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逃課

“好了?”

醫生将藥收起來, 點頭說:“嗯,不是什麽大問題, 這幾天還是注意一點,右手不要太用力。明天也不用過來了。”

“謝謝老師!”季程起身,和醫生告別後跟姜聿一起走出去。

季程本來以為是去自習室, 沒想到出去後姜聿卻往相反的方向走,不由問:“不是……去自習室嗎?”

姜聿搖頭:“不。”卻也沒說去哪。

不過繞過體育館季程就知道了,後面有一棟綜合樓,包含有禮堂、音樂教室、美術教師等等。

她跟着姜聿上樓, 一直走到最頂層。

這棟樓除了上課, 平時很少有人來,樓道裏靜悄悄的。季程經過窗戶,看到從玻璃窗照進來的陽光中, 灰塵漫天飛舞。

她擡頭看去, 姜聿上到六樓, 側着身低頭看着他。

繼承財産後,姜聿的身上看不出任何變化,他身上依然穿着廉價的前毛衣,外套是大衆運動品牌的運動服,網購價格不超過兩百。衣服看起來有點舊了, 袖口洗得發白, 穿在身上剛好合身,但褲子有點短,褲腳沒有過腳踝。

但姜聿相貌俊美, 氣質沉靜,哪怕是廉價破舊的運動服,也能穿出時尚感來。

“上來。”

樓道裏太空了,隐約有回響聲,低沉有磁性的。

季程加快了腳步上去,跟着姜聿穿過長長的走廊,看着他從口袋裏拿出鑰匙,打開教室的門,走進去。

季程跟着進去,才發現是一間階梯教室,裏面有完整的投影設備,黑板被一張大的投影幕布擋住。姜聿直接走到講臺,翻開桌面上的筆記本電腦,扭頭問季程:“有想看的電影嗎?”

季程走到姜聿身邊,看着他打開文件夾,裏面存了幾十部電影,各種類型都有。季程卻沒有立刻去看電影,而是問:“這是誰的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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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擡頭看了眼四周又問:“你怎麽會有鑰匙?”

“找老師拿的,電腦也是找別人借的。”見季程還要再問,姜聿打斷她的話說,“我們時間不多,你快挑一部。”

季程只好放棄要問的問題,彎腰浏覽着文件夾。

她的頭發又長長了些,發尾快到腰部,在她低頭的時候,烏黑的長發如瀑布垂落。香氣随之飄入姜聿鼻尖,他頓了片刻,起身說:“你坐着選吧。”

“不用了,看這個吧。”

姜聿順着季程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部老港片,任賢齊和楊千嬅演的,叫《花好月圓》。這部電影季程小時候看過,劇情有點荒誕,但輕松搞笑,很适合用來打發時間。

姜聿點開電影,并開了投影儀,将畫面投放到幕布上。

然後他走到床邊,将窗簾一扇窗一扇窗拉上,季程看到後走到另一邊将窗簾拉上。

很快,教室裏安靜下來,電影幽幽的光投在教室裏,季程轉身看去,姜聿站在窗邊,只能看到大致輪廓,但看不清五官。

她看到他動了一下,不大不小的聲音響起:“你站在那裏。”

“啊?”季程心裏疑惑,聽話地沒有動,他看着姜聿走過一條又一條長桌,穿過講臺,走到門口。

“啪!”

燈光亮了,姜聿偏了下頭:“過來坐吧。”

季程“哦”了一聲,走下階梯,在第三排中間坐下。然後燈光熄滅,屏幕裏楊千嬅邋遢出場,姜聿也在黑暗中走過來,在第三排過道另一邊的位置坐下。

《花好月圓》的故事很簡單,楊千嬅飾演的公主有體臭,讓人避之不及,随着公主長大到婚嫁年紀,皇帝不得不公布她身患體臭,并承諾将她許配給治好她的人。任賢齊飾演的花匠為了做出一番事業,争取到了救治公主的機會。

在期限內,花匠偶遇賣魚女,發現她和公主身上的味道一樣,便讓她幫忙做實驗。一次又一次的實驗,一次又一次的失敗,讓兩人沮喪不已。

後來花匠得知冷香丸的藥方,為了尋找到煉制冷香丸的元素,和賣魚女踏上了尋找之路。

電影劇情簡短,劇情很輕松,笑料也不斷。幽暗的教室裏,仿佛只有季程的笑聲,她笑着笑着發現了姜聿的安靜,捂住嘴巴斂了笑容問:“你不喜歡看這個電影嗎?那我們換一個?”

