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九

宴會場內共有五處景觀水池,它們分布于各個角落,遠離場地中央,通常情況下,僅有需要更清靜談話空間,或者想要暫時遠離蟲群,到僻靜角落裏來透透氣的對象才會到水池邊上來。

由于言和奧維先前在這處水池旁“鎮守”了半天,來往蟲族忌憚着他倆,有意為兩位軍團長留出了交談空間,因而這處角落成為了宴會場內最蟲煙稀少的角落。

不過,此時此刻,這“最蟲煙稀少”的角落已搖身一變,占盡了周遭關注目光,隐隐有要成為新中央場的趨勢。

被齊斐拎起的那只雄蟲在世家圈內還挺出名,但他的出名倒不是因為他有着多麽出衆的才能,或者取得過多麽奪目的成就,他的高辨識度來自于他的體重,他是一位比貝笛貝家主還要圓潤些的“重量級”。

方才很有幾名世家成員注意到了齊斐朝這處角落走來的舉動,他們有心與齊斐結交,今晚卻一直沒有找到合适的攀談機會,他們在注意到齊斐的動向後便悄悄跟在了齊斐身後,準備留心傾聽一番齊斐與盧游的談話,再伺機插入交流,以順理成章的與齊斐結交。

聽聞齊斐将要加入第五軍團,這幾位世家成員與盧游及那只醉酒雄蟲一樣驚訝,他們之中或許有誰和那醉酒雄蟲想法相同,覺得第五軍團是個不值得S級雄蟲加入的地方,但他們誰也不傻,不會當着齊斐本蟲的面大喇喇的說他的選擇糟糕。

才向第五軍團遞交了申請,并且傳聞與第五軍團長交往甚密,還親昵的一同外出就了餐,當着齊斐的面直言他加入第五軍團不好,還攻擊第五軍團全員,這不是當面打臉?再者,申請一旦通過,齊斐早晚也是第五軍團的一員,當着第五軍團未來成員的面大肆宣揚“第五軍團全是XX”這樣的觀點,但凡稍微會審時度勢一點,不想與S級血脈結怨的蟲,誰會做這樣的蠢事?

幾位跟随齊斐而來的世家成員紛紛在心底感慨“重量級雄蟲”愚蠢,他們中有心思轉得快的,正覺得這是個趁機為齊斐說話,及時“站隊”,可以在齊斐面前刷刷好感的好機會,然而下一秒,齊斐卻放棄了口頭交流,直接動了手。

“重量級雄蟲”少說兩百來斤,面無表情的齊斐揪着他的後領,仿佛抓着件輕巧玩具,輕輕松松将他提了起來——還僅僅只是單手!

先前想要上前勸話的蟲族喉頭滾動一下,瞠目結舌的看着神色裏不見絲毫吃力的齊斐,他的視線在齊斐與被拎起的蟲之間逡巡,幾乎要懷疑齊斐手裏提着的是只假蟲。

單手提起兩百多斤的成年雄蟲,這得是多大的臂力?!

與他持有同樣震驚想法的對象不在少數。

被拎起來的雄蟲就像個巨大的肉靶子,他在半空中本能的掙動,撲騰着手腳,但那反抗十分無力,抓着他後領的手仿佛是金屬制的,牢牢嵌在他頸後,他的掙紮居然沒撼動齊斐的手臂分毫。

這顯眼的肉靶子迅速吸引了鄰近區域所有蟲族的目光,他們驚愕的看着這一處角落裏發生的變故,不明白這裏究竟出了什麽事。

為了使穿戴者更顯幹練筆挺,禮服襯衫的雙翼領挺括有型,不必刻意打理也能自立成對稱角度,然而這本是為整體造型加分的堅硬衣領,在眼下卻成了讓蟲呼吸困難的兇器。

齊斐拎着雄蟲的後領,将頗有分量的對方提離了地面,雄蟲的身體在胡亂掙紮中下滑了些許,肥厚的下颌在體重作用下正好卡在領口上,那細致扣到最頂的紐扣登時讓領口成了個“吊環”,雄蟲挂在自己的領口上,幾欲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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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現在覺得自己喝醉了麽?”齊斐重複了一遍他的問題。

“我……醉了……我醉了!我先前是……是在說胡話!”雄蟲的話音裏夾着“嗬嗬”聲,他在瀕臨窒息的恐懼裏神經緊繃,他以為自己是大叫着道了歉,但他發出的聲音實際上細弱蚊蠅,他正受到壓迫的喉管不足以支撐他發出更大聲音。

齊斐穩穩抓着手裏的後領,他注視着雄蟲已然張紅的面孔:“可即便是在說胡話,也是需要為發表不實言論而道歉的,‘胡話’與‘醉酒’并不是妄言的擋箭牌,也成不了事後将代價一筆勾銷的特赦令。”

“我道……道歉!”雄蟲連聲道,“我不該……不該那麽說,我錯了,對不起!”

