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二十二

左鳴蘇醒的消息暫時不便對外公布,僅有少部分蟲族提前獲悉了此事,左恩動用了自己身為左家繼任者的權力,對直屬于左家的醫護蟲員們發出了緊急調令,組建了一支成員清一色是左家成員的醫療小隊,力求将事關左鳴的一切檢查都掌控在左家手裏,

言抵達帝國中心醫院住院部頂層的時候,左鳴已經戀戀不舍的結束了與齊斐的舅甥交流,被一旁等候多時的醫護員們恭恭敬敬請進了檢測艙。

以房間中央的療養倉為界,偌大的療養室一分為二,一半是醫護蟲員來回奔波,擺着檢測艙與各類數據分析儀的檢測區,另一半則是添置了不少鋪着軟墊的座椅,專為齊斐一幹蟲等臨時安設的休息區。

言進門後先巡視了休息區一圈,沒有在其內發現齊斐的身影,他接着用視線滿屋子的尋找起齊斐,根本沒留意到朝他走來的安萊。

安萊那麽大一只蟲,居然被“思斐心切”的言結結實實忽略了半循環分,他最後只好輕輕咳了一聲,以挽救自己與齊斐相比時,在前下屬心中驟降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存在感。

聽到耳畔傳來突然一聲輕咳,言倏然回頭,才意識到自己忽略了安萊半天,他對此頗感窘迫,迅速向安萊道歉:“抱歉,我剛剛……”

直言自己因為一心尋找齊斐而忽略了前長官好像不太好,言的道歉一時卡了殼。

安萊看出了他的為難,不甚在意的笑了笑。

“沒關系,我能理解。”安萊拍了一下言的肩膀,“年輕蟲麽,知道心儀的對象也在場時就忍不住滿場找,在找到對方後便半晌移不開目光,甚至沉迷到連周遭環境都忽略,這很正常。”

言聽出了安萊是真的不介意,這讓他更加慚愧,說:“那我也不該因此而忽略您。”

“不用對我說‘您’,你和我早就是平級。”安萊糾正了言的用詞錯誤,他瞥了一眼在“檢測區”內向左家成員交代事項的左恩,回落到言身上的目光溫和,甚至帶着幾分鼓勵,“我當年的表現可能比現在的你還要更糟,所以真的沒關系,我能理解,不用在意。”

耳朵首先捕捉到了那聲“糟”,言靜悄悄想,所以他的行為其實還是糟糕的。

“糟”字前面的那個“更”延遲了兩秒才進入腦內信息處理器,言結合上下文琢磨了一下安萊的話語,領悟到前長官剛剛是與他分享了一點對方當年的“追蟲”經歷。

鑒于安萊早已與左恩結婚,領取到了具有法律效力的婚姻文件,言認為對方的經驗分享應是十分具有參考意義,他心思一動,請教了安萊所說的“可能比現在的他還要更糟”是怎樣一種糟法。

“哦。”安萊回憶了一下,本着向年輕蟲分享經驗教訓的心理對言舉了個例子,“那一次,左家專用艦在圖蒂斯航線上遭遇了惡意攔截,我所在的救援隊伍及時趕到,協助左家艦船脫離了包圍圈,并且成功擒獲了敵艦艦長,”

言在為齊斐收集資料時查到過這一條任務記錄,他遲疑了一瞬,問:“可我記得……那名艦長似乎是直接死在了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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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安萊承認了自己的黑歷史,“按理說,他應該是被生擒,帶回去交由審訊庭問話,但那會抓到他的是我,我在成功擒住他後感到好像有誰在看我,便順着那道目光逆向搜尋,在看清了是誰在看我後,我不小心過于激動,手下條件反射加重了力道,然後……”

安萊頓了頓,不太好意思的繼續:“然後一把掐死了剛剛擒獲的戰俘。”

言:“……”

其實事件詳情遠比安萊描述的“掐死”要豐富許多,言這會終于想起來了自己查到的相關全部內容。

與其說是掐死,不如說是捏碎了喉嚨。

倒黴的戰俘被彼時還十分年輕,一見到左恩就情不自禁大腦放空,身體繃緊,四肢裏蓄着一股力量不知該使向何方的安萊一爪子搗毀了咽喉。左恩親臨了日後伴侶手撕敵軍主将的現場,安萊被對方咽喉裏爆出的血液噴了半臉,一雙蟲目還閃閃發亮的戳在左恩身上。

這樁事件成為了左恩與安萊感情發展史上一座散發着血氣的裏程碑,它使得左恩在與安萊結婚許久後,還有蟲疑心左少家主是受了安萊威脅,被安萊暴力脅迫,被逼進了婚姻所。

如此看來,與沉迷心上情蟲而失手掐死戰俘相比,沉迷心上情蟲而忽略旁蟲确實還不算太糟。

話題一時有些扯遠,安萊瞧了瞧前下屬滿面無言以對的神情,他再次拍了一下言的肩膀,轉回了自己方才走來時想與對方說的那個話題。

安萊簡單與剛剛到場的言分享了一下他所知曉的信息,他長話短說,短短幾句後便朝着房間某個方向一示意:“齊斐在那邊。”

