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業餘作家VS財迷大學生【七】
沙發上的布偶在劉葉麗要咬下去的瞬間突然動了起來,江弦驚訝地看着它從沙發上支起身體,晃晃悠悠地走到劉葉麗身後。
劉葉麗大概從他眼中發現了身後的異樣,她停下咬江弦的動作,疑惑地轉頭看向身後。
剎那間布偶的兩只胳膊死死抓住了劉葉麗的肩膀,把它拖向自己,同時布偶的身體從表面的中間裂開,江弦驚詫地發現布偶中間包裹着的居然是一副完整的人的骨架!
劉葉麗發出一陣凄厲的叫喊,刺痛了江弦的耳膜,它揮舞着腐爛的手臂想要掙脫布偶的鉗制,卻被布偶以不可抗拒的力量拖着塞進了自己的體內。
眼前的一切發生的太快又太過叫人震驚,以至于江弦的思維完全跟不上事态的發展,只能呆呆的看着劉葉麗像被捕蠅草逮住的獵物一般消失在布偶體內。
而後布偶如同被切斷電源失去動力的機器般倒在了肮髒的地板上。
這時随着“砰”的一聲,原本緊閉的門被從外踹開,一個熟悉的身影帶着熟悉的檀香香味出現在江弦視野中,一種安心感讓他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眼前一黑,江弦失去了意識。
……
一股濃重的消毒水味在鼻腔中蔓延,刺激得江弦不耐煩地皺了皺眉,想要翻動身體,卻從身上傳來一陣酸痛,好像整個骨架都被拆散了重裝過一般。
……
他迷迷糊糊地将眼睛睜開一條縫。
純白的屋頂……
純白的牆壁……
純白的床……
純白的小護士……
嗯……護士裝不錯……要是遲洛兮穿上的話,啧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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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弦邊想着邊合上眼睑,瞬間劉葉麗的臉從他腦中一閃而過,吓得他猛地又把眼睛睜開,一臉驚恐地看着那個小護士,剛要開口,一陣灼燒般的痛感從喉嚨傳來,疼得他将臉皺成了一團。
小護士被江弦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她不悅地端起托盤,嘟囔了一句“神經病”就離開了。
小護士前腳走不到一分鐘,病房的門便突然被暴力地推開,門砸到牆上發出“嘭”的一聲巨響,吓得剛閉上眼睛的江弦再一次瞪大了雙眼,只見遲洛兮一臉盛怒地朝他走來,他甚至能感受到對方周身纏繞的低氣壓和頭頂的小團烏雲正在電閃雷鳴。
遲洛兮的身後跟着一臉無奈的李橋大叔。
江弦下意識地扯開被子把整個人都縮進被子裏,天知道他其實恨不得立馬挖個洞把自己藏起來。
可惜被子的防禦壓根就一點用都沒有,遲洛兮輕松地掀開它,朝江弦吼道:“張辰睿你是不是一直都把我的話當耳旁風!我明明警告過你不要再和隔壁接觸,你為什麽還要跑到隔壁去?!你就活的那麽不耐煩了嗎?!!”
自知理虧的江弦無力反駁,只能縮着身子可憐巴巴地望着他直眨眼。
跟在遲洛兮身後的李橋大叔見狀連忙插|進他們中間做和事佬:“遲洛兮你也別罵小張了,一會再給他吓個好歹……你看他這次多慘,我想他一定也受到教訓了,以後絕對不敢了。”
說着他回頭看了江弦一眼,問:“是吧小張?”
江弦拼命點着頭,示意自己以後絕對會聽話。
遲洛兮無奈地嘆了口氣,抽過椅子在病床邊坐下,李橋大叔替江弦蓋好了被子,也在另一張病床上坐下。
江弦又想起在隔壁經歷的一切,忍痛啞着嗓子斷斷續續地問:“隔壁……到底……是什麽?”
