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業餘作家VS財迷大學生【二十三】

遲洛兮在床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仰躺在江弦的大腿上,目光逐漸變得空洞而深遠,穿透了江弦,穿透了屋頂,在記憶的殿堂中抓住那多如繁星的回憶中最關鍵的一縷,拾階而上。

半晌後,他悠悠開口道:“你知道明朝嘉靖帝麽?”

江弦點頭,他記得以前查資料的時候曾在哪看過——明朝嘉靖帝,年輕時曾是一位殺伐果斷,嚴以馭官,寬以治民的明君,可人到中年卻沉迷各種長生不老之術,嗜丹藥成瘾,最後因長期服用各種含水銀、朱砂、雄黃之類有毒物質的丹藥,毒死了自己。

果然之後就聽遲洛兮說:“嘉靖末年,沉迷丹藥與不老仙術,舉國效仿。那時年幼的我因家鄉水患而不得不随父母外出逃難,半途中父母病故,當我守着父母的屍身,蜷縮在路邊即将被餓死的時候,被一名路過的富賈撿回了家。開始,我以為老天看我可憐,讓我遇見了位好心人,卻不曾想最後才發現我遇見的不過是一個人面獸心的禽獸……”

富賈将遲洛兮帶回家,并不是要救他的命,而是要用他試服自己煉制的各種丹藥。

在那座流水假山,花園水榭應有盡有的大宅子中,遲洛兮驚訝地發現還有很多孩子和自己一樣,被富賈從路邊撿來,或是從被生活所迫賣兒賣女的窮苦人家買來,像待宰的牲畜一樣被關在一個大籠子裏。

他們身着破衣爛衫,每天給他們吃的只有整間大宅吃剩後被倒進泔水桶中發酸的食物,即使是這樣,他們也要哄搶着才能勉強果腹,動作稍微慢一點就會餓肚子。

每天籠子裏都會有被各種不明丹藥毒死或生病了沒人照顧而病死的孩子,他們的屍體會被下人擡走,連破草席都沒有一張,直接被拉到荒郊野外的某處像扔垃圾般随手一扔。

那段灰暗的日子,遲洛兮不願贅述,江弦也沒追問,就算他不說,江弦也能想象到他經歷了怎樣的非人折磨,在那些禽獸的眼裏根本沒有把那些可憐的孩子當人看過,他們只是試驗品,一群小白鼠而已。

有些痛苦的記憶并不會因時間的流逝而逐漸減淡,只會像沉積在洪流中的砂石,經過洪流的反複沖刷,反而歷久彌新。

也不知該說遲洛兮運氣不好還是好,他試過的幾種丹藥都沒有劇毒,最多只是讓他頭暈惡心,渾身無力而已。

好在痛苦的日子并沒有持續很久,某天深夜,富賈家不知是遭到了搶劫還是被仇家尋仇,一夜之間慘遭滅門,連同那些被撿來試藥的孩子都無一幸免。

也是他命不該絕,在被砍了數刀後,原本已經咽氣的遲洛兮在天亮時竟然又活了過來,他望着滿地屍骸與血流成河,第一個想法就是自己終于可以解放了。

就在他想逃離這個魔窟的時候,突然發現在那些孩子堆成的屍體下,居然還有個和他一樣逃過一劫的孩子。

“那個孩子就是柳毓。”遲洛兮重重呼出一口氣,繼續道:“後來我曾聽見一些流言,說富賈家被滅門是因為他已經煉出了能讓人長生不老的靈藥。不過這一切對我們來說都無所謂了。我和柳毓輾轉流離,不久後遇見了一位好心的老道長,道長将我們帶回了道觀,收我們為徒,給了我們一個能遮風擋雨的家,從此以後柳毓就一直叫我師兄。”

按遲洛兮的說法,他和柳毓是一起從魔窟逃出并獲得長生不老的幸運兒,兩人一直相依為命,感情應該比普通的友情或親情更甚,可為什麽現在卻會發展到如此水火不容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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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讓如今的柳毓想要殺了他。

