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二十七

從嚴格意義上來說, 這還算不上是場正式求婚, 它缺乏一場正式求婚應有的多項因素。

誓詞、鮮花、精心營造的氣氛前奏、喻意深刻且精致華美的信物……對于那些認為他們已在某一階段停留的足夠久, 已可以進入到下一階段的情侶們來說, “求婚”是個充滿儀式感的過程, 重要程度不比“結婚”低上多少。

齊斐這單薄到仿佛只是興之所至的一句“想不想結婚”,充其量算得上是個例行公事般的意見征詢,聽上去幹巴巴的,頗沒情調。

可也就是這句幹巴巴的問話, 讓言剎那間心跳加速, 血循環加快, 體溫驟然升高了至少三度, 像是有個微型能量團擅自在他大腦裏引爆, 将他的思維炸成一鍋泛着焦糊味的滞工廢棄物。

言呆若木蟲,睜着一雙堆滿了驚詫的眼睛盯着齊斐。

齊斐先前那句話說的吐字清晰, 清清楚楚, 沒有半點會叫蟲混淆的地方,言的耳朵也好好接收到了那句話, 可他仍是小心翼翼, 将那寥寥幾個字颠來倒去的默念了幾遍,生怕自己哪裏會錯了意。

雌朋友半晌沒有接話,齊斐環在言背後的一只手向上, 溫和地覆在了雌蟲腦後:“抱歉,我說的太突然了。”

言腦後那一處的發梢不太順直,微卷, 略朝外翻翹着,齊斐壓了壓那翻翹的發梢。感到掌下的腦袋悄悄往後靠了靠,抵住了他的掌心。

“不,我……”言張了張嘴,掙紮着發出了兩個單音,頓了頓,“我只是……”

可憐這好不容易擠出來的一句話又只說了個開頭,言的眼睛本是略顯狹長,眼下卻在震驚作用下睜圓了,他露出幾分外蟲在日常裏絕對見不着的傻氣,怔然看着讓他收住聲音的“罪魁禍首”。

齊斐剛剛趁他說話時,飛快的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

“只是什麽?”親完之後的齊斐問。

這蜻蜓點水的一親,成功親飛了言原本想說的話語,他默然片刻,腦內冒出來的想法竟然是——怎麽他的“偷襲”就從來沒這麽有用過?!

同樣是出其不意的突襲,忽然的靠近,夾帶了撩撥意味的偷親及舔舐,這些動作由他來做的時候,他的心上情蟲仿佛毫無觸動,眼神都沒變半分,只非常溫和地摸摸他的腦袋,或者收攏了些抱着他的手臂,簡直像是把他當做了小毛團齊球之流,根本沒升起點帶有別樣顏色的念頭。

而這樣的“偷襲”換成齊斐來對他做,僅是這樣清淺的一個親額頭動作,就能讓言方寸大亂,定力盡失,茫茫然戳在原地好一會,諸多念想打腦內呼嘯而過,讓他體表發燙。

真是豈有此理!

蟲長官十分憤慨的想着,深覺太不公平,然而身體卻很沒出息,乖乖把重心交付給齊斐,聽齊斐和他說話。

齊斐不急不緩的說:“你把家屬卡交給我的那天,我其實就萌生過這個想法,不過那時沒有直接提出來,怕顯得過于突然。”

戀愛不是個千人一面的過程,它是長久還是短暫,是甜蜜還是苦澀,是轟轟烈烈跌宕起伏,還是細水長流潤物無聲,都與戀愛雙方的性格、背景、以及當下實際環境分不開關系。

性格使然,齊斐在感情一事上有些随遇而安,他沒有什麽有關愛情的高遠追求,也不向往濃烈熾熱,在遇見言之前,他甚至從沒考慮過自己未來會有一名怎樣的情人或伴侶。

哦,當然,他現在沒有情人,只有“情蟲”。

他的雌朋友不懼不解風情,不懼屢屢受挫,雖然時常滿腦子“顏色思想”,總是試圖與他發生點更“深入”的肢體接觸,但實際上又十分好哄,像個拿了一顆糖就能開心一天的小朋友,牽個手,溫情的親一下額頭,只需要諸如此類的小小親昵,就能讓對方暗自高興上許久。

非常容易滿足。

“我可能給不了你多麽豐富多彩的感情生活,這方面我不太擅長,還在摸索中,我們大約也不會像普通情侶那樣吵吵鬧鬧,在誤會與解開誤會等過程中增進感情,我習慣于凡事先溝通,主動從錯位的溝通節點上尋找問題,這在很大程度上規避了誤會發生的可能。”齊斐的手還覆在言的後腦上,他一邊“撸蟲”,一邊自我剖白。

“和我這樣的對象長久在一起,生活或許會略顯無趣,缺乏激情。”

蟲長官自覺自己不是一個好伴侶選項,悄悄自我反省過多次,然而齊斐竟然與他的思路相近,一通剖白裏以反思居多,自認也不是一名合乎大衆标準的“好雄朋友”。

言原本只打算當個聽衆,他一直将腦袋擱在齊斐肩膀上,安靜聽齊斐說話,這會,聽見齊斐開始分條縷析的說自己哪裏哪裏不好,他忍不住了:“但我覺得你非常好。”

