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業餘作家VS財迷大學生【十二】

遲洛兮看了他一眼,解釋道:“我觀察了下這裏的風水,發現你們村子三面環山,正好座落在山谷盆地,地勢較低,容易藏污納垢,再加上入口處長年無風,更加造成了死氣和煞氣的聚集。住在這種風水之中必定會天災人禍不斷,不可能像你說的那般祥和。除非風水被改動過,可是在這一圈看下來我也并沒有發現諸如此類的痕跡。”

遲洛兮說着用手托住下巴,陷入沉思。

突然他像想到了什麽,用右手在左手的手心上錘了一下,說道:“還有一種方法,就是有什麽東西鎮住了這裏的煞氣,保住了你們村子的平安。如果蘭嬸沒有說謊,那為什麽會突然出現連那種東西都鎮不住的怨念呢?”

聽到這裏江弦突然想起張辰睿日記裏曾經提到過關于坳碗村的一種祭祀活動,于是他對遲洛兮說:“我記得小時候奶奶跟我說過,後山有個祠堂,供奉着一直保佑着村子的法師,村民們每年還會為他舉辦一場隆重的祭祀,這次的事會不會和那有關呢?”

遲洛兮聽後眼睛一亮:“走,去看看!”

在去祠堂的路上遲洛兮讓江弦把知道的關于祠堂的事再仔細給他說說,于是江弦回憶着開口道:“關于那個祠堂,聽奶奶說那裏面供奉的是一個叫妙善的和尚,那個和尚百年前是在後山修行的高僧。當年村中大旱,眼看着糧食就要顆粒無收,村民都陷入了絕望。妙善法師不忍村民受饑荒之苦,舍身獻祭,喚來了雨水,讓村裏幾百號人渡過了危機。法師圓寂之後村裏就為他在後山修了祠堂,他的遺骸供奉在裏面,每年都會為他舉辦祭祀。”

遲洛兮安靜地聽他說完,表情越發凝重,他問:“那他可是被燒死的?”

江弦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沒人說過這個。”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後山妙善祠旁。

原本被打掃的纖塵不染的祠堂,大概是由于前些日子暴雨的緣故,被山坡上落下的泥石砸毀了一半,看着甚是凄慘。

遲洛兮繞過滿地的亂石,走到祠堂的殘垣斷壁之下,在牆根處抓了把潮濕的泥土嗅了嗅,然後冷哼一聲:“果然如此。”

江弦見狀趕忙跟過去好奇地問:“怎麽樣?知道什麽了?和這個妙善祠有關系嗎?”

遲洛兮把手裏的土丢下,拍了拍手回答道:“這次的事的确和這祠堂有關,別擔心,我已經有辦法救你奶奶了。我們現在先去準備東西,等今晚子時再來。”

遲洛兮的回答令江弦大喜過望,經過了之前的幾件事,他深深相信對方說有辦法就一定沒問題。

回去後遲洛兮并沒有對蘭嬸說他們去過妙善祠,只是說自己找到了解決方法,要她去準備一只雄雞,一沓黃紙、朱砂還有祭祀用的香燭。

待東西準備妥當,遲洛兮招呼江弦把飯桌搬到院子裏,他把朱砂和雄雞的雞冠血混在一起,在面前擺好黃紙,雙手合十将毛筆夾在兩個大拇指間,神色虔誠莊嚴,口中默念着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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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墨,落筆,畫符,提筆一氣呵成,遲洛兮的樣子就和電視裏那些道士別無二致,雖然他的動作純熟,表情到位,但還是讓想到這點的江弦忍俊不禁。

好在遲洛兮寫的及其專注,根本沒注意到他的這點小動作。

一口氣寫了十幾張之後遲洛兮放下筆,呼出一口氣:“好了,現在就等子時了。”

