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九尾狐的報恩

輕柔的夜風在黑暗中飄漾、流動，一陣嘁嘁喳喳的聲音傳來，少女如羽毛般輕盈的睫毛微動，秀氣的眉頭不自覺地微微蹙起來，似乎想要醒來卻因太過疲憊而無法睜開眼睛。

縮在少女懷中休息的白色毛團兒，睜開眯成一條縫隙的狹長眼眸，如水晶一般晶瑩剔透的紅，在黑暗中發出一道一道的光芒，躲在樹叢裏的小妖怪們接觸到那可怕的紅光，立即化作僵硬的雕塑站在原地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響。

【雜魚小妖怪……竟敢打擾本大爺休息，死了也是活該！不過啊哈……好困……先睡覺，等明天再說吧……】白色毛團兒——阿玖爬回封雪的胸口躺好，細長的狐貍眼眯成一條縫，尾巴尖兒輕輕掃過少女的臉頰，溫柔得好像情人間的愛撫一般。

晚上忙着打妖魔鬼怪，只有清晨天蒙蒙亮時才能抓緊時間眯一會兒，難得一覺睡到天大亮才緩緩睜開眼的封雪，剛要起身就被樹叢縫隙間露出來的妖怪們吓個半死。

“啊啊啊——吊死鬼啊——！！！”看着仿佛斷了氣似的的鬼怪們，每一只都挂着拳頭大小的眼淚包，可憐兮兮委屈不已地瞅着自己，封雪只覺得全身汗毛倒豎，來不及細想，拔腿就跑出幾丈之外，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喵了個咪的……百鬼夜行也沒有這個說法吧！全部倒吊起來挂在樹上，天知道她睜開眼的瞬間，差點兒被那些“吊死鬼們”活活吓死！還好她心髒負荷能力足夠強大，只是暫停運作了一秒鐘，否則……

身體随着快速的奔跑而颠簸着，阿玖眯着眼被封雪緊緊護在懷裏，尖尖的小下巴擱在封雪的肩膀上，眯着眼睛看了看那些小妖怪，尾巴尖兒輕輕搖晃了一下，快要被烈日曬成鬼幹兒的妖怪們，只覺得身體一酸，一個個如同下鍋的餃子般，撲通撲通向地上摔去。

“呼……呼……”封雪抱着阿玖拼命往前沖，跑了不知道多久，最後在一條溪流前面停下，“沒……沒追來吧，呼……”

“天哪，跑了那麽久，真是渴死我了……又熱又渴……”封雪掬了一把水解了口幹舌燥，拍打了兩下臉，只覺得清涼的溪水讓大腦清醒起來，迫切想要清理自己的願望從心底湧現出來。

已經習慣了現代時每天早晚沐浴一次，可是自從無緣無故被丢到這個鬼怪橫行的地方，她已經兩天沒有洗澡了。雖說現代社會也有人十天半個月不洗澡，但是換做是她……別說十天半個月，不到一周時間大概就崩潰掉了。

不能洗澡的人生還能算是人生嗎？幹脆重新投胎算了！

于是，看着四下無人，附近都是茂密的樹林，至今沒有看到一個人類，糾結了許久，封雪終于沒能忍住，将身上的藍色套裝脫下來，穿着粉紅色的內衣跳進了溪水裏。

“嘶——好冰……不過，好舒服啊~”清澈微涼的水流滌去渾身的疲憊與風塵，封雪擡手解開頭上系着的藍色發帶，烏黑順直的長發被水打濕，貼在身上勾勒出窈窕美好的曲線。

妖怪們很少在正午時分出沒，兩天時間讓封雪摸出這個規律，恰好這會兒沖涼沖得神清氣爽，一時沒忍住，開心地潛入水中，和小溪裏的魚蝦螃蟹們玩耍起來。

“青栎道，岸芷分一脈香，天水蒼蒼

風為裳，星眼裁作耳邊铛

翡翠盤，青暝破曉琥珀光百尺明練光

華如劍，清照得一人浪蕩

細聞緩緩踏歌近

見如我晚客離渡蜀江

船頭安坐崖泉铿然淌

待來日褪下舊衿改新裝

遇合随意，愛恨盡興

塵中客，哪個能如此一生快暢

趁今宵長安城湧雪浪

玉京調，鋪陳個十章百章……”

