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十
齊斐覺得,他仿佛是成了塊活體粘蟲板之類的東西,某位蟲長官一步不挪地貼在他背後,還一聲不吭,交流未果的他拍了拍對方手臂,試圖讓對方松一下手,那雙手臂立即環得更緊了些,緊到他幾乎要以為言是對他的現有腰圍不滿,想要幫他再收收腰。
齊斐想了想,沒有再上手,只說:“至少讓我翻個面?”
抵在他肩膀上的那顆腦袋偏了偏,些許發絲蹭過齊斐的頸側和耳廓,言似乎是歪頭思考了一下這句話的含義,才“痛快”松了手。
雙臂仍然環在齊斐身上,兩條胳膊圈成的“手臂環”并未打開,僅是減少了雙臂部分交疊面,讓整個“手臂環”擴大了十公分直徑,将将夠環裏的齊斐轉個身。
齊斐剛一轉朝向言,圈着他的手臂環就“嗖”的一下又收緊了。
仿佛突發性失聲的蟲長官繼續一聲不吭,只安靜向心上情蟲讨一個擁抱,齊斐滿足了言的小心願,伸臂環過對方後背,手臂繞到雌蟲後方,安撫地揉了揉雌朋友那一頭褐毛。
就這麽安靜相擁了片刻,“突發性失聲”的言沒有找回自己的聲音,但他倒是忽然想通,不準備繼續拿齊斐當塊粘蟲板了。
言松開抱了齊斐許久的手臂,小心拉過齊斐先前提起過那只雄蟲的手,仔仔細細從手指尖到手臂都摸索一遍。
齊斐只一愣,随即反應過來言是在檢查什麽,他用沒被拉住的那條手臂拍拍雌蟲:“我很好,別擔心。”
言默默擡頭看了齊斐一眼,手上動作不停,直至親自确認完齊斐的手臂的确一點事都沒有,指關節沒有因受到重力壓迫而酸疼,很是負重了一會的肌肉也沒有僵硬,他才稍稍安下心,再次擡頭看向齊斐,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我其實可以自己處理。”
不過是一只醉蟲的酒後胡言亂語,醉酒為對方增添了膽量與勇氣,讓對方将平時只敢在私下場合裏說的話公然搬到了明面上來。言聽過不少比那更難聽的攻擊,他早已深谙應對之道,更清楚該如何回擊。
自覺自己給齊斐找了麻煩,言将齊斐的那只手捧到臉龐,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表達些什麽,就那麽将臉貼了上去。
“我當然知道你可以自己處理,”齊斐任由雌朋友撒嬌般貼着自己的手,他想了想,難得做了個在他看來已是比較“逾矩”的動作——用手背摩挲了一下言的臉頰,“但我們現在是戀愛關系,我不太支持‘你現在是我的,你整只蟲都該歸我管’這樣的論調,試圖在一段感情裏當絕對的掌控方,要求支配伴侶的一切,這未免過于霸道,不過我希望像今日這類事件,我都能參與進其中,我們是在以最終結為伴侶為目的談戀愛,‘伴侶’本就該同甘共苦,這些事件裏應當有我一份,我不可能對它們坐視不管,”
“……”言怔怔看着齊斐,好似又一次突發性失了聲,他片刻後将臉埋進齊斐掌心,再次一言不發。
齊斐在夜風裏主動單臂環住了他再次暫時“失聲”的雌朋友——他的另一條手臂還受着對方的牽制,手被對方捧在手中。
齊斐耐心陪伴着沉默的言,等待對方的情緒恢複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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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在許久之後,終于開口說了句什麽,齊斐沒有聽清,只感到對方開合的嘴唇擦過了自己的掌心。
“什麽?”齊斐問。
那無意間擦過掌心的嘴唇仿佛給了雌蟲靈感,他沒有出聲,只将齊斐的手拉到了嘴邊,舌尖在齊斐掌心緩慢勾舔而過。
齊斐感受着掌心的細微濕癢,他在言反複描摹了數遍後終于醒悟過來,讀懂了這頗具創新性的表達方式。
那是句“我喜歡你”的縮寫。
齊斐在言停止描摹後收攏手,五指回扣,按了按自己的掌心,他迎上言靜靜看着他的眼睛,心下忽然彌漫開一股柔軟笑意,不禁伸手又揉了揉對方的頭發。