……

子時,陰氣最盛之時,整個坳碗村萬籁寂靜,好似陷入了沉眠。

遲洛兮拿起裝好的香燭,把符紙揣進兜裏,又接過江弦遞給自己的手電筒,和他一起朝妙善祠走去。

漆黑的夜色中仿佛隐藏着一切可能,江弦擡頭,發現連天上的星星都在懼怕着這片土地一般,光芒暗淡得好像随時都會隕落。

手電筒在不遠處投下一圈光暈,随着兩人的步伐跳躍,不禁讓江弦心中升起一種小時候在夜晚探險的興奮感。

村路坑窪難行,兩人一路小心翼翼的來到妙善祠,手電筒的燈光下照出黑夜中塌了一小半的妙善祠輪廓,就像一頭受傷後靜靜蟄伏的小獸,空氣中彌漫着潮濕泥土特有的腥氣。

遲洛兮示意江弦為自己照明,然後拿出蠟燭,在祠堂門前像路燈般點了兩排,又取出三支香點上插在門前,最後他把符在兩排蠟燭中間擺成北鬥七星形。

四周因為蠟燭的光芒,能見度好了許多,江弦滅掉手電筒,神經卻異常緊張,整個身體崩得緊緊的,時不時神經質地回頭望向自己的身後,他總覺得,在那片濃稠的黑色中,有什麽在虎視眈眈地盯着自己,随時都有可能撲上來把自己拖走。

突然一只手搭上江弦肩膀:“喂!”

“哇——”江弦吓得大叫一聲,險些把自己手裏的手電筒對着面前那張臉砸出去。

遲洛兮也被他的動作吓了一跳:“你鬼叫什麽?!”

江弦急促喘息着,又為自己吓自己而感到一陣尴尬,悻悻道:“沒,沒什麽。”

遲洛兮嘆了口氣,伸出兩條修長的胳膊把受驚兔子似的江弦擁進懷裏,順着後腦發的發絲安撫道:“你怎麽這麽膽小,我在呢,怕什麽?”

直到江弦徹底放松下來,遲洛兮才松開他,讓他在蠟燭側面站着,自己則站在正對着祠堂門的蠟燭的另一頭,又将兩張符塞進他手裏,對他說:“妙善的魂魄力量很強,我需要借助天狼星君之力困住他,不過為了以防萬一,符你拿好,如果他沖脫束縛靠近你,你就把符往他身上貼,記住了嗎?”

見江弦點頭,遲洛兮才取出最後一張符紙夾在中指和食指之間,不知低低念了句什麽,只見遲洛兮指尖忽的爆發出一道火光,符咒瞬間化為灰飛,飄散在空中。

我去!江弦即刻興奮地雙眼閃閃發光——原來真的有人可以空手點符咒!

江弦正欲問他到底是怎麽做到的,忽然狂風大作,飛沙走石。

兩排蠟燭的火苗瞬間從橙色變成了綠色,在黑暗中如同一只只鬼眼,雖然被風吹的左搖右晃,卻絲毫沒有要熄滅的樣子。

風吹了不一會就漸漸平息,周圍的氣溫開始急速下降,不一會就冷得江弦打起了寒顫。

“來了。”遲洛兮悄聲提醒到。

江弦定睛一看,只見兩排蠟燭中漸漸出現一團黑霧,黑霧飄飄忽忽地越聚越濃,形成一個沒有腳的模糊人形,那狀若頭顱的地方傳來斷斷續續的嘶啞的聲音:“恨啊……我好恨……我要詛咒你們……”

它絮絮地重複着這些話,朝遲洛兮的方向迅速沖去。

“遲洛兮小心!”來不及反應的江弦驚叫出聲,心猛地懸到了嗓子眼。

話音剛落,只見黑霧在離遲洛兮20厘米的位置像撞上了一面無形的屏障般被彈開了,同時地面的那些符兀自漂浮起來,圍成一個圈,把那團黑霧團團圍住,一時間符咒金光閃耀,組成一道光柱,黑霧被牢牢困在其中。

黑霧發出一聲暴躁的嚎叫,發瘋般地在裏面橫沖直撞,周圍的空氣震蕩着,發出一陣陣蜂鳴。

江弦只覺得現在有無數軟刺從他耳膜中穿過,異常難受的感覺讓他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那看似脆弱的光之屏障在黑霧的暴力撞擊下紋絲不動,江弦用擔憂的目光看向遲洛兮,對方卻朝他露出一個無比自信的笑容。

江弦原本懸着的心就被那個笑容安撫着回到了胸腔。

大概是知道自己無法掙脫,那團黑霧平靜了下來,用像是帶着雪花的電視雜音般的聲音問遲洛兮:“你是何人?……為什麽?”

