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 學不乖的小子

程複在半空甩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而後緩緩滾落在地。

捂住酸痛的肩膀,他面容扭曲地擡起頭,面前站着的女子,手執長鞭,紅衣烏發,一雙杏目閃着危險的光,。

不是竺幽又是誰?

因疼痛而眯起的眼越發陰沉,程複冷冷開口:“死女人,做什麽?!”

竺幽蹲下身,黑色的鞭身柔韌性極好,在她纖細的手指間變換着各種形狀,最後彎折成一個圓,刮擦在他臉上,竟是光滑的觸感。

程複怒極,一把揮開她的鞭子,雙眼迸出惱怒的光,幾乎要将她吞噬。

“你下的藥?”空靈的聲音,隐隐有些笑意。

不知怎的,程複卻好像聽出了些危險的訊號。

但人雖受辱,風骨仍在,他揚着頭與她對視,黑眸中幾多戲谑,唇角一彎,沉沉笑開,“滋味如何?”

竺幽唇邊的笑更深了幾分。

“你可還記得我說過的話?”

若是我不放呢?

我本來想說,等我恢複了功力,定要将你吊起來打。

所以她現在已經恢複了……

聽手下說過,她的武功很高,甚至可以跟武林盟主對上很多招……

程複默默往旁邊挪了挪,聲音低了些:“你不是說不計較了麽……”

竺幽靜靜地看着他挪得越來越遠,眼中笑意愈發地深,“本來是這樣,可是你怎麽就是學不乖呢……”

話音未落,她向一側猛地一閃身,躲開迎面而來的一蓬灰色煙霧,她輕嗤一聲,手腕一轉,手中鞭子一揮,程複整個人又被卷了起來。

很快,程複靛青色的外袍被脫掉。

這個女人,怎麽戰鬥力這麽驚人!他手腳并用地爬起來,自懷中掏出各式毒藥向身後揮灑出去,可她手中鞭子舞得極利落,他只看到面前黑色的光影缭亂,待一切沉寂下來,她娉娉婷婷站着,斂了笑容安靜看他一眼。

不慌不忙地将他的外袍撕成長條,再打了幾個結,用手拉了拉,不錯,很結實。

她向他的方向逼近,嬌俏的臉上是全然無害的笑容。

“你、你做什麽!”程複步步後退,直到後背碰到身後粗粝的樹幹。

一陣天旋地轉,再睜開眼時,整個世界已經翻了個個兒。

他動了動,頭一陣暈似一陣,擡起頭微微向上望,腳被她用衣服撕成的繩結綁着吊在了樹上。

“死女人!你放開我!”

竺幽倒置的臉在面前言笑晏晏,看着他眉眼彎彎背着手欣賞了一會,滿意地舉起了手中的鞭子——“啊啊啊!你到底是不是女人!趕緊放我下來!”程複大喊,身子劇烈動作,整個人在空中晃蕩不休。晃了片刻,自己也暈了,仍是睜大眼死死瞪着她。

竺幽似渾然不覺,唇角弧度依舊,眼睛亮亮的,心情愉悅地用鞭子卷住了他的肩膀。

“啊!”

在一陣撕心裂肺的嘶吼聲中,程複整個人被卷着,以被綁的腳為固定點在空中轉動了十圈。

涼風陣陣,遠處隐隐傳來鴉鳥“啊、啊”的叫聲。

竺幽滿意地收了鞭子,而被吊着的那個人在終于停下晃動後一臉慘白,扁了扁嘴,微微偏過頭,吐了。

竺幽掩着鼻站得遠些,一邊将鞭子盤回腰上,一邊笑容甜甜地道:“好自為之。”

程複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忿忿地看着她背轉身離開的身影,一時心頭火氣,惡向膽邊生,顫顫巍巍從懷裏掏出一個粉末包,然後用盡全力向她兜頭一甩——竺幽像是背後長了眼,绛紅身影翻飛開幾丈遠,又走了回來,眼睛細細眯起,唇角又勾起了那瘆人的笑:“怎麽辦呢,你還是學不乖……”

程複下意識要後退,可身子被倒吊着,根本退無可退。

面前女子唇角的笑意加深,他還未反應過來,天地又是一陣反複旋轉。

十五圈。

最後,他整個人已徹底沒有了力氣,恍惚中竺幽弄斷了綁着他腳的繩結,他撲通一聲墜落在地,揚起一地灰塵。

“再玩下去我怕你這小身板吃不消,下次吧。”

拍拍手,她步履輕盈地向馬車走去,高高揚起的發尾在風中揚起愉悅的弧度。

死女人,此仇不報非君子……程複看着她越來越模糊的背影,用盡全身力氣嘶吼了一聲,然後暈了過去。

再坐回馬車內時,竺幽的心情非常好。朝韓無期微微一笑,語氣溫柔地對馬車夫說了句:“我們走吧。”

韓無期茶色的眼默默盯着她,心裏百轉千回——方才她要求在這裏停下,還要他保證不回頭看,徑直下了馬車。

他沒有看,可聽着後面的聲響,也能隐隐猜到些什麽,再看一眼馬車夫驚慌不定的臉色,唇角微抽了抽,有些猶疑地問:“你……對他做了什麽?”