遲洛兮牽起江弦的手,在他指尖親了親,然後像是看到他腦中的想法了似的解釋道:“那位老道長是位精通堪輿之術的行家,大概是看出了我和柳毓的不同尋常,于是他開始将畢生所學傳授于我們,我比較喜歡陰陽風水之類的學問,他擅長五行八卦——你還記得坳碗村妙善大師的事嗎?當我看見那個陣法之後,就知道那極有可能是出自柳毓之手。”

遲洛兮一下下輕輕揉捏着江弦的手指,好像在借由這個動作把塵封在記憶裏的往事又重新翻倒出來。

“等師父過世後,作為他唯一的兩個徒弟,我們繼承了道觀。但是我很快便發現柳毓開始變得有點不正常,他的感情和道德觀都很淡薄,但對我卻有種很強烈的執念與占有欲,并且随着時間的增長越來越甚,到最後甚至只要我和別人多說幾句話,都會給對方招來他的報複……于是在某天夜裏,覺得再也無法忍受的我選擇離開了道觀。”

遲洛兮說着,偷偷用餘光觀察着江弦的表情,他有些擔心,知道這一切的江弦心裏會不會對他們之間的感情産生某種芥蒂。

可江弦此刻的注意力全在吐槽他倆真不愧是師兄弟,連占有欲強烈這點也一模一樣上。

江弦內心:“遲洛兮你和柳毓根本就是半斤八兩,居然還好意思說別人是變|态……”

好一會兒江弦才按捺住自己滿腦袋的吐槽彈幕,接着問:“可是按你的說法,那時候你們應該只是小孩子吧?可你現在這麽……呃……這麽大。”

江弦說着向他下半身掃了一眼,嗯,從各個方面來說,都很大。

“因為我們并不是真的會不老不死呀。”遲洛兮說:“也許我們的身體有很強大的自愈能力,但在這四百多年裏,我們的确在成長,只是速度十分緩慢而已。”

江弦:“所以李橋是知道你的狀況的?”

“嗯。”遲洛兮點頭:“像我們這種與衆不同的人大多數都被靈異刑偵局記錄在案,只要我們安于本分,不闖大禍,不捅婁子,一般還是能像正常人一樣自由生活,不過平時我們的行蹤還是要時常向刑偵局的負責人報備,李橋就是我現在的負責人。”

江弦挑挑眉:“……從某種角度來說,長生不老也許并不是件好事。”

可依舊有人對此趨之若鹜。

“是呀。”遲洛兮抓着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現在我只要一想到再過幾十年後将會失去你,就覺得漫長的歲月只是把慢慢将我淩遲的尖刀……”

“遲洛兮……”江弦輕輕動了動嘴唇,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整個喉嚨好像都被沾着水的海綿堵死了,難受得緊。

遲洛兮從床上翻身坐起,與江弦面對面,牽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心髒的位置,有力的搏動一下下通過江弦的指尖傳遞到江弦的心髒,好似在這一瞬間,彼此的呼吸、心跳、乃至生命都被一根看不見的線緊密地連在了一起。

“你說,等你死了,我就用軒轅劍刺穿這裏陪你一起好不好?”遲洛兮低垂着頭,濃密的睫羽在他眼睑下投下一抹如墨般的陰影,遮蔽了他的表情。

“胡說什麽呢!”貌似漫不經心的一句話讓江弦的心霎時間緊縮起來,就像被一只看不見的手緊緊攥住,眼看就要被生生捏碎。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用還綁着紗布的那只手輕輕在對方棱角分明的俊臉上拍了拍,故作輕松道:“等我死了,你一定要繼續活下去,因為我還會有下輩子,你以為這輩子完了我就會放過你嗎?不管是下輩子還是下下輩子,你睡了我就別想輕易把我甩開!”

江弦覺得自己這番話說的真是挺不要臉的,但他心裏卻很清楚,遲洛兮說要陪自己一起死的話是真心的,既然願意為自己放棄無盡的歲月,那又怎麽會嫌棄自己無賴般擅自定下生生世世的諾言呢?

