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群狗

夜黑風高。

女孩兒應薛懷瑾之約,來到平江江堤的一處貨倉碼頭。由于是深夜,碼頭雇工不算多,只有一艘船正在靠岸,岸上有幾個人拖着纖繩。船上是舅舅接的那筆大生意,好像是有個北方的富戶,路過平江,要賣走五十只猛犬。

薛懷瑾遣最得力的小厮,送信到女孩家中,信裏說他想到辦法,囑咐女孩千萬不要告訴別人晚上來了此處見他。

女孩單純,獨身一人趕來赴約。

薛懷瑾拉着女孩的手,拐進沿江的貨物堆放處,那裏有一個裝貨的木箱,半人多高。

他自己也緊張的要命,雖然身處舅舅的貨倉,遠遠見舅舅的船正在靠岸。船上該是猛犬汪汪的叫聲,此起彼伏。

殺人的事兒薛懷瑾也是第一次親手來做,手心滿滿都是冷汗。

“公子?”女孩臉上還洋溢着清淺的笑容,想着不久就能嫁入豪門變鳳凰命格,絲毫沒有注意到危險已經接近。

“我想好了,娶你過門,但你只能做妾,你真的願意嗎?”

女孩點點頭,靠上薛懷瑾的肩膀。

薛懷瑾的手摟過女孩的腰,慢慢勾住女孩的肩,摸到後頸處,閉上眼睛使勁劈下去。

女孩昏迷不醒,柔軟的身體倒在他的懷裏。

薛懷瑾連忙打開箱子,把女孩的身體,放到旁邊的箱子裏。

箱子是一早備下的,船運碼頭歸舅舅管,要個空箱子擺在這裏很容易。這些,都是母親找人準備的。準備的人自然不知道,箱子用來做什麽。

六姨娘讓薛懷瑾,把女孩騙到江邊碼頭舅舅的地盤,唯有薛懷瑾出面,才能騙的女孩不告訴任何人沒有任何防備的出來赴約。薛懷瑾可以趁着女孩陷入甜蜜遐想的時候,把人打暈,然後把女孩扔進事先準備好的箱子裏。

之後,外出辦貨的舅舅的商船,今晚靠岸卸貨,正好能把箱子帶離,然後在平江随便找個地方,連同箱子扔下水,女孩權當失蹤,官府就算查,連屍體也找不到。神不知鬼不覺,除掉了女孩這個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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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懷瑾要做的事情到此為止,他把箱子鎖好,就要偷偷離開此處,箱子之後就有舅舅的人接手。他遠遠看見舅舅的船已經打開船艙,雇工也進去陸陸續續的搬貨下船。

總算解決了這個麻煩,他再看一眼箱子,自語說,“別怪我,我也是不得已,你不死,我就得賠上前程,誰讓你這麽倒黴,才被我上一次,就懷了孩子?回頭,我給你爹多分幾畝田地,就算補償你了。”

薛懷瑾走出幾步,聽見身後狗叫聲越來越大。狗叫聲裏還摻雜着壯漢嘶啞的吆喝聲,他心裏有事,耳邊嗡嗡,心情煩躁。箱子不走,他始終還是擔心,并沒仔細聽那些聲音在喊什麽。

他又走幾步,覺得身後有個東西拽住他的褲腿,他還以為那女孩從箱子裏爬出來,他吓得使勁兒踢,結果踢上個毛茸茸軟綿綿的東西。

“汪汪汪……汪汪!!!”

一只與他半身一樣高的狼狗,正用犀利的眼神審視着他。

半夜三更,狗眼特變晶亮,薛懷瑾心裏有鬼,吓得渾身顫抖,撒開退就向着馬車停靠處跑。

人越跑,狗越追。

但他哪裏有狗跑得快,沒出幾步,他被大狼狗給撲倒在地。薛懷瑾左右搖晃掙紮,衣服被狼狗的利爪扯破。他抄起旁邊的木棍,使勁兒打狼狗的腦袋,狼狗嗷嗚幾聲,被打的後退。

他連滾帶爬起來,拿着棍子往前使勁兒跑,邊跑邊胡亂擊打。前面不遠處,就是雇工住的人家了,跑出去就有人來救他。

他終于聽清遠處那群人在喊什麽,那群壯漢喊的是“誰開的籠子鎖啊!誰開的誰開的!!!狗都跑了,快快,狗都跑了!趕快去追回來啊,這次的貨可都是猛犬,別讓他們傷着人。”

他忽然覺得腳下被什麽個絆住,直接臉面朝地摔了個狗吃屎。翻身起來,還沒有站穩,他的臉色瞬間蒼白,狗眼如燦漫星辰,閃爍着點亮漆黑的巷子,他的淚珠子還沒有落地,十幾只狼狗就向着他猛撲過來。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捅破了平江夜空的層層陰雲。

……

半夜,徐大夫被二房六姨娘昏天搶地哭喊聲吵醒。

不止徐大夫,整個平江侯府裏的院子,都點亮燭光,打上燈籠,差人去看看二房院子發生了什麽。

“慘啊!真是太慘了!”

