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博雅與好人卡

幾個月來每晚都膽戰心驚的不敢睡，一面逃脫百鬼的包圍一面想辦法升級，還要想辦法拜托堪比黑山老妖的大妖，拼了命地從荒郊野嶺來到有人煙的平安京，長時間不規律的作息導致的結果就是……

換上安倍晴明安排蜜蟲送來的衣物，歪着頭撫摸身旁睡得正香的荷葉雞，瞪着眼睛睡不着覺的封雪，再度有了一種想哭的沖動。

穿越以前是喜歡熬夜的夜貓族，可是那個時候沒有鬼怪神馬的包圍她，穿越以後要是還繼續這樣的話，她什麽時候才能過上正常生活啊！再加上……男神居然叫她直呼他的名字！嗷嗷，激動的睡不着腫麽破！！

強行讓越來越興奮的大腦冷靜下來，反複催眠了自己好幾遍，封雪這才漸漸生出一絲睡意。

百鬼出沒的夜晚，為了生命安全着想沒法睡，黑白颠倒已成習慣的封雪，次日清晨從榻榻米爬起來的時候，已經接近上午十點鐘。

雖然還沒搞清楚平安時代的計時方式，不過這個時間擱在現代也已經不早了。不好意思地拒絕了蜜蟲的好意，惋惜地看了一眼華麗的十二單衣，換上方便随時作戰的醫師套裝，封雪趕忙和蜜蟲往晴明所在處走去。

晴明這天剛好找借口沒有上朝，規規矩矩去上朝的博雅撲了個空，等他甚至來不及換掉上朝穿的長幹，迫不及待就來到晴明家的時候，看到的卻是賴床的晴明與晚起的封雪，氣氛融洽有說有笑吃飯的和諧場景。

平安時代只有需要消耗體力的武士和平民才會一天三頓飯，貴族公卿們如果也這樣做是會被人恥笑的。不過，向來不注重所謂“規矩”的晴明，與難得能靜下心來吃飯的封雪，才不會去理會什麽時間點吃飯。

晴明的式神準備的是傳統食物，在這個時代已經算是豐盛：普通的白粥，大豆制成的鹹醬，考慮到封雪是女孩子特意安排式神送上來的餅果子。

看到那稀湯挂水似的的白粥，封雪還沒來得及揉揉臉，好讓徹底僵掉的表情恢複，就聽到武士刀與衣物輕輕摩擦所産生的聲音，随即而來的是源博雅驚訝又帶着些不滿意味的話語：

“晴明！你又沒來上朝！今天天皇還提起你，我險險幫你圓過去了。可是下次，下次你要我怎麽辦啊！”天知道從未說過謊話的源博雅，對天皇陛下冷汗涔涔的說“晴明在家避物忌”是什麽樣的心情，“生不如死”絕對可以無法體現他當時水深火熱備受煎熬的心理。

可這個應該“在家避物忌”的人，卻是一副風輕雲淡的姿态，惬意悠哉的和小雪姑娘有說有笑，有吃有喝，而且……居然還吃得這麽好！天知道他為了及早見到晴明，早上根本沒吃上什麽東西！

源博雅雖然出身貴族，本身也是有官職的武士，但是像晴明這樣“奢侈”的生活，還是有着一絲不滿的。正要發表一番對于晴明生活态度不當的看法，就看到對面小雪一臉痛苦糾結的表情。

“哎呀，小雪姑娘可是身體不适？晴明你也真是的，怎麽能讓小雪姑娘這麽晚陪你吃飯呢？”完全不知道封雪才是最晚起床那個的源博雅，無意間就給好友晴明戴上了“不懂得憐香惜玉”的高帽子。

重色輕友，這筆賬他記下了。微微一笑，晴明姿态優雅地端起清酒，小口小口地啜飲起來。

看着那如同糊糊一般的米粥，以及壓根沒什麽滋味的鹹菜，晴明大人體現在她面前的日常繪卷，讓封雪險些捂着口鼻痛哭流涕。

哦，天吶！這就是傳說中香豔鬼魅，風雅情趣的平安時代！連身為有錢一族陰陽師的晴明，都只能吃白粥和鹹菜的有木有啊！

忍了又忍還是忍無可忍，終于忍不住爆發的封雪，蹭地一下站起身來說道，“晴明大人，我失禮一下！去去就回，等等我啊！”

緊跟着，封雪如同一陣風消失在博雅和晴明面前，留下博雅瞪大眼睛滿臉詫異的望着晴明。

“小雪姑娘這是怎麽了？晴明。”

“唔……大概是被你攪了朝食的好興致吧。”大清早就興致高昂的小酌一杯的晴明，唇邊噙着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回道，“誰讓你來的這麽‘巧’……”

“……啊……”好漢子源博雅頓時洩了氣，将武士刀順手放在一旁，神情沮喪的斟了一杯酒，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起來，“怎麽會這樣，小雪姑娘……”