清楚安萊是在照顧着自己,言謝過對方的好意,他快步朝安萊所指的方向走了過去。

齊斐正呆在檢測區與休息區的交界處,一臺一蟲高的儀器遮擋了他的身形,是以言先前才沒能找見他的蹤影。

言走到齊斐的身旁時,齊斐指間夾着一張卡片,他半眯着眼睛,正垂眼看着手中的電子磁卡。

即使是身處沒有其他對象存在的角落裏,脊背依舊習慣性挺直,背後就是可供倚靠的牆壁,但偏偏站成了垂直牆面的平行線。

這本該是一幅怎麽看怎麽規整周正的畫面,讓來者遠遠看着,就能感受到畫中主角的守序與嚴正。

但走到近處就會發現,那雙半阖着的眼睛将那“守序嚴正”破壞了個幹淨,随上眼睑一同下垂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一片小陰影,掩蓋着那雙稍顯狹長的眼睛中正流轉着的情緒,只有從那上挑的眼尾裏能隐約窺見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光芒。

被言靠近的腳步聲驚動,那沒有着落點的一點光芒忽然找着了鎖定目标。

齊斐僅是在聽到腳步聲後下意識掃了一眼聲音傳來方向,從言的角度看來,卻像是突遭了一道麻醉光束的襲擊。

齊斐的目光有如實質,言被齊斐視線掃到的每一寸皮膚都迅速起了一層小疙瘩,他恍然間感到自己身體每一處的體表神經感應元都被這一眼成功激活。

能夠将撩撥與嚴謹完美融于一身的對象,在蟲長官有限的蟲生閱歷裏,他迄今只見過齊斐這麽一個。

也就僅是這麽一個先前僅在夢境虛像裏見過的家夥,将他圈的死死的,他不光被限制在對方身旁無法逃離,還甘願放棄抵抗,連夢裏都惦記着要和對方結婚。

齊斐這不經意的一眼直接将言釘在了原地,讓言半晌忘了邁步子,突然蹿進腦內的“結婚”一詞仿佛一劑速效解凍劑,讓回想起“究竟是幾循環月後才會結婚”這一重大未解之謎的蟲長官迅速回了神。

等言險些變成一團漿糊的腦漿再次回歸大腦應有的模樣,并且正式上崗,重新開始工作,他與已是正式擡眼看向他的齊斐面面相觑,在齊斐眼中看見了疑問。

頭皮與發頂的頭發絲仿佛自作主張,代它們的主蟲記下了夢境裏那一記摸頭的掌心溫度,絲毫不顧及現實裏從沒享受過摸頭的主蟲對着鏡花水月般的溫暖如何作想。

言忍不住看了眼齊斐的手,他幹巴巴的說:“我來……看看你怎麽樣。”

他怎麽樣?齊斐眼底的疑問更深一層,他确定自己這會很好,今天應當是也沒有誰對外散播他不怎麽好的謠言,随即他醒悟過來,這句話“你怎麽樣”應是和“今天天氣很好”一個性質,蟲長官只是為了與他說話,為了讓對方的靠近行為顯得沒那麽突兀,随意尋找了一個話題。

“我很好。”齊斐接下了話茬,他循着言的目光着落點看了看自己的手,突然問道,“我今年多大?”

言沒料到齊斐會抛出這樣一個前言不搭後語的問題,他一愣之後立即答:“二十六歲零三個月又十六天。”

“……”齊斐原本也只是随口一問,他記得蟲長官調查過自己的詳細資料,應是對他的出生日期十分了解,但他沒想到對方竟然像自動報時器一樣精确到了天。

拿捏不準齊斐對這個答案是滿意還是不滿意,“報完時”的言看了眼電子時鐘,猶豫着該不該将準度再次提升,具體到此刻的時間。

齊斐擡起手,言這會才看清那是對方的居民ID卡。

蟲長官報出的年月日數,與按照ID卡上登記的出生年月計算出的數字完全一致。

齊斐低聲道:“那就奇怪了。”

言朝齊斐又走近了兩步,他見齊斐沒有任何反對意味,便一鼓作氣靠到了齊斐身旁,手臂仿若無意般與齊斐的手臂相貼。

蟲長官暗搓搓享受着透過衣物傳來的屬于齊斐的體溫,他邊悄悄想着要是沒有這層衣物阻隔就更好,邊問:“什麽奇怪?”

“假如我的出生年月沒有出錯,我确實是在這一年的這個月份出生,而我的雙親也的确只有我這麽一個孩子。”齊斐擡起另一只手,指尖輕輕點了點ID卡上登記的出生年月。他皺起了眉頭,“那麽,父親在三百年就與雄父共同孕育的那枚蟲蛋,它是在我出生前就已經遭到了外力侵害,還是……”

說到後一個原因,齊斐自己也不太敢相信,他的猶豫全呈現在了話音裏:“還是它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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