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月光光心慌慌（09）

挂了電話，戚白玉轉身推門——

“怎麽了這是？”她看到房間裏的情形，腳下一頓，手握着門把，空轉了半圈。

“咔噠”一聲，房間裏的人被驚醒一般。

戚白玉眼前看到的，是原本面對面坐着的方瑩和莫榭兩人都站了起來，方瑩一臉驚恐地看着對面的男人，而莫榭則是兩只手插在口袋裏，看着戚白玉的方向，表情漠然。

空氣像是被誰靜止，戚白玉指在原地停了一秒，緊接着走進宿舍反手關上房間的門。

“抱歉同學。”她走到方瑩面前，不動聲色得将兩人隔開，“我這位同事他性格比較內向，平時說話不太讨人喜歡，如果他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我代他向你道歉。”

方瑩眼神閃爍，聽了戚白玉的話，她扭開臉，嘴角不自然地動了動。

頸部肌肉上下移動。

“……沒事。”她嘴角的笑容很勉強，“我只是有點驚訝，莫教授竟然屈居在一家鬼屋做心理咨詢師。”

可你的表情并不止是“有點驚訝”。戚白玉在心中默默說道。

“他說他是心理咨詢師？”她看了莫榭一眼——他的眼神又不知道落在了哪裏，面容冷漠，對她們兩人的對話沒有一點反應。

“是啊。”方瑩擡手将鬓邊的碎發梳理到耳後，極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恢複正常，“即使是不教書，這樣的工作也太埋沒莫教授了一點。”

“不埋沒不埋沒。”戚白玉急忙擺擺手，“他不是我們那兒的心理咨詢師，他就是個混吃混喝的，每天坐在那兒白拿工資。”

“你說什麽啊！”

沒想到話音剛落，方瑩卻突然憤怒地轉頭瞪着戚白玉，“你以為心理咨詢師就是坐在那不動就是什麽也沒幹嗎？你是不是也覺得學心理就是算命，成天神神叨叨，畢業以後除了忽悠人根本無法就業？你懂什麽！”

戚白玉被她冷不丁的怒火襲擊，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你在說什麽啊？我沒這個意思——”

“你有！”方瑩後退一步，指尖指着戚白玉，“我看到了，我從你的眼睛裏看到了，從你說的話裏聽到了！”

而方瑩就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一樣。

她焦躁不安，眼中迅速聚集風暴，手和腳好像都不知道要擺放在哪裏，在小小的空間裏轉來轉去。

戚白玉謹慎地站到莫榭身後，疑惑地和他對視一眼。

莫榭冷眼瞧着，身子卻不自覺地上前，擋住戚白玉。

方瑩在原地轉了兩圈，不停深呼吸，終于将怒氣壓了下去。

她惡狠狠地瞪着戚白玉，指着大門：“請你離開，我不能忍受有不尊重我的專業的人在我的宿舍呆着，抱歉，今天我不能接待你們了。”說完就三步并作兩步走上前，直接把門拉開。

門板劃過戚白玉臉前，帶起一陣風，把她的劉海吹到半空中。

她在方瑩開門的瞬間眯了眯眼。

“好，那我們就先走了。”戚白玉無奈，只能說道，“還有，我想解釋一下。我沒有半點不尊重你的專業的意思，剛才的話如果冒犯了你，那是我的無心之失。”

方瑩別過臉去根本不聽她解釋。

戚白玉嘆了口氣，只得帶着莫榭離開宿舍。

“等一下。”方瑩突然叫了一聲，“莫教授，我對你很失望。”

莫榭停下腳步，轉頭：“哦？”

“你明明已經在圈內有了建樹和權威，現在竟然堕落到要在一間鬼屋裏度日，你不覺得這樣對不起你學了這麽多年的知識嗎？”方瑩這次情緒倒是較之前平靜了許多，只是說話的時候聲音還是在微微顫抖。

“我先下做的事是否值得，只在于我自己如何看，和你無關。”莫榭眼神中劃過一絲不明的光，他反問道，“你真的對我很失望嗎？”

“是！”方瑩斬釘截鐵。

莫榭冷漠地轉頭：“那你就繼續失望吧。”

說完垂手拉起戚白玉的手腕，帶着她離開宿舍。

兩個人一起下樓梯，戚白玉邊回想剛才的事邊覺得，事情的症結就出在她出去打電話的那幾分鐘裏。

從那之後。方瑩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我出去的那段時間，你和她聊了什麽？”戚白玉問。

