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聘禮

簡溪飛點開個人終端的時鐘：01：39am。

家裏沒有開燈，到處都是一片漆黑。那壓抑的哭聲像是被人悶進了層層布袋子裏，只發出極細微的一點動靜。他神情動了動，輕手輕腳的下了床。

當特物科大荒域的執行大隊長想要潛伏靠近的時候，沒有獵物能察覺，更何況發出哭聲的并不是什麽警覺的獵物，她只是一只普通的亞雌。

簡溪飛赤腳踩着瓷磚地板下樓，一路向廚房靠近，哭聲越來越明顯。他在樓梯最後一階停住了腳步，沉默的望向廚房裏捂着嘴巴，抱着相框流淚的母獸。

他懷揣着珍重、期待誇獎的擺在茶幾上的聘書原封不動，甚至連翻都沒翻開過，像是無聲的嘲諷。

而蹲在廚房飲水臺邊的秦女士雙眼紅腫，看起來已經哭了有一會兒了。她懷裏抱着個12寸大小的相框，照片上是個笑容明媚的小獸，正牽着秦女士的手指嘟着嘴賣萌，十分嬌憨可愛，從容貌上來看像是幼年化的簡溪飛。

秦女士哽咽着，淚水劃過雙頰，她又用沾滿淚水的臉頰蹭相框上的小獸，嘴裏低喃着：“飛飛……”

一股徹骨的寒意從瓷磚地板順着腳掌湧進心髒，剎那之間簡溪飛覺得自己血液都被凍結了。他緊緊攥着衣角，唯有如此才能勉強保證自己不沖出去，又靜默了數分鐘，終于還是神色黯然的退回了樓上。

他不能打擾一位母獸悼念她……死去的孩子。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清晨，睡了幾乎一天一夜的簡大隊長總算恢複了精神。他哼着歌淋浴，下樓看見在廚房裏做早餐的母獸時好像已經完全忘記了昨天深夜看見的一幕，笑嘻嘻的打招呼：“媽~早上有什麽好吃的嗎？”

秦女士惡狠狠的剮了他一眼：“吃吃吃，就知道吃！那是怎麽回事？”

看來她已經看過聘書了，簡溪飛順手拎起聘書，靠在廚房門邊上嘩啦啦的翻動，聲音中帶着些邀功的意味：“這次出去兼職，就是游戲代打那個，居然讓你兒子遇到了貴獸。嘻嘻~他們學校差個體育老師，那個人事主任一看我就天賦異禀，當場就簽了聘用合同……”

“騙子吧？”秦女士狐疑的打斷了他，用沾滿蛋清的手直接拿過那本價值百萬的聘用合同，直接翻到最後一頁，“你已經簽了？”

騎空教官這樣的稀缺人才，征途星校給他開了三百萬的年薪，還不算一應福利。而現在這份價值三百萬每年的合同上沾滿了蛋清，看起來像破爛的墊餐報紙。本來期待這次多少能被母獸誇獎一番，然而她根本不在意，只想看看這個“假崽子”是不是把自己賣了還給別獸數錢。

簡溪飛的眼神落在那刺眼的蛋清污痕上，心頭竄起一陣煩躁，拎起合同還算幹淨的一角随手往後一甩扔到垃圾桶裏：“是正經的，蓋了他們學校的章子呢。”

不管怎麽說他還是被刺傷了，哪怕他裝得再無所謂，終究還是在某些舉動上表現出了怒氣，比如說被他遷怒的倒黴合同。

秦女士懷疑着想再看看那份一晃而過的合同，卻被簡溪飛擋住了視線：“媽，我找到工作了诶，不做點好吃的慶祝一下嗎？”

“隔壁二丫去年就找到了，年薪十萬呢！你還好意思說，”秦女士塞了一盤炒雞蛋到簡溪飛手上，瞪眼道，“端出去。”

“哦——”簡溪飛端着炒雞蛋往外走，順便還撚了一小塊丢嘴巴裏，“唔真好吃！媽，你手藝越來越好了~”

“那你進來，我教你炒兩個菜，免得以後嫁出去了把自己餓死。”

簡溪飛被她一句話嗆得說不出來話，半天才小聲嘀咕：“你就不能盼兒子一點兒好？我就不能娶一只溫柔音美的亞獸嗎？”

話沒說完一團刷碗鋼絲球就被砸了出來：“我可出不起你娶媳婦的聘禮！”

簡溪飛敏捷的伸手捉住那只鋼絲球，又嬉皮笑臉的湊到廚房門口：“現在我也有工作了，我可以自己賺錢娶媳婦兒的嘛~”

“體育老師能賺多少錢？”秦女士擡眼，又看見他耳朵上那個劣質的塑料七彩耳釘，氣不打一處來，“這破玩意兒你怎麽還戴着？”

說着便要伸手去扯，簡溪飛诶诶诶往後躲，秦女士氣勢洶洶的抄起鍋鏟在後面追。如果沒有昨晚那一幕發生的話，這應該是非常溫馨的一幕家庭相處畫面。只不過在昨晚窺見那一幕之後，簡溪飛覺得才演了這麽一會兒就有些累了，他不知道演了這麽多年的秦女士又有多累。

