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五

左面牆壁上挂着一排內容極其抽象的畫作,一眼看去,只覺得是不同的色塊堆疊到了一起,且每一色塊的選色都十分明豔,繪制顏料裏像是摻了熒光粉一類的物質,在燈光照射下整個畫面都發出亮光。

右面牆壁上則釘着多個不規則分布的金屬壁格,每個格子裏都擺着一件造型獨特的裝飾物,這些裝飾物與那些畫作同樣抽象,看不出是什麽模樣,它們最大的共性就是原材料均價格不菲,本身極為通透晶瑩,在室內照明下流光溢彩,同樣隐隐發出亮光。

左右兩面牆壁都如此向往光明,隐約有和照明系統一争高下的趨勢,讓人不禁有些擔憂房間內的對象是否承受得住這左右夾擊的“亮瞎眼”攻擊。

但只需要瞧一眼此刻正待在這個房間內的兩名對象,這份擔憂便能立即轉化為了然,還能順便領悟到為何這間房間的裝飾風格如此別具一格。

正待在這間房間裏的正是向齊斐“推銷”失敗的兩名柯家族蟲,他們的艦船緊随在左家艦與軍用艦後起航出發。

兩棵對“奢華閃耀”極其追捧的蟲形聖誕樹依舊是各類飾品挂滿了全身的裝扮,他們面對面坐在兩張同樣造價不菲的沙發上,位于房間中央的傳統式水晶吊燈自上而下投下光芒,讓他們與發着光的兩側牆壁相得益彰。

在艦船上很是“熱臉貼了冷屁股”一番的柯曼眼下終于抛去所有僞裝,一張原本還算俊秀溫和的臉陰雲密布,先前彎了半天時光的唇角陰沉下撇,整只蟲看起來陰鸷極了。

坐在他對面的蟲族連一個眼神都不分給自家兄長,仿佛對他這副模樣早已習慣,先被齊斐毫不留情指明“對孩子大喊大叫算不得性格溫柔”,又被言刺了一句“不守時算不得知書達禮”,他這會滿心都是自己剛剛遭受的冷遇,整只蟲十分憤憤不平,正拿着一把綴滿了細碎鑽石的小鏡子左瞧右看。

兩蟲就這麽互不幹擾地做了好一會,柯曼忽然發出一聲笑,引過了正對着鏡子欣賞自己的弟弟的注意。

從鏡子後偏過腦袋的蟲族問:“怎麽樣?他們是已經發出去了嗎?”

仿佛是獲得了一個好消息,柯曼的神色緩和了不少:“不光發出去了,而且還反響良好。”

“真的?”對面的蟲族聞言鏡子也不照了,轉到柯曼身邊來,伸着腦袋去看終端屏幕上的信息。

只是他的關注點與柯曼的關注點不太一樣:“那張照片也放出去了?快給我看看!”

柯曼在聽他只提相片時輕輕皺了下眉,心底嗤笑一聲“愚蠢又膚淺”,但面上還是溫和的道:“當然發了,我把懸浮屏調出來,調大了給你看。”

對于兄長的心思無所覺察,“愚蠢又膚淺”的蟲族高興地道了聲謝,接着便全心全意看起了已經調出的懸浮屏。

懸浮屏上,一張齊斐的照片赫然映在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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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是方才的軍艦艦船轉角處,齊斐側朝着拍攝者,身形高挑,肩板背直,清晰的側臉輪廓既彰顯出了他組合得宜的五官,又通過對眼神的抓拍,良好傳遞出了那股缭繞在他周身的冷峻氣場。

并行的兩艘艦船內,左恩點評着這張照片:“起碼這個偷拍的家夥拍攝技術還行。”

說完後左恩認真端詳了會齊斐,又搖搖頭:“不過照片到底是照片,還是本尊活體帶來的沖擊力更大一些。”

齊斐沒有應這句玩笑話,他皺着眉頭:“我記得軍用艦上随意拍照是違規行為。”

左恩:“……”

對哦,他的這位“九太爺爺”可是特別遵紀守法的。

被附在那則熱點信息詳情裏的照片是張偷拍照,從拍攝角度判斷,拍攝者多半是跟随在柯曼後方的那名柯家衛兵。軍用艦屬特殊管轄區域,登艦拍照必須要按規定辦理相關手續和許可證明。

這張照片确實是違規的。

那條熱點信息在被推送至所有公衆網用戶終端後,很快便獲得它了應有的結局——因違反相關法律法規,被後臺監管删除。

但哪怕這則信息僅是昙花一現,從它被發布至公衆網上,作為今日熱點之一被推送到用戶終端,再到它那張附屬照片被指出存在不當之處,被後臺監管删除,這期間的反應時間已足夠讓它為大多數蟲所看見。

