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十九

一個四四方方的金屬物件,至多有成年蟲族半個蟲爪大小,外殼光滑平整,邊角打磨的十分圓潤,假如它棱角更分明一點,線條更加犀利些,就頗有些像個中號版的未解鎖逐光。

“你從哪裏得來的這個?”左鳴一邊問着,一邊将這個金屬物件裝進柱型實驗容器裏。

容器裏已盛滿隔離液,預接好各電極導管,在左鳴将金屬件放進去後不久,前方寬大的操作屏上便彈出一個懸浮确認窗口,左鳴按下确認,檢測進行開始平穩運行。

“從一個年輕……”奧齊頓了頓,他斟酌着挑選了一下詞語,“年輕蟲?我也不知道這樣稱呼對不對,那個年輕的小家夥只有一半蟲族血脈,他的雙親之一是一只雄蟲。”

“混血?”左鳴很是意外的問了一句。

“沒錯。”奧齊肯定的答,“是混血。”

摯友重逢,言語表達及肢體表達都已說了做了不少,左鳴這會已平複下心情,開始研究起了奧齊帶回來的那個小玩意。

已被放置進檢測儀內的金屬物件看上去平平無奇,它卻是奧齊得以回應“呼喚”,返回這個宇宙的關鍵。

“你能猜到那個小家夥的‘雌父’來自哪個種族麽?”奧齊調轉視線,看了眼已在模拟能量場內細微震動起來的金屬物件,他轉回左鳴身上的目光裏帶着幾分期待,看樣子是十分想讓左鳴猜一猜。

左鳴一句“我怎麽會知道”已經到了嘴邊,他看着摯友似是毫無變化的生動神情,于心底無聲嘆了口氣,改口道:“首先,那一定是個成功讓你大吃了一驚的種族,并且你堅信我也會為這個答案感到吃驚,因此你才興致勃勃的讓我猜。”

奧齊挑高了那雙英氣十足的眉毛,以眼神暗示左鳴他的思路方向很對。

“其次……”左鳴略微沉吟了一下,“會讓蟲感到吃驚的種族,必是我們熟悉的種族之一,他們很可能與我們關系不太好,鄰近星系內與我們時常發生沖突的高階種族共有四個,我猜答案在這四個種族當中。”

奧齊看上去很想為左鳴鼓掌,但他這會兩手都拿着數據板,那兩張數據板一張內容有關齊斐,一張內容有關戴家,方才他左右開弓,雙線并進,同時浏覽着兩張數據板,導致他這時沒法空出手。

不過這難不倒奧齊。

金發雄蟲一臉贊嘆,把兩只蟲爪上的數據板拍在一起,讓無辜數據板的金屬邊框與強化玻璃“啪啪”撞在一起,代他為摯友的精彩推理“鼓掌”。

左鳴微微抽了一下眼角,終是看不過眼,他按住奧齊的手腕,拯救無辜數據板于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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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齊從善如流的停下“鼓板”,問:“還能更精确一些麽?我覺得你肯定猜得到。”

“就先前列舉條件看來,這四個種族概率均等,但這裏還有一項重要條件未加進去。”左鳴輕輕敲了下他的操作臺,側頭掃了眼監控屏上的實驗進度與數據反饋,“那只年輕蟲身上既然帶着蘊藏有無鄉能量的物品,他與無鄉存在關聯的可能性很高,最後再結合你剛才提問前朝金屬物件看了一眼的舉動,我猜……他的‘雌父’是一名無鄉成員?”

“滿分!”倒黴數據板才逃脫撞擊命運不久,轉瞬又被抓着它們的“大魔王”再次啪啪怕打起來,幸而奧齊只認真“鼓板”了一會,他很快又停了下來。

“無鄉并不單單存在于我們生活的宇宙裏,據那只年輕蟲所說,他們的種族本名為赫爾德,可譯為漂泊者,赫爾德族民分布于多個宇宙內,且在不同宇宙內生活的赫爾德族民,所選擇的職業方向也有所不同,他在聽說我們宇宙裏的無鄉海盜團後很是驚詫,因為他那一衆叔叔伯伯均是通俗意義上的良民。”

左鳴好奇道:“那他們是做什麽的?”

