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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家昱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熱牛奶是給自己拿的,他在家裏吃過早點,剛才又喝了半杯果汁,現在肚子很飽,不太想吃喝什麽,更何況自己還有點乳糖不耐受。
只是李嫂已經轉身走出去了,他想了想也沒有說什麽,一杯牛奶的量也不至于腹瀉。
常家昱将自己的文具盒從書包裏取了出來,嚴鈞沒有做過多的停留,在告訴常家昱書房裏的東西随便用,不必拘束之後就關上門走了出去。
幾分鐘之後,一杯熱騰騰的牛奶端了上來,常家昱跟李嫂道了謝,然後翻開了資料。
在嚴靜聯系了嚴鈞之後,常家昱一直覺得對方能夠給自己提供的資料都是流于表面的,但是他很快就發現不是。
雖然沒有涉及公司機密信息,但是各部門工作經營的數據都很齊全,看得他眼花缭亂,不斷地拿筆标記要點。
一坐就是一個小時,李嫂進來提醒他休息的時候常家昱才回過神來看時間。
這間書房的布置十分雅致,能夠讓人靜下心來做事,要是他是在自己的卧室裏,恐怕看個十幾分鐘就得玩會兒手機。而讓他注意力相當集中的另一個原因是這些資料的難得和嚴鈞的一番心意,因此常家昱潛意識裏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常鎮豐是個非常看重情分的人,常家昱在他潛移默化的教誨之下很重視他人的好意,所以看了一個小時沒有休息,即便這些東西嚴鈞允許他帶回家也是一樣。
中午的時候,他被留在嚴家吃了頓飯,資料裝在書包裏,常家昱要背着上車,嚴鈞沒讓他負重,順手就将書包提在手裏帶上了車,送他回了家。
第二天去嚴鈞那邊還資料的時候,常家昱遇到了費東。
他記得這個人,費東也記得他,看到常家昱的時候挑了挑眉,自來熟地和他聊了幾句,然後說:“這就準備回家了嗎,不如跟我和你嚴叔叔去打桌球?”
少年人都愛玩,又鮮少有跟成年人直接對擂的機會,常家昱沒怎麽猶豫就答應了。
嚴鈞開着車,費東坐在副駕駛座上打算抽根煙,但是被嚴鈞制止了。
“有小孩在,沒人的時候再抽。”
費東愣了一下,轉過頭看着後座的常家昱,努了努嘴道:“家昱,你嚴叔叔說你是小孩,你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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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家昱笑着說:“當然不認喽。”
“他看輕你,不是個好叔叔,以後跟我混怎麽樣?”費東故作嚴肅地道,逗得常家昱笑得開懷。
一路上氣氛很好,到了桌球場上多了幾個陌生人,常家昱稍微安靜了一陣。
加進來的一男兩女是嚴鈞和費東共同的朋友,嚴鈞将他們介紹給常家昱,加入他們的男子叫任天宇,兩位年輕的姑娘分別叫周芸和溫玉顏,都長得十分漂亮。
任天宇和溫玉顏舉止親昵,常家昱也看出他們是一對情侶。幾個人聊了片刻,很快便開始進入正題。
開局是費東和任天宇對戰,費東的技術顯然要更甚一籌,贏了之後直接跟常家昱叫板:“我跟家昱比一場。”
他的技術很好,在旁邊看了一場,常家昱也有點手癢。他是初中的時候學會桌球的,不過已經有兩年沒碰過,将球杆拿在手裏的時候便帶上了幾分興奮。
兩個人你來我往,幾局下來,費東以微弱的優勢暫時領先。
一個球沒有進,他有些懊惱地啧了一聲,看到球定住之後卻又釋然地笑了笑。
母球就在洞口旁,而整個桌子上已經不剩下幾個球了,常家昱要想贏他,這一次必須打進那顆粉色的球,但是粉球偏偏在兩個洞口之間的邊緣處停着,要想打進非得拿出真本事來。
費東樂呵呵地笑道:“看來我要贏了。”
常家昱看桌上的情形,覺得自己是沒那水準打進去的,拿着球杆思考了片刻,最終還是準備放手一搏。
他左右轉了兩圈,鑽研着角度,猶豫結束之後傾過身,一手握着球杆尾部,一手撐在球桌上,球杆前側在虎口處摩挲了幾下。
就在此時,背後傳來了清晰的壓迫感,常家昱還沒有來得及回頭,右手便被握住了。與此同時,一道溫熱的氣息拂過他的脖頸,而後傳來低沉的一聲:“我幫你。”
嚴鈞扶着常家昱的手,球杆前端試探了兩下,然後猛地一擊。
