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查夏一還沒死, 但她覺得自己快死了。
她知道輿論的力量,所以從一開始就打算利用輿論把蘇眠直接錘死。但她沒想到, 自己會被輿論反噬, 而輿論的反噬竟是如此削肌毀骨。
沒錯,網友是正義的、是熱血的、是鋤強扶弱的, 但在每一條評論背後的,首先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 他們有感情, 有不同的價值觀,他們讨厭被人騙、被人當槍使。
查夏一怎麽都沒想到, 一夜之間輿論風向就調了頭, 現在不止是抄襲事件被蘇眠反擊, 就連她的老底也被扒了個底朝天。之前搭上線的那些男人們是指望不上了, 他們的老婆沒來落井下石都算是客氣的。
最關鍵的是,當年校園淩霸又被舊事重提,她還因此攤上了官司。
雖說查夏一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當年有什麽過分的地方, 畢竟蘇眠出身差長得醜偏偏成績好,除了老師們看得起她之外,就連陸斯晚也跟她走得近,真是讨厭死了。更何況, 那時候蘇眠還不愛說話, 那副樣子看着就讓人作嘔。
當時還有人說他們班,成績排名有蘇眠扛着,文娛活動有查夏一頂着, 可謂是班上的兩朵金花。
真是笑話!蘇眠也配跟她并稱兩朵金花?
後來關于蘇眠的那些謠言傳出去之後,蘇眠的風評就越來越不堪了。查夏一覺得,自己不過是在教訓一個被所有人讨厭的人,她有錯嗎?
可是現在憑什麽,每個人都是正義之師,每個人都來譴責她?
不過是學生時代鬧點矛盾而已,憑什麽都來指責她?難道蘇眠就沒錯?如果蘇眠沒問題,為什麽當時所有人都會站在她這邊,一起教訓蘇眠?為什麽大家不能相互理解,相互寬容?
查夏一看了眼微博評論,她淩晨發現事态不對,就及時把評論關閉了,但還是有網友在那之前留了言。
【惡人先告狀,賤人你媽死了!】
【上學時就這麽惡毒,難怪現在能做出陷害別人的事】
【哦,原來你說的私人恩怨,就是你高中淩霸別人啊】
當然,評論裏也有跟查夏一想法一樣的人,在問大家:【難道你們上學時就沒有很讨厭的同學嗎?誰告訴你們蘇眠就沒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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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被網友們集體錘死:【你讨厭別人就去欺負別人[疑惑]】
【蘇眠就算有錯又怎麽了?你是警察你去懲罰她?】
【天哪,受害者有罪論又出現了!】
不只是評論,就連私信也被各位網友攻陷。
查夏一實在沒那麽大的勇氣去看網友怎麽罵她,壓抑着渾身顫抖,把手機扔到了梳妝臺上。
窗外日頭已經升到了正空,八月底的寧城依然處在酷暑的炙烤之中,但查夏一卻覺得身上一陣陣發冷。
正巧陳嘉樹從外面回來,剛踏進查夏一房間,便聽她說:“幫我把空調打高。”
陳嘉樹皺了皺眉,卻什麽都沒說,依言照做。
查夏一從梳妝鏡中看着在屋內走動的陳嘉樹,忽然從心底裏生出一陣悲涼。沒想到事情發展到現在,她的身邊竟真的只剩下陳嘉樹。呵,她媽媽說得沒錯,男人都是靠不住的,所以要在能提現的時候快速提現。
查夏一看着梳妝鏡中的身影,低聲開口:“為什麽沒走?”
陳嘉樹在牆邊停住腳步,轉身看向她:“走去哪兒?”
查夏一扯扯嘴角:“所有人都抛棄我了。”
陳嘉樹雙手抄着褲袋,倚着牆,也不知想到了什麽,輕笑一聲:“一一,別說傻話。”
查夏一忽地轉身看向他,眼中閃爍着慌亂:“對,你哪都去不了,離開我,你就會失去一切。嘉樹,你到底是愛我,還是愛我帶給你的錢?”