遲洛兮清了清嗓子答道:“這個應該我問你才對,你也應該清楚,用怨念進行詛咒是極損修為的行為,極有可能落個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場,但你到底是為什麽如此怨恨這個村子裏的人,不惜用這種玉石俱焚的方法呢,妙善法師?”

“呵呵呵……”黑霧發出如同沙粒摩擦般的幹巴巴笑聲:“既然你都知道了,那貧僧勸你還是趁早離開,如果你再一意孤行待在這裏,也一定會被這裏的詛咒侵蝕,就算你今天可以收了貧僧,詛咒也不會解除,除了貧僧沒有人可以阻止詛咒的蔓延!哈哈哈哈哈……”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村裏人明明都那麽尊敬和愛戴你,為了供奉甚至為你修了這座妙善祠!你為什麽要這樣辜負他們!你這樣和背叛有什麽區別?!”江弦質問着妙善,明明願意付出生命來救助村民,現在卻又要親手毀了他們,這種矛盾的行為真是讓他覺得憤怒又不解。

“你說貧僧背叛他們?!!”妙善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起來:“你又知道些什麽?是那些貪婪的人口口相傳的感恩戴德還是惺惺作态的祭祀?你了解的所謂的真相又有多少?”

妙善的一連串逼問令江弦啞口無言,的确如他所言,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不過是張辰睿日記裏記錄的一個傳說,其中到底有多少是真實的卻無從得知。

“那你口中的真相又是什麽呢?”遲洛兮看着妙善用平靜的語氣抛出了問題。

妙善冷哼一聲說:“如果你們真的想知道,那貧僧就告訴你們好了。你們一定已經聽過貧僧以自身為祭解除旱情的事,那事不假。不過……”

妙善突然話音一轉,看向遲洛兮問:“以你能做出如此陣法困住貧僧來看,也一定察覺到這個村子的風水其實并不适宜居住吧?”

遲洛兮點了點頭,妙善繼續問:“那你能猜到這裏為什麽突然變得風調雨順了嗎?”

遲洛兮蹩起眉,略微思考了一下,突然臉色一變:“難道……”

“沒錯,就是因為貧僧。當年貧僧圓寂後不知是哪裏的術士來到了村子,他告訴村裏的人,若想從此以後安居樂業,就要把貧僧并未完全焚化的殘骸與魂魄一起封印于這山腳之下,借貧僧之力來淨化邪煞之氣。那每年的所謂祭祀也只不過是為了加強封印而已!”

妙善的語氣中充滿了怨憤,他繼續道:“貧僧業障已除,魂魄本該在圓寂之後位列仙班,如今卻因那些自私的鼠輩而不得不永遠被困于此,貧僧怎能不恨!”

妙善越說越激動,那些沉寂下來的黑霧随着他的情緒波動又開始變得蠢蠢欲動。

沒想到遲洛兮聽完妙善的話卻哈哈大笑起來。

“你笑什麽?”妙善的語調中透露着滿滿的怒意與殺氣。

遲洛兮嗤笑道:“佛曰時間為萬物皆有因果,你妄稱自己是得道高僧,又怎知現在的果不是由因而來?所有相皆是虛妄,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當作如是觀(注)。連這般淺顯的道理都不明白還妄圖位列仙班?得道高僧也是只浪得虛名而已。”

遲洛兮的一席話讓妙善頓時無言以對,他沉默了許久才不甘地低喃道:“你難道要貧僧把這百年來的怨憤就這樣一筆勾銷嗎?”

遲洛兮笑了笑說:“我知道現在封印雖然被毀壞了一部分,但你還是無法脫離出來,才會以霧狀現身,如果你願意解除詛咒,我就願意替你解開封印,放你自由。”

“這個封印十分強大,憑你這種後生怎麽可能……”妙善的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了,他晃着身體打量着遲洛兮,然後恍然大悟般說道:“怪不得貧僧一直覺得你的氣息很熟悉,果然如此……好吧,貧僧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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