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覺得你好煩
中秋假期的最後一天,黎簇跟秋水兩人一直呆在家裏沒出去,吃完早餐後秋水抱着手機在看資料,他說他要報考會從,還要在今年十二月份把英語四級考試考完。
黎簇聽完立即贊了他一聲勤奮刻苦,秋水捧着自己手機坐在沙發上,他聞言盯着黎簇看了會兒,然後出聲問他:“你大一有考嗎?”
黎簇似乎認真想了想:“大一好像忙着賺生活費。”
秋水哦了一聲,随後可能是覺得自己這樣的回答顯得比較冷酷,又補充了一句:“辛苦哦。”
黎簇聞言悶笑了兩聲,學着秋水說話的語調開口道:“是哦。”
秋水眼皮往下耷了耷,正常他應該已經結束了這段對話,然後他繼續學自己的習,黎簇繼續去幹自己的事情,他低頭看了兩眼題庫裏的題,最後還是擡起眼睛吐槽了聲:“你好煩。”
黎簇十分無辜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他伸手在自己嘴前做了個閉嘴的手勢,為了不打擾愛學習的秋水,他轉身輕輕地進了書房。
黎簇在書房看了會兒資料,又出門給自己倒了杯溫水,秋水還是縮在沙發上,黎簇就端着自己水杯輕輕地又走了回來。
剛回到書房,黎簇想到自己聯系人裏幾個醫生,才坐到座位上,一杯水還沒喝完,秋水在外面敲了敲門,黎簇放下水杯:“進來。”
秋水穿着拖鞋噠噠噠走了進來,他對這個書房的印象不太好,上一次他還在這裏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而大哭了一場。
秋水在很長一段時間的自我印象都是不茍言笑嚴肅冷漠的樣子,他并不喜歡哭,還一度對自己的定位都是泰山崩于頂都能面不改色的淡然。他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事情能夠讓他大悲大喜的,而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黎簇面前哭得臉紅脖子粗,這種事情他突然回味過來總會産生一種難以描述的羞愧感。
他以為的他自己總是在黎簇面前一寸寸的崩塌開來,他覺得有點煩,他想讓黎簇看見自己成熟理智,面對山崩海嘯都可以面不改色的樣子,可是他呈現出來的自己并不是這樣。
甚至剛剛在吐槽完黎簇很煩之後,都在很認真的思考自己是不是不應該這樣說話。他以一種從未有過的焦慮在浏覽資料,聽見黎簇輕輕地進了書房,隔了會兒又輕輕地走了出來,黎簇在水吧處倒了一杯水,随後又走了回去。
秋水擡頭看了眼被關上的書房門,他從沙發上跳了下來擡步就跟了上去。
秋水在敲書房門的時候,有些懊惱地想着——好煩。
他覺得自己從一個山崩海嘯都能坦然面對的大人,變成了一只剛斷奶只會搖着尾巴跟着主人走來走去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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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秋水敲門的手在自己衣服上輕輕地擦了擦,他打開書房的門,黎簇一手剛放下水杯,側頭看了進門的他一眼,詢問他,“怎麽了?”
秋水問他:“我們今天中午吃什麽啊?”
秋水問完後在腦子裏補了句——還是一只剛吃完又想着吃的蠢斃了的蠢狗。
黎簇聞言也愣了一下,他擡手看了下手表,距離他們剛剛吃過早飯也不過才四十多分鐘而已,他的視線在門口的秋水臉上看了會兒,随後又往秋水肚子上轉了圈:“你沒吃飽麽?”他問完後笑了出來,“這麽能吃,養不起你了秋水。”
秋水的鼻子聳了聳,他的表情介乎于不屑跟沒有表情之間,他悶着嗓子回答道:“我自己養自己。”
黎簇的手撐在自己下巴上,盯着秋水看了好一會兒,笑眯眯地問:“等我被你吃破産了,你能順便養下我麽?”
秋水悶出一個字:“養。”
說完後又在想為什麽黎簇這麽喜歡調侃自己,他撇了撇嘴,小聲補充了句:“我吃的也不多。”
黎簇笑眯眯地看着他。
秋水就自顧自地轉移起了話題:“我早上看見冰箱裏有凍的蝦仁。”
黎簇笑眯眯地點了下頭。
秋水腦袋微微側了側:“煮海鮮意面嗎?”
