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 新仇舊恨

因出了這場意外,為沈陌璃的身體考慮,回百草谷的日期被延後,韓無期預備将她的身子調養好了再上路。

而竺幽二人也在客棧多住了幾日,竺幽每日都找着借口去看她,竟十分投緣。

這一日竺幽又去了後院,沈陌璃身子已經調養得差不多了,坐在院子裏的石桌旁,一個人一壺茶,悠哉地曬太陽。

見她來了,面帶微笑站起來,視線落到她手裏的盒子,有些疑惑。

竺幽獻寶一樣把盒子打開,裏面是幾塊精致的糕點,色澤金黃,其上點綴幾粒芝麻,看着就讓人很有食欲。

“這是珍味齋賣得最好的黃金酥,你嘗嘗。”

沈陌璃素手拈起一塊,日光下那糕點泛着柔和的光,層層酥皮有致地堆疊起來,光是外觀就能引人食指大動。

“聽說珍味齋的糕點一向有很多人排隊的,你排了很久吧?”

竺幽也笑,“沒多久,今天正好人少,去得早不如去得巧。”

沈陌璃便不再多言,咬了一小口,酥中帶脆,香味濃郁卻不膩。如水墨畫一般雅致的眉眼舒展開來,竺幽在一旁看着,感慨頗多。

她怎麽能什麽時候都那麽好看優雅!

“好吃吧?”

“嗯。”點點頭,沈陌璃又從盒子裏拿出一塊遞給她,“幽幽,你也嘗嘗。”

女子之間的友誼來得十分快,這樣親昵的稱呼一度讓竺幽有肉麻的感覺,可那肉麻中,又有些微微的愉悅感。

她接過糕點,正要大快朵頤,手已送到了唇邊,卻突然一頓,學着沈陌璃的樣子小口小口地咬着。

沈陌璃笑,“幽幽,其實你很好,不用做這些改變。”

被人撞破心思的尴尬一瞬襲上她的臉頰,竺幽欲蓋彌彰般大咬了一口,含糊着道:“沒有啊,怎麽會。”

沈陌璃只是笑。

過了一會,竺幽有些猶豫地開口:“陌璃,你能不能教我做菜啊?”

上次回了安寧寨,她又心血來潮做過一次菜,看着石柏僵化般的臉,她好奇之下自己嘗了口,果然……很。

再想起那次做早點給韓無期吃,她頓時有沖動找個地洞鑽進去。

“好啊。”沈陌璃溫柔地看着她,“有空你來百草谷做客,我教你。”

“有空有空,我很空!”

沈陌璃又笑了。

“竺姑娘來了。”

二人擡頭,傅秋慢慢走過來,儀态端莊,嘴角噙着笑,與沈陌璃依稀幾分相似的臉上是同樣溫和的表情。

“夫人。”竺幽起身,眉眼舒展。

三人坐在一處聊些無關緊要的事,傅秋有意無意地問了句:“竺姑娘,不知令尊是否安好?”

這話問得沒頭沒腦,竺幽未多作猶豫,語氣淡淡答:“家父已經過世了。我與哥哥流落在外多年,五年前才被安寧寨寨主所救,現在在安寧寨生活。”

傅秋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是我唐突了,竺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竺幽淡笑,“無妨,已經過去很多年了,很多事我都不記得了。一直跟着哥哥生活,家裏的事,我并不知曉多少。”

傅秋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她一會,唇角揚起笑意,“竺姑娘既然與陌璃如此投緣,以後可以常來往。”

“嗯!”竺幽擡眼看她,眸中晶晶亮亮的。

這母女二人,都很上道嘛!

傅秋心中疑惑漸深,竺青的臉,與故人太過相似,可據他所知,那個孩子倒是沒有什麽妹妹的。

此事略過不提,三人一直坐到日暮時分,傅秋盛情邀請竺幽與竺青二人一同用餐。

五人坐在同一張大圓桌旁,桌上菜肴精致,氣氛算得上融洽。

竺幽時不時地就看一眼韓無期,經過這幾日的相處,沈陌璃與韓無期看着好像就是尋常的師兄妹關系,但沈陌璃于他無意,不代表韓無期也無情。

畢竟他在沈陌璃面前,向來是那樣溫柔。

而他這些天的态度,又實在令她琢磨不透。

她想起兩天前的一個午後,她與韓無期一同出門買藥,回來的路上她裝作無意地問:“陌璃那樣的女子,該有很多人喜歡吧。”

當時韓無期臉上的表情,她至今想起來心裏仍有些堵。

“嗯,陌璃長得好,性子也好,來提親的人數不勝數。”

竺幽有些悶悶的,“男人都喜歡這樣的女子吧?”