竺幽正對他坐得端莊,聞言嘴角勾起一個笑,梨渦深深,大大的眼睛明亮而澄澈,聲音柔柔回:“讓他蕩了會秋千。”

韓無期眼神複雜地看她一會,默默拿起了手裏的醫書。

這女人,究竟是什麽做的?

像是自言自語,她語氣低了些,“師父教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如今忍無可忍,則無需再忍。”

有些意外地一頓,韓無期目光依舊膠着于書卷,頭也沒擡地應了聲:“嗯。”

車廂裏又默了半晌。

空靈的聲音響在耳畔,她聲音裏透着些溫柔的笑意,極認真地看着他道:“無期,我會努力變成你喜歡的樣子。我會對你很好很好。”

握着書卷的手莫名緊了緊,韓無期沒有擡頭,微垂下的眼眸裏有細碎閃爍的光。

“你喜歡我什麽?”

半晌沉靜,女子柔軟的聲音再次響起:“你好看。”

茶色的眸中有一絲譏諷閃過,視線重新落回書卷,不打算再理會,她卻又開口。

“……還有,看着你故意做出一副冷淡的樣子,仿佛什麽也不在乎,會心疼。”

像是有什麽輕輕握住了心髒,很輕很輕的力道,輕得他甚至都感覺不到,可那觸感卻真實而自然。他微微擡頭,對上她極認真的神色,看着她紅唇翕動,一字一句鄭重而坦然:“我想讓你不再孤單。”

竺幽忍着皮膚表面一陣一陣麻麻的觸感說出那一番話,而後看着對面的男子眸色沉沉看着她,淡然無波的眼中,突然就有笑意緩緩逸出,眼角眉梢,陡然溫潤。

愣了半晌,他收回目光繼續看手裏的書卷。

垂下目光,她彎起唇角,這麽一番話,終究是打動他了?

确然是值得高興,所以她的心才兀自跳動不休吧。

一定是這樣。

擡頭淡淡看向窗外,遠山青翠,如綠色的緞帶蔓延向不知名的遠方。清澈見底的溪流宛若銀色絲綢,日光傾灑在水面,點點銀光蕩漾,跳躍不休。

韓無期看着書卷,書上的字卻一個也沒看清,擡起頭看向她安靜的側臉,映着窗外如畫秋色,真真賞心悅目。

不知過去了多久,程複慢慢醒轉過來,全身上下如被人抽筋剝皮般的疼。

被撕成繩結的外袍散落在一旁,已看不出原來的質地。

發絲淩亂,全身上下沾了塵土,整個人灰撲撲的,狼狽不堪。他忍着痛挪到譚水邊洗了把臉,待精神好了些,坐在水邊吭哧吭哧喘粗氣。

然而,連呼吸都帶動全身散之不去的酸痛感。

秋風微寒,拴在樹上的馬有些躁動,對着他的方向疑惑地看了一眼,忽的将頭轉了過去。

程複氣結,轉頭看向水中自己的倒影,自己這番形容,竟連這四條腿的畜牲也嫌棄了麽?

那個該死的女人!

日暮時分,馬車到了木蘇山腳下。

上了平緩的山道,馬車內氣氛便陡然沉寂下來。入耳唯有他沙沙的紙頁翻動聲,以及馬車轱辘在路上滾動發出的些微聲響,偶爾碾壓過一顆小石子,車身晃動一番,又歸于沉靜。

“先前你受傷,你哥哥因事離開,修書将你托付給我照顧,雖耽擱了些時日,總算也不負他所托。”

她想起他淡淡的音色響在耳邊,看着手中書卷的視線不偏不倚,淡然自若地靠坐在那裏,看不出情緒。

欲速則不達,她如今其實已取得了夠多的進展。

她擡起頭看一眼他安靜的側臉,乖巧應了。

馬車穩穩停下,掀開簾子,利落地跳下,将将站穩,一道熟悉的嗓音響起:“寨主,你回來了!”

嘴角不自覺勾起,竺幽擡頭看向前方,正是晚飯時分,許是聽到了馬車的聲音,二黑出門查看,看到她,嘴咧得分外的開。

再然後,寨子裏的兄弟慢慢都從議事廳走了出來,一時間氣氛熱鬧非凡。

她站在人群中回頭看韓無期,他就站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靜靜地看着她被衆人簇擁,目光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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