“不用。”

“……哦。”季程點點頭,又看向熒幕。

故事中花匠和賣魚女歷經艱辛,終于找起了元素,煉制出了冷香丸。但花匠卻陷入了抉擇之中,是放棄事業,留下賣魚女和她在一起;還是放棄賣魚女,治好公主?

賣魚女悄然離去,花匠帶着冷香丸,治好了公主,并再次見到了賣魚女。

原來賣魚女就是公主,對于旁觀者來說,這并不是什麽難以想到的猜測,但對主角來說,卻讓他喜極而泣。一切那麽美滿、幸福,花匠治好了公主的體臭,得以迎娶公主,他們舉行了盛大的婚禮。

然後,在婚禮上,冷香丸失效,公主的身體恢複了惡臭。

季程小時候看,只覺得這是一部喜劇,不夠經典,卻足以消磨時光。如今再看卻忍不住淚流滿面,她覺得自己的宿命就像賣魚女身上的體臭,她沒有遇到花匠,只能自己去努力,一次又一次的嘗試,一次又一次的失敗,直到有一天,她找到了自己的“冷香丸”。

她以為自己擺脫了命運,就像公主擺脫了體臭,她們都為此歡欣雀躍。

但這樣的快樂是短暫的,婚禮到來,慶祝開始,惡臭瞬間彌漫開。謊言終于被戳穿,她依然被命運推動着,往既定的命運走去。

在故事的最後,花匠依然陪着公主,她呢?

又會如何。

季程控制不住,泣不成聲,她不想将自己醜陋的一面展示給姜聿,哪怕在黑暗中。她顧不上管教室長久未開,桌面積了灰塵,她趴在桌面上,放聲大哭。

“春風吹呀吹,吹入我心扉,想念你的心……”

電影結束,教室裏光線徹底變暗,白色字體書寫的職員表迅速上升,幸福歡快的音樂也随之響起。

姜聿起身要去開燈,眼角餘光卻掃到季程,她趴在桌面上,一抖一抖的。

音樂聲中,季程的痛哭被掩蓋住,不仔細聽根本不會發現。姜聿看到她的姿态,才聽見她痛苦壓抑的哭聲,突然的失控打得姜聿的措手不及,他忘了去關燈,走近季程問:“怎麽了?”

季程沒有回答,依舊哭泣着。

昏暗的光線中,又是趴在桌面,姜聿看不到她的模樣,只能看見她身體的輪廓。

那樣瘦小,又那麽無助。

姜聿将手搭在她的頭發上,順着她的頭頂向下撫摸,因為不知道她為何痛哭,只能從電影去猜度,安慰說:“只是一個電影,一個故事,別難過。”

他的手掌寬大,壓在季程頭頂,仿佛能将她的腦袋全部蓋住。灼熱的溫度穿透頭發層,到達頭皮,他拙劣的安慰也通過僵直的聲音傳達到季程耳膜,這些漸漸彙聚成力量,讓季程漸漸停止了哭泣。

她的情緒漸漸平複,身體漸漸平靜,她感覺眼淚潤濕了衣袖,覺得自己現在的模樣肯定很醜。

她漸漸直起身子,卻依然低着頭,用衣袖擦去眼淚,用哽咽的聲音對姜聿說:“你別看。”

姜聿收回了手,卻沒有動,附和着她的話:“好,我不看。”

季程擡起頭,擋住眼睛說:“你轉過身去。”

姜聿轉過身。

“我先走,你待會再出來。”季程起身說。

姜聿卻沒有立刻答應,說:“教室裏很黑,容易摔跤。”

“我看得見。”