江弦的話讓遲洛兮的表情空白了數秒,接着一種名為釋然的笑容就像蓮花般在那張五官精致的臉上層層綻開,握着江弦的手緊了緊,那是為許下一個鄭重諾言的前奏:“好,我向你保證,不論是下輩子,還是下下輩子,此後的永生永世,只要我還活着,就一定會去找你。”

“嗯,我等你。”江弦笑着湊過去在他眉心印下一吻。

遲洛兮微微眯起眼瞅他:“這就完了?”

江弦歪頭:“什麽完了?”

遲洛兮一個餓虎撲食将他壓在身下,眉頭微蹙,好像對江弦的表現十分不滿:“你說過我告訴你我和柳毓的關系,你就會讓我吃個夠的,難道現在想抵賴?”

“等一下。”江弦這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忙擡手做了個暫停的手勢:“我說的是如果答案讓我滿意地話我就讓你吃個夠,但我現在對你的答案一點都不滿意!”

遲洛兮板起臉,故意惡狠狠地問道:“我哪裏讓你不滿意了?”

江弦好不容易憋住笑,嚴肅道:“哪裏我都不滿意。”

遲洛兮立馬做出一副兇狠的表情,一手将他兩個手腕攥住舉過頭頂,一手扯開他松散的浴袍,将手探了進去,在胸口一捏:“就你現在這半殘廢的小樣兒還敢跟我擡杠,你想耍賴是吧?好,那我現在就是要強上你,看你能往哪兒跑。”

江弦猝然遇襲,不禁悶哼出聲,連裝模作樣的掙紮都忘了,不知是不是體內的情|欲被昨晚的回憶點燃,他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身體微微顫抖着,連眼睛裏都蒙上了一層水霧。

遲洛兮的喉結微微一動,低頭吻了上去……

就在江弦被他逗弄得丢盔棄甲,喘息連連的時候,門鈴突然響了。

遲洛兮的動作停了半秒,便迅速決定放任不管,繼續專心做手上的事,可那門鈴卻像是被上了發條似地一口氣響了一分多鐘,中間都不帶來個喘氣的。

“遲洛兮遲洛兮……門鈴門鈴門鈴。”原本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江弦又開始掙紮起來,遲洛兮猶豫再三,只好先放開他,低低罵了一句,帶着滿身的不爽與怒氣,兩腳帶風地走出卧室拉開了大門。

門外,李橋大叔一手提着果籃,另一手保持着按在門鈴上的姿勢,當房間門被突然打開的時候,他差點一個不穩直接撲進去。

不過門後露出的遲洛兮那張看起來比自己還黑的臉讓他立馬穩住了身形。

“你幹嘛?”遲洛兮倚在門框上,一條長腿擡起,踩在門框另一邊,氣勢洶洶地,一點讓他進來的意思都沒有。

李橋全然不知自己剛才的舉動攪擾了別人的性致,一臉懵逼道:“我今天好不容易抽出點時間,過來看看小睿,他不是受傷了嘛,話說你這是怎麽了?和小睿吵架了?”

“去去去,小什麽睿啊你,別叫那麽親熱。”遲洛兮不耐煩道:“你怎麽就不盼我們點兒好呢?我和我家小睿恩愛有加、情比金堅、你侬我侬,才不會吵架!”

“好好好,你家小睿。”李強一臉無奈地嘆了口氣,面前這貨活了幾百年,怎麽還跟小孩似的,張辰睿又不是他嘴裏的一塊骨頭,至于這麽護食嗎?