被封雪放置在岸邊歇息的阿玖，眯起細長狡黠的狐貍眼，凝視着只穿着粉色內衣的封雪，看着她自娛自樂開心歌唱，輕柔而甜美的歌聲在空氣中靜靜流淌，一曲完畢似乎還有些意猶未盡的感覺，有些頭大的同時又不禁松了一口氣。

【之前還覺得她小心謹慎的性格有幾分可取之處，現在看來，果然還是個沒長大的小姑娘……】不過，這樣的小女孩更方便他控制掌握吧。阿玖眯了眯眼，眸中精光畢現。

*****

“這都什麽時辰了……啊哈，真是困死人了……”

擡起頭，透過指縫眯起眼睛細看日光，封雪臉上是昏昏欲睡的倦意。可是再困也必須要忍耐，溪水洗得去渾身的污垢，卻洗不去暗影裏潛伏着的妖魔鬼怪，趁着現在天還沒有黑，還是趕緊想辦法從這個鬼林子出去吧。

“哎哎，這個時候要是阿萌在就好了。”想到自己無可救藥的路癡體質，封雪不由得低頭長嘆一口氣。就算阿萌不在，秦然然那個坑死人不償命的家夥在也行啊。她家損友們雖然平時各種不正經，但是關鍵時候還是很可靠的。最關鍵的是……人家認路能力一流啊！！！

“唉……”

沮喪地将垂至腰際的長發甩甩，封雪從水中站起身走到岸邊，換上紅色虹紗袍和文士巾，堪堪蓋住大腿的淺粉色裙擺，層層疊疊宛若出水芙蓉般，晶瑩剔透的水珠飛濺四周，在陽光的折射下光芒璀璨，仿若繁星點點。

【唔……好歹長相可堪入目，還有就是……】阿玖微微歪頭凝望着封雪，看着她微笑朝自己走來，狹長的狐貍眼眯起來，定格在她的脖子下方部位，【胸太平，晚上睡覺都沒法托住他的身體，要是再大個幾圈就恰如其分了。】

“喲西，貓貓，我們快出發吧！再不抓緊時間，天黑之前又找不到正确的路了！”想到前天轉了很久走回原地，無可奈何和大小妖怪戰了一夜，直到天亮才疲憊入睡的悲慘回憶，封雪抱起阿玖在它毛茸茸的頸窩處蹭了兩下，臉上滿是視死如歸不破樓蘭終不還的表情。

這個該死的鬼林子，說什麽她也要走出去！想當年路癡如她為了通關迷宮，不惜計算了整整一夜，最後以高評分通過迷宮，完成那個五星級的高難度任務，這裏不過是個區區野生森林，幾只雜毛小妖怪，才吓不倒她！

更何況……老娘已經一整天沒吃上頓飽飯了！好歹給我找個能安心生火做飯的地方，讓我飽腹一頓吧！

對于食物的憧憬渴望戰勝了疲倦，自信滿滿的封雪重振旗鼓抖擻精神，朝未知前方邁出新的一步。

*****

然而……三天後。

“……啊啊！怎麽又迷路了！”發瘋似的揉亂了滿頭秀發，封雪氣餒地直接蹲在地上，哭喪着臉嘆息聲不斷，“啊拉撸的，為什麽啊，路癡有這麽傷不起嗎？想當初在我大武漢，閉着眼睛我都能摸到光谷步行街那家回轉壽司店的……”

壽司？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奇怪東西，但是憑這幾日他的觀察判斷，所提之物是食物的可能性最大。真是像她自己說的那般……真是個“吃貨”啊。

阿玖忍不住搖了搖頭，用毛茸茸的尾巴圍住自己，懶洋洋的曬起了太陽。

幾天下來，除了入夜之後那令人驚豔的除妖手法，他一直聽着封雪唠唠叨叨各種碎碎念，不是因為走了大半天路結果繞回原地急得直往樹上撞，或是發現疑似可以吃卻又懷疑有毒不敢吃的菌類果子而愁腸百結，還是現在這樣一副似哭似笑哭笑不得的神情，阿玖扪心自問，出生以來頭一次見到表情這麽豐富的人類。