姜聿不說話,季程低着頭,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打開了手電筒說:“我去開燈,你站在這裏。”

“好。”

季程在手電筒的燈光的照射下,從姜聿身邊走過,當她走到講臺前,要轉身時停下腳步說:“閉上眼睛。”

姜聿順從地閉上眼睛:“好了。”

季程沒有轉頭去看去檢查,她低着頭迅速走到前門旁邊,“啪”地一下打開燈,說:“你可以睜開眼睛了。”

姜聿睜開眼睛,看到季程拉開教室的門,身影迅速消失在門口。

他沒有急着跟出去,而是走到講臺,關掉電影,設備。然後再走到前門,關燈,鎖門。

當他鎖門的時候季程回來了,她洗了臉,臉頰被涼水凍得通紅,但眼睛更紅,還有點腫。她有點不安,問姜聿:“是不是很明顯,我還能回教室嗎?”

姜聿扭頭看着季程,看了許久,直到她低下頭問:“你看什麽?”

“上課了。”姜聿說。

一部電影一個半小時,十二點四十開始,結束後她又哭了很久,距離第一節課已經過去了快二十分鐘。

說起來也奇怪,倘若是還沒有上課,季程肯定會急着下樓。但現在知道遲到那麽久,她反而不着急了,只是更擔憂,催促着姜聿:“你還沒有回答我呢。”

“不能。”

季程一怔,連忙捂住眼睛:“真的嗎?很明顯嗎?”

“嗯,很明顯。”姜聿聲音平淡,“不過你這樣回去,老師肯定不會多問。”

也肯定會備受關注。

季程垂頭喪氣,她不想這樣,不想被關注,不想被同情,那會令她更無法忍受。因為這樣的想法,季程對回到教室心生抵觸,因此當姜聿說:“我們逃課吧。”

季程愣了一下,在姜聿重複說:“逃課,離開學校。”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點頭說:“嗯,我們離開學校。”

“我、我怎麽下去?”

季程坐在圍牆上,頭都不敢回,整個身體都是僵硬的,緊繃着。她當了十七年好學生,連遲到都少有,逃課更是人生第一次。

“等我。”姜聿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下一秒,他爬上圍牆,然後跳下去。

不到一層樓的高度,對他來說輕而易舉,落地後迅速蹦起,轉身張開雙手,擡頭看着季程說:“跳下來。”

“我不行的!太高了。”季程閉着眼睛搖頭。

“你想在上面坐一下午,然後被巡邏的老師發現?”姜聿聲音低沉,語氣平淡得像是在敘述一件普通的事,而絲毫沒有作為撺掇季程逃課的始作俑者的愧疚與擔憂。

季程睜開眼睛瞪向姜聿,他輕扯唇角:“跳下來,我會接住你。”

他的神情那樣篤定,看起來那樣可靠。

在坐在圍牆上一下午被巡邏老師發現,和被姜聿接住離開學校的兩個選項中,季程不需要太多思考時間,閉上眼睛說:“你一定要接住我!”

“我會接住你的。”

“啊!”季程尖叫一聲,跳下去。

随之響起的是“嘩啦”裙子破裂的聲響,但當季程落入姜聿懷裏,睜開眼對上含着淡淡笑意的眼睛時,耳朵裏只聽得見“噗通、噗通”的心跳聲。

“放、放我下來。”季程結結巴巴說。

姜聿彎腰,将季程放下來,然後脫掉外套。季程吓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左看右看一臉戒備問:“你幹什麽?”

姜聿眼睛裏的笑意消失了,擰着眉看着季程,将外套遞給她,擡手一指:“喏。”

紅色磚瓦牆壁上,縫隙之間,赫然有一根深藍色的布條。

季程反應過來,伸手往後摸,果然在後面摸到撕碎的布料。她瞬間紅了臉,接過姜聿的外套問:“怎麽辦?”

