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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贏了嗎?

回去的路上, 陸斯晚滿腦子這個問題。

他怎麽覺得他贏得一點都不光彩,甚至還有點強取豪奪、毫無風度的意味呢?

想到這裏, 陸斯晚便習慣性地去扯領帶, 然而他今天原本打算與蘇眠看電影,因此穿得休閑, 連領帶都沒打,只好煩躁地解開襯衫最上面的兩顆扣子。

剛剛林慕言下車時, 再一次邀請他一起去騎馬, 陸斯晚二話不說就拒絕了。

不好意思,他可沒這麽大方, 看女朋友與一個愛慕她的男人一起策馬奔騰。

車子彙入主路車流後, 太陽悄悄地從雲層裏露了個臉。金燦燦的陽光透過擋風玻璃灑下, 陸斯晚眯了眯眼, 找了個停靠路段停下車子,彎身在車內抽屜裏找了半天,找出一包煙, 點了一支。

抽了一口後,陸斯晚将煙伸出窗外,星星點點的煙火迎着風,很快燃到盡頭。把煙頭扔進煙灰缸, 陸斯晚就給吳元也打了個電話, 随後跑去找他。

吳元也正跟孟均和姜華一塊兒打高爾夫,陸斯晚到了之後,心不在焉地加入他們一起揮了幾杆。

只是, 幾杆之後,他便興趣缺缺,轉身到遮陽傘下坐着喝水。

吳元也見他表情怏怏,陪他一塊兒坐着聊天。

“怎麽,又跟蘇眠吵架了?”

陸斯晚看他一眼,眼神裏頗有種“閉上你的烏鴉嘴”的意味。

吳元也嘶了一聲:“不是蘇眠,那還有誰能讓你擺出一臉受挫的表情?”

陸斯晚沉吟一會兒,他原本就是找兄弟來排解,因此也不再藏着掖着,将他與林慕言對峙的過程說了一遍,最後嘆了口氣:“我怎麽覺得輸的人是我呢?”

聽到這裏,吳元也卻嗤地笑出聲。他安慰地拍拍陸斯晚的肩膀:“兄弟,你得這麽想,你都把人家喜歡的女人搶過來了,還不許別人嘴上惡心你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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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這麽說,可陸斯晚只要一想到身後還有林慕言虎視眈眈,就覺得被什麽東西噎住,不上不下。

吳元也卻忽地露出個羨慕的表情:“說真的,我倒寧願有個具體的人在背後對我虎視眈眈。”

陸斯晚看他一眼。

吳元也想起顏栀,也是滿頭包。

他頓了頓,問陸斯晚:“當年顏栀退學之後生了個孩子,這事兒你知道嗎?”

陸斯晚愣了一下,眯了眯眼,像是回憶些什麽。但很可惜,當初顏栀在班上就是個小透明,除了偶爾跟蘇眠來往之外,并沒有其他交好的朋友。

而他也只是因為蘇眠,從而與顏栀說過幾句話。可終究只到說話的份兒上,高二那年顏栀退學之後,他便沒再關注過這個人。要不是如今看到她與蘇眠站在一塊兒,他還指不定能不能想起她。

吳元也見他怔楞的模樣,自嘲地笑了笑。

“其實,我連做親爹都沒做好準備,更別說給人當後爹了,你說對吧?”

陸斯晚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吳元也又道:“可我怎麽就忽然放不下顏栀了呢?你說我骨子裏是不是有鋤強扶弱當大俠的氣概?”

陸斯晚沒說話,畢竟這事兒外人插不了嘴。

更何況,吳家雖然在兩個兒子的婚姻大事上抱着開放的态度,可真要是讓吳老爺子知道小兒子要去給人當後爹,指不定鬧出什麽事。

吳元也想了想,狠狠地拍了一下躺椅扶手:“你說那孩子究竟是哪個王八蛋的?!”

這個問題,陸斯晚就更不知道了。

這邊難兄難弟因為各自的感情問題搞得一個頭兩個大,蘇眠從馬場回來後,心情卻愉悅不少。

新的一周很快開始,林慕言早已将行程安排得滿滿當當,從周一早上開始,便馬不停蹄地與國內的合作商們見面。蘇眠雖與他一起住在東湖公館,可兩人出門回家的時間差,注定讓他們在家裏見面只能憑緣分。

這個情況倒是讓蘇眠松了一口氣,雖說林慕言讓她不必介懷,可她就是心思沉重,有些事總忍不住翻來覆去地咀嚼。好在陸斯晚之前說要陪她一起去看房子,蘇眠想着很快就要搬出去,心裏也頓時有了底。

“所以你要跟陸斯晚同居了?”

工作室二樓,宋婉儀穿着跟蘇眠同款的黑色小圍裙,在蘇眠指導下,一邊捏面團,一邊八卦。

蘇眠聞言,在她腦門上戳了兩下,佯裝生氣:“你滿腦子都在想什麽黃色廢料啊?我是跟他住對門兒!是對門兒!”

宋婉儀滿不在乎地聳聳肩膀:“不就是隔了兩道門而已嗎?而且陸斯晚說的那個樓盤我以前去看過,頂樓平層對門兒是對門兒,可陽臺是在一塊兒的,就隔了一堵小矮牆你知道吧?”

她說着,賊兮兮地拿着粉色小面團往蘇眠鼻子上戳:“他可以爬過陽臺去看你喲~”

蘇眠也不知怎的,腦中莫名就出現了陸斯晚爬陽臺的場面,一下子鬧了個大紅臉。等反應過來,她才撿起另一塊面團反擊:“再亂說我就不教你了!”