他突然就不想演了，一滑步退開了近十米。驟然增大的距離讓秦女士愣了愣，似乎想到了什麽臉色稍變，簡溪飛趁機說：“對了媽，體育老師要求住校，安排了不要錢的教職工宿舍，以後我可能就不會回來住了。”

哪怕沒有情緒感知，簡溪飛也能捕捉到秦女士暗暗松了口氣的動作，他的心又涼了幾分。

“去去去，省得在家裏礙眼。”秦女士故作嫌棄的揮手，卻不知這句話有幾分是假的。

簡溪飛低着頭接話，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僵，正當秦女士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露出了什麽破綻的時候，一陣劇烈的敲門聲驟然打破寂靜。

“咚咚咚咚……”敲門聲伴着一個大嗓門的雌性聲音嚷嚷進來，“水彩姐！你在家嗎？快出來看呀，不得了啦，我們小區堵車啦！快出來看呀！”

堵車？秦女士和簡溪飛對視一眼，看見了對方眼中的疑惑。秦女士放好鍋鏟解下圍裙，簡溪飛已經先一步打開了大門，門外站着個馬臉的胖大嬸，正是秦女士一直念叨的二丫她媽。

胖大嬸顯然沒料到開門的是簡溪飛，愣了一下：“小簡也起床了？”

顯然在鄰居四裏眼中簡溪飛在家并不奇怪，一大清早就起床了很奇怪，畢竟在打麻将時秦女士的抱怨裏，自家兒子永遠都在通宵熬夜打游戲，或者幹脆出門去網吧包夜打游戲，常常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起來後吃個飯繼續打游戲。

簡·死宅雄·啃老族·溪飛無視掉胖大嬸嫌棄的眼神：“嗯啊，昨天睡了一天，今天就睡不着了。”

胖大嬸：……社會敗類！

這時候秦女士也整理好了自己，拉開堵門的高大亞獸，跟着胖大嬸走出去：“怎麽了？小區裏堵車不是很正常嗎，這有什麽奇怪的？”眼看着簡溪飛也跟了上來，她扭頭吩咐，“把門鎖上。”

“奇怪咧！那麽多車都是齊刷刷的大紅色的，還都是飛艦的樣式，虎子說可貴可貴了，一輛得上千萬呢！我下樓一看，嚯，起碼得有三四十輛堵着呢！”

不用胖大嬸多形容，剛出門的兩人也看見了小區車行道被密密麻麻的奢華飛艦塞滿的壯觀場景。

實在是這些飛艦太多了，要說簡溪飛住的小區也不算擁擠，兩股車行道左右還有臨時停車區，可目之所及的地方幾乎全被這些樣式不一，但顏色均是喜慶紅的奢華飛艦停滿了。不光如此，在擠滿了車行道之後，還有不少飛艦直接停到了空中，天上投下大片大片的陰影，胖大嬸說的其實并不準确，算上天上這些的話，只怕有不下百輛飛艦。連簡溪飛都被這樣的大手筆震驚了一把。

人行道和門口院子裏已經擠滿了看熱鬧的獸，大家都在紛紛議論這是發生了什麽，一時之間整個小區都吵吵嚷嚷的，還有不少年輕人掏出個人終端錄視頻、做直播，看起來比演出還熱鬧。簡溪飛家的院子旁也站滿了獸，胖大嬸在人群中看見個眼熟的，連忙過去八卦：“虎子媽，現在什麽情況了？”

虎子媽看起來很興奮，指着天上飛着的唯一一輛深紅色的飛艦：“你剛剛進去之後那個就飛過來了，我猜是領頭的。就是不知道這些車子是來幹嘛的？”

他們身邊另一個眼尖的大媽突然驚呼一聲：“看！那個深紅色的上面好像寫着什麽字？”

簡溪飛的視力比在場所有看熱鬧大媽都好，所以他是最先看清楚高空上深紅色飛艦上的字的，臉色一時之間不禁有些古怪，因為那輛飛艦的車門上赫然寫着三個大字：民政局。

旁邊有人猜測：“你們看這個紅色不覺得眼熟嗎？老天，這該不會是哪家在下聘禮吧？”

“怎麽可能！聘禮是用紅色車裝過來沒錯，可哪有這麽多車的！求娶域長的雌兒都沒這麽大陣仗吧？”

“該不會是什麽明星過來拍戲吧，豪門公子雄天價求娶小貧雌的戲碼，噢！我好愛！”

“喂喂喂快看，那個深紅色的下來了！咦，上面是不是寫了什麽字？”

“民政局！上面寫着民政局！是辦結婚那個民政局嗎？”

“我的天，該不會真的是什麽神級巨壕在下聘吧？”

深紅色的飛艦緩緩下落，目标正是簡溪飛這一棟樓。簡溪飛心裏咯噔一聲，下意識覺得有些不妙，轉身就想走。然而剛往後退了一小步，廣播大喇叭的聲音就從飛艦中傳出。

“簡溪飛，站住別跑！”

是弗局長的聲音。

在一衆詫異驚愕好奇打量的目光中，簡溪飛陰沉下了臉：特麽的，該不會真是我想的那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