全景平臺風景獨好,是欣賞夜色的絕佳場所,又有控溫控濕系統自動調節溫濕度,在夜風吹拂下也不會覺得此處太涼,然而它唯二的兩位觀賞者,卻好像誰也看不上它的好景致,那“暴殄天物”的兩蟲大部分時間裏都在看着彼此,叫蟲疑心他倆就是彼此心中最美的風景,大好夜景俨然淪為他們的陪襯。
齊斐和言一塊在平臺上又待了一段時間,左恩給他發來消息,通知他下方宴會已臨近散場。
身為宴會主蟲,齊斐需要下去陪同着送別賓客,他拍了拍抵靠在自己肩上的蟲腦袋,言眨了眨眼睛,神色間有幾分迷茫,接着倏爾清明。
方才氣氛太好,言險些靠在齊斐身上睡了過去,他清醒過來後張望了一下愈發濃重的夜色,便大致猜到了齊斐拍他的原因。
“走吧,該下去了。”齊斐說。
言點點頭:“好。”
乘電梯下樓期間,齊斐和言遇見了不少上樓的乘客,僅有部分賓客選擇了踏着夜色歸家,大部分賓客都選擇今晚就在酒店內休息。
有蟲與齊斐打招呼,問及他今晚是留宿酒店還是回家,齊斐答:“留宿酒店。”
言垂在下方的蟲爪子靜悄悄碰了碰齊斐的手,這是個“有話要說,但此處不便說”的信號,齊斐回捏了一下那只蟲爪,言差點被這下回捏捏忘正事,頗有些呆愣地摸着被捏的那塊皮肉,在電梯抵達宴會大廳後随齊斐出了電梯。
剛一出電梯,等候在電梯間內的蟲子見出來的對象是齊斐,當即抛棄已經抵達的電梯,直朝着齊斐迎了上去。
齊斐從電梯間開始,一直到走到宴會正廳內,迎面走來的每一只蟲都要停下來與他打聲招呼,交流片刻,并言辭懇切的邀請他參加下次由自家主辦的宴會,還很有幾名蟲族試圖“垂死掙紮”一番,向齊斐最後推薦一番他們帶來的雌性,話語間暗示性意味十足。
這些推薦當然都是不成功的,他們在再一次收獲來自齊斐的婉拒之餘,還收到了前一回被婉拒時沒有的贈品——來自言的冰冷凝視。
等到選擇歸家的賓客均送別完畢,選擇留在酒店住一晚的賓客也均已進入了電梯,齊斐瞧着僅剩下奧左兩家成員及他和言的宴會廳,揉了揉眉心。
“累了麽?”站在他身旁的言立即道。
“還好。”齊斐确實感到了一絲疲勞,但那并不要緊。
不過他的雌朋友顯然不相信這句“還好”,言的眉頭都皺了起來:“你非常需要休息。”
當雌朋友正在向自己傳達關心時,與對方争論究竟需不需要休息是件非常無聊的事,齊斐微微颔首,與左恩安萊等蟲打過招呼,謝過在場每一只蟲今晚的鼎力相幫,才走回言身旁,與雌朋友一同前去休息。
言跟着齊斐走了兩步,他想起自己剛剛在電梯間裏不便當衆說的話,正想開口,忽然發覺他們并不是在朝着電梯間方向前進,他們與電梯間背道而馳,正在朝外間廣場走。
言遲疑了一瞬,腳下步子落後半步,齊斐迅速發現了雌朋友的落後,給了他一個疑問眼神。
言:“我以為……”
我以為你準備去樓上的酒店房間休息。
這句話僅說了個開頭,言回想起齊斐回給他的那一記輕捏,反應過來齊斐應是同樣已經知道了什麽。
這一次倒不是蟲長官有心隐瞞齊斐,故意不與齊斐分享信息,言直至今晚宴會正式開始,才得到了房卡口令已被掉包的消息,齊斐與他蟲動手一事讓他臨時忘了這茬,聽見齊斐在電梯裏回答其他對象的詢問,他才又想起了這件事。
“我們今晚誰也不住酒店,包括左恩安萊和奧寧。”齊斐說出這句話時,他和言已經坐進了飛行器。
齊斐在前視玻璃上看見了正注視着自己的言的倒影,言看上去很想問些什麽,但最終什麽也沒說。
此時已接近下半夜,操作屏上清楚顯示着現在的時間,齊斐向他的雌朋友保證他明天一定與對方好好詳談這件事。
而至于今晚,這會已到了必須得好好休息的時間。
飛行器一路向言的小公寓開去,言在途中一不留神又睡了片刻,他在飛行器駛入下行軌道時醒了過來。
可能是今晚攝入了不少酒精,眼下酒精終于在血液裏四散開來,影響着腦神經,也有可能是今晚受了齊斐一回“直接動手”級的維護,變得比平時更想粘着對方,還隐約有那麽點想撒嬌。
言已經醒了,但他放松靠在副駕駛的椅背上,頭向窗戶那側歪斜,呼吸有意放的輕柔平穩,讓自己看上去仿佛還處在沉睡中。