“哦。”奧齊回憶了一下,“他說,在他的父親不小心将雄父傳送走之前,他們原本是‘無鄉宇宙偶像天團’——那是他出生之前的事了,後來他的父親好不容易又找到了被不小心傳送走的雄父,便在那個宇宙中的蟲星安了家,為了方便入駐蟲星,偶像天團就此集體轉職,從此成為了‘無鄉研究團’。”

“……”左鳴失語了數秒,他覺得不管是“無鄉宇宙偶像天團”,還是“無鄉研究團”,聽上去都如同聽故事般讓蟲發懵,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接受。

奧齊在左鳴失語期間專心致志看着他,左鳴迅速意識到,這饒有興致的“熊蟲”是在通過觀察他當下的神情,來回味對方當初聽完這個消息後是怎樣一副震驚神色。

哪怕中途歷經了長長一段間隔期,那盤踞在兩蟲友情大樹上的默契藤蔓卻未頹靡,它茂盛的生長着,左鳴只一個眼神變化,奧齊就看出了好友的心念轉變,他給了左鳴一個微笑:“畢竟當時我看不見自己的神情——果然和我想的一樣有趣。”

天生好脾氣的科學院首席很想壞脾氣的翻個白眼,可那明目張當說着“挑釁”話語的熊蟲笑的真誠坦蕩,硬是叫蟲沒脾氣。

不待左鳴發話,奧齊适時的斂了笑容,話語及神情都正經了一些:“其實比起他雙親另一半的身份,當時更讓我驚訝的是另外一件事。”

左鳴下意識随奧齊端正了神色:“是什麽?”

正經起來的奧齊判若兩蟲,他修長的手指曲起,一下一下敲在操作臺的邊框上,“他說他見過我,在無鄉號裏的‘合照牆’上。”

左鳴:“什麽?”

“但我确信自己從來沒有見過……抱歉。”一句話未說完,奧齊剛到爪不久的終端輕輕一響,截斷了他的話音。

左鳴示意奧齊先看信息,奧齊解鎖屏幕,低頭掃了眼屏幕上的信息詳情:“嗯?”

金發雄蟲神色裏摻上詫異,他看向左鳴:“我的逐光原來還有刀形态?”

發來信息的對象備注為“崽”,整個蟲星上能在奧齊面前得此稱呼的,僅有齊斐一蟲。

奧齊剛拿到終端不久,就找左鳴問了齊斐的通訊碼,随後發了一條以“崽”為中心,附議多個感嘆號的消息,遠在帝國高等學院的齊斐懷着一腔複雜心情通過了通訊碼交換申請,将奧齊納進了通訊錄裏的“親友”組裏。

這會,齊斐上午的課程已經結束,他無意間隔着衣物摸到了懸挂在脖頸上的逐光,忽的就想起了那一晚看過的也提影像,那個被擱置了數天的有關逐光的疑問,登時重新回到了他心底,

奧齊既然身為逐光的第一任持有者,理應是對逐光的各項功能都了解詳盡,齊斐試圖從雄父這裏着手,嘗試着解開刀刃與創口的吻合之謎,但奧齊本蟲在收到他的消息後很是驚訝。

奧齊根本就不知道逐光還能變形為刀。

“逐光的确有這樣一個功能。” 左鳴說。

奧齊滿腹狐疑:“什麽時候的事?”

“在我們上一次……也就是最後一次外出任務臨出發之前。”左鳴答,“盡管你總是說拿劍使刀法的感覺非同凡響,但卅一直期望着能為逐光增加一個光刀形态,當年技術條件有限,雙形武器制作起來頗為麻煩,逐光的定期維護一直是我在負責,每次你将逐光交到我這裏來時,卅便會抽空到我的實驗室裏呆上幾天,和我一同琢磨着怎麽給逐光增加形态。”