眨眼間的功夫，還沒等源博雅一杯酒下肚，封雪就帶着蜜蟲以及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數名唐衣美人，端着點綴着梅蘭竹菊圖案的一品豆腐，一碟裝在蓮花狀青瓷碟盤中、散發着誘人的甜美熱氣、呈現出金黃色美味光澤的一窩酥，出現在完全驚呆的源博雅面前。

“小雪，這是……”看到那些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安倍晴明也不禁愣了一下子，不過很快他就恢複常态，饒有興味的放下酒杯問封雪，“難道是小雪親自下廚做的？看上去真是十分誘人。”

誘人的确是十分誘人的，可換做誰幾個月反複吃這幾樣菜，也會跟她一樣吃到膩味的！可是，相比較貧下中農般的平安貴族飲食，她還是寧願吃着早已膩味的食物。

“嗯，晴明大人和博雅請不要客氣。”親自端着一窩酥放在臺盤所上面，封雪神情似乎有些無奈地道，“只是些平常小菜，兩位請盡情享用。”

安倍晴明瞧着封雪輕若游絲，仿佛飽含着辛酸和無奈的聲音，輕笑着搖了搖頭，率先夾了一個一窩酥放在碟盤中，輕咬一小口，色澤金黃絲多香脆的一窩酥，立即征服了大陰陽師的味蕾。要知道，這個時代就連白米飯都是稀罕物，更何況是這樣精致的點心。

看着好友不自覺流露出幸福的神情，源博雅帶着些難以置信的忐忑心情，小心翼翼的嘗了一勺一品豆腐，那舒爽可口清新不膩的豆腐，以及輕輕刺激着味蕾的調味汁，立即讓曾以參加過宮廷宴會而自豪的武士大人，感動的幾乎要流下淚水來。

“天哪……”眼中閃動着感動的淚花，源博雅抱着碟子喃喃說道，“身為一個凡人，竟然能夠親口品嘗到如此美味……”

那副感動到極致的模樣，讓早已吃膩了這些菜的封雪，嘴角情不自禁地抽搐起來。

魚唇的小島國平安京人，要是你們見識過舌尖上的中國，品嘗過華夏五千年的美食文化，豈不是要感慨“此飯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嘗”？

唉，其實如果不是她現在等級太低，三河鲈魚，七星紫蟹，西湖莼菜湯，甚至連佛跳牆她都能做出來的！不過顯然眼前的情況是，連等級最低最不值錢的一品豆腐與一窩酥，都已經讓男神和萌漢紙舌頭融化了。。

就着一品豆腐和一窩酥，吃着淡白無味的清水粥，聽着耳邊源博雅止不住的感嘆聲，封雪度過了和男神同居的第一個早上。

*****

雖然找借口翹掉了天皇的早朝，可是身為陰陽寮的精英分子，安倍晴明每天還是很忙碌的。

貴族公卿們每天除了上朝，搞些風花雪月的高雅情趣，就是折騰來折騰去的。家中有人生病是鬼氣入體，出門辦事和回京一定要找人做法事，就連走個路遇上黑貓都會吓得魂不附體……這時候，就顯示出陰陽師這個職業的重要性。

征求了安倍晴明的許可之後，在源博雅幾度欲言又止的狀态中，封雪雀躍不已地圍觀了一場晴明大人的驅鬼表演。

那是京城一家貴族公卿的偏宅，因為裏面住着公卿最疼愛的情人，所以當情人傳信說她近日身感不适，或許是怨靈作祟之類的，膽小卻十分愛護情人的公卿，第一時間便想到了晴明。

“晴明大人！總算等到你了，想請到你可真是不容易呢！”盡管地位比安倍晴明要高，公卿面對晴明時卻帶着幾分微妙的敬重，然而，眼底那一絲掩藏不住的輕蔑還是被封雪捕捉到。

哪怕是被後世傳得神乎其神的晴明大人，在這個時代也要受到權利的傾軋呢。封雪不由得攥緊了拳頭，胸口湧出說不出的複雜滋味。

“藤原大人。”安倍晴明悠閑自在地走在庭院裏，一言不發卻讓對方壓力陡增，頂着封雪崇拜的目光閑庭信步，将院子的每個角落都查看了一遍，看着“鬼怪纏身”的公卿忍不住要開口，他這才微微一笑語氣緩和道，“此地似乎有惡靈，待我施法除厄便是。”

惡靈？早已将整個院落觀察仔細，并沒有發現任何的封雪，撐着下巴笑得眼角彎彎。睜眼說瞎話的手段真是厲害，怪不得晴明大人能吃得起白米粥，大概都是用這種方法掙權貴的錢吧。嗯，跟着晴明大人雖然沒有肉吃，不過相比較流落山林與怪為伍，她似乎應該感到知足了？

施法過程中，封雪完全無視旁人偷偷打量的眼光，不是時不時地給晴明大人打打下手，就是站在旁邊和源博雅閑散地聊聊天。

事成之後，晴明的目光轉向遠處的廂房，嘴角浮出一絲似有若無的微笑，“藤原大人，已經無大礙了。”

總算有了姓名的藤原大人，自然是吩咐下人送上報酬，并且千恩萬謝的表示感激。末了，才似是不經意地小聲問晴明，“晴明大人，那位身着異服的姑娘，是人還是那個……什麽？”