不過轉念一想又讓李橋覺得很是欣慰,至少在他和遲洛兮接觸的這二十多年裏,還從沒見過他對誰這麽上心過。

“所以你這是吃火|藥了?”李橋收回思緒,又小心翼翼地問。

遲洛兮聞言立馬送了他一個大白眼,幽幽道:“妨礙別人靈魂和身體的統一大和諧小心下半輩子不舉。”

李橋:“……”

最後李橋嘴角抽搐着把果籃往遲洛兮懷裏一塞,扭頭就走,沒走幾步他又折了回來,用一種老父親般慈愛的口吻道:“人家小張還是個孩子,你悠着點,啊。”

接着李·苦口婆心·老父親·橋就在遲洛兮一臉冷笑中被“嘭”地一聲拍在了門外,差點沒把他本來就不夠立體的五官直接拍成一個平面。

李橋渾身一抖,打了個寒噤,邊搖頭邊上了電梯。

當遲洛兮捧着果籃進屋的時候江弦已經穿好衣服走出來了。

雙方對視三秒後,江弦決定無視遲洛兮那張寫滿不甘與欲求不滿的臉,轉而将目光投向扔在茶幾上的那柄軒轅劍上。

當初在燭光昏暗的地下室看見它的時候,江弦就覺得這柄劍有種自帶燈光的氣場,可現在在陽光下,它那耀眼金色的鋒芒反而暗淡下來,變成一種古樸的古金色,卻比之前更加讓人挪不開目光。

“喂,你看什麽呢?”遲洛兮橫跨一步,颀長的身體擋住江弦的視線,無形的引力即刻消失,江弦回過神,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茶幾附近,再往前一步就要和遲洛兮撞個滿懷。

而對方正橫向伸展手臂,一副求抱抱的傻樣。

“你看什麽呢?”遲洛兮嘴角帶笑,松散束起的長發有幾縷調皮地從肩上落下,他收攏手臂把對方圈進懷裏,又問了一遍:“難道這個房間裏有比我還好看的東西?”

江弦十分鄭重地沖他點點頭,接着朝茶幾的方向用下巴點了點。

遲洛兮原本上揚的嘴角立馬垮了下來,他朝茶幾看了一眼,然後松開江弦,三兩步走到茶幾邊,拉開茶幾下的抽屜,板着臉将軒轅劍扔進去關好,才再次回到江弦身邊摟住他的腰:“好了,現在整個房子裏只有我最好看了。”

一連串的小動作讓江弦哭笑不得:“你是小孩兒嗎?跟一個物件吃醋。”

遲洛兮點頭:“老小孩老小孩,我的歲數難道不夠老嗎?”

“夠老。”江弦即刻贊同道:“您老的歲數真讓我覺得和您上床很有罪惡感。”

“嘶……”遲洛兮牙疼似的抽了口氣,挑起一邊眉尾,痞裏痞氣地開口:“你今天非要和我擡杠是不是?穿好衣服之後連底氣都變足了,你是覺得我在這兒不能把你扒光就地正法還是怎麽滴?”

說着便伸出手在江弦腰部的癢癢肉上一頓撓,一直撓到江弦邊笑邊扭邊求饒才罷手。

終于從魔爪下逃脫的江弦手背擦去笑出的眼淚,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喘息着問:“那柄短劍是蘭曦在地下室時拿着的那個嗎?”

遲洛兮點頭。

江弦又問:“那柄劍看起來很不尋常,是什麽特殊材質嗎?”

“當然特殊了。”遲洛兮說:“那就是黃帝所鑄的上古神兵軒轅劍。”

“所以軒轅劍是柳毓給蘭曦的,希望利用蘭曦殺了你?”江弦挑起眉毛:“看來你的師弟也不像你說的那樣在乎你嘛。”

“如果柳毓真的希望我死,那他一定會告訴蘭曦必須将軒轅劍插|進我心髒才可以。”遲洛兮攤開手掌:“可照蘭曦的表現來看,柳毓并沒有告訴過他這種事,甚至沒有告訴他我和柳毓是一樣的體質。我想柳毓當時一定是這樣告訴他的‘如果你能殺了遲洛兮,我就賜予你和我一樣不老不死的力量。’一般人在見識過柳毓傷口快速愈合,甚至可以死而複生的能力後多半都會相信他吧,尤其像蘭曦這種,因為生命即将走到盡頭而感到無比恐慌的人,更好騙。”

“的确。”江弦贊同地點點頭:“如果他是這樣騙蘭曦的,那他又是怎麽說服杜宛妮的呢?按理說她已經有了獲得永生的方法,不至于這樣铤而走險才是。”

遲洛兮伸出一根手指在江弦面前左右擺了擺,繼續說:“像杜宛妮這種人,想要獲得永生必須不斷殺人,一次殺五個,這種風險其實也很高,尤其是現在,刑偵技術越來越發達。可是如果有個方法可以讓她一勞永逸呢?”