莫榭沉吟片刻。

而戚白玉則是一邊下樓一遍看着窗外，年輕的學生們或獨行或三三兩兩，談笑着嬉鬧着走過，這樣美好的場景，倒是讓她忍不住有些惆悵。

如果不是那年發生的事，她可能也會順利從大學畢業，找一份合适對口的工作，每天過着朝九晚五的生活。

或許現在已經結婚了，辦了一場不隆重但卻溫馨的婚禮，她的父母都坐在兩側，因為她的幸福而偷偷掉淚。

“.…..有關。”

戚白玉突然意識到是莫榭在說話。

“啊，你剛才說什麽？”她後知後覺。

莫榭：“我認為趙思佳的死和方瑩有關。”

戚白玉被他的話吓了一跳，腳下差點沒站穩從樓梯上滾下去。

“什麽?”

她沒能莫榭的想法，“你憑什麽這麽說，就因為方瑩和趙思佳的關系沒有她說的那麽親密？”

“暫時無憑無據。”

戚白玉撇嘴：“那你這話等于白說。就算方瑩只是想貪了那張半年的黑卡，也只是她個人品質的問題，和趙思佳死不能硬扯上關系。”

兩人走到宿舍門口，被從值班室裏的阿姨從後面叫住。

“哎，警察同志。”阿姨拿着一個大本子走過來，“你們倆剛才沒登記，在這個本子上登記一下再走吧。”

戚白玉接過登記本，随手往前翻了一頁——最上面有一道明顯的毛邊。

“阿姨。”她指着毛邊，“上面這一頁為什麽撕掉了啊？”

阿姨楞了一下：“這不是上午你們同事過來撕掉的嗎？說是要看看這幾天有沒有可疑的人來過宿舍。”

莫榭立刻拿出手機撥通岳景書的電話。

“怎麽了老莫？”岳景書在開會，聲音壓得很低。

“上午你有沒有派人來過趙思佳的寝室？”

“沒有。”岳景書篤定地說。

莫榭挂了電話。

“上午來的那個人長什麽樣，您還記得嗎？”戚白玉挨着莫榭，自然也聽到了電話的內容，她看莫榭臉色不太好，忙替他問宿管阿姨。

宿管阿姨冥思苦想：“我記得是個挺年輕的小夥子，個頭不高，比他矮一截，穿着件黑色的上衣。”

“還有別的嗎？”

“別的……”宿管阿姨搖了搖頭，“我實在是想不到了。”

“您再想想！”戚白玉皺着眉頭，“比如說，您為什麽會知道他是警察呢，是不是他給您出示了什麽證明？”

“對對對。”阿姨一拍手，“對了，他當時給我看了個警察證，我看沒什麽問題，就讓他上去了，他也很快下來，不到五分鐘吧，就走了。臨走的時候就帶走了這張登記的單子。”

戚白玉也不知道再問什麽，只能朝莫榭投去求助的眼神。

莫榭沉吟片刻，開口問：“他當時也登記了嗎？”

“登記了。”宿管阿姨的點頭，“當時那張登記表寫了一多半，他就把那張紙都撕走了。”這時候她突然眼睛一亮，“我想起來了，上午來的那個警察，他的手腕好像是受傷了，我遞給他登記本的時候不小心碰了他手腕一下，他疼得還直瞪我呢！”

說完，宿管阿姨問戚白玉和莫榭：“你們現在知道他是誰了嗎？他是不是你們同事啊？”

戚白玉沒點頭，但是說：“是，我們知道他是誰了。”

出了宿舍門，戚白玉和莫榭找了處樹蔭下的長椅坐着。

戚白玉用莫榭的手機給岳景書打了電話，把他們知道的都告訴了他，岳景書立刻中止了會議，表示讓兩人在學校等着他，他馬上就帶人過去和他們彙合。

“沒想到竟然被劉毅志搶先一步。”

戚白玉看了莫榭一眼，“你看，我就說你想多了。”

莫榭眉心微動：“什麽‘想多了’？”

“趙思佳的個人物品早就被岳景書都帶了回去，劉毅志是上午來的宿舍，很有可能就是為了殺方瑩去的。要不是方瑩早上去了鬼屋，說不定現在又多一起命案。”她有些擔心得拉着莫榭的袖子，“哎，你說劉毅志會不會卷土重來？現在方瑩可是自己一個人呆在寝室裏，我看我們還是找個能看得清宿舍大門的地方坐着吧。”她一個人碎碎念，“等會兒岳景書來了，還要讓他安排幾個人保護一下方瑩——最好是讓她聽課，回家。”末了，她補充了一句，“這樣我們晚上也不用為了陪她加班了。”