齊斐停穩飛行器,叫了言兩回,他将艙門照明亮度調到最低,借着那一點微弱光線看清了雌蟲“熟睡”的眉眼。
齊同志被蟲長官越發純熟的裝睡技巧成功蒙騙,他放輕動作,小心從駕駛席一側的艙門出艙,然後繞到言這邊的艙門旁,在艙門開啓後替言解開安全帶,将雌朋友小心挪了出來。
兩百來斤的成蟲都能單手拎起來,雙手抱起言這麽一只體重遠沒達到兩百斤的雌蟲,對齊斐來說輕而易舉,他不想将已然“睡熟”的雌朋友吵醒,便就着這個姿勢,将對方一路抱回了公寓。
守在公寓門廳處的值崗蟲員呆若木蟲,他一開始沒看清來者是誰,只看見似是有一蟲抱着另一蟲朝公寓走來,他在齊斐抱着言走到近前時滿臉難以置信,一雙眼睛瞪的幾欲脫窗。
齊斐倒是沒注意門廳處的值崗蟲員是如何看他和言,他一門心思都放在“不能将雌朋友”吵醒一事上,全程只小心注意着不要将言吵醒。
小公寓裏一片黑暗,貝餘今晚又被厲接走,在言不知道何時會回來的晚上随厲叔叔一起住。
齊斐站在公寓門口時還遲疑了片刻他該如何開門,他還沒斟酌出一個既能不吵醒言,又能從對方身上摸出門卡的姿勢,可通過蟲臉識別解鎖的電子門在投出一道掃描光束掃了掃齊斐的臉後,居然自動打開了。
早已将心上情蟲的五官數據錄入到系統內,意喻着自家小公寓的大門永遠對心上情蟲敞開,言閉着眼睛,努力讓自己的呼吸不要出現任何變頻雜亂——盡管他非常想要睜開眼看看齊斐此刻的神情。
從言的角度“看”來,便是齊斐抱着他在門口停頓了一會,才繼續平穩的朝裏邁着步子,将他輕車熟路的送進了房間、
他被輕柔的放置在了床面上,接着,将他送上床的對象似是走去了一旁的溫濕度調控處,重新設置了室溫與濕度,并将閉合了一天的窗戶打開,留了一絲縫隙換氣。
言正思索着自己這會是不是該“适時”的醒來,然後留齊斐在家裏過夜,下一秒,他便感到齊斐又走回了床邊,并且開始脫他的衣服。
脫,衣,服!
這是多麽值得銘記的時刻!
言當即放棄了要“适時”醒來的想法,他平靜地躺着,任由齊斐在他身上動作,在齊斐小心擡起他的手臂,替他脫掉外套襯衫等上裝時還竭力配合,讓自己看上去僅像是在夢裏無意識動了動身體。
先是外套,再是腰帶,再是內裏的襯衫及部分可随身攜帶的裝備,齊斐先拆禮物般仔細去除了雌朋友上半身的衣物,才将手中動作轉移到言的下半身。
言在齊斐為自己褪去長褲時頗感遺憾,他在心底悄悄懊惱,深覺自己沒提前做好準備,他應該提前換上更具吸引力一些的貼身衣物,好給這會正在幫他脫衣服的齊斐一個驚喜。
心底正轉着種種不可描述的念頭,言意識到自己渾身上下僅剩下了一條貼身內褲,他整理了一番心情,等待着齊斐來剝下這最後一層“阻礙”,好與他共赴生命的大和諧。
但齊斐卻不動了。
怎麽回事?
怎麽不脫了?
蟲長官正欲瞧瞧發生了什麽,但他耳邊傳來了另一陣衣物摩挲聲響,且那聲音正來自齊斐方向。
或許,齊斐今晚并不想與他共赴生命的大和諧。
言頗有幾分失望的想。
不過,齊斐正在脫他自己的衣服,多半是準備來和他一起睡覺!
言的滿腔失望被自己的新發現成功安撫,他認真想了想,覺得雖然不能共赴生命大和諧,但能同床共枕也是挺不錯的,頓時心情又好了許多,并開始迫切期待着齊斐躺到他身旁。
約莫五循環分後,身旁的窸窣響動停止,疊的四四方方的被子被舒展開來,細致蓋到了言的身上。
言感覺自己的腦袋又被摸了兩下,他琢磨着齊斐應該是要躺上來了,然而房間裏卻響起了特意放輕過的腳步聲。
電子房門發出輕微滑動聲響,開啓,進而閉合,腳步聲被門所隔擋,出門後便再也聽不見。
言躺在床上呆了數秒,他在被子下摸了摸自己身旁空蕩蕩的床面,為殘酷又無情的現實感到不可置信。
齊斐小心細致的替他脫完了衣服,又窸窸窣窣的脫完了自己的衣服,還特意調節過房間的溫濕度。
然後走了。
走……了……
再也沒法繼續裝睡,言睜開眼睛,面無表情的盯着他的房間天花板,反省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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