江弦皺眉思考了片刻:“你的意思是她以我的身體為目标,一定是柳毓告訴她只要和你在一起,就能從你那裏獲得永生的能力?”

“沒錯。”遲洛兮用贊許的目光看着江弦:“其實在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偶爾一次發現我們的血肉竟然有種可以讓人延年益壽的功效,雖然不能讓他人像我們一樣衰老速度減緩那麽多,但多活個一百來年應該也是沒問題的。所以我猜柳毓是這樣跟杜宛妮說的‘遲洛兮的血肉和我有着同樣的能力,既然你的這具皮囊将要達到極限,何不換成他最愛的那個人,讓他從今以後都心甘情願供養着你呢?’”

“這還真是……”江弦剛要發出感慨,忽然敏銳地在遲洛兮的話裏聽出了另一個信息點,于是他話頭一轉,眉飛色舞地歪着腦袋湊近遲洛兮,語調賤賤地開口:“我仿佛聽見剛才你說你最愛的人是我。”

遲洛兮好看的桃花眼彎成一抹月牙,飛快地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坦蕩承認:“嗯,我最愛的人是你。”

江弦:“!”突然打直球是犯規啊魂淡!

江弦的腦袋被遲洛兮的直球擊中,一瞬間有種靈魂離體的飄忽感,思維空白了幾秒後,突然意識到一個讓他感到些許失落的問題:“所以我并沒有進化成歐皇,能中獎完全是因為柳毓從中搞的鬼?”

“一般來說這種抽獎,都會選擇能為自己企業或品牌帶來宣傳效果的明星、大V、網絡紅人或評論員。比如左芮,別看她嬌縱蠻橫,其實是個旅游博主,擁有幾十萬的粉絲;汪也是全國有名的油畫家,擅長畫風景,可到了你就成了個普通大學生,實在是差的太遠。”遲洛兮說:“我們剛到小樓的時候,朱千丈曾說過希望我們可以為他們的度假村多做好評與推廣,所以恐怕當時抽到的是另一個網紅之類的人,可惜邀請券被僞裝成秘書的柳毓調包了。”

“所以你一開始就懷疑了對不對?”江弦用眼睛斜他:“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

遲洛兮避開他銳利的視線,摸摸鼻子,從江弦的角度看上去竟有幾分可愛:“我那不是看你太高興了,不忍心打擊你麽,再說我也沒想到會是柳毓搞的鬼,畢竟上次見他已經是八十年之前了。”

江弦:“……”八十年見一面,活得久真是可以為所欲為。

“不過這次去也不是全然沒有收獲,至少唯一能威脅你生命的軒轅劍現在握在你自己手中。”江弦說着,覺得這波真心不虧。

“不。”遲洛兮搖搖頭:“能威脅我生命的只有你,柳毓這次回來看見你在我身邊,一定會想方設法加害你,所以從今天開始,你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答應我。”

遲洛兮的表情和語氣前所未有地嚴肅,不禁讓江弦胸口一緊,鄭重地點了點頭。

“其實也不用太過擔心,不論怎樣我都會保護你的。”遲洛兮說着,手又不安分地從江弦衣擺下探了進去,手指淫蛇般沿着腰腹線條一路向上:“不過,先讓我把早上你欠我那頓補回來吧,好不好?”

……

一個小時後,江弦捂着腰癱在沙發上,看着吃飽喝足後面色紅潤、精神奕奕、哼着小曲的遲洛兮有氣無力地罵道:“遲洛兮,你丫其實是個泰迪精投胎吧!”