韓無期眸中有探究的神色,又帶了點笑意,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點了點頭。

此刻他坐在她對面,俊朗的臉上沒什麽表情,時不時地拿起筷子夾菜,像是察覺到她的視線,淡淡地朝她的方向看過來。

竺幽忙低下頭裝着認真吃菜。

過了片刻再擡頭,韓無期仍定定地看着她,眼中笑意盈然。

竺幽的臉很沒出息地燙了。

而一旁的竺青,看着他們倆之間奇怪的互動,疑惑地看看她,再看看韓無期,撇了撇嘴正要移開視線,目光卻突然移到韓無期身旁的沈陌璃身上,她一如既往一身白衣,小口小口地吃着菜,動作乖順而優雅。

像一只貓。

察覺到他的視線,朝他看了一眼,溫柔地展顏。

竺青愣了一下,生硬地移開了視線。

自然就沒有意識到,一直靜靜觀察着他的傅秋。

太像了,太像了。

飯桌上,衆人心思各異,還是竺幽最先察覺不對。

門口有人進來,短暫的喧嚣後,她敏銳地察覺到一股冰冷的視線。

這感覺,太過熟悉。

她緩緩轉過頭去,果然看到了一身黑衣的程複一行人。

程複的眼細細眯起,冰涼的視線掃過桌上的每一個人,在傅秋身上頓了一頓,最終與竺幽視線相接。

死女人,又見面了。

而後,自發自覺地走到她身旁,手下立刻搬了張椅子過來,他很自然地坐下。

先前來花都時有些事沒辦完,所以留了幾個手下在這裏處理,當他得知韓無期一行人出現在花都時,心情複雜難以言喻。于是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

新仇舊恨,是時候算清了。

因這不速之客的到來,飯桌上的氣氛一時有些詭異。

傅秋最先開口,語氣有禮,“不知這位是?”

程複冷冷看她一眼,但還是開了口:“醫仙堂,程複。”

傅秋點點頭,這醫仙堂她是聽過的,狂妄得很。這人也一如傳言般傲慢無禮。不過他此番動作,倒不知為何。

竺幽已經習慣了他這樣的做法,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道:“上次蕩秋千沒玩夠?想再試試?”

程複的臉一黑,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但終究是忍了。

他直直看着傅秋,語氣冷冷:“這位是?”

傅秋報了名號,而後看着程複臉上驟然閃過的複雜神色。

“你是傅秋?”

傅秋略略皺眉,但涵養極好的她還是選擇無視他的無禮。

他卻又開了口:“你可還記得程漠南?”

傅秋一愣,看向他的眼神帶了些銳利的光。

“你是?”

“我是他兒子。”

傅秋愣了。

面前這年輕人眉眼細長,狹長的眼微微眯起,眸光閃動,視線似乎都是陰沉沉的。細細看,是有點那人的影子。

程漠南。

“他……還好嗎?”

程複不動聲色,一雙眼緊緊盯着她臉上的每一個細微表情,想從中看出些端倪來。

“他死了。”

傅秋面上突然湧現出淡淡的憂傷,但也只是極快的一瞬,很快就沒了痕跡。

“你不問我他是怎麽死的麽?”

傅秋對上他的眼,那雙眼與程漠南很像,先前沒注意,如今上了心,卻是越看越像。

“他……是怎麽死的?”

程複面上湧起一絲玩味的笑,冷冷地看着傅秋道:“他一生不得志,郁郁而終。”

傅秋垂下了眸。

晚飯不歡而散,傅秋很早就回了房,最後只剩下竺幽竺青與程複坐在桌旁。

看着她唇角燦爛的笑,程複往邊上挪了挪,得意笑道:“死女人,我全身上下都沾着毒粉,你休想再碰我半分。”

竺幽也笑,手向腰間摸去,“收拾你,何須用手?”

程複眼明手快閃開,身後幾個手下已聚了上來。

竺青也自座位上站起,向程複抱拳道:“在下竺青,是竺幽的哥哥,久仰醫仙堂大名。”

程複看向他,心情愉悅,這男人倒是很有眼色嘛。

當下也回了個禮,語氣雖傲慢,态度卻是極好的。

“喂,他可是欺負過你妹妹的人啊!”

竺青側眸瞥她一眼,誰能欺負得過你?

程複卻看不懂他們之間眼神的交流,站在遠處對竺幽喊道:“我們的恩怨來日再算,現在我有更重要的事要辦。”

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大廳。

竺幽疑惑地看了他半晌,他這樣無聊的人,還能有大事要辦?

而此時的傅秋,獨自回了房中,面對一盞孤燈,往日種種盡皆湧上心頭,一時唏噓無限。

執拗如他,終究沒能掙脫心魔。

這又該算是,誰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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