“我早上就是去調查這件事的。”遲洛兮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了江弦一眼,接着說:“你和我說過你聽見的敲牆聲是三急,三徐,三急對吧?那其實是簡單的摩斯密碼,代表着‘SOS’的意思。我從警局了解到原來二十年前那個房子裏發生過一起兇殺案。一個叫劉葉麗的女醫生殺了她出軌的丈夫,并把丈夫的肉做成肉湯,不僅自己吃了,還分給鄰居們食用……”
江弦突然想到她送給自己的那桶肉湯,肉湯的香味在記憶中複蘇,萦繞鼻尖,他頓時感到胃裏一陣難受,忍不住幹嘔起來。
當初覺得弄倒了覺得很可惜,還很後悔,如今江弦卻慶幸自己還好沒喝那碗湯。
遲洛兮探過身子順着他的背,待他平複下來之後才又坐回椅子上繼續說:“後來當警察調查到她的時候只在她房子裏找到了她吃剩的丈夫的肉塊和一封遺書,劉葉麗丈夫的骨頭和她本人都失蹤了。于是這件案子就那樣不了了之成了懸案。”
“據參加辦案的老警察回憶說案發現場當時老慘了,客廳裏滿地的鮮血,碎肉和內髒,幾乎所有人都被現場惡心的吐了一地。”李橋大叔接過話茬,一副八卦嘴臉。
江弦剛才平複下來的胃因李橋的話又開始蠢蠢欲動起來,他趕忙壓制着想吐的沖動轉移話題:“布……偶……”
遲洛兮立刻會意:“我們的确在昏迷的你面前發現了一個布偶,并且在布偶裏找到了兩具骸骨。一具稍大的骸骨中套着一具嬌小的骸骨,經過檢測,那兩具骨架分別是劉葉麗和她丈夫的。”
江弦點點頭,還想要說些什麽,卻被遲洛兮制止了:“你的聲帶有些受損,暫時還是不要說話了,好好休息,等你好了再把在那裏遭遇的事情告訴我們。”
嗓子的确很疼,每次說出一個字都像咽着一把粗砂,于是江弦也不勉強,聽話地重新在床上躺下。
遲洛兮和李橋沒在病房待多久就離開了,經過這番折騰,江弦的狀态很差,自己躺在床上不一會也睡着了,這一覺竟然睡到第二天醫生查房。
江弦睜開眼,發現枕頭邊放着一個白色信封。
信是莫名失聯的青面留下的,他告訴江弦地府有要事處理,自己分|身乏術,所以這本書不能陪在江弦身邊,如果江弦感到害怕的話就去抱緊遲洛兮的大腿,以後遇到危險遲洛兮一定會救他。
卧槽!青面那個沒良心的居然偷偷摸摸留封信就把自己一個人留在這麽恐怖的小說裏!而且還像甩包袱一樣把自己甩給了遲洛兮!
江弦覺得自己此刻已經出離了憤怒,他三下五除二将青面留下的那封信撕成了渣渣,并盤算着下次再見到青面一定要薅光他腦袋上的狗毛,讓他實現腦袋和身體和諧大統一!
雖然這次江弦被折騰的挺慘,但好在除了嗓子和身上的一些擦傷撞傷以外別的地方并無大礙,所以一周後就辦了出院手續。
回到家他把在隔壁經歷的一切都告訴了遲洛兮,末了把心裏的疑問也一并說了出來:“你說劉葉麗到底是什麽怪物?”
遲洛兮思考了下,然後說:“依我看她當初一定是把她的屍體和她丈夫的骸骨藏在了那個房間的某個地方,所以并沒有被當時查案的警察找到。然而這個地方本就屬于陰寒之地,困住了她的魂魄,加上我的到來使她的遺體發生了一些變異,所以變成了那種半鬼半屍的樣子。”
江弦記得自己在這本書裏給遲洛兮的設定除了長生不老外,還帶有唐僧肉的特質……
之前的劉葉麗好像也想吃他,那如果自己現在上去啃他一口,是不是就能原地飛升了?
“你在想什麽?”遲洛兮挑着眉梢看他:“表情這麽猥瑣,居然還流口水了。”
江弦回神,摸了摸嘴角,果然觸到一抹濕意,登時臉頰一燒,連忙用手背将口水擦幹淨,轉移話題道:“你說愛情真的會讓一個人做出那種如同惡魔附身般事嗎?”
