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梁崇挂下電話,人就從直播界面裏消失了。
導播的鏡頭切了幾次,沒找到梁崇。主持人的聲音也有些吃驚:“儀式還沒結束,接下來的議程是由董事長發表講話,但梁先生好像已經從側門離開了,這不太符合常理。”
鏡頭轉回了主席臺上,康敏敏正陪梁起潮走到臺邊。
梁起潮緩緩走上了臺,将話筒按下來了一些,試了試音。
“喲,打了個電話就走了,”要買彩票那個男生原先看直播看得有點萎靡不振,聽主持人說梁崇離場,忽然來精神了,轉着電容筆眉飛色舞道,“幹嘛去啊。”
“肯定是來找你吧,”坐他對面那個正在專心回看案例記錄的女生突然擡頭,瞥了一眼他空空如也的平板屏幕,說,“來看看學弟入學三年對母校金融系做了多少貢獻。”
“哎姐姐,”男生背往後靠,連連擺手,“我錯了,別吓我。”
寧亦惟等梁崇沒事做,周子睿則是做了一天課件頭暈眼花不想做事,兩人又叫了份小吃,坐在一邊,旁聽金融系學生讨論這件經典收購案例,聽得津津有味,還一塊兒下單買了幾本經濟學入門著作。
過了半小時,梁崇給寧亦惟發了消息:“我到西門口了,你出來吧。”
寧亦惟才和周子睿道了別,提着電腦包往外走。他走了一小段路,迎面碰上了從西門進來的梁崇。
梁崇跟剛才直播裏不太一樣。
他的西裝外套脫了,穿襯衫西褲和皮鞋,撥了撥原本用發膠固定得一絲不亂的頭發,或許是想顯得再随意一些,方可隐于人群之中s。
但學校裏來往的學生的穿着過于随意,T恤褲衩拖鞋什麽都有,梁崇走在裏面,依舊格格不入,寧亦惟才一眼就看見了。
“寧亦惟,”梁崇也看見了寧亦惟,他停下了腳步,隔着三米的距離,下巴微微擡起,他對寧亦惟說,“你怎麽走得這麽慢。”
看寧亦惟不說話,梁崇跨了兩步,來到寧亦惟跟前,捏住了寧亦惟的臉,又很快松開了
“還敢發呆。”梁崇說。
他比寧亦惟高許多,捏寧亦惟臉都得低頭。
寧亦惟擡起臉,和梁崇對視。而梁崇的眼神很驕傲,又很壞,好像裝着寧亦惟不大明白的東西——會讓寧亦惟無來由開始心慌意亂的那一種。
“我可沒發呆。”寧亦惟很小聲地否認。
寧亦惟移開眼,四處亂瞟,突然覺得其實可以把心髒比作一個具有初始動量的彈性球,小球在密閉箱子中,均勻地進行着完全彈性碰撞,周而複始,理應恒久不變。
而梁崇是改變彈性球動量的人,是一個大反派,他讓小球變得一點都不規律了,讓小球在寧亦惟胸腔裏來來回回,無休止地快速又雜亂地砰砰跳。
幸好箱壁很厚,只有寧亦惟自己知道這顆小球跳得有多厲害,才可以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來:“我現在就走快給你看看。”
說罷“噌”地一下小跑向前,又被梁崇一把拽回去。
“行了別亂跑。”梁崇摟着寧亦惟,固定着寧亦惟的肩,嚴禁他再作亂。
寧亦惟被梁崇摟在懷中,有一搭沒一搭地完善着自己的小球理論,沿着步道,一起走到了梁崇車邊。
進了車裏,寧亦惟想起來,問梁崇:“你吃了沒?”
梁崇看了寧亦惟一眼,啓動了車,沒好氣地說:“現在想起來問我吃沒吃。”
“那就是吃了。”寧亦惟說完,頗為得意地眯眼笑笑,感覺自己扳回一城。
梁崇擡手,指節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寧亦惟的額頭,道:“在會場外吃了份簡餐。”
他一路往城西開,寧亦惟等車開得快出市區了,才摒不住問梁崇:“你帶我到哪兒去?”
梁崇看了看藍色的路标,在岔路口往右,繞上D市西山的盤山公路,涼涼地反問寧亦惟:“你不是特別聰明嗎,我去哪兒都看不出來。”
寧亦惟被質疑智商,他選擇了不說話。
又過了十分鐘,寧亦惟忍不住了:“到底去哪兒啊?”