黎簇說:“可以。”隔了會兒他又覺得好笑起來,“秋水,你是不是每天早上起來就開始思考早上吃什麽,中午吃什麽,晚上吃什麽?”
“……”秋水沒說話,他想才不是,雖然他在黎簇面前總莫名其妙的表現的并不是他自己認識的自己。他才不關心早上、中午以及晚上吃什麽,他讀高中周末懶得去食堂人擠人的時候有連着吃了好幾頓泡面的時候,他不在乎吃什麽。
只是他總不能敲開黎簇的書房門,然後傻站在門口什麽都不說,那樣更加傻透了。
他不僅要問吃什麽,還要問很多很多的話,他站在書房門口自己給自己找了個十分冠冕堂皇的理由:“吃飯睡覺都是人生大事。”
黎簇又被他逗笑了,秋水分明不是幽默那一個類型的小孩,他甚至看起來很內斂內向,但是每每說出來的很多話像是戳在黎簇的古怪笑點上,他一本正經着一張臉說出的十句話中能讓黎簇覺得好笑的幾乎占了七八句,黎簇覺得這是一種十分厲害的本事。他就笑眯眯地沖秋水招了招手:“确實是人身大事,但也不能一天只想着大事對吧,我們還是要做點小事的。”
秋水擡起步子走到黎簇身邊。
黎簇伸手指了指放在書房窗戶前的凳子:“你搬個凳子坐在我身邊來,我們一起看書好麽?”
秋水點頭:“好。”他覺得好,走過去把凳子給抱了過來,跟黎簇的椅子并排放着,他坐下後偷偷地長出了一口氣,他告訴自己下次要放幾本自己的書在這個房間內。
他們互不打擾地在同一個房間各做各的事情。
秋水用手機屏幕翻了會兒資料,覺得眼睛有些累,他轉了轉眼珠,黎簇坐在他身邊手中捧着一本很厚的資料書,他偷偷瞥了一眼,沒太看懂,手機中班級群消息又在震動,是在問社團活動報名的事情,秋水把群消息給關掉了。他支着下巴看着書桌上擺放的東西,黎簇的書桌比較幹淨,堆了幾本書,放了幾支筆就沒什麽東西了,他視線百無聊賴地晃着,在看到筆筒裏一只眼熟的鋼筆時愣了下,他偷偷伸手把那只鋼筆拿了出來,這只确實是他給黎簇買的禮物。
他暑假在奶茶店打暑期工,上完了最後一天班就跑去商場想着想要買點什麽東西送給黎簇,甚至還在網頁上搜索了一下送人什麽禮物好,挑挑揀揀買了只鋼筆,買的時候還說是什麽什麽聯名款,他也不太懂,打包好了就拿回來了。
他把筆蓋處往自己鼻子上湊了湊,他輕輕嗅了嗅。放下拿着鋼筆的手後他在大腦中自我譴責,覺得自己越來越像是個變态了。
他瞥了眼黎簇,黎簇還在看書,他的手指輕輕捏着書角的方向,慢騰騰地翻了一頁,頭也沒擡起嘴裏卻說了句話:“這是你送的那只吧,挺好用的。”
秋水搓了搓手指,他小聲地噢出了一聲。
黎簇便沒有再說話,他工作跟學習的時候還是挺嚴謹的,喜歡把一件事情完完整整的做完再去做其他的事情,他之所以讀書時候成績好就是因為他學習效率高,很難被其他事情給分神。
他蹙着眉頭看別人寫的發表的資料,在勾畫了幾個之前沒發現的問題後他擡頭摘下眼鏡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秋水在感受到他的動作後立刻轉頭看他。
秋水發現自己的學習效率突然變得前所未有的低,這件屋子裏的東西很多東西都在吸引着他的注意力,其中重點包括坐在他身邊的這個大活人。
大活人把眼鏡輕輕遞擱在桌面上,轉頭看了他一眼:“累了,要休息會兒麽?”