……

雖說遲洛兮讓江弦平時多加小心,可一直到十二月初,他都再也沒見過柳毓或是其他可疑的人。

當冬日第一場雪降臨的時候,是在一個周六的清晨。

屋外枝條蕭瑟,雪花簌簌,遲洛兮的卧室內卻溫暖如春。

抽泣般細微的嘤咛和微弱的水聲從緊閉的門縫中溢出,那聲音似是十分痛苦,但仔細聽來痛苦之中又好像夾雜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喜悅。

終于在一聲尾音被拔高的呻|吟聲後,一切歸于平靜。

江弦有氣無力地趴在遲洛兮身上,陽光從窗簾的縫隙灑在他被汗濕的脊背上,與樓下的雪花一樣閃着微光。

遲洛兮輕輕吻着他的額頭,鼻尖,手指輕碾他的耳垂,像是一種無聲的安撫。

“遲洛兮……”好半天,江弦才用沙啞的嗓音開口道:“從今天開始,咱倆分房睡,半個月,你別想再碰我一根手指頭。”

遲洛兮的手探向對方某處捏了捏,又揉了揉,直到榨出一聲壓抑的悶哼,才滿意地勾了勾嘴角:“你這話從一個月之前開始,幾乎每天都要說一遍,不膩嗎?”

“你給老子……住手!”江弦緊緊攥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強行把他拉開,咬牙切齒道:“不準誘惑我!我現在已經深切體會到什麽叫做‘感覺身體被掏空’了,我看你真是想讓我死在你床上!”

遲洛兮那只不安分的手從身下移到身上,調侃到:“欲仙欲死嗎?”

“閉嘴!你這個老色魔!”江弦忿忿地将他的手打開,裹緊被子翻到床上,小獸似的蜷作一團。

可惜還沒過十秒,他就被遲洛兮八爪魚似的從被子裏又扒了出來,直接打橫抱起朝浴室走去:“洗幹淨再睡,不然肚子該疼了。”

之後在江弦強烈反對之下,這個澡洗的要比平時快許多。

給他吹幹頭發,又換上軟綿綿的睡衣後,遲洛兮牽起江弦的右手,在他手心那道紅線似的疤痕上親了親,才把他塞進被子。

自從江弦的手拆線那天起,每天親一下他手心的疤痕好像就成了遲洛兮新加入的必要日常之一,每一次親吻的時候表情都格外虔誠,就像是進行某種重要的儀式。

“我去給你做早飯,你再睡會。”遲洛兮放輕聲音,伸手在他散發着洗發水清香的發絲間揉了揉,轉身出了卧室。

雞蛋在煎鍋中吱吱作響,背面被煎的金黃,嫩黃色的蛋黃從攤平的白色蛋清中微微鼓出,雞蛋的焦香在空氣中彌散開來,滿是幸福的味道。

遲洛兮穿着藏藍色的居家服,圍着條米白色的卡通圍裙,黑色的長發随意挽起,露出一段光潔的脖頸,線條明朗的側臉上,高挑的眼尾帶着假期清晨特有的慵懶,筆直的鼻梁在側面投下一片陰影,聽不真切的歌聲從他形狀姣好的雙唇中溢出,缥缈地順着窗外投進的陽光扶搖直上,消散在微涼的空氣中。

就在他把雞蛋盛入盤中的時候,手機響了,于是他關火,趿着拖鞋慢悠悠地走到客廳,撿起手機看了眼上面的名字,劃下了接通鍵。

“遲洛兮,我們發現他了。”聽筒對面傳來李橋嚴肅的聲音。

只在一瞬間,原本呈放松狀态的遲洛兮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整個氣場都變得淩厲起來,仿佛窗外的細雪在他周身圍繞。

“在哪?”

對方報了個地址,遲洛兮立馬接道:“等我,二十分鐘就到!”

挂斷電話,遲洛兮解開圍裙,帶着一身淡淡的油煙味進入卧室。

卧室裏性|愛過後的味道還未完全散去,厚實的窗簾遮住了大部分陽光,讓整個空間都仿佛游離在塵世之外,顯得無比靜谧。

簡歐的實木大床上,江弦蜷着身子,用被子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将腦袋埋在兩個枕頭縫中間,猛然看去,只能瞅見他一頭柔順黑發,顯得毛茸茸的後腦勺。

遲洛兮繞到他對面蹲下|身,躊躇片刻,手指撫上他的額角,沿着側臉輪廓一直描繪至眼尾,看見熟悉的人輕輕皺了皺眉,蝶翼似的睫毛顫了顫,勉強将眼睛睜開一條縫,啞聲呢喃:“嗯……遲洛兮?”

