都沒跟我說。”徐諾可想起這件事,全身忍不住微微發抖。

他知不知道這樣做真的很傷人?

“那時候我已經知道你跟祖承的關系。”他沉穩的開口。

她愣了一下,想起自己跟祖承的約定,心髒飛快的跳動着。原來他是因為這件事而疏遠自己……她不禁開始猶豫,要不要把事情真相告訴他?

最後,她對自己搖搖頭,祖承已經過世,這件事從此跟他一起封埋才是最好的結果,畢竟祖承一向不喜歡被人知道自己的性向。

“我原本想跟你一起慶祝畢業,然後再親自告訴你之後要飛到美國的事,可是……”顏昆仲的雙手捧起她的臉,兩人四目相對。

“父親突然心髒病發作,我接到母親的電話後,連行李都來不及打包,便立刻沖去機場,有好一陣子我跟母親幾乎天天待在醫院,寸步不離的守在病床旁,直到父親的情況稍微轉好,我又必須立刻接掌企業,沒有父親在一旁提點,我每天都過得既小心又疲累,直到半年後,一切才上手,後來我打電話給你,你的手機卻已經停用了。”

雖然他打定主意要報複她,但事到臨頭還是放不下那一份牽挂,如果不是父親突然心髒病發作,他不可能走得那麽潇灑。

“我不知道……”徐諾可聽得心疼,眨眨眼,眼淚紛紛滑落臉頰。

後來她出社會工作,因為工作需要,就換了手機,沒想到兩人竟因此再次陰錯陽差,擦肩而過。

“沒關系,幸好父親經過醫生搶救後,目前一切都好。”看見她掉眼淚,他的胸口也跟着發酸,雙臂一扣,将她擁入懷裏。“那次聚會,當我從祖承那裏得知你們那時候就在讨論分手的事,還有大學畢業後沒多久便分手的消息後,本來打算一結束聚會就要立刻去找你,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後來就發生那件意外。”

徐諾可抽了抽鼻子,正想要開口說點什麽,突然看見他看着海平面,猛然瞪大雙眼,一臉驚恐。

發生了什麽事?

她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不自覺被眼前詭異的現象吓住,完全沒辦法呼吸。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海水居然整個退到原本的海岸線之外?

這時,原本靜谧、甜美的氣氛迅速竄起一陣不安騷動。

顏昆仲皺起濃眉,眯細雙眼,專注的凝望正前方。

“這是怎……怎麽了?”她完全傻眼。

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孩子們嬉鬧的聲音猶在耳畔,但空氣中竄流的異動教他驚駭的起了一身疙瘩。

身邊所有的一切仿佛變得很不對勁,尤其是海潮的律動……詭異……

最後這兩個字猛地閃過他的腦子,馬上領悟到更關鍵的另外兩個字--

“海嘯!”他示警的大吼。

不會錯。

這方面相關資料他再清楚不過,前一陣子有人找他合資,想要共同開發南海度假村。

為了這個計劃,他找來許多專家讨論過這些問題。

他們将度假村規劃成就算面臨海嘯來襲,仍舊可以漂浮在海面上的建築,這方面的技術比較容易克服。

在歐洲,早就有城市直接建築在水面上,還有整棟建築遇到水時可以漂浮在水面上。

唯一要苦惱的是,建物該怎麽熬過第一波撞擊?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他曾跟研究團隊連續奮戰好幾個星期,還找來不同國家的地質學家評估,最後決定暫時不進行該計劃。

除非建築科技能更加進步,否則他不會輕言把錢大量投入,今天早上的那通電話,他才剛把自己的決定傳達出去。

沒想到……

許多人聽見他的警告後,只是呆愣的站在沙灘上,完全無法反應過來。顏昆仲沒有遲疑,迅速站起身,沒時間點醒徐諾可,立即彎腰,一把抱起她,奮力跑向位在較高處的飯店。

她回頭,瞠目結舌的看着那可怕的一幕。

原本在水中嬉戲的人們不明所以的站在海水退去的沙灘上,面面相觑,仿佛正在互相詢問,現在是退潮時間嗎?