莫榭：“……”

他就知道她這麽關心方瑩全是假的，還不是為了不想加班。

雖是這麽說，但戚白玉到底還是沒帶着莫榭挪窩，因為從他們現在坐的這個地方，也可以看到宿舍的大門，而且因為在樹蔭下，還在角落裏，幾乎沒人注意到他們。

日光從茂密的樹葉縫隙落下，灑在戚白玉的腳底，随着風的吹動一晃一晃。戚白玉盯着那些星星點點的光斑，久了有些頭暈。

她看向莫榭，莫榭正看着手機，手指滑上滑下，不知道在閱讀着什麽。

“莫教授？”

莫榭在屏幕上滑動的手指頓了一下。

“你真的蠻有名的。”戚白玉若有所思，“從我們進校門開始一直到剛才，很多人都這樣叫過你，但我為什麽完全沒有在網上搜到你的信息？”

她曾經嘗試在網上搜索過“莫榭”兩個字，可出來的結果裏沒有一個是他。

他叫莫榭，是人們口中的莫教授，是曲辛欣嘴裏的“圈內大佬”。

在互聯網讓每個人幾乎沒有任何隐私的現代社會，竟然有一個人可以完全将自己“隐身”。

戚白玉想象不到他是怎樣做到的。

莫榭瞥了她一眼，只說了三個字。

李堯榮。

戚白玉恍然大悟。

是了，這世界上只有資本才能完成看似不可能的任務。

可要想完全将一個人從網絡上隐藏起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是有資本，這其中的耗資一定也是龐大的。

戚白玉好奇地看着莫榭。

莫榭顯然不喜歡這樣的眼神。

“有什麽事？”他的聲音比平時聽上去溫度還要低幾度。

戚白玉雙手抱在胸前，毫不掩飾自己的八卦之心：“你到底是李堯榮的什麽人啊，他為什麽要這麽護着你？”她湊過去，小聲問，“你難道是傳聞中流落民間的李家太子？”

傳說李堯榮的父親李老爺子在年輕的時候曾經和一個神秘女人一夜風流并留下一個孩子，後來那個神秘女人去世，孩子卻不知道流落到哪裏，算算年紀，那個孩子也應該三十歲左右。

莫榭有三十歲嗎？

戚白玉不确定。

她剛想繼續開口問，餘光卻突然捕捉到宿舍門口一道熟悉的身影。

莫榭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只見方瑩從宿舍裏匆匆走出來。她低着頭走得很快，自然是沒注意到不遠處坐着的戚白玉和莫榭。

“方瑩？”戚白玉眨眨眼睛，“她要去哪？”

“跟上去看看。”莫榭起身，走出陰影。

“哎？”戚白玉不相信這個主意會從莫榭嘴裏說出來。

“快看不見她了。”莫榭眺望着方瑩的背影，淡淡地說道。

“那，那快走！”戚白玉“騰”地從座位上跳起來，拉着莫榭就朝着方瑩剛才離開的方向快步跟上。

戚白玉和莫榭先跟着方瑩在校園裏兜了好大一圈，最後走到校門口，看她在門口四處張望了半分鐘，然後又原路返回。

兩人站在樹後面，看着她的腳步似是比來的時候要緩了不少，整個人的表情也明顯輕松。

“她這是在幹什麽？”戚白玉問。

莫榭盯着她的背影：“她在确定我們已經離開。”

“可我們剛才就這麽坐在那兒，她都沒看見我們。”戚白玉納悶，“如果真的有心，不是應該先檢查門口嗎？再說我看她這一路也不像是在找人的樣子。”

兩人還在跟着方瑩，始終保持着二十米左右的距離。

方瑩好像已經确定他們倆早就離開，失去了防備之心的她腳步輕快，一次都沒回過頭。

“她剛才是在找我們的車。”莫榭說。

戚白玉回想起她剛才走路的狀态，腦袋微小幅度擺動，眼神一直在下方，确實像是在看車牌。

她蹙眉：“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校門口看到了我們的車，把車牌號告訴了她？”戚白玉瞥了莫榭一眼，“一定是你太顯眼，被人看到了。”

心理系的學生大都認識莫榭，有人看到他下車，就把車子拍下來發給方瑩，也講得通。

話雖如此，他們兩人跟着方瑩走了一段路，戚白玉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這不是回宿舍的路。”不僅不是回宿舍的路，還是通往小樹林的路。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一樣，晚上補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