姜聿走到圍牆旁邊,看準磚縫之間的空隙踩進去,然後手網上一攀,伸手摸到磚縫間的布條,扯下,然後轉身說:“沒有人會發現。”

“給我吧。”季程伸手指了指布條,然後道謝,“謝、謝謝。”

姜聿輕哼一聲,轉身往左走去,走了兩步,他轉身說:“跟上。”

季程連忙跟上去,将布條塞進口袋裏,才想起來問:“我們現在去哪裏?”

“你想去哪?”姜聿反問。

想去哪?季程停住腳步,認真思考着:“想去……很遠的地方,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身後的腳步聲停了,姜聿轉身看去,季程站在那裏,她身上穿着女生統一的制服,最外面卻套着寬大的明顯是男生的外套。外套長到大腿,十分寬松,襯得她更加嬌小。

她臉上的紅暈褪去,皮膚雪白,眼睛依然微紅,神色滿是茫然。

像北方冬季裏迷失方向的小鳥,孤獨、迷茫。

“去我家?”

季程回過神來,瞪大眼睛:“這……好嗎?”

……

“小心。”

狹窄的樓道裏,姜聿的聲音響起,他伸出長腿,将破碎的玻璃撥到角落,才對季程說:“可以走了。”

季程擡頭,打量着樓道的模樣,因為年塵太久,地面有些凹凸不平,牆壁十分斑駁,上面布滿厚厚的灰塵。而原本最為堅固的鐵欄杆上,鏽跡斑斑,甚至有的部位上下欄杆連接的柱子斷裂消失。

這是另一個世界。

掩藏在原著的繁華背後的,破敗老舊,被男女主角鄙薄的存在。

而她和姜聿,都從這樣的地方走出去。

“到了。”

在季程漫無邊際的思考中,姜聿的聲音再次響起,她擡頭去看,對門兩家都沒有門牌號,唯一能告知樓層的,是灰色牆壁上用藍色中性筆的寫下的大大的“3”字。

姜聿用鑰匙打開右邊的房門,先是破舊的防盜門,再是紅色的木門。

姜聿站在門口:“進來吧。”

裏面傳來聲音:“小聿回來了?”

一個中年女人出現在門口,她身材微胖,穿着件紅色外套,燙發,皮膚黝黑而五官普通。

和姜聿并不像。

但季程仍有點束手束腳,怯生生喊:“您好。”

女人楞了一下,疑惑問:“這是?”

“我同學。”姜聿指着女人說,“徐姨,幫忙照顧外婆的。”又問徐姨,“外婆怎麽樣?”

“中午陽光好,曬了會太陽,現在睡着了,屋裏躺着呢。”徐姨笑呵呵的,“同學好,你們怎麽這時候回來?沒放學吧?這……”她的目光落在季程身上的外套上,像是想說話,但卻沒說出來。

姜聿先進了左邊的房間,很快出來,解釋說:“出了點狀況,徐姨,您家裏有幹淨衣服嗎?”

“怎麽了?”

“她裙子勾破了。”姜聿解釋說。

季程低着頭,有點不自在,往後退了退。

徐姨卻沒有多想,心裏的疑惑反而有了解釋,痛快點頭說:“丹丹跟你同學身高差不多,我前兩天剛給她買了套衣服,洗了還沒穿,我去拿來。”

“随便拿一套能穿的就好了。”季程連忙說,別人剛拿到手的新衣服,她怎麽好穿走?

姜聿說:“那就麻煩徐姨了。”

“不麻煩不麻煩的!”徐姨看看兩人,笑呵呵退出去。

等人一走,季程才走近姜聿壓低聲音說:“別人的新衣服,我穿了不好吧?”

