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千年夢回蘭若

九龍天尾随着封雪前往蘭若寺時,雪舞霓裳剛失魂落魄的回到師門。

她原本是看阿玖那股嚣張勁兒極為不爽,才會不顧承諾流年的反對一路跟到蘭若寺,不曾想居然看到萬妖齊齊下跪阿玖的場景。

那一幕宛如镌刻在她的心上,久久揮之不去。如果不是害怕阿玖再出手殺掉她，雪舞霓裳真想一直待到最後。

可是命運似乎還是眷顧着她的,雪舞霓裳返回師門不多時，就看到一抹豔麗的緋紅，身後跟着漆黑如墨的黑衣少年，一前一後氣場無比強大的行來。

掌門太虛道長帶着弟子從九天應元殿出來,神情戒備地盯視着步步逼近的阿玖,一時間甚至讓雪舞霓裳産生錯覺,她似乎穿越到“師門保衛戰”的場景了。

緋衣如火、長身玉立的俊美男子,眼神不經意間流露出不羁之色,眼角眉梢自有一股抹不去的風骨，刻入骨髓的高傲令他高高在上，卻又不會讓人産生厭惡之感。

就好像……他天生就該立于萬人之上，接受臣民的頂禮膜拜。

雪舞霓裳站在臺階處，擡頭凝視着那抹身影，心跳驀地停止了一瞬。

雖然承諾流年也算是大神，不過比起這個神秘的男人，一眼望去便知高下。只是可惜了，這樣出色的人物居然是NPC……

封晨看似落後阿玖半拍，實則始終關注着周圍的動靜。雪舞霓裳的視線過于火熱，以至于封晨想忽略都不行。

“父親大人，看來你的桃花來咯~”封晨笑着打趣阿玖，負手走在他身後半步遠的距離。

阿玖絲毫沒有搭理雪舞霓裳，徑自走到掌門太虛道長面前。

太虛道長身為逍遙觀掌門，所處九天應元殿亦是逍遙觀地勢最高的宮殿，高高站于臺上俯視着一步步走來的阿玖，明明他才是占于上風的那個，面對随意而立面無表情的阿玖，卻隐隐有種被壓制得死死的感覺。

“真是稀客，稀客。”連他都看不出原形的高人，為何會來到這區區逍遙觀？太虛道長捋了捋白色的胡須，一手緊握紫光萦繞的拂塵，眸光如炬淩厲地盯着阿玖，“貴客遠道而來，敢問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當，本尊只是來尋人的。”阿玖知道逍遙觀是封雪的師門，面對太虛道長便存了一分敬重。盡管心裏感到萬分焦急，但還是強行忍耐着，耐着性子解釋道，“本尊的妻子乃是貴派弟子，與本尊因故失散，如今正下落不明，希望掌門能夠施以援手。”

“哦？”太虛道長顯得有些訝然，仔細凝視着阿玖觀察了一下，看到他的确緊皺着眉頭，一副化不開的憂愁模樣，心中已經對他的話信了幾分。

若是普通的小妖怪也就罷了，這位連他都看不出來歷，似靈非靈，似妖非妖，似仙非仙，一看就是不屑于撒謊的強者。

只是……人類不過短短數十年壽命，這位尊者看上去卻十分心愛那名女子，他怎麽不記得門下有這樣出類拔萃的弟子？

“閣下不妨說說那名女子的詳情。”斟酌了一下子，太虛道長摸着胡須笑道，“若閣下所言非虛，老道自當鼎力相助。”

看到太虛道長轉變的态度，封晨與阿玖交換了一下眼神，由他上前向太虛道長講明事情經過。實在是因為阿玖最厭煩打官腔，往年無論是在青丘還是平安京，一向只有下面人揣摩他心思的時候，從來輪不到他來思考對方話裏藏着什麽深意。

封晨無奈地抱拳上前，接替耐性耗盡的阿玖，繼續與太虛道長糾纏。

“……事情就是這樣，有勞掌門尋找一名喚作‘封雪’或是‘風雪漫天’的女醫師，晚輩與父尊定當感激不盡。”封晨铿锵有力的抱拳行禮，态度真誠，表情滿含期待的望着太虛道長。

