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月光光心慌慌（14）

莫榭的聲音帶着深秋的涼意：“我想你沒機會找她了。”

劉毅志一愣，然後笑了笑：“是啊，這裏眼看着無路可逃，我就要被你們抓住了。”

他後背靠着欄杆，欄杆一米二高，正好卡住他的後背。

莫榭突然撩起自己的上衣下擺，在距離他三米的位置就這麽施施然席地而坐。

“哎莫教授怎麽——”天臺門口的小梁差點沖上前，被岳景書提前伸手攔住，“別過去，別打擾他。”他指了指樓下，“你下去看看消防來沒來，如果消防來了就盡快準備救援。”

小梁看了一眼莫榭的方向，有點不情願：“我還想看看莫教授怎麽勸那殺人犯呢。”

岳景書斜眼瞥他：“我怎麽不知道你這麽崇拜莫榭呢？”

小梁看着風中靜坐着依舊背脊挺得筆直的莫榭，眼裏閃着星空一般的光芒：“你看，莫教授坐在那兒仙風道骨，多像個天人啊！”

岳景書一陣惡寒：“你最近是不是看什麽仙俠劇了？”

“是啊，我女朋友帶我看的。”小梁搖頭晃腦。

岳景書猛然意識到他們倆跑題了——那邊劉毅志面對坐下的莫榭僵持了一會兒，不知怎麽的就突然改變了主意，面對莫榭也坐了下來。

他心裏悄悄松了口氣——背靠欄杆坐下，掉下去的幾率就少了很多，如果這時候消防能從後面繞上來，就能把他一舉抓獲！

想到這裏，他瞪了一眼伸頭伸腦的小梁，一巴掌拍上他的後腦勺：“還在這兒看？不趕快下去？”

“是......”

另一邊，戚白玉在樓下幫警察疏散學生，學生走得差不多了，她自己在樓下仰頭往上看，怎麽也看不到二十多層的高樓上到底發生着什麽。

她知道自己是怎麽也不能上去看他們抓人的，于是便四處看着，正好逮到學校的保安匆匆從樓裏走出來。

“保安大哥！”

戚白玉迎上去，“好不好把後面操場的燈打開啊？這太暗了，等會兒消防來了不好救援。”

她剛才跑過來的時候注意到這棟樓背靠着學校的操場。

那保安有幾分猶豫：“警察同志，這個我做不了主的。”他看戚白玉剛才一直和小鄭在一起疏散學生，把她也當成便衣的民警了，“我先把二十三層到二十層燈打開，您看這樣行嗎？”

戚白玉想着怎麽樣也比整棟樓黑咕隆咚得好。她想回頭尋小鄭，但這個時候消防車正好開進來，小鄭去迎消防車，估計一時半會兒也顧不上她這邊，于是戚白玉便替小鄭做主，答應了保安。

“那行，你去開燈吧。”她說。

“韓隊長。”

小鄭看見消防車上領頭跳下來那位，立刻小跑上前。

兩邊一握手，韓隊長叉着腰擡頭看了一眼：“上面現在什麽情況？”

“有個犯人逃到樓頂了，怕他跳樓。岳隊和莫教授已經在上面了，剛才同事打電話給我說，現在情況還算穩定。”

韓隊長看着這棟二十三層的高樓忍不住皺起眉頭：“這周圍連點兒燈光都沒有？”

話音剛落，二十-二十三層的燈突然都亮了起來，天臺上劉毅志背對着外面所以沒察覺到，而樓下的人就着望遠鏡能隐約看到一點樓上的情況，但還是不真切。

“怎麽樣？”小鄭問。

韓隊長回頭對隊員下令：“準備游繩，一隊去天臺，二隊去二十三樓待命，其他人拉警戒線，準備氣墊。”

這邊的安排正在有條不紊的開始，那邊突然又起了喧嘩。

小鄭朝喧嘩聲的方向看過去，發現是戚白玉正在和身邊的人說着什麽。他立刻走過去，看見正在被戚白玉朝一邊推搡的不是別人，正是應該在宿舍裏等救護車來的方瑩。

她的腿被劉毅志踩裂了踝關節，走起路來一瘸一拐，半邊臉也高高腫起，嘴角還有血塊，左臂上還纏着紗布。

“你怎麽過來了？”小鄭讓戚白玉先到一邊，自己問方瑩。

方瑩擡頭看着樓頂，氣喘籲籲地說：“我要親眼看着劉毅志從上面跳下來！”她眼裏含着深深的恨意，“他把我打成這樣，還欠思佳一條命，我要親眼看着他償命！”

說完，她突然仰起頭，朝着樓上大喊一聲：“劉毅志！你這個神經病！有種你下來打死我啊——”

校園裏很安靜，方瑩的大喊無疑能穿破雲霄，更何況是這去去二十多層樓。

天臺——

莫榭和劉毅志已經聊了十多分鐘。

他沒有提趙思佳，也沒有說方瑩，而是一直在給劉毅志講，手腕手上該注意些什麽，包括一些複健的知識。

劉毅志剛開始對他還抱有很強的戒備心，但耐不住莫榭講得平心靜氣，慢慢地，他的心情好像也比一開始要平靜許多，像是翻騰的開水涼了半天，像再沸騰也起不來。

“你這人還挺有意思的。”劉毅志饒有興致地看着莫榭，“你是什麽身份，警察？”說完他又自己搖頭否定了這個猜測，“不可能，警察沒你這麽弱的。”

莫榭表情淡然：“我是醫生。”