不過……這麽笨，又這麽呆，真的能給他帶來命定的轉機？想想他雖然身為九尾天狐，卻是十卦九不準的事實，阿玖的眼神一暗，尾巴尖兒不由得耷拉下來。

“……唔？肥貓你也知道我心情不好，所以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就在阿玖陷入沉思的時候，封雪突然一把将它抱起來，放在膝上揉摸着它的下巴，面部表情柔和了許多，“說起來，小東西你到底是什麽品種呢？該不會真的是貓又吧。長得這麽胖的貓又……哈哈，葉王要是知道的話，大概會哭暈在廁所裏吧！”

雖然聽不懂封雪在神叨的“葉王”是什麽東西，但是看她一臉“猥瑣至極”的笑容，阿玖也猜得到她說的不會是什麽好話。

“嗯，貓貓你到底是公是母呢……平時除了吃就是睡，小心哪天真的肥死……”

看封雪眼神越來越邪惡話也越說越離譜，一個人還能自娛自樂開心成這個樣子，阿玖還沒來得及在心裏腹诽一下某女的粗神經，突然他的尾巴被一把揪住拽起來，緊接着整個身體都被人颠倒了個上下，兩條短短的小後腿被強硬地分開來，耳邊響起某個女流.氓的自言自語：

“雖然咕咕仔以外的靈獸暫時鎖定，沒法使用，倉庫裏那麽多好東西也沒法拿出來，只能靠吃老本過日子，但是說不定哪天抽風升級，忽然就能用了呢？嘿嘿，貓貓你要是個小母貓的話，到時候剛好跟我家小白生個超級寶寶出來……”

“讓我來檢查檢查——”封雪拉開小白貓的兩條小短腿，正要低頭看清楚它到底是公是母，下巴突然一痛，眨眼之間被劃出數道血痕。

“……肥、貓？”難以置信地睜大雙眼，封雪怔怔擡手摸了摸下巴，低頭一看，手上滿是觸目驚心的血紅，“……血？”她的……血？！！

“你……居然敢傷我？”難以置信地摸了摸下巴，看到手上沾着自己的血，封雪瞪大眼睛震驚道，“不，不對！你，你……你難道能聽得懂我的話？”

豈可修，她對這只胖乎乎的貓又多好啊，貓貓嫌棄普通的靈獸口糧難吃，她肉痛的拿出高級口糧喂它，結果高級口糧也被它嫌棄扔在一邊，她最後只好拿出自己的食物跟它分享……誰知道，一直除了吃就是睡的貓貓居然劃傷她？嗷嗷——不能忍！打人不打臉，沒聽說過嗎？！

“……毀容之仇，不共戴天！”更何況，貓貓這個扮豬吃老虎的小混蛋，居然欺騙她的感情，害她浪費了那麽多高級靈獸口糧和食物，早知道還不如留給自家萌萌的咕咕仔吃呢！嗷嗚——浪費口糧，天誅地滅！！

“貓貓——你給我過來！”封雪咬牙切齒地伸出手，眼神陰測測地瞪着貓貓，“乖乖滾過來，我保證不立刻掐死你。”最多掐個半死不活，然後再餓它個三天三夜！她跟咕咕仔在旁邊吃肉，它連西北風都沒得喝！！

本來找不到路回去就很苦逼了，沒想到連只死肥貓都敢耍她！

封雪全身洋溢着暗黑的氣息，咬牙切齒表情陰森地伸出手……

“刺——啦——”沒等封雪的手碰觸到貓貓，只聽得破空而過的幾下聲音，她左邊和右邊的臉頰也被劃傷，幾道傷痕和下巴上的完全對稱，讓封雪看上去像只花貓，滿臉的血條子和順着下巴滴落的血，使得她整張臉看上去真是慘不忍睹。

“……(╰_╯)#”自認脾氣不算太好的封雪，太陽穴爆出可怕的青筋，左手緊捏成拳頭，右手猛地抽出拂塵，“嗖”地一下朝阿玖打去。

“格你老子的！敢毀老娘的容，騙老娘的肉，也不打聽打聽老娘姓甚名誰，有什麽能耐！呵，不過是個路邊撿來的小野貓，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扒了你的皮，然後炖一鍋貓肉湯喝？！！”