陳嘉樹彎着嘴角,像是誘哄:“當然是愛你。”
查夏一神色迷惑,不太相信。但,她現在除了相信陳嘉樹,似乎也沒了別的選擇。
“嘉樹,”她再次開口,“我們結婚吧,我願意嫁給你。”
陳嘉樹卻忽地愣住,沒想到她會在這時主動提及“結婚”這個話題。
抄在褲袋裏的手輕輕握成團又很快松開,他朝查夏一一笑,柔聲開口:“一一,你知不知道我等你這句話等了多久?”他走到查夏一跟前,微微彎身,安撫地摸摸她的臉頰,“但是,我不希望你是在慌亂無措的情況下說出這句話,我不想你後悔。”
說實話,陳嘉樹這番柔聲細語真的讓查夏一有很大觸動,想起過去種種,或許是良心發現,又或許是她真的累了,她搖了搖頭,對陳嘉樹說:“不是的嘉樹,我現在很清醒。”
陳嘉樹卻還是笑着,輕輕掐了一下她的臉:“一一,等現在這件事過去再說好嗎?到那個時候如果你還願意,我們就結婚。”
查夏一沒想到一直向她求婚的陳嘉樹居然事到臨頭,反而讓她再考慮考慮。她還以為他會像條狗一樣跪在她面前,滿臉驚喜地問她“真的嗎?真的願意嫁給我嗎?”
不過,雖然事實與想象有些出入,可查夏一不得不承認,陳嘉樹剛才的這番說辭極大地滿足了她的自尊,讓她覺得這個男人大概是真的把她放在心上。
查夏一抱住陳嘉樹的腰,低聲問他:“嘉樹,我現在該怎麽辦?”
陳嘉樹看着窗外驕陽,面帶微笑:“等風波過去,等新的事件出現,等網友把你遺忘,沒什麽大不了的。”
查夏一乖乖地聽着,她現在六神無主,需要有一個人來給她下指令。
“那我該做什麽?”
陳嘉樹道:“去做甜品,找點事情緩解焦慮,好好放松一下心情。”
查夏一點點頭:“好。”
另一邊,艾肯金座。
蘇眠醒來時才發現自己躺在陸斯晚懷裏睡着了。
也不知他什麽時候把她抱來的卧室,這會兒他正從後面摟着她,她的後背緊貼着他的胸膛,後脖頸上是他綿長的呼吸。
蘇眠輕手輕腳動了一下,說實話,兩個人抱在一起睡的滋味真的不太舒服,她感覺脖子都快落枕了。
可是,這種親密無間相擁在一起的姿勢,讓她有種被保護、被撫慰的感覺,好開心,也好幸福。
大約是她的動作吵醒了陸斯晚,耳後傳來他沙啞的聲音:“醒了?”
蘇眠點點頭,嗯了一聲。
屋內送風系統釋放着陣陣涼意,床尾落地窗外的夕陽在寧城CBD的高樓大廈間灑下金燦燦的餘晖。
因為睡得太久,蘇眠腦袋還有點懵,過了好一會兒,才終于清醒過來,想到一個問題。
“你怎麽進我房間?”她說着,一個翻身,從陸斯晚懷裏出來,作勢轉身與他面對面。
結果,不等她成功翻身,陸斯晚就已經撐着胳膊支起上半身,成功将她面朝下壓在床上。
蘇眠手腳并用地掙紮幾下,沒一會兒就體力不支。
陸斯晚撈起一縷她的長發,發尾在她頸側輕輕掃過,笑着問她:“重嗎?”
蘇眠被他壓得趴在床上,氣咻咻的,臉都泛了紅:“你說重不重?”
“那剛才為什麽不說?”陸斯晚問她。
蘇眠默了默,好像她剛才真的沒想到跟他說,只是想着要自己鑽出來。
她沒吭聲,過了會兒才甕聲甕氣地說:“你真的好重,快起來,我沒力氣了。”
陸斯晚拿着她的發尾,一路打着圈兒掃至她的肩膀。
有點癢,蘇眠聳了聳肩膀,試圖躲開那縷頭發。
陸斯晚卻曲肘用整個小臂抵在她的肩胛骨,讓她完全無法動彈。
這是把她當成犯人捉拿嗎?
