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你是不是嫌棄我老？

回到李府，慕君沒有想到會看見慕澄。

只見院裏，立着一個箭靶，他很輕松地拉開了弓弦，微眯了眼瞄準了目标，那三支箭便嗖的一下一齊射向了靶心。

“好，好厲害！”離着不遠，李洛襄一臉驚奇，有些崇拜道。

慕澄一臉得意洋洋，帶着些許神氣，英姿勃發。

他本就生的白皙俊美，唇紅齒白。五官雖然立體，但面部線條卻很柔和，雖然不陰柔，但也是一張如玉的俊俏容顏，又生了一雙桃花眼，大而明亮，笑而含情。

他性格開朗，善言笑，親和而富有朝氣，無論是做朋友，還是做上屬，都能讓人心悅誠服，如春風拂面。

此時如漆的明亮雙眸更是染上了奕奕神采，張揚肆意，只見他自信滿滿，同時又帶着些許炫耀，輕狂道，“這有何難？對于本世子來說只不過是小菜一碟，你還沒見過我百步穿楊呢！”

随即将手中的弓朝李洛襄扔去，李洛襄眼疾手快地伸手接了過去。

“小子，好好練，難得你是塊習武的好材料，又有報效國家的志向，勉強嘛也算個人才，本世子倒是也可以指點指點你……對了，慕瑜倒是也對習武很感興趣，目前也正練着呢，不如你們兩個搭個伴？兩家也正好多走動走動。哎，慕湛成天病歪歪的，幾個年紀小點的弟弟也都是愛玩的，我兒子正愁沒伴呢！怎麽樣？要不要考慮考慮？到渤海王府做做客？”慕澄叉着腰說得很随意，漆黑的眼珠卻是骨碌碌轉着，一看就知道心裏在打着好算盤。

顯然李洛襄對于慕澄的這一番糖衣炮彈沒什麽抵抗力，被他三言兩語蠱惑得團團轉，現下倒也煩惱起來，雖然心裏覺得有點不對勁兒，但也依舊還是很心動，苦惱着該怎麽選擇好。

李洛襄是獨生子，身邊也沒什麽年齡相仿又興趣相投的小夥伴，慕澄的這番話對他則有相當大的吸引力。他輕唔一聲，摸了摸後腦，看模樣很糾結。

哎，獨生子女的悲哀啊！如果兄弟姊妹多的話她弟弟就不會這麽寂寞了。

她心底嘆息一聲，輕輕移步走了過去。

“阿姐，你回來啦！”洛襄率先眼睛瞄到了她，先是挺高興的，随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麽，模樣拘謹起來，略有些心虛道，“我一開始沒搭理他，是他臉皮太厚，主動過來跟我套近乎搭話的。”

慕澄聞言将放在慕君身上的目光收回，放光的雙眸頓時不再神采飛揚，臉上的笑意也斂了回去，眉頭微蹙，看向李洛襄有些氣急敗壞道，“你這小子，倒是變得夠快！是誰眼巴巴地想要跟我學習箭術？本大爺好心好意教教你，你倒還把我給賣了！”

李洛襄蹬蹬跑到了慕君身邊，抱緊了她的腰，可憐巴巴道，“阿姐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聽信他的花言巧語，我有聽你和爹爹的話，知道慕家都是大壞人！本來不想搭理他的，可是襄兒箭術練的不好，他又說可以教我……可是他好狡猾，一直都沒有教我箭術，反而總是在炫耀自己的箭術多麽多麽厲害，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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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小子，看着倒是一副老實相，沒想到倒是挺會惡人先告狀的。”慕澄有些傻眼，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

“喂喂，什麽惡人，阿襄只不過是童言無忌，倒是你，惡人這兩字從你口裏說出來聽着倒是別扭刺耳得很。”慕君不樂意自家弟弟被數落，此時沉了臉，護短起來。

“是是，都是我的錯，行了吧？有你這麽一個好阿姐護着他，我哪敢招惹他？”慕澄聞言瞬間又變了臉色，嬉皮笑臉道，“你看我對你多好？通常都是我數落別人，也就只有你，敢對我這麽不敬，我還只能受着。”