發布者挑選的發布時間恰到好處,此時蟲星上正值傍晚,是大多數蟲族剛結束了一日工作,正在返家途中或已經歸家的時間。

那則信息的內容詳情與它的标題一樣導向性十足,齊斐浏覽了它整整兩遍。

他的記憶力一向良好,采集重要信息僅需浏覽一遍就足夠,但齊斐情不自禁看了第二遍,帶着一點确認那上面所描述的對象的确是他的心理。

內容詳情篇幅不算長,語言較為精煉,以“柯家兩位小少爺今日已偶遇新生代S級血脈”開篇迅速吸引關注目光,緊接着從十分主觀的角度描述了柯家兩位少爺對齊斐的映像。

齊斐原以為先前拒絕了對方的自己會在這番映像描述裏獲得惡評,卻不想看到了滿篇柯曼及其弟弟對他的關切與憂心。

外形條件不俗,極富有S級血脈應有的氣場與風姿,來自一個發展進程落後蟲星三個星年紀的星球,對于自己真正的種族知之甚少。

直至此處,映像描述裏的內容都還稱得上客觀,但後面很快畫風一轉,點明了柯家兩位少爺的憂心。

柯家某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小少爺指出,這只來自落後星球的年輕雄蟲恐怕已遭有心蟲誤導,某些有心蟲正在利用得天獨厚的先機拉攏齊斐,并向齊斐灌輸有益于自身的觀點,讓齊斐對其餘同胞的正常關心充滿防備。

齊斐身為奧左兩家直系血脈一事尚未對公衆公布,目前僅有部分對象知曉,在數目更加廣大的蟲星居民眼中,齊斐頭頂“來自落後星球”,“高等級血脈”,“真實雙親不詳”,“沒有過硬家世背景”等多個頭銜。

這些頭銜融合到一起,落在有心者眼裏,便是大寫的“絕好拉攏對象”。

誰若是頭一個向這只高階雄蟲伸出手,為他提供引導與便利,那麽回歸蟲星後的對方不是一定為自己所用,至少能在多個場合內為自己“撐場面”,等到對方日後有所小成,反饋給自己這位引導者的自然是有利無害。

左家專用艦船與軍用艦聯合返星的訊息老早就傳回了蟲星,那則信息裏使用的“某些有心蟲”,但只要是不消息過度閉塞的對象,很快就能猜測出這暗指的是誰。

齊斐剛剛在浏覽完信息後不慎将頁面拉到底部,下方的評論區裏已有用戶提出了有關“有心蟲”是誰的推測。

除去“不主動與人起紛争”外,“不主動給任何人添麻煩”同樣也是齊斐的行事原則之一。

如今将人更換為蟲,這條原則依舊适用。

意識到自己已經給左恩和言帶去了麻煩,齊斐眼神微微一凝。

艦船此時已經平穩起航許久,于五循環分前順利駛入航線,蟲長官在确認過自己的職責已經履行完畢後一秒也沒在艦橋上多待,他詢問過齊斐的目前所在地,然後返回了C區。

盡管懸浮屏上的那條信息已被删除,齊斐在聽到呼叫鈴響起時仍是本能的關閉了屏幕,差不多也就是在屏幕收起的時候,休息室的電子門平穩滑開,言走了進來。

左恩将齊斐這下意識的收起屏幕行為看在眼底,他輕輕一挑眉,給了剛進門的言一個鼓勵注視。

并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麽事,言莫名其妙收到這枚鼓勵眼神,納悶片刻後将目光轉向齊斐。

“正好,我也該返回自家艦船去看看了。”左恩極其自然的起身,朝齊斐揮了揮爪,“我們待會再聊。”

随即他便出了休息室的大門。

休息室裏登時只剩下三蟲一狗。

貝餘安安靜靜在角落裏待了許久,只和齊球一同靜悄悄的玩,他過于安靜,如果不是齊球在玩耍期間還時不時發出哼哼聲響,齊斐幾乎要忘了這裏還有這麽一只小雌蟲的存在。

眼見着左恩已經出了休息室,貝餘躊躇了片刻,小心抱起了齊球,然後将齊球送還到齊斐面前,自己則準備也離開休息室。

齊斐想了想,在小家夥準備邁步前叫住他:“如果你願意,可以再和它玩一會。”

“……”剛朝門口邁了一步的貝餘轉過身,安靜看着齊斐。

齊斐彎腰将小毛團子放回地上,齊球立即“噠噠噠”跑去了貝餘身旁,活動着全身表達了想要繼續玩一會的意願。

貝餘在原地躊躇了片刻,最終還是屈服于小毛團子的誘惑,他再次抱住了齊球。

既希望再和齊球玩一會,又不想打攪兩只成蟲的講話,貝餘單手抱着齊球,擡起另一條手臂先指了指大門,又指了指右側。

齊斐沒有領悟這動作含義,言卻看懂了:“你想帶着齊球去旁邊的半圓空地玩?”

貝餘無聲點了點頭。

于是一大一小兩蟲連同齊球一起看向齊斐,齊斐自然是毫無意見。

等到貝餘帶着齊球也出了房間,休息室裏就只剩下了齊斐和言。

蟲長官還在腦內整理着自己先前醞釀到一半的話語,他的大腦不具備“斷點續傳”功能,需要重新醞釀一陣。

倒是他面前的齊斐忽然問道:“是不是有誰在故意針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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