蘇眠不滿意了:“你起不起來?”
陸斯晚卻不答反問:“以後還要什麽都不跟我商量,單槍匹馬做事嗎?”
蘇眠一愣,細微的掙紮也停了下來。她默了會兒,才想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所以,他在怪她沒有從一開始就告訴他整件事的計劃?
蘇眠垂了垂眸子,屈在頰邊的手也跟着團成拳。
雖說現在事情暫時告一段落,但仔細回想起來,她那條将計就計的策略似乎也沒她當初想象中那麽爽。反倒是陸斯晚為她正名,才讓她感覺自己堂堂正正地站在了所有人面前,才讓她覺得過去的心結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安撫。
早知道這樣,她的确該從一開始就和陸斯晚商量的。
可她當初為什麽不告訴他來着?
哦,剛開始是害怕他覺得她記仇陰暗,後來又想自己動手,不想麻煩他。
蘇眠這麽想着,就把心裏這些話說了出來,說完還覺得自己有點委屈:“我也是好心嘛,你這麽忙。”
“我再忙,能忙到抽不出時間處理你的事,嗯?”陸斯晚說到這裏,又柔了聲音,“你就不能主動依賴我一下?”
蘇眠張了張嘴,一下子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
她從小到大,好像真的沒怎麽依賴過別人嘛,什麽事都是她自己做決定自己解決。即使是林家,除了幫她搞定簽證和入學考試之外,其他事都是她自己處理的,包括要做翻糖蛋糕。
所以,她好像根本就不知道要怎麽請求別人的幫助,要怎麽去示弱。甚至,她還有點害怕,自己示弱之後,會不會因此被對方拿捏。
蘇眠沉默半晌,才悶聲道:“我不是故意跟你保持距離,只是,我好像真的不太會。”
陸斯晚在她後腦勺屈指彈了一下:“那就從現在開始學。”
蘇眠摸摸被他彈過的地方,低低地哦了一聲。
陸斯晚抓住她的手:“疼了?”
“嗯。”
“嬌氣。”
蘇眠試探着問他:“那你讨厭嬌氣嗎?”
陸斯晚道:“如果是別人,就讨厭。”
蘇眠琢磨了一下他話裏的意思,差點甜到笑出聲。
窗外夕陽漸漸下沉,陸斯晚調整了一下姿勢,雖然仍伏在蘇眠身上,卻沒再實打實壓着她。
過了會兒,蘇眠又吸了吸鼻子,有點後怕地說:“其實我真的沒想到會有這麽高的關注度。”
陸斯晚知道她在說微博上那些事。
蘇眠繼續說下去:“我一開始只是想造勢,畢竟這種打臉的事,人越多,打臉就越響亮,把對方踩得也就越死嘛。可我真沒想到,除了當時參加我新作發布會的媒體,還有最開始工作號推廣吸引來的一波粉絲之外,居然會有這麽多吃瓜群衆關注這件事。直到後面你又推波助瀾一把,我其實真的有點吓壞了你知道嗎?”
“嗯,我知道。”陸斯晚順着她的話說下去。
“我又不是明星,雖然剛開始被大家誇成仙女的時候,我是有點虛榮心爆棚,但是後來的爆炸級關注度我真的害怕,我好怕被大家發現,其實我沒有像照片上那樣不食人間煙火,我有點壞,我有報複心。還有當初被淩霸的事嘛,我其實睡着前偷偷爬到微博看過,好多人支持我,但也有人開始說我小肚雞腸什麽的。所以我一想到這些,就覺得壓力好大。”
蘇眠這番話說得有點語無倫次,但,誰遇到這種事都會覺得不真實,都會懵。陸斯晚揉着她的肩頭安慰,想了想又調侃着問她:“之前不是跟我炫耀你成網紅了?”
