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七

哪怕沒有“S級血脈”這個吸睛的頭銜,只單看外形條件,齊斐雖說不是更加符合大衆口味的清隽俊朗一類,卻也是極富有吸引力的。

他的好看是具有侵略性的那類好看,叫人第一眼看去頓覺不好接近,下意識的保持距離,但隔着那一段距離,卻又不由自主被他吸引。

外形條件過硬,綜合能力優秀,這兩點已足夠讓一名對象攬獲一衆關注目光。

蟲長官悄悄回憶了自己曾專程守在清洗室外看見的出浴圖,他對齊斐的“在異性中想來不怎麽受歡迎”說法表示了深切懷疑。

就像齊斐決定将言先前的話當做玩笑話聽一樣,言也在疑心齊斐是為了安慰他而故意說謊話。

“是真的。”言将滿腹懷疑全表現在了目光裏,齊斐想了想,列舉出了客觀證據,“我登上過全院女生私下裏排的‘最不适合談戀愛’排行榜。”

言:“……”

居然還有這種東西!

看齊斐時眼裏永遠裝着加厚濾鏡,言完全想象不出怎麽會有誰不願意和對方在一起。

“不怎麽受異性歡迎”的結論,是齊斐基于自己那乏善可陳的異性交往史總結得出。

讀書時期的齊斐與同齡男孩畫風迥異,父親的失蹤讓他成長的飛快,他身上看不見多少少年人應有的意氣風發,處處透着早熟的沉穩,還喜怒不形于色。

青春期裏對某名異性升起懵懂情愫,這是絕大多數人都會有的經歷,那一份感情稚拙青澀,嗅起來像剛被掐斷的嬌嫩莖條,從斷口裏流出汁液清新至刺鼻。

然而,這種種美好與青澀皆與齊斐無關,他是這“絕大多數”之外的極少數。

齊斐心裏的那頭小鹿在他整個青春期裏都沒有為誰亂撞過,他的外表與成績倒是曾引得部分少女的小鹿為他亂撞,但他看上去不太好接近的氣場是阻隔了女孩子們真正向他靠近的第一關。也有少許幾名姑娘曾突破這一關的封鎖,勇敢湊近他身旁,但她們又被名為“不解風情”的第二關給阻攔,面對着大腦裏仿佛根本不存在戀愛概念的齊斐無計可施。

從這勇敢靠近的小貓兩三只來看,齊斐最初也還不算是“無人問津”,但他對女孩子們的心思一竅不通,完全沒覺察出來那些包含了少女情懷的小動作背後還別有深意,将它們全都歸為了正常同學間的普通交際。

在齊斐皺着眉頭詢問特意化妝前來見他的姑娘是不是遭受了校園暴力,被誰打了眼睛,嚴肅着臉告訴偷偷帶耳墜手環再用長發長袖擋住的姑娘這是違反校紀,勸導對方最好立即取下來,為懷着小心思前來向他詢問提高成績方法的姑娘出了一整套卷子并督促對方全部做完,還審核了對方随後一次月度測驗的成績後,他終于登上了同院姑娘們私下裏排的“最不适合談戀愛”榜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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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們理想中的戀愛對象,可以是溫柔謙和又俊朗的書卷氣學霸,也可以是朝氣蓬勃又熱忱的運動系少年,又或者是家境優渥,略帶一絲孤高或痞氣的富二代小少爺。

學生時代的男孩同樣百态各異,青澀的感情總能找到合适的寄托對象。

但基本沒有青春氣十足的姑娘會想要和教導主任談戀愛。

打頭幾名主動靠近齊斐的少女以身試驗,摸清了齊斐實物與外包裝不符的本質,齊斐就此成了少女心事中一朵“只可遠觀,不可亵玩”的奇葩。

那時候的齊斐心底也确實不存在戀愛概念,他有着太多其他的事情需要去付諸關注,根本沒有心思展開一段青澀戀情。是以多年以後,朋友們聊起青春往事,齊斐只記得自己似乎是不怎麽受異性歡迎,女孩子們都對他敬而遠之,