“……哼，是你對本尊無禮在先，現在居然還想使用暴力？”

身手利落矯健地避開攻擊，阿玖靈巧地跳出兩丈之高，随後如羽毛般輕盈地落地，如同走臺步般慢慢踱着步子走來，最後停留在離封雪幾步遠的地方，盯着她眼神滿是不屑地道，“看在你救了本尊一命的份上，剛才的無禮之舉本尊就當沒發生過。你乖乖地跟本尊道個歉……”

“喵了個大咪的……本尊，本尊，你當你是大祭司下凡不成？再說了，你不是日本的貓又嗎？！怎麽會說……中文？啊，中文……你、你……你會說中文？！！”

意識到小貓會說中文這點，整整三天沒見過人類，自言自語跟個瘋子似的封雪，心髒像敲鑼打鼓似的跳得厲害，滿臉驚訝的表情張開嘴唇，蠢萌蠢萌的模樣換來某貓……阿玖一聲嗤笑。

“哼哼……愚蠢的人類啊！本尊乃是塗山九尾狐，區區人類的語言而已，本尊不過一息就能掌握，用得着這麽吃驚嗎？說出去真是丢本尊的人。”

這樣不三不四的家夥，居然會是他的命定對象？啧……這次打死他也絕對要相信，之前蔔的那一卦又一卦，都是極為不準的幾卦！！

不過，看在這家夥救了他的性命，又帶給他不少樂趣的份上，就送她一份禮物好了。可是沒等阿玖“善心大發”原諒封雪，某人又開始“每日一作死”了。

“我說死肥貓……你說你到底是什麽品種的妖怪？不對……會說中文，難不成這裏真是聊齋志異？不過，能說大陸通用語的貓妖，呃……”

正在研究古代妖怪如何會說一口流利的普通話，下一瞬間封雪整個愣住瞠目結舌，因為那只被她誤以為是白色.貓又的阿玖，身體居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拔高抽長，轉瞬便化作一名墨發黑眸的俊美少年。

“妖怪？本大爺可不是那麽低級的東西。”少年輕柔動聽的聲音有些漫不經心，狹長的狐貍眼浮出玩弄似的譏笑，霸道的氣勢壓得四周空氣凝滞，“還有……本大爺很胖？！”

看着被壓制得動彈不得的封雪，瞪大眼睛滿臉想象不能的表情，阿玖勾起唇角，忽地捏起她的下巴嘲諷道，“普天之下，敢把塗山九尾狐抓來當靈寵的，大概也只有你這個蠢女人了。嫌棄本尊身材不好，普天之下就你最不識貨！”

除了“笨貓”“蠢貓”“懶貓”這些稱呼，他最常聽到的是“肥貓”這個侮辱性的叫法！如果他當時不是有重傷在身，又被她強行簽下主仆契約，他早将她捏成碎末喂魚了！

喂喂，什麽識不識貨，敢情他老人家自己都當自己是“貨”，那還挑三揀四的搞毛線！話說回來，原本那麽胖滾滾的一只團子，居然搖身一變成為帥哥，這其實不是聊齋志異，而是哪個少女漫畫才對吧！

封雪艱難的将下巴拉出來，腦袋晃得有些暈乎乎的，強撐着狠狠瞪視着化形貓妖。

“怎麽？不知道成天只知道吃喝睡的是哪只？死——肥——貓！”

“你……！”阿玖氣得瞪大了狐貍眼，狹長的眉目因憤怒上挑着，上前捏住封雪的下巴，狠狠咬碎一口銀牙道，“你不仁，那就休怪我不義。原本打算還了你恩情就各歸各路，既然你這麽不識好歹……”

啊哈？貓的報恩，不對……農夫與蛇？原本打算報恩，那麽轉折之後就是說……打算恩将仇報咯？！

封雪腦子裏的一根弦斷開，不等沖昏頭腦燃燒暴醫之魂，阿玖突然咬破指尖，低頭含住手指上的一滴血珠，在封雪看瘟疫來源似的眼神下，強勢不容反抗地吻住了她。

“那就留下來當本大爺的口糧吧！”他會讓她用身體牢牢記住，堂堂青丘之國九尾天狐，無論是體型還是別的方面，都是絕對完美、無比強大的！！而且，絕對不肥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