“你不是她,你永遠不會知道她在遭到背叛時的絕望心情。”遲洛兮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很輕,還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悵然之感。
江弦好像也被他感染了,呆呆地看着客廳那發黃的牆面,仿佛透過牆壁看見了一個女人,她和一個人形布偶坐在餐桌前,面前放着香氣四溢的肉湯。
女人的臉上帶着絕望和幸福交織的迷離笑容,看着布偶喃喃自語:“如果我吃了你,那麽你的身體就會融進我的血肉,這樣我們就能化為一體,即使将來我死了,腐爛了,變成一堆白骨,我們也不會分離……”
……
“你真的要搬?”遲洛兮勾起嘴角揶揄到:“你那房租可還有大半個月才到呢。”
江弦不爽的看着他那張欠揍的臉,隔壁都在鬧鬼了,自己怎麽可能還住得下去,雖然現在缺錢,但命總比錢重要,別說還剩大半個月,就是剩大半年也阻止不了他要搬家的決心!
于是他一咬牙一跺腳:“搬!”
在跑了一整天房屋中介之後,江弦無精打采地回到家,遲洛兮正坐在沙發上悠哉悠哉地喝茶。
江弦在他旁邊坐下,把身體一攤,愁眉苦臉地抱怨:“你說現在的房租怎麽都那麽貴呢?”
見遲洛兮不語,于是他又問:“遲洛兮,我要是換個房子你還付房租嗎?”
遲洛兮嘬了口茶,“付……”
江弦一聽立馬坐直了身體,還沒等他高興完,對方又抛出剩下的兩個字:“……一半。”
于是江弦又洩氣地把身體縮回沙發上,想了想,今天去看的那些房子,即使是一半房租也比現在的貴,不過眼下也沒別的辦法了,他就是只願意付一半也比自己一個人租強。
就在江弦盤算着的時候遲洛兮又有些猶豫地開口了:“你,要不要……去我家住?”
“你家不是在裝修嗎?”江弦歪過頭問。
遲洛兮:“裝修是騙你的。”
江弦:“……”怎麽會有人如此厚顏無恥到謊言都被戳破了還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不過既然青面不能陪着自己,臨走前又囑咐自己抱緊遲洛兮的大腿,那跟着遲洛兮去他家住也沒什麽不好,江弦稍作思考,便答應了。
于是遲洛兮給李橋打電話要他來當苦力,江弦就開始收拾行李。
其實其實除了衣服也沒什麽要拿的,等李橋到的時候江弦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兩人的東西加起來也不過兩個行李箱,李橋那還有個結案報告要寫,把兩人送到小區樓下就匆匆離開了。
江弦拖着行李跟在遲洛兮身後碎碎念:“我說你難道就沒車嗎?動不動就叫李叔,人家人民警察都快成你專屬司機了。”
“這也是他工作的一部分。”遲洛兮頓了頓又說:“雖然我有車,但是我覺得你那個破小區停不下就沒開。”
江弦腹诽:“還停不下,你他媽開的是火車嗎?”
牆面潔白,一塵不染,這裏和江弦的小破出租屋相比,簡直是雲泥之別,一丢丢不平衡之感從江弦心裏冒出:“你說你有個好好的房子不住幹嘛要跑我那去跟我擠?害我睡了快半個月的沙發!而且房租還是我付的!”