回想起當時和弟弟一道背着好友偷偷摸摸開發武器的情形,左鳴臉上晃過一個一閃即逝的懷念微笑。

那一次任務臨出發前,這份不知道驚與喜哪個成分占比更多的禮物終于完成了,但收到它的奧齊還沒來得及解鎖出光刀形态一回,被精心改裝過的逐光還沒将來自摯友與伴侶的心意傳遞給他,他們一行便遭遇了驟變,未在機甲作戰中派上用場的逐光原封不動,被投擲會了它的改裝者之一手裏,最後被傳遞到流淌着奧齊血脈的齊斐手上。

“哎……”盧游被身旁突然起身的齊斐吓了一跳,今日中午陽光不錯,他迷迷糊糊趴在一張能曬到太陽的桌子上,都已經快睡着了。

齊斐之前一直坐在盧游身旁浏覽資料,安靜且專注,他的突然站起讓盧游一下困意盡消,對方揉着眼睛同他一道站了起來。

“你去哪?”盧游在齊斐剛起身時,還以為下午的上課時間已經快要到了,他揉完眼睛定睛一看,才發現這會時間尚早,他以為自己在桌子上趴了很久,其實也不過才趴了二十多循環分。

齊斐意識到自己吵醒了盧游,他語氣裏夾着一絲歉疚:“抱歉,我這會要出去一趟。”

“出去?”盧游瞪圓了一雙本就圓溜溜的眼睛。

“嗯。”齊斐看了眼時間,這會将将下午一點,而他下午的那堂課程三點半才開始,“我會在三點半之前趕到教室。”

匆匆留下這樣一句,齊斐便大步流星地離開了院內休息室,朝停機坪趕去。

夢境不僅會混淆虛幻與現實的邊界,還會削弱夢中對象對于時間流速的感知。

言總覺得自己像是已在夢境裏呆了許久,經歷了不少事情,但仔細想來,每一段經歷都是碎片式的,歷時不長,零零散散的碎片疊加在一塊,總時間好像也沒有很長。

随着齊斐的聲音降臨,之前莫名消失的毯子又莫名回歸,言感到自己再一次被柔軟溫暖的絨毯密實裹住,然後從駕駛艙內被抱了出去。

這被抱着的感覺過于真實,言将腦袋抵在齊斐肩膀上,他于一片黑暗中聽辨出了齊斐的呼吸和聽不太真切的心跳,熨帖的體溫從兩蟲相貼的身體接觸面上傳遞過來,那來自另一蟲的溫暖源源不斷,鼻端甚至缭繞上了對方獨有的潔淨氣息。

心底有一只小蟲爪又撓了起來,言感到自己的身體已沒那麽僵硬了,他順應了那只小蟲爪,大着膽子在環抱着他的臂彎裏撐高了些身體,然後飛快“襲擊”了自己能夠到的距離最近的那塊皮膚,在上面飛快舔了一下。

“襲擊”成功的蟲長官砸了砸嘴巴,就口感判斷,他覺得自己應當是舔到了齊斐的頸側。

很難得的是,上一次在夢境裏連共捂一條毯子都不肯的齊斐,這一次好像對這個“偷襲”接受良好,言只聽見頭頂上傳來了一聲嘆氣,卻沒有上一次的“現在還不行論”。

然後下一秒,言感到自己被隔着毯子拍了一下,他驚覺自己的掌心已幹淨平滑,那三道裂口不見蹤影,身體的控制權也已悉數回歸。

言遲疑了片刻,他感到眼前終于又有了光,他慢慢睜開雙眼,首先映入眼中的便是他的心上情蟲的臉。

齊斐走進言的房間時,正看見他的雌朋友裹着毯子,在毫無知覺的往床下滾,床單顯然是被蟲為拖拽過,已然歪七扭八。

齊斐先将蟲都已經滾到地上,“蟲肉卷”卻堅強不散的言抱了起來,然後他抱着雌朋友站在床邊,瞻仰着雌朋友以床單為畫布,靠睡姿滾出來的抽象巨作。

還沒品出些“巨作”深意,沒想通言是怎麽做到滾到了床下還不醒,齊斐就感到手臂裏的雌蟲動了動,他擔心言會胡亂動着摔下去,條件反射将雙臂收緊,接着,就猝不及防被言舔了一口。

齊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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