“閣下稍等片刻。”聽聞門下弟子如今下落不明，而且還懷有三個月的身孕，太虛道長亦是神色一正，立即喚來首席大弟子一陣吩咐。

雪舞霓裳正緊緊貼在臺階上面，豎着耳朵想偷聽他們談話的內容，可是隔的距離太遠什麽也聽不到，正心煩意亂不知該怎麽辦的時候，突然收到一個奇怪的師門任務。

【師門神秘任務：“尋找封雪/風雪漫天”。任務對象：萬妖宮門下弟子。

任務詳情：青丘國主塗山氏阿玖，與人類女子封雪相戀。無奈天公不作美，兩人在一場劫難後失散。

難易程度：難。】

居然是強制性的師門任務！雪舞霓裳死死盯着上面的“風雪漫天”，睚眦俱裂。

風雪漫天！你不是已經消失了嗎？既然選擇消失，為何還要回來！

她好不容易才代替風雪漫天，一點點占據承諾流年身旁的位置，如果風雪漫天這個正妻回來，她又該何去何從！

一時間，雪舞霓裳心亂如麻。

說起來，她與風雪漫天還挂着“師徒”的名義，只不過……這師徒來的蹊跷，去的也同樣幹脆爽快。

當初她是想拜承諾流年為師的，誰料承諾流年以“我已經是有家室的人了，為了保證不造成誤會，你還是拜別人為師吧”。

風雪漫天看到承諾流年為難的模樣，在她一再堅持不想随便拜師的情況下，只好出面代替承諾流年收她為徒，而且還是風雪漫天自始至終唯一一名徒弟。

一開始雪舞霓裳還是很欣喜的，能拜第一醫師為師，她說出去也很排場不是？可是當時風雪漫天與承諾流年新婚燕爾，兩人恨不得每天二十四小時黏在一起，到處高調的秀恩愛。

即使風雪漫天每次都保持沉默，不說話，雪舞霓裳心中依舊覺得，這女人就是矯情！師公對她那麽好，她還有什麽不滿意的！換做是她，換做是她……

心中嫉妒的雜草開始滋生，吞噬着毒液迅速發芽成長。

雪舞霓裳開始收起尖銳的刺，在風雪漫天獨自行動的時候，總是跑去纏着承諾流年。可恨的是，承諾流年明明很享受她不遺餘力的誇贊與吹捧，每次風雪漫天一回來就立即變得慫慫的。

她恨風雪漫天！憑什麽，風雪漫天擁有了一切還那麽不滿足，不知珍惜。而她……辛辛苦苦才等到風雪漫天消失的一天，可是如今，她居然又陰魂不散的回到了游戲中！

恨意盈盈的瞪視着阿玖一行人，雪舞霓裳生生用指甲将柱子抓出五個孔，那副猙獰如般若滿含怨怼的臉龐，落入一直關注着她的封晨眼中。

“那個女人……又在想什麽不好的事。”

封晨之前壓根沒有把偷偷摸摸窺視他們的女人當回事兒，可是看到她收到師門任務之後流露出的徹骨恨意，頓時神色一冷。

如果只是蹲在角落裏觀望，他尚可以睜只眼閉只眼，可是如果心存惡念，想對付他們或是……

鬼魅般閃身來到她面前，用力鎖住雪舞霓裳的脖子，封晨眸中閃爍着紅光，壓低聲線嘶啞道，“女人，你認識風雪漫天？”

“我，不……不……”雪舞霓裳驚恐地睜大眼睛，雙腳離開地面的懸空感覺，讓她下意識的劇烈掙紮起來，“放……開……”

太虛道長看到這副情景，登時臉色一變，揮出手中紫光流轉的拂塵，直接就朝封晨打過去。

“放開那個無辜的女弟子！”

“無辜？”阿玖手臂一伸便拉住太虛道長，神色冰冷聲音仿佛含着冰碴，“掌門你且留步，本尊也覺得那個女人并非善類。之前在蘭若寺她就尾随本尊一路，行為不端，舉止怪異，或許從她入手能找到些蛛絲馬跡。”