不過轉念一想江弦又釋然了,反正以後也是自己住他的。
不一會電梯就到了頂層,獨門獨戶的走廊十分安靜。
打開門,微弱的光線從厚厚的窗簾縫隙中漏了出來,遲洛兮率先走進去拉開了窗簾,陽光一下透過大大的落地窗灑了進來,昏暗的房間立馬變得通透明亮起來。
黑白灰三色為主的客廳,充滿現代感的裝潢,除了必要的家具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整個房間透着冰冷的無機質感。
這棟房子和溫馨絕對無緣,給人的感覺就像單純的只是為了“住”而準備的地方……就像是某家星級賓館。
江弦對這種感覺有些排斥,猶豫了一下才拖着行李走了進去,關上門。
“你睡那邊第二個房間,旁邊是我的卧室,對面是書房,我的小說稿件都在裏面,書房旁邊是健身房,這邊是廚房,衛生間在那邊。”江弦邊聽着遲洛兮的介紹邊點頭,末了遲洛兮遞給他一把鑲着黑邊的鑰匙:“喏,給你鑰匙。”
江弦接過鑰匙:“那我先去收拾東西了。”
卧室和客廳一樣,除了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張書桌外沒有多餘的東西,一切顯得井井有條又有些寂寥。
不過整個房子的布局很好,雙朝陽的卧室,窗戶對着的是個高爾夫球場,一大片綠色的草地看着賞心悅目。
……
日子回歸平靜,江弦依舊忙着打工,遲洛兮依舊晚出晚歸,有時候也會把自己悶在書房裏寫作。
滿屋子的裝潢都是簡約現代風格,只有遲洛兮的書房是古香古色的。
兩個直戳屋頂的大書架,上面密密麻麻的放滿了各種書籍,甚至還有好些線裝的古書,江弦翻過幾本,泛黃的紙張上寫的基本都是他看不懂的內容。
書房裏還有一個大博古架,上面放滿了各種漆器瓷瓶和字畫卷軸,江弦對古董一竅不通,但據遲洛兮自己說那些古玩都是真的。
萬惡的土豪!
其實整理資料的事是沒有的,因為遲洛兮寫的故事就是他親身經歷的那些事。
只不過他的稿子都是手寫的,所以江弦大多數時候都是在替他整理那些寫好的稿紙還有打掃衛生——畢竟人家都免費讓自己住了,幹點家務也算是抵些房租吧。
江弦還找到了張辰睿的幾本日記,沒事也會翻翻,以此來了解一下自己的宿主。
偶爾他們都閑着的時候也會坐在家裏一起聊聊天。
那兩書架的書果然不只是擺設,遲洛兮的知識面很廣,和他聊天其實是件很愉快又能增長知識的事。
有時心情好遲洛兮也會下廚,平心而論他的廚藝也很好,好到讓江弦覺得即使他去開個飯店也絕對綽綽有餘。
要是天天都能給自己做飯就好了,江弦一邊嚼着遲洛兮做的素茄盒一邊想。
原本裏面是要放肉的,可是經過劉麗事件之後江弦竟然開始對肉反感起來……
“唉……”他嘆了口氣,這恐怕就是心理陰影了。
随着和遲洛兮接觸的時間變長,江弦覺得這個家夥除了偶爾嘴上流氓一下以外,人也還是挺不錯的……
才怪!!!
伴随着一陣“哐哐哐”的敲門聲,遲洛兮的叫魂聲在門外響起:“小睿起來啊!我餓了!”
本在熟睡中的江弦被猛地驚醒,他費力地撐起還在睡眠狀态中沒緩過勁的身體,晃晃腦袋好讓自己再清醒一些,摸過床頭櫃上的手機,看了眼時間——6:47。
江弦有些惱怒地嘆了口氣,扔開手機,把萬分不想離開被窩的身體又塞回床上,同時扯過被子蒙住腦袋,企圖隔離那惱人的噪音。
讓他敲去吧,我就不起來!等累了他就會放棄了。
然而事實證明江弦太低估了遲洛兮的毅力,他锲而不舍地敲着門,哐哐哐的聲音如同一把小錘一下下敲打着江弦的腦袋,吵得他腦仁疼。
江弦大叫一聲掀開被子怒氣沖沖地大步走到門邊,用力拉開門,無視遲洛兮那一臉“美好的早晨從一個微笑開始”廣告般燦爛的笑容怒吼:“遲洛兮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折騰我了!昨晚喝個爛醉回來,我伺候你到淩晨三點多!你能不能讓我多睡會?!”