毫無預警,幾層樓高的大浪猛然來襲,沙灘上最外圍的人群發出尖銳的叫聲。

瞬間,她的心跳加快,腎上腺素急速激增,就連不解的看向他們的人們也開始跟在他們身後跑了起來。

“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跑。”徐諾可一邊說,一邊不等他同意便掙紮着跳下來。這樣跑比較快。

顏昆仲沒說什麽,只是擔憂的看她一眼,匆忙間,心慌的抓起她的手,牢牢拉着她,飛快跑向飯店。

途中,一對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麽反應的孩子站在原地放聲大哭,她沒多想,馬上伸出手,抱起小的那個。

他沒多說什麽,立刻責無旁貸的抱起另外一個,筆直的朝飯店方向邁進,唯獨緊緊牽着她的手從頭到尾都沒有絲毫松開過。

就在他們抱起那對小孩時,另外一個金發男人正一手護着一位黑發女人,一手抱起孤零零站在路邊、正在大哭的黑人小孩。

在他們注視彼此的眼睛時,什麽都不必多說,一種屬于全體人類的無聲語言正被大量溝通着。

這一刻,他們不用語言,只消匆匆幾個明白的眼神交流,便能完全理解對方心裏深處的所有感受。

在充滿魔力的空間、時間流裏,從頭到尾大約只經歷了零點零一秒,卻是永恒的凝視。

徐諾可沒時間看顏昆仲,僅依靠彼此牢牢握緊對方的手,清清楚楚體悟到兩人幾乎分不清彼此、相互融為共同體的奇妙感動。

過去的、現在的統統混為一體,在生死存亡的邊境上,她突然覺得全世界只剩下他……

如果今天身邊沒有他,她會有多麽慌亂、多麽孤獨,可是有他在自己身邊,她突然湧起一抹奇異的感受,萬一不幸的事情就這樣發生,似乎一切将變得不是那麽讓人難以接受。

過去與未來在這一刻裏,統統顯得無足輕重,生命可能因為自己跑得慢了一點,便瞬間消逝無蹤。

他現在就在她的身邊,這才是唯一的重點。

人生多變,尤其在天災人禍特別多的現代,她只想緊緊抓住眼前這一刻,只要擁有這一刻才是最重要的!

大學時代的記憶淹沒她的心,那時候兩人默契相視的眼神能夠穿越衆人,這次他們穿透的是彼此,直達對方心底,緩緩飄落、生根,迅速茁壯。

沖進飯店,身後的求救音浪越來越大,飯店裏到處都是驚呼聲跟哭泣聲,徐諾可害怕得猛發抖。

顏昆仲松開握緊她的小手的手掌,改為扣住她顫抖不已的肩膀,往自己懷裏一帶,感覺受到驚吓的身子不再抖得那麽厲害。

他深深籲口氣,感謝老天沒有讓他再次失去她,手掌不自覺的加重力道,将她牢牢擁緊。

直到一對金發夫妻跑到他們的面前,媽媽抱着失而複得的女兒們痛哭失聲,爸爸則伸出手,不斷向他們誠懇道謝時,他們才猛然驚覺到剛剛抱着跑的是一對可愛的姊妹花。

突然,一句話猛然閃過他們的腦海--世界上最大的國家:人類。

在危急存亡時刻,人類是可以抛掉貪婪、愚癡,讓封存在體內那些珍貴的人性特質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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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九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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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2年宣統帝溥儀退位,1949年新中國成立,1978年施行改革開放......
一個朝代的更疊,往少了說,幾十年,往多了說,幾百年,而某些匠人的傳承,卻少則上百年,多則上千年啊。
我将滿十八歲的時候,我師父跟我叨叨,“婊子無情,戲子無義,至于幹咱劊鬼匠人這一行的,既要無情,也要無義。”
劊鬼匠人,赤腳野醫,麻衣相爺,野江撈屍人......
這些陰九行的行當,你沒聽說,但不代表它不存在。

靈玉

靈玉

財迷道長新書已經在黑岩網發布,書名《午夜兇靈》:曾經我是個無神論者,從不相信世上有鬼,但是在我當了夜班保安之後,不僅見過鬼,還需要經常跟鬼打交道,甚至我的命,都被鬼掌控着……
人品保證,絕對精彩!
那天,隔壁洗浴中心的妹子來我店裏丢下了一塊玉,從此我的命就不屬于我了……

大神歪着跳

大神歪着跳

我叫黃埔華,是一名出馬弟子,人稱東北活神仙。 本人專注跳神二十年,精通查事治病,看相算命,代還陰債,打小人,抓小三。 承接各種驅邪辟鬼,招魂問米,陰宅翻新,亡靈超度等業務。 另高價回收二手怨魂厲魄,家仙野仙,量大從優,可開正規發piao! 如有意加盟本店,請點多多支持本書!

摸金天師

摸金天師

原名《活人回避》
一件古董将我推上一條亡命之路,從此為了活下去我變成了一個和陰人行屍打交道的走陰人。
三年尋龍,十年點穴,游走陰陽,專事鬼神。
走着走着,也就掙紮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