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十
“等會。”一旁安靜作陪了半天,原本打算好好當面蟲肉背景牆的左恩在齊斐前面開了口,他支起胳膊,兩手在前方交握,視線從交握的爪子上方射出來,仿佛用雙臂搭起了一座小型炮臺,“護送九……咳,護送齊斐回來的可不只有第五軍團,還有并行的左家艦船及艦船上所有左家成員,既然這份匿名舉報聲稱,言上将在整趟返星航程中都存在惡性權益侵害行為,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
左恩先前還能尋覓到溫和跡象的聲音冷了起來:“這份舉報信同時也是在暗指,承接了照顧任務的左家這一路照管不力?”
一封匿名舉報信,乍看是直沖着言而去,無論這項指控最終是否成立,都先潑言一盆髒水再說,但這封舉報信的指控內容細究起來,其實遠不止羅列在明面上的內容那麽簡單。
今日才剛踏上蟲星土地的齊斐認識的蟲族不多,他搜遍自己的大腦信息庫,只能想到一個同時與言和左恩有過節的對象的名字。
柯曼。
仔細算來,言與柯家那位小少爺應當也是有矛盾的,但齊斐根本沒有記住那一位叫什麽。
盧游被左恩一通反問問的啞然,他無措的面對着周身氣勢都轉變了的左恩。
意識到自己的炮臺瞄向了錯誤目标,左恩迅速垂下胳膊,手動拆卸了“炮臺”,他揉揉自己一向打理精心的頭發:“不好意思,我不是在質問你。”
盧游是個非常好脾氣的對象,他努力回給了左恩一個寬心的笑容,但身體依然緊張的繃緊,沒有放松。
左恩正納悶他的冷臉應當殺傷力沒這麽大,他一側頭,就看見了旁邊坐着的一尊真“殺器”。
齊斐真正為什麽事情感到不滿的時候,看上去與平日裏那副“日常級”的面無表情是完全不同的。
懸停于齊斐身前三十公分處的懸浮屏亮度合宜,那一點溫柔光芒正好打在他的臉上,這束光還十分貼心的附贈了高光陰影效果,讓齊斐本就立體的五官輪廓更顯深邃,被光影撫過的每一道弧度都精巧而規整,仿佛精心雕琢又細致打磨過的雕塑。
但這道“柔光”特效加載到齊斐眼睛裏時,卻被強制切換了濾鏡效果,它投進齊斐眼中,糅合了此刻正翻湧在齊斐眼底的情緒,在視網膜上一觸即返,再折射出來後便成了兩道銳利的冷光。
左恩悄悄打量了一下齊斐,覺得自己方才充其量是座玩具炮臺。
清楚自己的皮相本就不太具備親和力,易給人“絕非善類”觀感,齊斐鮮少會放任自己流露過多不滿情緒。
他甚至極少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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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素質與面癱功底一樣強大的齊同志能夠在“避如蛇蠍”、“冷嘲熱諷”、“嗤之以鼻”、“冷眼相對”等多樣化負面環境裏穩如泰山,不動聲色,将沖自己而來的負面評價當做耳旁風對待。
但他無法忽視那些俨然已觸及到原則的問題。
“對不起。”發覺了自己給盧游帶去的壓力,齊斐盡可可能收斂了周身劍拔弩張的氣息。
“就通常流程來說,匿名舉報信在指控某名對象的違規行為的同時,需要附上足以作證指控的相關證據。”齊斐皺了一下眉,好不容易緩和些了的氣勢又自蹙着的眉宇間聚集,“既然指控中提及的‘受害方’是我,那麽,我是不是可以提交申請,要求查看對方提交的相關證據?”
盧游戰戰兢兢看了齊斐一眼:“考慮到您超群的血脈天賦等級,以及作為近百年來唯一一只S級雄蟲的特殊身份,有關您的指控将會被優先受理,并酌情放寬提交标準,這類描述嚴重的指控均會遵循‘先受理再調查’原則。”
“……”齊斐失語了片刻,“也就是說,疑罪從有?”
盧游頂住來自齊斐的目光壓力,飛快點了點頭。
按着慣例,執行完外出任務的隊伍會依據本次任務時長,按比例獲得一日至一周的假期。
這類假期為休整假,與正常的公休假不沖突,不相抵。
是以盡管言在争取籌辦聯合演練時主動提前銷了自己累積的所有公休假期,他在這一趟任務完成後依然能獲得兩循環日的休整,供他略作休息,回複精力。
不過這樣的休整假期對于往常的蟲長官來說,不過是日期前多了“休整”一詞,他在休整日裏會照樣前往軍部報道,審核文件,做好下一趟外出任務的任務規劃。
“嘿。”瞅着四下無生蟲,全是衛隊內的熟悉面孔,提交完任務報告的厲竄到言身旁,大大咧咧地拍了一下言的肩膀,“工作狂,你今天交完報告後也要繼續留部裏嗎?”
正在審閱報告的言挨了這沒輕沒重的一爪子,依舊維持住了“四平八穩”,他只歪了歪腦袋,讓出一點容厲湊上來的空間。
卻沒答話。
厲只是随口一問,想要調侃一番基本以辦公區為家的好友,結果他罕見的打言的沉默裏發現了一絲遲疑。
“不是吧?”厲睜大了眼睛,瞅了一眼窗外正明媚的陽光,“今天是要變天了嗎?咱們第五軍團的軍團長竟然準備乖乖去過休整假,不繼續為守住‘軍部第一工作狂’稱號,向‘全星第一工作狂’而奮鬥了?”