“啧啧,起床氣這麽大。”遲洛兮似乎十分受用江弦這種“看不慣自己又幹不掉自己”的抓狂模樣,他笑的滿面春光,環抱着胳膊,像個無賴一樣靠在門框上:“我餓了。”
“餓了你不會自己弄點吃的嗎!”睡眠不足的狀态讓江弦感到一陣頭重腳輕。
“你現在可是欠了我一大筆錢呢,一只鬥彩雞缸杯,歷史瑰寶,價值不菲呀……可惜那麽貴重的東西,我還沒來得及好好收藏起來,就被你變成一聲響,摔碎了。”遲洛兮裝腔作勢地啧着舌,轉身往客廳走去。
“那次是你故意吓我我才失手把那只鬥彩雞缸杯打碎的!”這事不提還好,一提起來江弦就滿肚子怨憤,搬兩座太行山都填不平的那種。
啊啊啊啊啊!!!當初自己到底是被多少斤豬油蒙了心,居然還覺得遲洛兮是個好人!
這個家夥簡直就是魔鬼啊魔鬼!!!
江弦看着那個嘚瑟的背影,真想一巴掌把他拍到牆上,摳都摳不下來。
一邊在心理默念:“大丈夫能屈能伸想想當年勾踐卧薪嘗膽總有一天我能逮着機會讓他連本帶利全還回來。”一邊深呼吸,江弦終于壓下了怒氣,問他:“你想吃什麽?”
遲洛兮閉眼橫躺在沙發上:“我想吃和記的灌湯包。”
江弦皺起眉頭,和記早餐每天早上排隊的人可是超多的,無聲地嘆了口氣,穿好衣服認命地出門給大老爺去買包子。
“記得豆漿要多糖。”遲洛兮懶懶的聲音趕在江弦關門之前從門縫裏飄出。
沿着大路走到路口再拐個彎到和記大概要走十五分鐘,但是如果從面前這條小巷插過去的話就能少走五分鐘的路。
江弦看着這條陰暗潮濕的小巷,果斷地鑽了進去。
為了捷徑以前他也走過幾次這裏。
巷子不寬,只能容下兩人并肩而過,兩面的高樓把它擠得如同一個被壯漢欺負的瘦弱乞丐。
斑駁的路面并沒有想象中那樣垃圾遍地,只是其中有一扇面館的後門,後門旁放着三個大泔水桶,占了一半的路,散發着令人不快的殘羹冷炙特有的油膩膩的馊味。
每次走到這裏江弦都會盡量減少呼吸的次數迅速通過。
排了十多分鐘的隊,江弦才終于買到包子原路返回。
再一次走進小巷,原本明朗的天空忽然陰雲密布,一陣風從小巷中吹來,帶着潮氣撫過江弦裸露的皮膚,冷得他打了個寒顫。
“卧槽!不是這麽倒黴吧,怎麽說變天就變天啊,千萬不要下雨啊,要下也要等我到家了再下。”江弦剛想完,像是為了印證他真的十分倒黴似的,大雨毫無預兆傾盆而至。
江弦趕忙把用外套把包子遮住,跑了起來。
這陣雨真的很大,沒多一會江弦的背上就濕透了。
就在他快到泔水桶的位置時,忽然聽見一陣斷斷續續的哭聲,江弦停下腳步下意識的尋找哭聲的來源。
雨突然小了,從瓢潑大雨瞬間變成了綿綿細雨,原本若有似無的啜泣聲開始變得清晰起來,好像就在泔水桶附近。
江弦慢慢靠近泔水桶,果然在泔水桶後露出一雙穿着白皮鞋的小腳,小小的白鞋上是斑斑點點的污漬——那有一個孩子!
他急忙跑過去,果然看見在泔水桶邊上蜷坐着一個穿着一件髒兮兮的碎花連衣裙的小女孩,大概七|八歲的樣子。
她雙手抱着膝蓋,背靠着小巷,原本紮着的羊角辮濕漉漉地貼在小腦袋上,就像一只可憐的小貓。
她把小腦袋埋在臂彎中,嘤嘤地哭着。
江弦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問:“小妹妹怎麽一個人在這哭呀?你叫什麽名字?你的媽媽呢?”