“這個……”看了看被封晨挾制住的女弟子，又望了望阿玖隐含怒氣的神情，太虛道長陷入左右為難的境地，“雪舞霓裳，你說說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對于這個名叫雪舞霓裳的弟子，太虛道長實際上沒有什麽印象。倒是提起“風雪漫天”，對比着雪舞霓裳似曾相識的裝束，太虛道長腦海中立即閃現過，很久之前常常來他這裏的少女。

那名少女雖然打扮肖似雪舞霓裳，可是無論是如水般清澈純淨的氣質，還是那雙璀璨如星的明亮眼眸，遠遠要比雪舞霓裳更像是“正品”。

逍遙觀門下弟子到一定修為，就會下山入世修行。不少弟子在那之後，便很少再返回師門，幫忙處理師門任務。只有那個叫做風雪漫天——封雪的小丫頭，每次都會來看看他和楊濟時，代他們去萬妖宮或是神機營，看望幾位多年未曾聯系的老友，或者幫助山下居民解決困難，降伏妖魔。

如此一來，當阿玖提到雪舞霓裳舉止怪異，封晨出手狠辣對她不留情面，太虛道長便有意将她與風雪漫天相比較，當回憶起風雪漫天究竟是哪個，不知不覺便好感度倍增。

現在，已經有些偏心頂着“風雪漫天的夫君”稱號的阿玖等人。

“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嫉妒我母親，風雪漫天，對不對？”封晨像扔垃圾一樣，嫌惡的将雪舞霓裳丢到一旁，目光如冰冷冷睥睨着她，“即使你模仿她的舉止、打扮，到頭來也不過是東施效颦，贻笑大方。”

“咳……咳咳……呵，我真是不明白，你們是瞎了眼還是怎麽回事，居然一個兩個都看上風雪漫天那個賤人！”雪舞霓裳前後幾次遭受這樣非人的虐待，想到這些都跟風雪漫天脫不開關系，現在就連掌門都不站在她這邊，滔天的怒意與嫉妒淹沒了她。

“我告訴你們，風雪漫天就是個人.盡.可.夫的賤人！”滿懷恨意地瞪視着封晨，雪舞霓裳用嘲諷的語氣說道：“她已經嫁了人還勾搭這個勾搭那個，現在又不知廉恥的勾.引你們。我呸！真虧得你們一個個都把她當做寶！”

“夠了！”不等阿玖與封晨活活掐死雪舞霓裳，太虛道長一記拂塵掃過雪舞霓裳，她頃刻間便昏死過去。

“老道教導無方，讓諸位見笑了。”回頭滿含歉意的望着阿玖與封晨，太虛道長一臉的愧疚與羞慚之色，“其實小雪那丫頭老道有印象，一直勤勤懇懇努力上進，從不惹事還尊敬師長，此事……應是雪舞霓裳魯莽了。”

“魯莽？本尊還以為她是故意找死呢！”阿玖輕蔑一笑，眼眸閃爍着冷冷的關芒，“看在掌門的面子上，本尊這次放她一馬。若是再有下次，無論是誰擋在前面，本尊一律——格殺勿論！”

盡管阿玖沒有說什麽威脅的話，不過太虛道長還是出了一身冷汗，用力握緊手中的拂塵讪笑道：“這是，這是。老道定當竭盡全力，助您尋回妻子。閣下若是有空，不妨去百草堂尋楊濟時處看看，他是小雪那丫頭的授業恩師，說不定能知道小雪的情況也未可知。”

“楊濟時……百草堂。本尊曉得了。”阿玖拂了拂衣袖，轉過身，保持着高貴冷豔的範兒，帶着封晨朝百草堂走去。

“掌門不必送了，免得再引來些不長眼的小蟲子。”

“呵呵……呵呵……慢走不送。”