“軍部第一工作狂”面無表情斜了故作驚詫的厲一眼,還沒說什麽,窗外竟然真的不知道從哪飄來了一片烏雲,神速擋住原本發光發熱的正惬意的太陽,緊接着,言和厲的終端一同“滴滴”響了兩聲,接收到了氣象控制中心發來的臨時降雨通告。
城市環境監測系統會每日定時檢查空氣濕度與綠化植株需水情況,按需進行降雨,并在降雨前及時對降雨區內的居民發出通告。
厲望望終端上的通告,又望望後方窗外的暗沉下來的天色,他最終将目光投向言:“……我詛咒某些家夥時的嘴巴怎麽沒這麽靈呢?”
明白好友嘴裏的“某些家夥”指的是哪些家夥,言的眼神溫和了幾分,他放下手中的數據板:“看來今天的确不宜繼續工作。”
“你應該先提前和我打個招呼。”厲瞅着言,“我好提前把終端調到錄音模式,将這句具有紀念意義的話錄下來。”
言:“……”
“好了好了,不開你玩笑了。”厲笑起來,再次拍了言一爪子,“那你是和我們一起回宿舍區麽?還是今天另有安排?”
聽到“另有安排”時,齊斐的身影霎時間跳入了言的腦海裏:“我……”
言一句話沒說完,呼叫鈴忽然被按響,奧寧匆匆從外間走了進來。
從奧寧的神色上發覺了某些端倪,厲站直了些身體,不再随意搭在言的肩膀上。
言問:“出了什麽事?”
“這裏兩份雄蟲保護協會發來的通告。”奧寧拿着兩張數據板的手緊了緊,他再朝前走了三步,将數據板放到言的辦公桌上,“一份是意見征詢書,還有一份是……”
奧寧遲疑着頓住,不知道該怎麽将後面的內容繼續平靜說出來。
言看出了副官的為難,他取過文件,自主浏覽起了上面的內容。
厲就站在言身旁,他從通告發函方的名稱裏覺出了一絲不太妙的意味,他本是想在言看文件時主動退到一旁避嫌,但言取過數據板的那短短數秒間,他眼尖的瞧見了第二份文件的擡頭。
“什麽玩意?”厲準備走開的腳步一停,滿面震驚,“匿名舉報信,指控,還有侵權嫌疑?”
言默不作聲,靜靜浏覽完了兩張數據板。
奧寧大約是怕長官直接看見第二份文件鬧心,特意将洋洋灑灑羅列了言“侵權嫌疑”的數據板擺在了下面,讓言第一眼看見的是那份措辭還算客氣的意見征詢文件。
雄蟲保護協會在意見征詢文件裏詢問了言今日是否有空前往協會一趟,接受專項小組對他的初步詢查,第二份文件則是解釋了言需要跑這一趟的緣由,并表達了對于他身為保護者,竟然存在侵害S級雄蟲蟲身權益嫌疑的不解與痛心。再往後的部分則是滿滿一面“批判職責”與“思想疏導”,全是些大而空泛的廢話,言只潦草掃了一眼,便将數據板放下了。
奧寧掂量着言的神色,他直覺到了某種山雨欲來的味道:“您準備如何回複他們?這完全是莫須有的指控,我們可以以第五軍團的名義對這項指控發起申訴,順便嚴厲譴責這樣的惡意指控行為——我們還可以對這位匿名舉報者發起追責!”
“不。”言輕輕擺了一下手,他面上沒有過多情緒流露,“幫我回複他們,我在半循環時後就将拜訪協會總部,接受專項小組的詢查。”
奧寧一怔,但還是憂心忡忡的應了:“是。”
“你沒問題嗎?”厲代還停留在辦公室裏的奧寧問出了他不太敢問出口的話。
言聲音平穩的答:“沒問題。”
當然沒問題。
言摩挲了一下放置在手邊的終端,微微眯了眯眼睛。
齊斐的居民ID雖至今日前都一直處于未激活狀态,但他的居民ID卻是在先前那兩名協會專員前往貢多為他辦理戶籍注冊手續時,便已在系統內生成。
蟲長官那時候就留了個心眼,記下了齊斐的ID編號,他知道齊斐今天的第一站應是前往戶籍辦理中心激活ID,遂一整清早都暗暗關注着齊斐的ID動向。
大約是二十循環分之前,言登陸上自己的公衆網賬戶,例常搜索了一下齊斐的ID,他愉快的發現自己成功搜索到了一個新注冊賬戶。
齊斐連名字也還沒編輯,頂着一串數字ID,用戶狀态是“在線”。
言當機立斷,向齊斐發去了好友申請,他的申請很快被通過。
公衆網上的一切對齊斐來說都尚顯新奇,言暗搓搓查看了自己這位新好友的好友動向,很快找到了他想要看到的東西。
公衆網新晉用戶齊斐還未發現,他打登陸上公衆網後,便開啓了與好友共享即時定位的默認功能,這項功能需要新用戶在後臺手動關閉。
登上前往雄蟲保護協會總部的飛行器前,言再次掃了一眼自己的賬戶。
他的好友齊斐依然在線,并且對方目前正處在協會總部的主樓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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