時至今日,齊斐終于從紛繁事務裏分神,将注意力投了一分半分到自己的感情一事上,這說起來還是某位蟲長官的功勞。

言是頭一個直接将“追求”一詞挂在了嘴邊,還将自己示好行為全都對齊斐直言不諱的對象。

大膽且行動力超群的“蟲姑娘”以不容置喙的方式,突破了齊斐的第一道關卡,并且絲毫沒有要被第二道關卡吓退的跡象,在屢戰屢敗中愈挫愈勇。

無論是什麽事情,“第一”總是獨特而意義非凡。

盡管就眼下的“戰況”來看,第二道關卡似乎攻關艱難,但蟲長官也不是在努力做無用功。

那道初看上去牢不可破的“不解風情”大關已隐約透露出了松動跡象,就在齊斐向言确認他究竟是在為什麽而感到高興時。

此時的話題已與談話初衷差了十萬八千裏,從嚴肅的內部紛争跳轉到了情感生活頻道,齊斐想起言之前似乎是還有話和他說的模樣:“那時候——在你前往艦橋之前,那時你想和我說什麽?”

醞釀了兩次均被無情打斷的話這會終于有了暢談時機,只可惜連續兩次的打斷,讓蟲長官已然忘了他原本是準備如何修飾一下自己的話語內容。

“你覺得柯家那位小少爺……”沒了修飾遮掩,言斟酌片刻,只能盡量不讓自己将過多情緒暴露在話音裏,“你覺得他怎麽樣?”

齊斐一開始以為他說的是柯曼,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對方話裏還有個“小”,指的應當是他那位“天降相親對象”。

不太習慣在背後議論別人,換成別蟲也不太行,齊斐沉吟了片刻,就事論事:“他對貝餘有些太刻薄。”

鑒于那位小少爺在齊斐走出轉角前還在嚷嚷自己衣服被貝餘弄髒了,齊斐在将貝餘拉到身後後留神觀察了對方的衣裝,那一身裝束應是登艦前才打理過,墜性極好的料子上幾乎一絲褶皺也無——除了右側最底部有一道至多半指長的細小折痕。

那裏就是對方所說的被貝餘“弄髒了”的地方。

盛裝出行,多半是為了去見某個重要對象,精心裝點的行裝還沒見到重要對象就先遭了點損壞,心情不佳也可以理解,但言語間直接攻擊對方家庭,姿态高傲,諷刺鄙薄全擺在了臉上,便顯得有些反應過激。

“他長相出衆,被家裏嬌慣壞了,已經習慣了稍有不順心就大發雷霆。”言說着,話音一轉,“你那時候說的其實不太對,他和柯曼就是沖着你來的。”

齊斐還沒接話,言接着道:“你應該已經感覺出來了,柯曼希望将弟弟介紹給你,所以對于我來說,那位小少爺這是一名競争力不俗的情敵。”

齊斐:“……”

蟲長官的直球總能讓他陷入短暫的失語。

不在意齊斐的不接話,言看着他:“我本來是想旁敲側擊一番你對他的詳細看法,譬如今天他要是沒有在轉角處恰好和貝餘相撞,只對你展示了嬌柔甜美的一面,你會覺得他怎麽樣之類,然後再委婉的對你說一堆他的壞話,讓你對他的印象變得更差。”

言問:“你覺得這樣的我糟糕麽?”

“嬌柔甜美”一詞讓齊斐眼角輕輕一抽,他沉默了一小會,言卻覺得他像沉默了一個星年紀那麽久。

就在齊斐準備回答這個問題時,門外走廊上忽然傳來一陣響動,像是有什麽重物狠狠撞在了牆上。

齊斐和言對視一眼,迅速開門走了出去。

門外,大約是前來送文件的奧寧正半跪在地上,數據板在他身周散了一地,他在這條寬度有限的走廊裏展了翅,一側翅翼已刺進了牆壁裏,他渾身肌肉緊繃,仿佛随時要沖出去和誰戰鬥,卻又四肢僵硬,直直面耗着前方一動不動,對齊斐和言的出現也無動于衷,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了前方那件此刻映在他眼裏,讓他不能自已恐懼的東西。

齊斐在看清奧寧的狀況後順着他的視線看去,前方的走廊上既無怪物也無敵襲,只有着一地淡黃色線狀物——看上去像是從某塊淡黃布料上撤下來的細線。

那些細線延伸過前方走廊轉角,一直蔓延到了前方盡頭的那塊半圓空地上。

猛地想起貝餘和齊球應是正在空地上玩,齊斐正要過去看看情況,前方牆壁後便探出了貝餘的腦袋。

貝餘小心翼翼的朝外瞅了一眼,看見齊斐和言後像松了口氣,抱着齊球一路小跑回他們身邊。

“前面……”奧寧的聲音微不可聞,“前面只有你們?”