遲洛兮微微一笑,又用指腹撫過對方面頰,輕聲道:“我要出去一會兒,你自己在家乖乖的別亂跑,我很快就會回來,等我。”

“嗯……”江弦嘤咛一聲,貓兒似的用臉蹭了蹭他的手心,發出一聲懶洋洋的喟嘆,再次合上了眼。

遲洛兮自衣櫃中取出衣服,換好,又在江弦額頭上親了一下,才抄起外套出了門。

……

江弦睡醒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窗外,早晨落下的薄雪早已被太陽烤化,地面濕漉漉地一片。

他迷迷糊糊地從被窩裏撐起身體,又抽了抽鼻子,房間裏已經沒有了那種熟悉又獨特的檀香味。

“遲洛兮?”江弦試着叫了一聲,他的嗓子還有些啞,應該是早上叫多了,總之不太舒服。

房間裏異常安靜,等了幾秒沒得到回應,江弦便翻身下床,走出卧室。

溫度比卧室略低的客廳裏有一種冷香,餐桌上擺着的溏心煎蛋和蜂蜜牛奶已經失去了溫度。

江弦在把所有房間翻了個遍,确定遲洛兮确實不在家之後,才會想起自己睡着的時候好像聽見他說有事要出去一趟。

最近已經習慣了睜開眼就能看見對方的日子,如今突然見不到了,江弦心裏不禁還有種空落落的感覺。

“唉……”他嘆了口氣,端起雞蛋和牛奶,放進了微波爐。

五分鐘後,他重新在餐桌邊坐下,溏心蛋在經過微波爐的摧殘後周圍都焦了一圈,蛋黃也變成了幹巴巴的深黃色,簡直就像是由十八歲的少女瞬間變成了八十歲的老太婆。

不過江弦倒是不嫌棄,他咔嚓咔嚓咬着幹焦的部位,時不時喝口牛奶把有些噎人的部分往下順順,吃的津津有味。

——其實最主要是因為這顆蛋是遲洛兮煎給自己的,他舍不得浪費。

吃過飯,洗完碗,江弦給自己沏了杯茶,又随手拿起一本在遲洛兮書房翻出的小說捧在手裏,窩在客廳落地窗前的大躺椅上,沐浴着冬日暖陽準備享受他難得的獨處時間。

這時,門鈴響了。

是誰?

江弦走到門邊,透過貓眼朝門外看,只見一個穿着維修工制服的年輕男人站在門外。

男人長得圓臉濃眉,樣貌平平,只是皮膚有些白的過分,好像紙糊的一般。

“你是誰?”江弦隔着門警惕地問了一句。

男人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聲音低沉:“我是小區物業的維修人員,樓下住戶今早向物業投訴說您家廁所漏水,所以派我來檢查一下。”

說着男人還把脖子上戴的工作證朝貓眼展示了一下。

“哦……”江弦應着打開門示意男人進來。

可是當他徹底看清男人的時候,突然發現男人身上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男人說自己是維修工,可他身邊并沒有帶任何維修工具!

腦中警鈴乍響,江弦第一反應就是迅速關上門,但男人的動作比他更快,他用左手一把抓住江弦關門的手腕,胳膊肘頂住厚實的防盜門,右手直接朝江弦頸部襲去。

電光火石間,江弦只感到脖子一陣刺痛,好像男人握着一根尖銳的針紮進了他側頸。

一陣眩暈感襲來,江弦只覺得身體裏的血肉都好像變成了綿軟的泡沫,在“噼啪”的輕響中,屋裏的一切都變成了一片彩色的光斑,江弦的視野開始搖晃,翻轉,終于倒在了地上。

“啧啧啧……”男人在江弦身邊蹲下,不再刻意僞裝的聲線是江弦曾經聽見過的,溫潤得好似在說着什麽綿綿情話:“我明明警告過師兄要看好他的小甜餅,怎麽才過了不到兩個月而已,就變得這麽掉以輕心了?”