梁崇瞥他一眼,剛張開嘴,寧亦惟昧着良心搶先承認:“我真的好笨啊!”
梁崇被寧亦惟逗樂了,伸手去揉寧亦惟的頭:“帶你去個工地,新校區地址你都不認識。”
“哦,”寧亦惟躲不開梁崇的魔爪,縮在椅子上,過了一會兒,又可憐地追問,“什麽工地。”
前方有星星點點的光,應當是工地上工棚的燈。梁崇打了把方向盤,沿着一個口子駛出盤山公路,往光源開去。
去往工地的路應當還沒完全鋪好,十分崎岖颠簸,寧亦惟在座位上晃來晃去了小半分鐘,梁崇才停了下來。
“到底什麽工地啊?”寧亦惟以為剛才梁崇沒聽見,锲而不舍地問。
“你那個孔教授的地下實驗室的施工工地,”梁崇的臉在黑暗裏,寧亦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聽梁崇聲音,似乎帶着不少無奈,“你上周四在電話裏說特別想看,自己忘了嗎。”
寧亦惟愣了愣,恍然大悟,他告訴梁崇:“可是來了我們也進不去。”
“不過雖然今天我們在外面看它,”他安慰梁崇,“但總有一天我可以帶你進去參觀。”
梁崇沒理他,閃了車燈,有幾個人打着手電朝這邊走過來。梁崇按下了車窗,走在最前面的戴安全帽的男子沖他喊:“梁總!您來了。”
“下車。”梁崇打開了車門,見寧亦惟沒動靜,側過頭命令寧亦惟道。
兩人下了車,山風有點大,寧亦惟挨着梁崇,跟着幾人一塊兒進了工地。梁崇親手給寧亦惟戴了安全帽,為首的項目經理把工地的燈開了,錯落的燈點亮了山腰上的整塊平地。
寧亦惟先看見工地上的各種工程車和堆在一起的建築材料,接着才注意到不遠處那個巨大的橢圓形深坑,坑邊繞着一些腳手架,裏頭也有光照出來,邊緣是平滑的牆壁。
梁崇讓項目經理去休息,自己帶寧亦惟靠近了地下實驗室的雛形。
“這麽大,”寧亦惟探頭探腦,心情微微有些激動地說,“原來是你們集團承建的。”
“是我捐的,”梁崇平靜地說,“你不看財經新聞也好歹看看學校新聞吧。”
“財經新聞我看啊,”寧亦惟反駁,“沒說你捐這個。”
“是嗎,你看財經新聞?”梁崇抱着手臂看他。
寧亦惟愣了愣,心虛道:“你今天的直播我就看了,主持人不太專業,講得亂七八糟。”
“你還懂專業知識呢,”梁崇揪着寧亦惟胳膊,把他拉近了不讓他遠離,“我下午那麽多家媒體直播,你的那家怎麽不靠譜,說來我聽聽。”
“媒體标志是藍色的不規則幾何體,”寧亦惟假裝很懂地打小報告,“你簽約完給我打電話,主持人說你給什麽,給未來少奶奶打電話,非常八卦。”
梁崇聽罷挑了挑眉,似乎想說什麽,但忍住了沒說。
寧亦惟觀察着梁崇的臉色,想着上午和母親短暫的争執,欲言又止了一會兒。
梁崇發現了,問他:“想說什麽?”
寧亦惟擡眼看着梁崇,眨了一下眼睛,問他:“你會結婚嗎。”
梁崇盯着寧亦惟看了一會兒,避重就輕地說:“你管的挺寬。”
“我就問問。”寧亦惟說。
梁崇既然這麽回答,大約是會的。
風太大了,從西北方刮過來,寧亦惟覺得特別冷,他對梁崇說:“我好冷啊。”
他希望梁崇可以抱他一下,但梁崇說:“我去車裏給你拿衣服,還是現在就走?”
寧亦惟沒回答,他站了幾秒鐘,才決定靠過去抱住了梁崇的腰,臉貼在梁崇肩膀,然後立刻松開了,往後退了一步。
“我們回家吧,”寧亦惟自己也無法解釋自己的行為,慌慌張張地說,“但我下個月還想來看看,我到時候多穿點。”
梁崇沒多問,他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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