這話是在問貝餘。

貝餘拼命點頭,從懷裏摸了什麽出來。

那是一塊淡黃色的布料,不過邊緣已經破破爛爛,被撕咬的不成樣子,還帶着一股淡淡的口水味。

齊斐在齊球的嘴邊和爪子縫裏發現了淡黃色細線殘餘,那一地的細線與這塊破布顯然是齊球的傑作。

言在出門看清情況後多朝前走了幾步,擋在了奧寧前方,他用身體阻隔了奧寧投向那一地細線的視線。

“這只是塊布。”言從貝餘手中接過那塊布料,遞到奧寧眼前。

奧寧在一片淡黃色物靠近自己時往後仰了仰身體,他謹慎的盯着被言拿在手上的布料,直到自己遲疑着伸出手,在布料上摸了摸後,他整個身體才驟然一松,靠在了一旁的牆壁上。

這會眼裏才終于容下了其他事物,奧寧看見了在旁邊同樣注視着他的齊斐,他非常勉強的笑了一下:“對不起,讓您受到了驚擾。”

齊斐搖了搖頭,在摸了摸貝餘的腦袋又拍拍齊球後蹲下身,替奧寧收好了一地的數據板。

“抱歉。”奧寧小心收回翅翼,扭頭看着自己造成的破壞,面色慚愧,“我會負責把這裏處理好。”

“不急。”言拍了拍奧寧的肩膀,“先去休息一下,這邊我來處理。”

“可……”奧寧看上去還想争辯幾句,但貝餘走到他身旁,拉了拉他的袖子。

小雌蟲将齊球送回了齊斐懷裏,然後安靜拉着整只蟲還處在慚愧裏的奧寧去了艦船上配備的醫務室。

直至一大一小兩道身影消失在前方轉角處,齊斐看向言。

言嘆了口氣:“他對淡黃的線狀物有陰影。”

這一回答意簡言赅,齊斐讀懂了後面“不宜多說”的深意,沒有繼續追問。

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從第一次見面起,貝餘便一直安安靜靜,好像從沒開口發出過一丁點聲音,齊斐猜測少年或許是無法說話。

“不,他不是無法說話。”言在聽了齊斐的疑問後搖搖頭,“他只是不太會。”

齊斐問:“什麽叫做‘不太會’?”

言答:“某一功能長期不使用,缺乏鍛煉,便會發生自然退化,貝餘的語言功能曾長期處在停止使用狀态,他已經習慣了不說話。”

齊斐揣摩了一下“習慣了不說話”背後的喻意,他一瞬間想起了那些自閉症兒童,但言說話時的目光複雜,讓他一時間又不太确定自己的思路方向是否正确。

在齊斐兀自思考之時,言在側旁靜靜看了齊斐的側臉半晌,神色裏流露出了欲言又止,但到底什麽也沒說。

輕輕摩挲了一下還被自己拿在手裏的柔軟布料,言忽然道:“介意我失陪片刻麽?”

齊斐從思考裏抽離注意力:“當然不。”

“我去去就回。”

說着便準備轉身,言在完全轉過身前又被齊斐叫住。

“剛才的那個問題。”想起自己還欠對方一個答案,齊斐頓了頓,“你能夠将它直言不諱的說出來,我并不覺得糟糕、”

言微微一愣。

齊斐的這句“并不覺的糟糕”,讓蟲長官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了離開C區,他在确認自己已經與那一處休息室離得夠遠後沉下臉,眼底先前滿載着的柔和光彩褪去。

言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淡黃布料,他拿起通訊端,面無表情撥了一個通訊碼:“我發一件物品的圖片給你,調出全船所有監控,定位它的源出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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