小女孩微微擡頭,露出因雨水而變得蒼白的小臉,用細細的帶着鼻音的聲音抽抽噎噎地回答道:“我……我叫花丫,媽媽……我也不,不知道……”
大概是和家長走散了吧,可憐的孩子,怎麽會跑到這種偏僻的小巷裏呢。
江弦安撫性的摸摸她的頭,不知道為什麽,她濕漉漉地頭發摸起來有種油膩的滑感,很不舒服。
“哥哥,你可以帶我回家找媽媽嗎?”花丫看着江弦,天真地眨着大眼睛。
這種情況下江弦根本無法拒絕,于是他點點頭直起身,伸出手說:“走吧,哥哥帶你去找媽媽。”
花丫握住江弦的手,大概是淋了雨,小小的手掌冰涼涼的。
得趕快帶她離開,這麽小的孩子,不要凍壞了才好。
沒想到剛踏出巷子,天就瞬間放晴了,如果不是地上滿是水跡和自己渾身濕透了的話,江弦甚至懷疑剛才的雨只是一場幻覺
“哥哥先帶你去找警察叔叔,然後警察叔叔就會帶你找到媽媽了好不好?”江弦問花丫。
沒有回應,江弦朝旁邊一看,哪有什麽小女孩,他手上提着的只有一袋滴着水的包子。
江弦瞬間感到一陣惡寒,難道淋雨淋出幻覺了?
他搖搖頭把濕透的包子順手丢進垃圾桶,不願多想,只有加快腳步往回走。
回到家,遲洛兮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見江弦如落湯雞一樣進門趕忙迎上來,可剛靠近他就捂着鼻子後退了一步:“張辰睿你幹嘛去了弄得一身濕乎乎的,還帶着一股泔水味。”
江弦擡起胳膊聞了聞,并沒有什麽味道,但也懶得跟他争辯:“回來的時候突然下了一陣陣雨,包子淋濕了被我扔了。”
遲洛兮點點頭,然後又看着他皺起了眉:“你的臉色怎麽這麽難看,遇見什麽事了嗎?”
江弦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說實話他也不知道剛才那算什麽,是幻覺還是見鬼了?
仔細想想這一切發生的也過太詭異,那陣變天也仿佛是因為自己走進了巷子才開始的。
遲洛兮見他一臉魂不守舍的樣子,也沒多問,擺擺手說:“快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吧,一身濕乎乎的,別感冒了,我去煮點粥。”
江弦拿着換洗衣服走進浴室,花灑噴出的溫暖水流讓他開始放松下來,也許真的是沒睡夠産生幻覺了吧,江弦自我安慰着。
洗發水的泡沫随着水流糊了江弦一臉,刺激的眼睛發疼,他閉着眼睛朝記憶中的位置摸索着毛巾,可指尖觸碰到的卻是一種冰涼滑膩的觸感。
江弦心裏猛然一驚,倏地縮回手,這種感覺……就像剛才自己摸過的花丫的頭發!
這時一陣小孩的笑聲從他面前傳來,接着笑聲如同回音般在浴室裏回蕩,原本熱氣氤氲的浴室溫度驟降。
江弦本能地向後退,腳踝卻被一只冰涼的小手突然攥住,腳底一滑,他重重摔到地上,碰翻了一旁的浴架,洗浴用品“乒鈴乓啷”撒了一地。
江弦再也顧不得臉上的泡沫,胡亂地抹了一把就忍者刺痛睜開了眼睛,可是眼前除了一地的瓶瓶罐罐再無其他,花灑噴下的熱水依舊嘩嘩作響。
“嘻嘻……”一陣笑聲從他旁邊傳來,江弦猛然回頭,一張滿是黑色油污的如同發面饅頭般腫脹的臉就出現在他面前,兩只沒有瞳仁的眼睛就那樣直勾勾地看着他,而江弦此時和它的距離近的幾乎就是鼻尖抵着鼻尖,一陣難以形容的馊臭味直沖大腦。
巨大的恐懼瞬間在江弦胸口蔓延開來,他大叫一聲用手撐着身子在地面上蹭着連連後退。
“別忘了我們的約定……”那個渾身像是被一層污泥包裹着,還不停往下滴着污水的東西用尖銳的聲音說完這句話之後就消失不見了。
江弦驚恐地看向自己的腳,就在腳踝的位置赫然有個油膩烏黑的小小手掌印。
“張辰睿你怎麽了?!”遲洛兮大喊着撞開了浴室門。
江弦滿面驚恐地回頭望向他,指着腳那頭結結巴巴地說:“鬼……鬼,有鬼!”