“可憐了好好的孩子,你剛剛沒看那腿,徐大夫紮針都沒地方紮啊,那被狗牙給啃得,連塊像樣的皮肉都沒有,骨頭都漏出來了,恐怕是保不住,以後定要烙下殘疾之症啊!”

“好在命撿回來了。”

“鼻子不是也被咬掉了半截?”

薛懷瑾被衆狗群啃,好在雇工聽着狗叫聲音趕過去,把狗都給趕跑,救下了被狗咬傷的已經辨不出臉型的人。有個雇工從狗嘴裏扯出一個玉冠,他們把玉冠拿給匆匆趕過來的老板看,老板拿着玉冠,顫顫微微的看了趴在地上眼血肉模糊的人,直接暈倒昏迷過去。雇工有人認識玉冠上的紋樣,他家有人做玉器生意,這種紋樣是平江侯府專門定制的,他們顧不上叫醒老板,把半死不活的人拖上馬車送回平江侯府。

薛家二爺不在,六姨娘見着親兒子這樣,癱倒在地,除了哭已經忘記了做別的。蕭小姐不愧是将門出身,見過血的,衆姨娘都用帕子捂着臉不敢靠近,她裙擺一撩,沖上前去,連同下人把薛懷瑾擡進屋子裏的床墊上,拿刀子豁開粘在皮肉傷的布料,命丫鬟燒水清洗薛懷瑾的傷口,又指揮着兒子侍衛們給徐大夫打下手,倒是以最快的速度,止住了血。

整整一晚,二房常新院的血,一盆連着一盆往外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的産婦大出血。

平江侯嚴肅着臉,坐在二房常靜院的正堂,聽着管家的回報,“船上有五十只猛犬,十只一個籠子,有兩個籠子的鎖鏈,不曉得是哪個粗心的雇工忘記鎖了。猛犬沖出籠子,正巧二房二公子在貨倉附近,才會被猛犬襲擊。”

薛德忠嘆氣,他心思也是如此,只是個意外,沒有任何謀劃,只怪二房侄子命運不好。那猛犬的主人,出事地點的貨倉,都是原家的,原家的主人,可是他的親舅舅。難道親舅舅,會故意放猛犬把自己侄子咬的殘廢毀容嗎?

他又問,“原老板為何要運這麽多猛犬到平江?”

屬下回答,“這批猛犬,是原老板幾日前,與一北方商賈定下的買賣。那北方商戶闊綽,預付了五百兩銀子做定金。但是那商戶要的急,所以,原老板四處調貨,才湊齊五十只。”

平江郊區,有個活物市集,在整個大靖頗有名望。經常有外地商戶來訂貨,而原家走船,也經營活物買賣。犬與馬,是集市上賣出的最多的活物品種。

“那些犬,怎麽處置的?”

“那北方商戶,聽說猛犬傷了人,再不肯收貨,銀子也當破財消災,統統不要了。屬下,也正要請示侯爺該如何處置。”

平江侯嘆氣,半晌兒,說了句,“都殺了吧。”

旁邊坐着的老太君,手裏粘着佛珠,口中喃喃,“定是那香爐,香爐碎裂,就是不祥的預兆,二房瑾小子,承受了薛家的災禍啊!”

“母親,大半夜,您還是回去睡吧,”平江侯沒心情與母親解釋什麽香爐,命人把老太君扶回去休息。

他揉了揉眉心,門外二房的女人們,叽叽喳喳他實在是受不了。二弟夜不歸宿他從來不管,結果兒子都快死了人卻找不到。反倒是二弟妹,讓他刮目相看,他來時候蕭小姐兩手都是血,幫徐大夫用刀子刮去黏連在腿骨上的碎肉,與那個喜歡四處挑撥離間胡謅八扯是非的蕭家小姐,簡直判若兩人。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剛剛屬下還說,在江邊撿了姑娘,那姑娘躲在箱子裏,躲過了群狗咬人的一劫。

“那個姑娘,有問出什麽沒有?”

下屬答,“那姑娘說她什麽也記不得,只記得自己在家做飯,身後一個人影閃過,醒來後就被咱們救了。我看她後頸有傷,大概是被采花賊給劫持了。侯爺,這麽看來,朝廷十萬兩白銀緝拿的采花大盜流風,可能真藏在咱們這兒呢。要不要出幾隊人,全城張榜搜捕?”

“我哪有心思管這些?等他真鬧出事再說吧。”平江侯有些累,把二房的後續交給蕭小姐與薛懷笛,說二老爺回來讓他去書房找他。

這個弟弟,他得管管了。

……

薛慕極晚上被吵起來,捂上被子接着睡。

明兒要上課,須得早起。

薛慕極再見薛懷笛,是在學堂早課上,他傷好了,人也養足了精神,然而薛懷笛卻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老師來了也不察覺,人被薛慕極提起來,看着倆紅腫的熊貓眼。

熬過上午的算數課,晌午,薛慕極請薛懷笛去銀楓院喝茶。薛懷笛想睡覺,心裏一萬個不願意,還是乖乖的跟去。

薛慕極坐下,翹起二郎腿,問,“三哥,昨晚的熱鬧好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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