“我會給錢徐姨,就當是找她買的。”姜聿淡淡說,“不然拿了舊衣服,徐姨不一定肯收錢。”

被他一點撥,季程想明白其中緣由,不再反對了。

很快,徐姨拿了衣服下來,是一套黑色運動服,款式很大衆,說不上好看與否。姜聿拿着衣服,對季程說:“你去我房間換吧。”

他說着推開右邊房間的門,将衣服放在書桌旁邊的椅子上,拉上窗簾後又打開燈說:“換好了叫我。”

“謝謝。”季程道謝,在他走後卻沒有立刻換衣服,而是打量着這個房間。

姜聿的房間并不大,也比她想象中的要幹淨整潔。在房門旁邊牆壁上是一排衣櫃,櫃門緊閉,櫃子與床一人之隔。床過去是書桌,書桌臨窗,窗戶窗柩是木頭的,一根根鐵棍連接窗戶頂部與下方。窗簾是藍色的,不厚,有點透光,但足以遮擋外面的視線。

季程走到書桌旁,脫掉身上姜聿的外套放在書桌上,然後是自己的外套和裙子。絲襪和襯衣沒有脫掉,她直接在外面套上運動服,果然,衣服剛好合身。

換好衣服後她卻沒有立刻出去,而是拿起放在書桌上的照片,細細看着。

照片應該是姜聿小時候拍的,那時候他的五官看起來遠比現在稚嫩,皮膚白皙,五官秀氣,絲毫沒有現在的戾氣。他緊緊抿着唇,看着鏡頭,眉毛皺得緊緊的,看不出情緒。

刻板的表情,又漸漸和現在的姜聿重合。

“扣扣。”季程聽見敲門聲,然後姜聿的聲音響起,“好了嗎?”

季程拿起破了的裙子和外套,往外走去開門:“好了。”

姜聿走進來,徑直走向書桌。

雖然姜聿不一定會那麽敏銳,一定會發現她動了照片,但她還是無法抑制地緊張起來,在他掀開窗簾時自首說:“我動了你的照片。”

“看到了。”姜聿點頭。

“照片上的你,”季程咽了下口水說,“很可愛。”

姜聿轉頭看着季程,語氣冷淡問:“現在呢?”

“嗯?”季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姜聿聳肩,從季程身邊走出去,很快,他的聲音在客廳響起:“餓嗎?”

已經三點半,距離午飯已經過去三個小時,不過季程消化一向不快,搖頭說:“沒有,你餓了嗎?”

姜聿從冰箱裏找出一瓶牛奶,遞給季程:“沒有。”

季程四周看了看,沒發現徐姨,問:“徐姨呢?”

“我讓她先回去了。”姜聿說着走到客廳坐下,問,“看電視嗎?”

說完不等季程開口,搖頭說:“還是算了,免得你又莫名其妙哭起來。”

季程紅了臉,坐在他旁邊的沙發上說:“不是莫名其妙。”

姜聿側過頭看着她,沒有說話,但季程覺得他的眼神是在問為什麽。

為什麽突然哭?

季程咬着酸奶的吸管,冰涼的液體進入喉嚨,她猶豫着說:“就是覺得……很有共鳴。”

“共鳴?”姜聿思索着說,“因為努力了,但并沒能改變什麽?”

季程擡頭笑了笑:“是吧。”

在姜聿又要開口前,季程說:“我知道你勸過我,你的話也很有道理,只是……”只是理智清楚是一回事,感情上害怕又是另一回事。

她總是忍不住害怕,但偏偏她沒有辦法把自己的害怕告訴任何人。

她只能壓抑着,隐忍着,到再也撐不住。

季程沒有再說話,姜聿也沒有追問。

……

四點的時候,姜聿外婆醒了,裏面傳來“哎呦”的聲音,姜聿說“我進去看看”就進了左邊的房間。

大概過了十分鐘,姜聿推着輪椅出來,輪椅上坐着的正是姜聿外婆。

這一次老太太沒有穿病號服,身上是一件紅色布卦,下面搭配的是黑色棉麻長褲。她的頭發花白,微卷,長度只到的脖頸,紅色發卡別在耳畔當做裝飾。

她滿臉笑容,看到季程笑眯眯說:“你來了啊?”

“外婆好。”季程起身打招呼。

老太太轉頭看着将姜聿,滿臉疑惑:“她在叫誰啊?我叫曼珍啊。”

姜聿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語氣溫和:“我跟她說說。”然後對季程說,“我外婆叫陳曼珍,你叫她的名字就好。”

季程想到之前在醫院,姜聿說的那些話,心裏有點酸澀,卻還是笑着說:“曼珍,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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