“醫生？”劉毅志打量了他一圈，擺了擺手，“不像不像！我看你，像算命的。”他指指莫榭的頭頂，問，“你這長頭發留了多長時間，平時上街大家是不是都盯着你頭發看啊？”

莫榭倒也不瞞着他：“平時不上街。”

劉毅志倒也不在乎他怎麽回答，只會自顧自地說：“我勸你還是把頭發剪了吧，一個大男人長頭發像什麽樣子？你看我。”他指指自己的頭頂，“小平頭，多幹練，這麽多年了一直這個發型，就沒換過。”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好幾個來回，一切看似都再朝好的方向發展。

就連岳景書後來在門口都站不住，擡腳走上天臺，他走到莫榭身邊坐下，劉毅志也只是瞥了他一眼。

“我看你也不想尋死。”莫榭看着劉毅志，“為什麽跑到天臺上？”

沒想到這個問題竟然難倒了劉毅志。

只見他突然呆愣住，原本一直在抖着的腿也不動了，眼前像是籠罩了一層霧氣，眼睛裏滿滿都是迷茫。

是啊，他為什麽跑上天臺來了？

劉毅志也在心裏這麽問自己。

剛才明明校門大敞，他從宿舍樓一路狂奔過來，正好樓上的鐘聲敲響，他擡頭看了一眼，就不知道為什麽，魔怔似的就跑了上來。

他突然翻了個身從地上站了起來，轉身面向天臺外側。

岳景書下意識想起身，卻被身邊的莫榭攔住。

劉毅志看着遠處漆黑的天空，眼中的困惑更濃。

看似是面對一大片的天空，但實際上卻堵上了自己逃走的唯一一條路。

他不想死，但是他現在也知道，回頭，一定會被抓。

“我......”剛才還侃侃而談的人現在竟然聲音中帶着顫抖，“我會死嗎？”他問。

他殺了自己喜歡的人，襲擊了鬼屋，還殺了個警察，剛才還跑到方瑩的寝室把她打到骨裂。

這種程度，他竟然還問身後的人，自己會不會死。

答案是肯定的。

向前是死，向後也是死。

“向前是死，向後也是死。”劉毅志嘴裏念着這句話，腦中像是突然有一道光線閃過——他原本頭腦中仿佛是混沌一片的，現在接受了自己“必死”的結果之後，反而突然生出一絲清明。

他突然轉身，視線對上莫榭的，看着他平靜的雙眼，劉毅志腦子裏出現了越來越多的畫面。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說不出。

那些畫面在他腦中一閃而過，究竟是什麽，他抓不住，也抓不全。像是一個花瓶摔到地上，碎片四散飛舞，他抓得住碎片，可他不知道原本花瓶的樣子。

“劉毅志！你這個神經病！有種你下來打死我啊——”

樓下突然傳來方瑩的大喊。

莫榭臉色一變，飛快上前。

可來不及了。

在方瑩聲音落下的瞬間，劉毅志的表情突然從茫然變得無比猙獰！電光火石之間，他猛地轉身，撐着欄杆就翻身跳了下去！

甚至連消防人員的電梯也才走到十七層。

莫榭和岳景書同時撲上去，岳景書行動更敏捷一些，可就連劉毅志的衣角都沒摸到——

“砰！”重物砸在地面的聲音。

緊接着樓下傳來驚呼，繼而是騷亂聲。

與此同時，樓後面操場的等突然亮起，整個首醫大上空立刻如白晝搬通明。

岳景書和莫榭從樓上往下看——樓層太高，安全氣墊根本沒有絲毫作用，整個氣墊深深陷到地面，劉毅志就趴在中間，從他身下流出來的血慢慢染紅氣墊表面。

一切都發生的太突然。

岳景書轉過身，靠着欄杆，突然滑坐在地：“怎麽會這樣？”他一只手在半空中虛晃，一把抓住莫榭的上衣下擺，“剛才他不還好好的嗎，他根本不想尋死，怎麽會——”

“劉毅志！你這個神經病！有種你下來打死我啊——”

女人的叫喊聲從他腦中重現。

岳景書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咬着牙朝樓下沖，而莫榭也在岳景書離開之後再次把視線投到樓下，突然想到什麽，瞳孔一縮，轉身也跟着岳景書跑下樓。

岳景書沖下樓，看到的就是韓隊長正在帶着消防隊員圍在安全氣墊旁邊，而方瑩則是跪在地上，整個人木木地看着前方。

他三兩步走到方瑩面前，指着她吼道：“你剛才喊什麽喊啊！”

方瑩愣愣地看向他，眼中沒有焦點，仿佛也沒有聽到岳景書在說什麽。

而小鄭則是急忙上前把岳景書的手臂按下去：“隊長，隊長，先別生氣。”他看了眼方瑩，小聲說，“剛才劉毅志突然跳下來，把我們也都吓壞了。她現在還沒緩過神來，你可別刺激她。”

岳景書氣不打一出來——他們追了劉毅志這麽長時間，好不容易有生擒他的機會，沒想到竟然被這女的一句話給毀了。

他正想繼續發火，身邊的小鄭突然被人大力扯到一邊。

小鄭差點被扯摔倒在地，還沒等穩住身子，就被人抓着手臂，他回頭，真好對上莫榭略帶焦急的雙眸：“戚白玉在哪呢？”

“她一直站在——”小鄭看着本該站着戚白玉的地方空無一人，一愣，朝四周看了一圈，“——奇怪，一會兒的功夫怎麽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