遲洛兮的目光落在他的腳上,他皺着眉一臉嚴肅地關掉熱水,然後扯過浴巾裹住江弦,把受驚的他從地上扶起來。
走出浴室遲洛兮松開江弦說:“你先去把衣服穿上,然後跟我說說今天到底遇到什麽了。”
換好衣服之後江弦也稍微冷靜了些,走出卧室他看見遲洛兮正把盛好的白米粥放在餐桌上,餐桌上還放着一盤炒雞蛋和一盤素炒青菜。
突然想起之前遲洛兮一腳踹開浴室門的事,江弦這會才後知後覺地感到有些尴尬。
遲洛兮倒是沒事人一樣沖他招招手,叫他過去吃飯。
剛才在浴室聞見的味道此刻還恍惚萦繞在江弦鼻尖,攪得他胃裏一陣難受,他強忍着不适喝了些白粥,然後斷斷續續把小巷裏的事告訴了遲洛兮。
遲洛兮聽完嘆了口氣說:“你還真不是一般的會惹事,随随便便就答應了來路不明的小鬼的要求,怪不得她要纏着你。”
聽見這話江弦就有點不樂意了,于是他反駁道:“我也不知道那是只鬼啊!一般看見小孩哭總都會去問問吧,何況當時還下着雨。”
遲洛兮白了他一眼,不悅地說:“那行,反正是你答應人家的事,你自己去解決!”
見他真是要撒手不管了,江弦連忙服軟:“好了好了,我知道是我錯了,我不該多管閑事,你就幫幫我吧?我要死了,你的鬥彩雞缸杯可就白碎了。”
遲洛兮終于擡起眼皮觑了江弦一眼:“欠債不還反而威脅債主,你敢不敢臉皮再厚一點?”
江弦抽抽鼻子:“那你想怎麽樣啊?”
遲洛兮用一種不懷好意的目光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其實你身材不錯,要不然你幹脆肉償吧。”
那神情,妥妥的舊社會劣紳調戲良家婦女的嘴臉,不過好在有顏值加成,到不顯得猥瑣,反而有點痞帥。
江弦剛才被吓得要死,見他還有心情拿自己開玩笑,氣得他真想把桌子上的兩盤菜扔過去給遲洛兮來個混合三色新式面膜。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江弦此刻也只能硬憋着在心裏罵了他一百遍黃世仁、二傻子。
終于戲弄夠了江弦,遲洛兮開口道:“其實我覺得這個小鬼是沒有惡意的,也許她真的只是迷路了希望你幫她找到家而已,一會我會把她招出來好好問問,看能不能得到些什麽線索。”
收拾完餐桌,遲洛兮叫江弦把昨晚放在冰箱裏的剩米飯裝到一個白瓷碗裏,然後又在廚房拿了雙筷子,帶着他一起進了浴室。
回到浴室,關上百葉窗和門,遲洛兮把筷子豎直插在那碗涼米飯上,接着拿出一張黃符點燃在米飯上方饒了兩圈,最後把碗放到了浴室的正中央。
江弦記得自己小時候總喜歡把筷子插在米飯上,後來被孤兒院的老師說過好幾次,她說只有給死人上供的時候才會把筷子這樣插在碗裏。
關上燈,遮光的浴室變得昏暗起來,差不多過了五六分鐘,空氣中冒出一個模糊單薄的影子,影子漸漸清晰,塌在腦袋上的羊角辮,髒兮兮的碎花連衣裙和小白皮鞋,赫然是江弦在小巷子裏遇見的那個花丫。
江弦指着那小小的身影想告訴遲洛兮自己在巷子裏看見的就是她,遲洛兮卻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小鬼花丫很快被米飯吸引了注意力,她蹲下端起碗,然後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只見她狼吞虎咽地把米飯往嘴裏送,可碗裏的飯卻一點都不見少。
不一會兒她像是吃飽了一樣放下碗,那雙筷子也在她放下的瞬間折成了兩截。
遲洛兮這才對着她開口:“吃飽了吧小鬼,有什麽話好好說,光吓人有什麽用,你要是把我們家小睿吓出個好歹,我一生氣打你個魂飛魄散那你就什麽心願都完成不了了,多虧。”
花丫像這才發現他們倆一樣驚訝地後退了兩步,接着垂下頭摳着手指頭喏喏地道了聲歉:“對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想吓你的……我在那待了好幾天,你是第一個跟我搭話的人……所以我……”
她的樣子看着實在是太可憐了,原本還挺生氣的江弦這會兒對着她也啞了火,氣勁瞬間消了一大半。
“你還記得自己的家在哪嗎?”遲洛兮問。
花丫沒說話,她好像很害怕遲洛兮,一直低垂的腦袋小幅度地晃了晃算是搖頭。
遲洛兮又問:“那你還記得你是怎麽死的嗎?”