“哦？藤原大人似乎很感興趣？不過……”晴明笑着以眼神示意藤原大人，不遠拐角處露出單衣一角，似乎是覺察到晴明在注意自己，絢麗華美的顏色迅速消失無蹤。

“不過，現在似乎不是關心別的姑娘是人非人的時候呢。”明明沒有鬼怪作祟卻言之鑿鑿，故意折騰出這麽一場華麗的表演，争來争去還不是為了這位正三位的藤原大人。後宅的鬥争雖然不比朝堂刀光劍影，那掩藏在華美單衣之下鬼一般的心腸，卻時常讓人遍體生涼感嘆萬千呢。

“那是……如姬？！”順着晴明的視線望過去，看到本應纏綿病榻的愛妾卻在偷看這邊，藤原大人的臉色從白到紅，又從紅變黑，變幻莫測了一陣子，用力握緊手中的桧扇，咯吱作響，目光陰郁地盯視着一角道，“今日之事多謝晴明大人了。盛重，來送晴明大人和博雅大人出府。”

雖然知道這場戲是如姬為争寵而作秀，但是這樣不知分寸給外人看笑話，看來他一味寵着如姬的做法需要改變了。美人，值得他罔顧真相只為博她一笑，但是這樣沒有自知之明的美人，不值得他為此落人話柄惹出笑話！

幸好，他請的人是安倍晴明。

各懷心思，藤原公卿送走了安倍晴明。

*****

路上，源博雅老實地分析着這次的事件，最後用一句話發表了自己的感想，“藤原大人倒也是位風雅之人，因為妾室身染晦氣就大動幹戈，幸好到頭來并無大礙。說起來，那位夫人真是很幸運，能夠得到藤原大人的鐘愛。”

“哦？博雅原來是這樣認為的？”安倍晴明望向罕有人跡的道路遠方，眼中有一種超然物外的味道，“那如果我說，那位夫人并未沾染晦氣，宅院之內也并無惡靈作祟呢？”

人之心，比起鬼靈之心，更加難以猜透，變化無常。所以說，他才不願意和那些人打交道啊。

“阿類？那個胖乎乎的公卿大叔難道是故意……？”封雪立即領悟到事情真相，神情有些唏噓和感慨地道，“算來算去，原來不過是男人和女人的一場戲。”

“什、什麽？并無惡靈……不可能吧？”這才反應過來的源博雅，不敢相信地睜大雙眼，過了一會兒，才搖着頭喃喃地說道，“不、不對啊，這樣的話那剛才晴明你不就是騙人嗎？明明沒有鬼怪作祟卻還要施法……”

“各取所需罷了。”晴明将視線轉移到博雅身上，櫻花似的唇畔浮現出微笑，仿佛無意間瞥詢問到封雪，“小雪以為如何呢？”

“……咦？我嗎？”正樂不可支的圍觀晴明和博雅的互動，卻冷不防被叫到名字的封雪，神色一怔，半晌兒才有些為難地小聲回道，“唔，其實我覺得吧……要是都像博雅那樣實誠，大概陰陽師就要失業了吧。”

“失業？哈哈，這形容倒是十分恰當。”安倍晴明微微一笑，雖然身處蕩着塵煙的馬路上，卻更覺清俊超逸異于常人。他情态溫柔地低頭凝視着封雪，聲音悅耳充滿愉悅意味，“小雪果真知我心。”

晴明大人笑了！封雪欣賞晴明那絕妙無雙的風姿，內心深處的小人在捶胸頓足。嗷嗷，本宮這輩子值了！

聽小雪說到陰陽師失業，源博雅不由微微睜大眼，手足無措地摸了摸頭，臉微紅不好意思看向晴明，“那個……晴明，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千萬不要生我的氣！小……小雪說得對，晴明你這樣做一定是有你自己的想法，總之……晴明我是站在你這邊的就對了！”

“撲哧——博雅你真是個大好人~”源博雅的憨厚直白讓封雪輕笑出聲，琥珀色的眸光溫柔凝視着他，面帶笑意态度親切柔和。清麗脫俗的容貌，大方爽朗的性格，攜着少女銀鈴般的笑聲，在秋日柔軟的輕風吹拂下，一不留神撥動了某人的心湖。

啊，小雪姑娘笑起來真漂亮……源博雅滿面通紅，無意識搓着手還沒想好說什麽，就聽到好友老神在在地調侃他，“小雪一句話就能讓博雅變呆子，要是假以時日，他豈不是要為你魂不守舍？”

“晴明大人真是說笑了，我跟博雅之間是純友誼，頂多算是兄妹之情。比起博雅與晴明大人您的感情，那可是差得遠了呢！”封雪用極其柔和的語氣笑着說道，言語間還帶着一絲打趣的味道，連同那重若千鈞的“兄妹”二字，狠狠地砸在源博雅的心上。

啊，這大概就是失戀的感覺吧。源博雅摸着輕微刺痛的胸口，心想道。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是，為什麽每個他認識的姑娘，只要見過晴明一面，就會默默地跟他保持距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