“非常好”是個十分空泛的形容,缺乏具體理由支撐,言在說完後才發現這點。

他正欲搜腸刮肚,來一番發自肺腑的“心上情蟲禮贊”,齊斐橫平了環在他後背上的那條手臂動了動,在他背後輕輕一拍。

恰好拍在言後腰附近。

這記拍擊和先前那個親吻一樣有效,蟲長官後腰處的肌肉不自覺繃緊數秒,又在他的深呼吸下慢慢放松,這後腰一麻間,他的禮贊讀條被成功打斷。

“我也覺得你很好。”齊斐說。

因外表而靠近的對象有很多,因行事做派而駐足的對象也有不少,但在一次又一次受挫後依舊心态良好,積極将問題歸咎到自己身上,爬起來繼續努力的,這樣的對象齊斐迄今只見過一個。

他們的主動與被動天然互補,都覺得自己做的還不夠好,卻又在對方眼中已十二分的好。

“我們在‘戀愛’這個階段所處的時間雖然短于普遍戀愛時長,但綜合考慮到我們的相處方式、處事風格以及性格,我們若是繼續停留在當下階段內,有很大幾率會維持現狀許久,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無法獲得突破。”齊斐覆在言後腦上的手下滑了一截,為雌蟲捏了捏因将腦袋抵在他肩頭而彎曲的後頸,他看着自己的雌朋友,神情專注,“長期停留在戀愛階段,并不利于我們的感情發展,我希望能與你關系更進一步。”

除去“不利于感情發展”這個理由之外,齊斐還有另一個理由沒說出來。

奧齊方才将齊斐拉至客房裏,與幼崽交流了番有關感情大業的問題,他提醒了齊斐一度險些忘記的重要一點——“戀愛”在蟲星是個舶來詞。

比之人類,高等蟲族在感情上似乎更直來直往,你追我或者我追你,大家從一開始便是直奔着結婚去。

你準許對方的追求,即代表你認為對方存在與自己結婚的可能,而你接受對方的追求,則代表你已經準備着要與對方結婚。

酒店事件讓齊斐更加直觀的領略到了言所承擔的壓力,他有意替雌朋友分擔,但“雄朋友”名不正言不順,缺乏公衆認可度,他唯有與言締結婚約或婚姻,擁有一張具備法律效力的關系證明文件,才不至于在許多事件上只能暗地裏出手。

齊斐早有要與言關系更進一步的想法,但他的“地球式思維”又冒出來作祟,讓他覺得他和言的戀愛時間還太短,不太符合普通戀愛結婚的速度進程,他在剛剛那番談話裏将這個顧慮如實告知給了身為“過來蟲”的雄父。

奧齊是這樣對齊斐說的——

“普通人類談個戀愛要談多久,與普通蟲族接受追求後是不是要立即去結婚,這實際上都與你的感情關聯不大。”奧齊拍着齊斐的肩膀,說道,”感情都是水到渠成的事,你覺得在這個階段上已經走到了盡頭,可以升階,而對方也覺得可以升階了,那就是可以了,旁蟲如何看待你們,大多數蟲又是如何做的,那都是別蟲家的感情,不用顧忌他們太多。”

末了,金發的雄蟲又笑眯眯追加了句:“你要知道,你的感情獨一無二。”

獨一無二的感情,又何必拘泥于墨守成規的演繹方式。

“我想讓你和貝餘搬過來住,讓那張家屬卡用起來更名符其實,”齊斐不知不覺與言額頭相抵,他微微将臉錯開了些,使他們的鼻尖免于擠在一起。

言終于敢确信,他之前聽到那兩句話時并沒有會錯意,齊斐的确是說了想與他結婚的話語。

結婚!

答案毫無疑問的是“想”!

蟲長覺得他心裏像有只撲咬齊斐衣服的齊球,一瞬間奇形怪狀的絲線與布片齊飛,又每一線每一絲都帶着齊斐的氣息。

原來被極致的喜悅當頭砸到腦袋上,也是會叫蟲不知所措的事情。

心髒被帶有齊斐氣息的“喜悅”氣體充滿,言感到身體輕快起來,他仿佛又變成了一只載着一肚子高興的蟲氣球,能輕輕松松飄然上天。

不過,上天之路并沒有預想中那麽順暢,言感到自己只飄起來了一點,至多離地半米,就被下方伸出來的一雙手臂給拉住,

……下方?

雌蟲驟然醒神,他默默看了看已位于自己下方的齊斐,感受了番正包裹着自己的氣流。

言斂起興奮到自動伸展出的翅翼,小心落回房間內鋪着的長絨毛地毯上,他為翅膀又一次的自動冒出十分窘迫,正準備将翅翼收起來,将他從上天之路上拉回的齊斐卻朝他背後伸出一只手,先一步扣住了尖刺未布及的翅根。

作者有話要說:  齊斐:【面無表情的愉悅着】

————————

對于許多對象來說,“結婚”是一段愛情長跑的終點站,但對于齊斐和言來說,結婚不過是剛剛結束熱身,進入下一跑道的開始=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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