蘇眠搖搖頭:“其實不想這麽紅,有一點點紅就好了。”她想了想,“就是那種有一小撮粉絲每天誇誇我,就夠了。”
她說完,還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也不知是不是腦補了每天定時定點被人誇的場景,嘻嘻笑出聲,将臉藏進了枕頭。
陸斯晚倒是沒想到她的願望居然如此清奇,不過,想起她那些被羞辱被否定的往事,他又覺得,她的願望是在情理之中。
“糖仙。”陸斯晚低聲在她耳邊叫她。
蘇眠心髒噗通噗通亂跳。
說實話,這個“糖仙”的外號,有點中二還有點羞恥,可是她好喜歡,因為是誇她的嘛!除了誇她,還把她的職業融入進去了,還真挺好的。
而且,這兩個字從陸斯晚嘴裏說出來,也不知為何,就多了幾分纏綿,好像“糖仙”真的沾了糖,真的有點甜。
耳邊傳來震動聲,是陸斯晚的手機。
陸斯晚起身撈過床頭櫃上的手機,蘇眠也跟着得到自由,終于成功翻身。她扭頭看去,這才注意到陸斯晚居然一身清爽地穿着淺米色T恤居家服。
所以,她睡着後,他還去對面洗澡換衣服,然後跑回來她的床上?
蘇眠在心裏啧啧啧幾聲,可也不知怎的,嘴角就是克制不住地瘋狂上翹。
陸斯晚專心回信息,倒也沒注意她的表情。
倒是蘇眠見他不時在手機上打字,一時有些好奇,想偷瞄一眼,又不好意思,就尴尴尬尬的。
陸斯晚發完最後一條消息,餘光瞥見蘇眠落在他手上的目光。
“想看?”他大方開口。
蘇眠連忙搖頭:“沒,我才不想看。”
她說着,還假裝不在意地翻了個身,趴在床上,支肘托着下巴。
陸斯晚看破不說破,只笑着解釋:“都是工作。”
蘇眠哦了一聲。
陸斯晚又問:“真不要看?”
蘇眠垂下眸子,右手食指戳着床單,沒吭聲。
陸斯晚搖着頭,主動将微信界面放到她眼前,還上下滑動給她看:“你看,真的全是工作。”
蘇眠擡擡眼皮随意看了幾眼,還真全是工作,各種各樣的工作群。
“對了,”陸斯晚忽然想起一件事,“現在可以加微信了嗎?”
蘇眠下意識地将手伸到枕頭底下,握住手機。
加微信,倒也不是不可以。
她拿出手機,找出微信二維碼,伸到陸斯晚跟前。
陸斯晚掃碼之後,蘇眠就通過了他的好友申請。
看着他那個系統自帶頭像,以及他的微信名“陸”,蘇眠想來想去,如此樸實無華的微信名,似乎也沒什麽好備注的。
她把他的對話框設置了置頂。
不過,她倒是有點好奇陸斯晚給她的備注,于是坐起來,探過腦袋去看他的手機。
陸斯晚已經把她的微信名備注成了“蘇眠”。
蘇眠也不知道自己滿腦子都在想什麽,驕橫地伸出手:“不行,這個備注不行,我來。”
話語間,是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嬌氣。
陸斯晚有一瞬間愣神,因她這絲嬌氣,他只覺得一瞬間花開滿了整個山坡。
蘇眠還在他手機上打字,陸斯晚伸頭去看,她還神秘兮兮地一躲:“不許看。”
“為什麽不許,等會兒還不是要給我看?”
“那不一樣。”
陸斯晚沒辦法,好笑地在她後腦勺推了一下,配合地別過頭去。
過了一會兒,蘇眠才重新把手機遞給他。
陸斯晚打開微信,找到她的頭像,只見備注名已經改成——蘇眠小公主。
另一邊,蘇眠屈腿跪坐在他身後,雙臂從後面抱着他的脖頸。她有點害羞,有點不敢看他的表情,幹脆将臉埋在他頸窩,甕聲甕氣地警告:“我告訴你哦,不許笑。反正我就是要這個備注,只能是這個備注,你自己看着辦吧。”
“好,不笑。”陸斯晚伸手朝後,揉揉她的腦袋,頓了頓,柔聲說道,“我的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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