常家昱怔怔地看着母球碰撞在粉球之上,後者在撞擊下向右側偏移,直至在洞口處停下了前行。慣性使得那球在幾乎要停止的時候又向前挪了挪,頓了半秒,順利地掉入了球網裏。
費東咂了咂舌,拿着球杆指着對面的人:“不行,嚴鈞你不厚道,家昱你那是作弊,不算數。”
常家昱晃了晃腦袋,拽拽地說:“算,怎麽不算,球杆是我握着的。”
“嘿,你們可夠耍賴的,”費東搖着頭,回頭看其他人,“你們幾個給評評理。”
任天宇和溫玉顏笑而不語,一旁的周芸也笑着說:“也算,孩子腳傷了,你得讓讓人家。”
“這朋友沒辦法當了,”費東佯怒,坐在沙發上一個個地指,“你們今晚上得請我吃飯……”
常家昱笑着回過頭,站在他背後的嚴鈞也低頭看他,望着少年臉上燦爛的笑容,他也輕輕彎了下嘴角。
一個月後入了秋,常家昱的腳傷徹底好了,夾板成功拆掉,但醫生仍然建議他不要劇烈運動。
随着時間的推移,嚴靜的肚子也越來越大了,雖然還不算太明顯,但是穿貼身一些的衣服時能夠清楚地看到凸起的肚腹。
常家昱和嚴靜之間的溝通很少,那層隔閡的膜一直都沒有捅開,而他也不打算捅開。
而日子也慢慢地接近了母親的祭日。
成為單親家庭的孩子已經有七年之久,如今他十六歲,母親陳絮紅是在常家昱九歲那年出的車禍。
他已經忘記了當時具體的感觸,只隐隐約約地記得在一個陰天的下午,常鎮豐紅着眼去學校裏接他回家,再之後便稀裏糊塗地面對了母親離世的事實。
年幼的孩童對于死亡的概念不夠清晰,再加上常鎮豐不想孩子因此受到太大打擊,很是會在他面前提起那些傷心事,所以常家昱并不像很多單親家庭的孩子那樣對這個話題過度敏感,白松和其他幾個要好的兄弟也都是知道他的情況,會盡量避免提到這個話題。
只是一碼歸一碼,常鎮豐因為出差的關系沒有時間去掃墓,常家昱心裏多多少少有點發堵。
周六早上,他一個人出了門,搭車去了郊區的墓地。
天氣陰沉沉,如同被抹了一層厚厚的水泥,連帶着讓人的心情也凝固凍結起來。
在半路上,常家昱買了一捧百合花,這是陳絮紅生前最喜歡的一種花。
将花束放到墓碑前,常家昱在前面靜靜地坐了一陣,小聲地說了些心裏話。郊外環境靜谧,偶有幾聲鳥鳴傳來,更襯出天地空幽。
待準備返回時,天氣還是那樣恹恹無力,常家昱站起身,最後看了一眼墓碑,轉身離開。
當他走出墓地,在大門外看到嚴鈞的車時不由一怔,身後傳來腳步聲,他回過頭,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正從山上一步步邁下來。
嚴鈞也很快看到了他,擡起手示意了一下。
等到對方走到自己身邊,常家昱微仰着頭問候:“嚴叔叔好。”
嚴鈞嗯了一聲,比以往更加深不見底的雙眸凝視着他的面龐,聲音帶着幾分嘶啞:“來掃墓?”
“嗯,”常家昱垂了垂頭,“今天是我媽媽的祭日。”
頭上覆了一只溫熱的手掌,嚴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節哀。”
“……謝謝。”
掃墓之後的心情多多少少還是有一點沉重,常家昱坐在車裏,神色有些恹恹的。
嚴鈞看他一眼,沉默了片刻,說:“要不要去海邊轉轉,散散心。”
“啊?”常家昱回過神,“公司沒有事嗎?”
“今天周六。”嚴鈞簡短地回答。
常家昱嗯了一聲,想到常鎮豐周六還在加班,将陳絮紅的生日都忘了,心口又像是被塞了一團棉花,堵得厲害。
他很快說好,沒怎麽去過海邊,能放一放心情也好。
方向盤一轉,十幾分鐘之後車子便停在了海邊公路上。
這裏的天空比方才要明朗幾分,海面遼闊,天際線遙不可及,引人擡眸眺望。
走在沙灘上,腳底是松軟的泥沙,微鹹的海風撲面而來,涼意沁人,将常家昱胸臆中的陰霾吹開了一些。
嚴鈞側過頭看他,目光深深。
走了一段路,常家昱迎着海面擡了擡手臂,風刮過腋下,涼飕飕的,也吹得人渾身舒服。
等到回去的時候,常家昱覺得自己的心情好了許多。
回到家,他躺在床上玩了會兒手機,想到自己跟嚴鈞在海邊漫步的場景,想着想着差點翻身掉在了地板上,又轉了個身滾到了床中央。
說起來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奇怪,嚴鈞話不多,兩個人在一起基本上都是保持沉默,但是相處的時候卻讓人覺得很自在。
這也許就是成熟男人的魅力吧。
腦子裏莫名冒出了這句話,常家昱打了個哈欠,朦朦胧胧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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