齊斐下手其實極有分寸,他把握的正好,既讓手裏的對象難受至極,喪失反抗氣力,又不會讓對方真正窒息。

被提着的雄蟲只覺自己像徘徊在生死線邊緣,他已經感受到了呼吸空難的可怖,聲氣微弱,但其餘感官均清晰無比,成倍放大了他的難受與恐懼。

聽了雄蟲真心帶上悔意的道歉——盡管那悔意是出自惜命的恐懼,齊斐偏頭看了眼已從池臺後方繞出來的言,他倏地松手,雄蟲只覺脖子一松,雙腳剛一重新踩上地面,就難以承重似的軟了下去,直往地上跌。

一旁呆站了半天的同伴如夢初醒,一個跨步上前就要去扶快要倒地的雄蟲,但旁側裏有一條手臂比他動作更快。

齊斐單手穩住了雄蟲快要跌倒的身體,雄蟲神色驚俱的扭頭看他,像看只心情變幻無常的兇獸。

齊斐看着因腿軟而更矮了一截的對方,他輕輕一推對方肩膀,手動幫雄蟲轉了個向。

雄蟲就像只過于龐大的陀螺,在齊斐手中滴溜溜轉了小半圈,他在一陣頭昏眼花後才看清自己面向了誰。

言正站在他正前方。

歷經一番窒息危機,雄蟲的腦袋沒有因為窒息感而昏沉混沌,反倒比平時轉的更快,他迅速領悟了齊斐的用意,也猜到了自己先前大放厥詞時第五軍團軍團長恐怕就在旁邊,他的酒意已随着冷汗打毛孔裏四散飛出,盡數散了個幹淨。

雄蟲一咬牙,朝言低了頭,再一次道了歉。

齊斐在他向言又道過歉後才完全松開手,示意他的同伴将蟲接走。

同伴望向齊斐的神情與雄蟲如出一轍,都是看兇獸般的小心翼翼,他在齊斐看向他時縮了縮脖子,仿佛是在擔憂自己也會被抓着後領拎起,見齊斐叫他去接蟲,他原地矗了數秒才走上前,扶過蟲後也不顧對方這會是否走得快,兩蟲互相攀着肩膀,一溜煙地逃離了這一方有齊氏兇獸駐紮的區域。

齊斐那張極易帶給他者“此人絕非善類”觀感的臉,在方才将其威力發揮了十成十,他拎着那只重量級雄蟲半晌,周遭漸漸圍過來的圍觀群衆不少,但竟是一位主動上前勸阻的對象也無。

圍觀群衆全不約而同,全站在一條無形的安全線外,僅有聞訊趕來的左恩安萊奧維奧寧等蟲勇敢跨過了“安全線”,站到了距離齊斐和言更近的地方。

齊斐放出言不遜的雄蟲離開,無疑是個事件已然結束的标志,從小到大參與過無數場宴會的左恩擔負起了暖場工作,圍在這一處角落的蟲族各自散開,很快,宴會場內又恢複了一派歡聲笑語的平靜表象。

原本有心與齊斐攀談的幾蟲在大部隊到達時就鑽回了蟲群裏,将事件始末告知給後來的不知情蟲族,有關齊斐是因何大發雷霆及他将加入第五軍團的消息迅速在賓客間傳開,三三兩兩聚在一處的蟲族互相交換着視線,交換着彼此的看法與消息。

身為宴會主蟲,在自己的宴會上與賓客動起手,這乍聽上去應是極其有失風儀的行為,但結合前因後果再來看此事,宴會場內的絕大多數蟲都認為,齊斐的忍無可忍完全是情有可原。

“換做是我,我也未必能忍,平日裏自己怎麽看自家的蟲,那都是家務事,但換了其他蟲族當着我的面抨擊我家雌性不好,呸,什麽東西!”

“可這兩位的關系不是還沒确定?關系都還不明朗就這樣維護,難道不是在刻意攀關系?”

“得了吧,S級血脈的雄蟲需要去攀誰的關系?你是沒瞧出來今晚的宴會蟲手布置?左家是協辦方,奧家是安保負責方,這兩大世家都已經與齊斐搭上了線,他日後難道是會缺關系的對象?”

“那倒也是。”

“撇開這些不提,你們不覺得他的力量大的驚蟲?我剛才留心觀察了很久,兩百多斤的成蟲能單手提起又放下,跟提小蟲崽們玩得充氣彈力球似的,這也太可怕了!”

“可怕?我倒是覺得很欽佩,原來S級血脈的力量是這樣,普通蟲真是羨慕不來。”

“我也覺得挺欽佩……”

盧游是“齊斐做得對”和“齊斐力量可敬”言論的忠實支持者,他在齊斐最初将雄蟲提起來時呆然了數秒,接着便陷入到對齊斐的敬仰崇拜中,他在宴會場重新恢複“平靜”後四處轉了轉,像臺自走情報機一般四處收集了消息,将自己探聽到的內容彙總給齊斐。

齊斐的終端每隔上幾循環分就要震動一回,信件箱裏放滿了盧游發來的信息,他在看過又一條來自盧游的最新信息後擡眼看向跟在他身旁的言,方才的事件約莫相當于一次“宣示主權”,言這會不必再避嫌,故意站在與他隔着一段距離的地方,可以大大方方站到他身旁。

“我剛才向酒店管理确認了一番頂樓的平臺上是否有蟲在,管理回複說沒有,我預約了兩循環時的平臺專享服務。”齊斐說,“和我一起上去休息一下?”

言微微一愣,他不着痕跡的朝後瞥了一眼,猜測齊斐應是想換個更安靜的地方說話,颔首道:“好。”

将那些追逐着兩蟲的探詢視線抛在身後,齊斐帶着言去了最近的電梯間,電梯帶着他們直上頂層全景平臺,平臺在确認過來訪者信息後自動解鎖,打開了大門。

齊斐本是和言一同出的電梯,他的雌朋友卻有意無意落後他一步,走在他身後。

“今晚天氣不錯。”齊斐環視了一周視野極其開闊的平臺,涼爽夜風拂過周身,帶走了些衣領上難免沾染的酒氣,他正想繼續說句什麽,身後的雌蟲忽然快速上前一步,縮短了先前那拉開的距離。

言将自己黏在了齊斐後背上,他什麽也沒說,只緊緊貼着齊斐,伸臂環住齊斐的腰,把腦袋抵在齊斐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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