“好好好,我不亂說,但你們可以亂來,嘻嘻~”

蘇眠:………………

她也是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連教宋婉儀做入門版粉紅頑皮豹,都堵不住宋婉儀這張嘴。

樓下門口的招財貓忽然叮咚一聲,發出一句“歡迎光臨”。

蘇眠扶着欄杆往一摟看去,只見一名中年男人進了店內。

“有客人來了,我下去招呼。”說着,她便飛快地跑下樓。

中年男人正站在展覽櫥窗前,一個個打量她的翻糖蛋糕。蘇眠見他穿着洗得發白的藍色T恤,下面是黑色運動褲配球鞋,猜想他應該不會來當學徒做翻糖蛋糕,便将他往中間的玻璃臺引。

“您好,這邊是日常食用的甜點,您可以看下。”

中年男人聞言,朝她笑了笑。

蘇眠卻驀地心頭一跳,只覺得這張初現溝壑的臉上浮起一個笑容,看上去奇奇怪怪的。好像笑容根本不該出現在這樣一張臉上,與這張臉更搭的,似乎應該是憤怒或者面無表情。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為了做翻糖人物,研究微表情走火入魔了。明明這中年男人年輕時應該也屬于帥氣的那一類,至少他臉上雖有老态,可依然能看出他的骨相不錯,高眉骨深眼窩,鼻梁也足夠挺拔。

不過蘇眠卻沒時間多想,中年男人打包了兩個焦糖曲奇芝士蛋糕,付完錢便出去了。

樓上宋婉儀見蘇眠還站在櫃臺後發呆,不由朝她揮手:“蘇蘇老師,快點上來教我做頑皮豹。”

蘇眠回神,應了一聲。

宋婉儀又說:“你這招聘啓事貼多久了,還沒人來招聘?以後總不能你一個人樓上樓下一直跑吧?”

蘇眠一邊踩着樓梯往上走,一邊說:“過兩天就有個小姑娘來面試,這不剛開業沒什麽生意麽,跑就跑呗。”

這邊蘇眠與宋婉儀歲月靜好地做蛋糕,卻不知剛剛那中年男人出門拐了個彎,便被人一個大力拽進旁邊的巷子。

懷中的芝士蛋糕應聲落地,中年男人卻不慌不忙也不彎腰去撿,臉上浮着笑,看向來人。

陸斯晚一臉陰郁,他今天下午沒什麽工作,便來蘇眠店裏坐坐,誰知道竟看到了眼前這人。

“陳衛民!”他一字一頓,幾乎咬牙切齒。

陳衛民看着他,繼續笑着,不吭聲。

陸斯晚拽起他的衣領:“我警告過你,不許騷擾她。”

“我沒有騷擾她,”陳衛民開口,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滿是粗粝,“我來照顧我兒媳婦的生意,有錯嗎?”

陸斯晚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起來。

不用照鏡子,他都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兇狠多可怕。

陸家從小的教養是讓他做一名紳士,除了高中叛逆期他打過架當過一年多校霸外,其他時候他都謹記陸家從小到大對他的教導,做一名有涵養的紳士。

從小到大,所有人都誇他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即使接手陸家生意之後,面對商場傾軋,他也從未在人前口露惡言。

可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現在所擁有的的財富、學識還有教養,本應該屬于另一個人,屬于那個真正的陸斯晚。

陸斯晚深吸了一口氣,摸遍全身,沒摸到任何現金。他神色僵硬,想保持一直以來的風度,卻依然難以抑制地流露出一絲慌亂。

“我沒有帶現金的習慣,這樣,明天……哦不,明天我有個重要會議……後天,後天我去你住的地方找你。”

他說完,下意識地攤了攤雙手:“就這樣。”

陳衛民看着他,揚起嘴角無聲地笑着,眼裏卻裝滿貪婪。

“當初要不是我把你跟陸家的真太子調包,你能有今天?別忘了,我還為你坐了十五年牢。”

陳衛民說完,彎下身撿起兩個芝士蛋糕,拿在手裏拍了拍上面落的灰,轉身走了。

陸斯晚背靠着牆壁,這才發現後背已經濕了一片。他閉着眼,仰起頭,喉結上下一滾,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他沒看到,巷子外,一輛墨綠色的路虎緩緩開過。

也不知過了多久,巷子裏穿過一縷風,陸斯晚終于平複了情緒。

他睜開眼,巷子外陽光灑下,柏油馬路泛着黑亮的光。陸斯晚定定地看着外面,忽然有些晃神。

從八歲之後,他的心裏就裝了一個秘密。大約是遺傳了那個男人貪婪的基因,八歲那年,他就知道為自己謀取最大的利益。

明明他是被那個男人綁回去,與因病垂死的親生母親見最後一面。可是,當他知道原來他不是高高在上的陸家少爺,而是一戶開雜貨鋪的窮人家的兒子時,他憑着本能,拼盡全力跑出那個貧窮的家門,反手将他的親生父親以綁架罪送進牢裏。

所有人都以為小孩子是不會說謊的,但他說謊了,他為了保住在陸家的一切,出于本能地說謊了。

時至今日,陸斯晚也說不上後悔或者不後悔,只是每每想起小時候午夜夢回,因為自己的身世秘密恐懼驚慌,因為自己的真實身份而隐隐自卑,他依然覺得一切恍如昨日。

所以,高一那年天臺上,他才能一眼看穿蘇眠被查夏一欺淩時,那不在乎的外表下,所隐藏的自卑。

陸斯晚掐了掐眉心,轉身朝蘇眠的“甜甜時光”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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