聽見這個問題花丫終于擡起頭,她像是在仔細回想一樣,表情痛苦又迷茫,好一會才又搖了搖頭。
“那你到底還記得什麽?”遲洛兮的語氣開始有些不耐煩了,吓得小鬼再次低下頭,一臉泫然欲泣的表情,活像個被怪蜀黍欺負恐吓的小蘿莉。
江弦用胳膊肘搗了搗遲洛兮,示意他态度溫和點,後者不悅地瞪了他一眼說:“又不是把你吓丢魂的時候了,你居然同情一個鬼,是不是傻?”
江弦很想反駁他兩句,但想了半天卻一句有用的話都沒想到,只好閉了嘴示意他繼續。
“看樣子她原本是巷子裏的縛地靈,因為你傻乎乎的答應了她的要求現在她就纏上你了。鬼怪小說看過吧?上面沒少寫被鬼纏上的活人受不了鬼的陰氣慘死的吧?你說我要打她個魂飛魄散吧……看你的樣子肯定是不忍心,要她纏死你我又舍不得,現在只有完成她的心願叫她去往生這一個選項了。唉,先去你遇見她的那個巷子看看吧,既然魂魄被束縛在那裏,說明她死的地方就在巷子附近。”遲洛兮說着又看了眼花丫,“我會在屋外貼上符咒,你就老實地呆在這裏等我們回來。”
兩人一起再次來到巷子口,遲洛兮的眉間就擠出了川字,他一臉嫌棄地看着江弦:“這種一看就陰氣十足且詭異的巷子,正常人躲都來不及,也只有你這種笨蛋會往裏鑽。”
自知理虧的江弦只能垂頭任由他數落,乖巧地跟在後面進了巷子。
來到那些又髒又油膩的泔水桶旁,遲洛兮的眉頭擰的更深了,他打量着泔水桶動了動鼻子,臉色霎時間變得凝重起來:“這裏面有股屍臭味。”
遲洛兮的話,再聯想到花丫的種種,一個讓江弦脊背發寒又憤怒無比的想法出現在他腦中。
身體下意識地就想去打開那些泔水桶的蓋子,卻被遲洛兮一把拉住,他的手勁極大,最後江弦幾乎是被他拖着出了巷子。
站在巷子口,遲洛兮依舊拽着他,單手掏出手機給李橋打了個電話,大致說明了情況。
挂斷後遲洛兮問江弦:“冷靜下來了嗎?”
“嗯。”江弦點頭
遲洛兮這才松開他,又說:“這種事還是交給專業人士處理吧。”
“嗯。”江弦又點了點頭。
江弦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沉重的心情,一想到那個小小的身軀如今正泡在一桶馊臭酸腐的剩湯剩飯中,憤怒和悲傷就讓他的胸口又漲又疼,仿佛那裏面正有什麽東西正在蠢蠢欲動地想要将他撕裂。
到底是什麽人,竟然如此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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