目送阿玖與封晨消失在轉角，太虛道長這才擡袖拭去額角的汗水，徐徐一嘆，感覺自己似乎瞬間蒼老了十歲。

*****

阿玖與封晨順着九天應元殿往下走，經由左邊的臺階一直朝百草堂方向，中途經過教導學習騎術的地方，終于來到楊濟時所在的百草堂。

緋衣似火，黑衣如墨。

早在阿玖出現在逍遙觀的時候，楊濟時就暗中摸清了他的身份。此刻遠遠看到他走來，心中既欣慰又埋怨。

想到前不久才來看望過他的徒弟，風雪漫天，那叫一個乖巧伶俐。剛剛上山的時候還是小小一團，現如今已經成為漂亮的大姑娘。

可憐他這小徒兒不通人情世故，在山下不知道怎麽遭奸人蒙蔽，居然年紀輕輕就懷了身孕，還要為尋夫千裏奔波勞累。

想到這些令人生氣的實情，盡管楊濟時很欣賞阿玖的風範，心中仍然充滿了對這個“便宜徒婿”的不滿。

當看到阿玖帶着封晨前來，楊濟時幹脆冷哼一聲，當面轉過身去，看天看地看風景，完全把阿玖當空氣。

可惜他那聽話懂事的小徒兒，當年還是醫師的首席大弟子，他還想留在身邊悉心教導，不料這才下山一趟再回來，已經要當小崽子的娘親了。

呵呵……要說罪魁禍首，可不就是眼前這個一身紅衣的年輕人！

“晚輩塗山氏阿玖，拜見楊老前輩。阿雪時常提起前輩，不知前輩是否見過她？”

阿玖耐着性子沒有發作，負手立在原地，受到冷落也不生氣，默默等着楊濟時回神。

看得出來，眼前的老者相當愛護阿雪。雖然不明白自己哪裏令對方不滿，但是既然對方有意刁難他，他……也只好受着。

良久，楊濟時才回眸看了他一眼，在心裏驕傲地笑了起來。就算徒弟有了夫君，徒弟還是他的徒弟！好徒兒，真是給他争氣！将這臭屁小子管教的安安分分！

“咳咳……不是老朽說你，小雪懷胎三月，正是需要人照看的時候，她卻為了尋你前往萬妖宮那種地方。唉……雖然臨行前給了她不少藥丸，可是具體情況如何，真是令人食難下咽，夜不安寝。”

楊濟時緩緩捋着胡須，意味深長的凝望着阿玖，故意誇大其詞，将遇到封雪的情況描述了一遍。

果不其然，聽到他這樣說，阿玖與封晨的臉色變化多端，宛若調色盤一樣精彩缤紛。

末了，楊濟時才笑嘻嘻的接着說道：

“嘛~雖說如此，好在老朽與萬妖宮封三娘有舊。看在老朽的薄面，想來春三十娘也不會為難小雪。”

楊濟時不疾不徐的吐出話語，阿玖憋了半天幾乎忘記喘息，這會兒總算如釋重負的吐出一口氣。

擡眸望了一眼笑容得意的楊濟時，阿玖盡管心有埋怨卻也不敢表露半分，恭敬無比的鞠了一躬施施然道：“待晚輩尋回阿雪，擇日再帶全家人來看望前輩。”

“好說，好說。”楊濟時摸着胡須滿意地笑了，指着西北方向對阿玖說道：“前往天宮的必經之路，那裏設有一處占星閣，占星閣的廣德子真人擅長蔔術，你不妨前去拜訪一下真人。小雪之前往萬妖宮尋找線索，便是聽從廣德子真人的建議。”

阿玖其實很看不起別人的蔔卦之術，不過想到他“十卦九不準”的悲催體質，如果沒有阿雪在身邊，很有可能演變成“十挂十不準”，為了避免再次與阿雪失之交臂，只好拜別楊濟時往占星閣趕去。

廣德子真人抱着星盤緩步而出，不鹹不淡的擡眸看了看阿玖，指着星盤吐出驚人之語。

“小雪是楊濟時的得意弟子，我也是看着那孩子長大的。不必多說廢話，你來這裏的目的我已明了。速去蘭若寺，小雪有難。”

有難！！！

阿玖與封晨渾身一震，臉色霎時變得蒼白。不敢多言，趕緊拜別廣德子真人，速度往蘭若寺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