——是柳毓!

江弦緊緊咬住牙關,将原本就尖削的下颌線條緊繃得更加淩厲,脖子上根根青筋浮起。

“別激動別激動,只是麻醉劑而已,不會要了你的命。”柳毓伸手在他胸口拍了拍,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經過僞裝後不大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獵食者看見獵物時興奮的光。

他帶着一臉惡作劇的笑容,用白皙的手指勾開江弦睡衣上的一顆紐扣,淡淡道:“雖然師兄不知道,但這幾百年其實我一直都在偷偷注視着他,你說你何德何能竟能讓他這麽喜歡呢?難道是這具身體有什麽與衆不同的魅力?既然來了,不如今天也讓我試試……到底有沒有那麽美味……”

江弦:“!!!”

柳毓的話如同一把銳利的鈎子,将江弦即将陷入恍惚深淵的意識勾住,猛然提起,一瞬間渙散的目光被重新集中,尖刀般投向那張滿是惡意的臉。

“哈哈哈……”江弦無法造成實質傷害的反抗讓柳毓大笑出聲,他收回撥弄江弦衣扣的手指,戲谑道:“我和你開玩笑的,我可不像師兄,對着你這樣的人也能硬的起來。”

陽痿就陽痿,居然還說這麽冠冕堂皇,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這年紀輕輕就陽痿可是大問題,你最好抓緊時間去治一下!真不知道你這毫無性福可言的四百多年是怎麽熬過來的,你看看人家遲洛兮,整天跟安了電動小馬達似的,可以連着做三小時都不帶喘口氣的!

江弦突然覺得自己簡直太厲害了,就這種情況下還能抓着對方話裏的漏洞吐槽一番。

柳毓當然不知道江弦在心裏想了些什麽,不然估計得氣得把他直接就地分屍。

此時的他只覺得心情大好,他湊近江弦,輕輕開口道:“硬撐了這麽久,該睡會兒了……”

這句話仿佛帶着某種催眠的魔力,将江弦浮出水面的意識再次拽入深淵,幾經浮沉,終于越墜越深……

好冷……

這是許久之後江弦恢複意識的第一種感覺,那不是一種來自外界的寒冷,而是一種從體內發出,好像整個身體都是冰雕雪砌出的一般。

他下意識想要伸手抱住自己,卻發現自己根本動彈不得。

周圍好靜呀,靜的他連自己的呼吸與心跳都聽不見。

所以自己是死了嗎?

因為任務失敗了,所以被關在這個極寒之境受罰?

自己再也不能投胎了……江弦失落地想。

可是青面那家夥也太不夠意思了,好歹兩人相處了那麽久,到頭也沒出來露個面和自己道個別,真是塑料般的友情。

還有遲洛兮……

當這個名字浮現在江弦腦海的時候,就像一支劃破重重黑暗的聖火,帶着讓人向往的力量,連遍體的寒意都被瞬間驅散了不少。

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當他回去後看見張辰睿已經冰冷的屍體會露出怎樣的表情呢?

他會哭嗎?

會抓狂嗎?

會想要立刻把柳毓抓出來碎屍萬段給張辰睿報仇嗎?

如果當時自己能再警惕一些就好了。

如果……

江弦苦笑了一下,哪有什麽如果呢?

張辰睿死了,他幫他們逃過了互相傷害的結局,卻還是逃不出一個死亡的BE。

真希望遲洛兮能幸福呀……

江弦在心底發出一聲悲怆的嘆息。

就在這時,一聲朦胧的呼喚隐隐約約傳進江弦耳中。

那聲音如此熟悉,就好像是……

江弦立馬繃直身體,豎起耳朵,開始捕捉聲音的方向——

小睿……小睿……

那聲音從頭頂傳來,劈開層層阻隔,最終清晰地傳入江弦耳中。

……那是遲洛兮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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