秋水問他:“你上大學的時候每年都拿獎學金嗎?”
黎簇的回答十分理所當然:“當然了。”
秋水噢了聲,他想這沒什麽我也會拿到的,跟黎簇比較完之後又覺得自己實在無聊。
黎簇看了他一眼,才想要說話,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他在半個來小時之前給一個醫生朋友發的消息,對方工作之餘抽空回了。
他是問了一下秋水ED這方面的問題,應該從哪方面入手去解決,醫生給他發的消息挺詳細。
對方詢問了這個患者是否是初次過性生活産生了一些障礙,他說其實大多數男人在剛開始的時候都會有,大多數人的ED患者的問題都是因為自己給自己壓力太大而導致的,在過程中放輕松能夠得到改善。但是如果真的是器質性的ED那還得去醫院拍片做造影再看情況。
黎簇回了謝謝兩個字,側頭看向秋水:“秋水,你放輕松。”
乖乖坐在旁邊等着黎簇回信息的秋水聞言愣了愣:“啊?”
黎簇問他:“你跟我做了兩次,你當時在想什麽?”
秋水先是耳朵紅了起來,然後臉頰紅了起來,他抓着鋼筆的手一不小心松開了鋼筆,筆順着桌子滑了一段距離,随後被黎簇的手撿到,黎簇把鋼筆重新插回了筆筒裏。
“啊?”秋水把腦袋埋了下去,他在大腦中提醒自己這沒什麽好臉紅的,這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黎簇說:“你放輕松,告訴我你真實的感受。”
秋水微微擡起頭,他的臉還是有點紅,但是臉上仍舊沒有什麽表情。
黎簇說:“就拿上次在房間說吧,你在我房間看電影的那次。”
秋水眉頭皺了起來,他紅着臉小聲說:“覺得你好煩。”
黎簇眼睛眯了眯:“你是不是覺得壓力很大,精神很緊繃,你平時自我纾解的時候腦子裏想的又是什麽?”
秋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臉上泛起的紅慢慢地退了下去,他垂着眼睛盯着黎簇放在桌面的手指,黎簇的手指很長,大概因為喜歡運動原因手背上的皮膚也算不上白,手指關節微微突出,秋水抿了抿唇,他伸手輕輕抓住了黎簇放在桌面那只手的食指,他握着黎簇的食指,然後說:“我覺得惡心。”
說完他又補充了一句:“覺得我自己惡心。”
黎簇被他握着的手指在秋水的手掌心裏曲了曲,秋水本來覺得有些難受,黎簇的手指像是撥了根他大腦中的弦,讓他聽見了一陣帶着回音的震動,這聲音震得他有些頭暈目眩。
黎簇沉默了會兒,他擡手直接握住了秋水抓着他食指的那只手,放在自己的唇下輕輕地親了下:“去醫院看下,不用擔心。”
秋水說:“我不擔心。”他确實是一點也不擔心,因為他不在乎,他對于自己是否功能正常完全不在乎。
黎簇眼睛微微彎了彎:“我擔心。”他說,“如果一直這樣的話我可能會出軌。”
秋水猛地轉頭看他,黎簇永遠都是這副笑眯眯說什麽話都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秋水在這一剎那卻沒法判斷這個人是不是真的在跟自己開玩笑,他甚至有些自暴自棄地想着做那件事有那麽重要嗎,自己能不能正常使用功能有那麽重要嗎?他罕見地對黎簇産生了一種能稱之為憤怒的情緒。
黎簇的表情絲毫不變,他只是在某個瞬間突然福臨心至地想到秋水的壓力并不是來自于功能障礙的壓力。自己醫生好友說大多數人因為初次不太理想而遭受了打擊導致的心因性ED,所以越是不行壓力越是大。秋水很明顯并不是因為自己不行而壓力大,他更像是因為自己不行而感到輕松,黎簇想那麽他需要一點壓力,不需要很多,一點能讓有想要去治療,想要對抗他的消極性的想法就好了。
秋水在自己內心憤怒完了之後垂下眼睛小聲說:“我會去醫院。”
黎簇笑眯眯地:“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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