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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晚上負責守衛圖書館的聖殿騎士是卡倫這件事，似乎讓艾美爾很高興。卡倫沒想到她認出自己後不僅沒有生氣，反而看起來非常驚喜。

可是這樣的驚喜沒有持續多久，幾天之後，悲涼的氣息籠罩了法環。

法師學徒法耶拉沒有通過痛苦儀式，她變成了惡魔，在儀式上負責殺死她的聖殿騎士猶豫了片刻，也因此受了傷。是騎士長格裏高裏親自殺死了她……它。卡倫想，這樣的信息可能讓還沒有進行痛苦儀式的學徒們心生一種兔死狐悲之感。

艾美爾也不例外。

卡倫知道那個變成惡魔的法師學徒和艾美爾的關系并不好，他曾經聽到過法耶拉在背後說艾美爾的壞話，但不論學徒之間的關系如何，他們始終生活在同一個法環之內，他們在一起成長學習……她會難過，也很正常。

即使她沒有把這份難過表現出來。

在所有學徒都陷入恐慌與難過的時候，艾美爾依然以平靜的表情出現在了圖書館，她甚至還向往日那樣對卡倫笑了笑，然後坐在了靠窗的角落裏。

可她沒有讀書，她舉着書籍，目光卻不在書頁上。

她在看向窗外，法環之外。

這讓卡倫有些緊張。

他來到法環的日子并不長，至少不會比從小就在這裏生活的艾美爾長。法師很少有機會能離開法環，還不是法師的學徒更不可能走出這裏。這意味着艾美爾自從踏進這裏後，就像是被關進籠子裏的鳥一樣再也不曾出去過。

平時的她看起來似乎不在意這件事，學徒們之間多少會小聲談論幾句法環之外的傳說或者新聞，可艾美爾從來沒有參與過，卡倫一直認為她很喜歡法環之內的生活，她很珍惜現下學習的機會。

而今晚的艾美爾，自從坐在窗邊開始，就不曾挪開過眼。

一個将目光放在法環之外的法師，這不是什麽好事。卡倫聽說過很多法師逃脫法環的先例，那些“先例”的結局十有八|九是死亡；可是卡倫知道，向往自由的人類是願意為那唯一的一份可能性付出生命的。

而聖殿騎士的責任之一就是對着背叛法環的法師舉起自己的劍。

“……我記得小時候，還沒來到法環之前，父親送了我一只小狗當生日禮物。”

往日讓卡倫心跳不已的柔軟聲線響起的時候，他痛苦的幾乎喘不上氣來。

造物主啊，請不要這麽對我，請不要這麽對她。

卡倫害怕的就是她思考法環之外的生活。如果艾美爾因此對法環之外的生活産生了幻想，如果她……如果她嘗試着逃離法環……

不，不可能。艾美爾懂得其中的利害關系，她知道法環也是保護法師的工具，她能明白的。

可就算卡倫在心底這麽安慰自己，他還是不能控制自己的血液離開他的四肢。如果她要離開呢，如果自己不得不對着她抽出武器呢？卡倫不敢想，他不敢想象自己親手殺死艾美爾的可能性。看着她的側臉，他差點就要開口哀求她了。

哀求她回過頭來，哀求她不要再看着窗外，哀求她像往常一樣把目光放在書頁上。不要去想法環之外的生活，不要去奢望自由，不要去想象那些不可能擁有的未來。

卡倫知道這很殘忍，可這不是一個年輕男性對自己傾慕的女性的占有欲，這是他的責任，聖殿騎士的責任。

恐懼攝住了他的心髒，可是艾美爾卻不知道盔甲之下的卡倫作何感想。她戀戀不舍地将目光收了回來，轉頭摩挲着手邊的書頁。

“我的母親叫我給它起個名字，我給小狗起名叫‘狗’。”

謝天謝地因為痛苦儀式的失敗，今晚的學徒都沒了鑽研的精神，整個圖書管裏就只有艾美爾和卡倫。至少這樣她再怎麽笑也不會引起注意不是嗎，卡倫強行安慰自己。

“母親說，你不能給一只狗起名叫‘狗’，我說那好吧，那就叫汪汪好了。”她說着說着輕笑出聲，“我的父親說那真是個毫無創意的名字，可是我很喜歡。我一直想着如果以後再有機會養狗的話，我還要給它起名叫汪汪。”

她擡起了頭，帶着哀傷的面龐朝着卡倫看過去。對上艾美爾綠色的眼睛時，卡倫只覺得從心中湧上來的無力感快要壓死他了。

“但是我可能沒機會了，對嗎。”艾美爾輕輕開口說道。

“……不。”

“嗯？”

艾美爾流露出些許詫異的神情，或許是沒想到自己會回複她吧。可是那個否定單詞脫口而出後，卡倫又卡殼了。他根本不知道有什麽值得“不”的，艾美爾說的是事實，她的後半生或許就要在法環度過，再擁有一只小狗的機會非常渺茫，獲得自由的機會也是一樣。

他說不，僅僅是因為不想看到她悲傷的表情，可是他根本不知道怎麽安慰艾美爾，這根本不是能夠安慰的問題。

所以他最終只是隔着頭盔，長長的嘆了口氣：“如果你……嗯，如果你很難過的話，可以早點……休息。”

她沉默了一會，而後瞥開了目光。

“你沒有說那些官話。”她随意地攏着自己的頭發，溫聲說道，“獲得力量的代價就是失去正常生活之類的。”

“如果這些話對你來說有幫助，我會說的。”

“不，我的意思是……謝謝你沒有說那些話。”

卡倫怔了怔，而後看到艾美爾笑了起來，她眼底的悲傷少了很多，可是他卻高興不起來。

他知道她只是把那些情緒藏了起來而已。

“對不起，我讓你為難了。”她最終說道，“我不會為了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而付諸行動的，我知道我在這兒的理由，請你放心，卡倫。”

到頭來反倒是她在安慰自己。恐懼褪去，沮喪又湧了上來。她總是這樣體貼，哪怕是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感受不到自己的心情，可是她還是想到了自己的處境，想到了自己可能的擔憂。

而在她難過的時候，就是現在……卡倫卻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

“我……”

這樣的想法讓卡倫對自己産生了些許的憤怒。這些憤怒堵在喉嚨裏，讓他暫時忘卻了平日的猶豫。

“我只是擔心你，艾美爾。”等到這句話脫口而出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在說些什麽，但是這個時候已經晚了，“你有什麽難過的事情，可以告訴我，哪怕我不能替你解決……說出來也應該好一些。”

後悔也為時已晚，而自己難得對着她說出一句聽起來這麽像樣的話。

臉紅的次數太多，卡倫覺得自己已經逐漸掌握了在她面前厚臉皮的方法了。這次他甚至沒有結巴，至少是個進步不是嗎。

她愣住了，艾美爾的雙眼微微瞪大了一些，一直到卡倫又覺得不好意思的時候，她的嘴角稍微的勾了起來。

往日裏溫和又樂觀的笑容重新爬回到她的臉上。

“那你可得替我保密。”

“嗯。”

“尤其是給小狗起名叫汪汪的這件事。”

卡倫在頭盔之下也禁不住偷偷勾起嘴角。

“……嗯。”

作者有話要說： 然後艾美爾把灰衛裏那只比狼還大的戰獒命名為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