慕君見他一臉樂在其中的模樣，心想他肯定是有受虐傾向，簡直腦子有病，被人厭惡還一臉傻樂。

陰晴不定，變臉比翻書還快，發起火來嘴毒得很，不生氣時又跟狗皮膏藥似的粘人，身上總帶了幾分神經質，讓人覺得十分難應付。

顯然李洛襄對慕澄的感覺也是這樣的，見他對自己姐姐一副殷勤樣，笑得又那麽春心蕩漾，一臉不懷好意，他的小臉上寫滿了鄙視，随後輕哼一聲，不屑地撇過了頭去。

慕君有些無奈，摸了摸洛襄埋在腰間的小腦袋，柔聲道，“阿襄自己先出去玩會兒，姐姐想跟你這個叔叔單獨聊會兒。”

洛襄仰頭巴眨巴眨眼，看着她懂事地點了點頭，随後便乖巧地離開了院子。

“哼，什麽叔叔，按理他該喚我一聲姐夫才對！沒大沒小的熊孩子。”看着那漸漸隐去的小小身影，慕澄憤憤地有些不滿道，聲音帶了幾分哀怨。

“阿襄只比慕瑜大一歲，你的年紀都能做他爹了，叫你聲叔叔又有什麽問題？”慕君随口道，向前幾步來到院中一處石桌邊，将懷裏的幾本書籍随意地放到了桌上。

“嘻嘻，人都道長姐如母，這麽一想我擔一聲爹爹也沒什麽，這爹爹總歸是比叔叔要順耳的多。”不知道又是什麽原因刺激到了他脆弱的神經，此時他又笑嘻嘻的模樣，看起來一臉滿足，又巴巴地湊到了她的身後。

簡直就是個神經病！她都不知道他的腦回路到底是怎麽長的，滿口胡言亂語，哪有男人這麽樂意喜當爹的？

慕君對他簡直無語透頂，轉身時又恰好碰到了他的胸口上，頓時心裏一陣煩悶，擡眼一看卻見他摸着下巴一臉傻樂。

慕澄本來就長得高，而她今年才十四歲，雖然女孩發育得早些，但也就僅僅只到他的前胸處，發頂都夠不到他的下巴。

擡頭仰視他久了脖子都會酸，看着他滿足陶醉的模樣，她心裏有些冒火，頓時也口無遮攔起來，“什麽爹爹？滿口亂七八糟的話，以年齡來看，你的年紀确實是可以做他爹了，當然同時也能做我叔叔了！我是不是也要稱你一聲叔叔好？你都這麽大年紀了，怎麽說話還總是這麽不害臊？什麽時候你能成熟穩重一點？跟你的年齡匹配一下？不要總是跟個小孩兒似的幼稚行不行？煩不煩人？”

“什麽叔叔，我可是你的未來夫君。”他頓時黑了臉，皺了眉頭，臉上線條也嚴肅地繃了起來。

她不說話，顯然是聽到了這擺脫不了的身份後很失望。

他卻不依不饒，伸手握住了她的腰肢，強迫她與他更加靠近接觸，“你是不是覺得我比你年紀大一些，所以嫌棄我老？”

“有話說話，別動手動腳行不行？”她扭身反抗，奈何他力氣大，她怎麽都擺脫不掉。

“大你一點又有什麽不好？年紀大點的男人才更會疼人，像蕭子攸那種嬌生慣養的小男孩，性格陰郁心理陰暗，為人又懦弱內向，自己的生活都處理得一團糟，又能帶給你什麽幸福？你為什麽總是愛跟他待一塊兒？就是不願跟我好？”他有些委屈道，“我都等了你多少年了？眼見着弟弟們都成家了，而自己的媳婦卻還沒個着落，你還嫌棄我老，一門心思想跟我解除婚約，總想着抛棄我，真是殘忍。”

“你年齡是大，但我不覺得你比蕭子攸更成熟穩重，也不覺得你能帶給我幸福。”慕君疲憊道，“慕澄，我們兩個真的不合适，不管是年齡，還是性格，都不是良配，你條件數一數二，不愁找不到心儀的妻子，為什麽非要執着于我呢？”

她搞不明白慕澄對她的偏執從何而來，畢竟從小到大，她就沒有給過他什麽好臉色，他這麽玩自虐讓她感覺莫名其妙，雖然他一直空着正妻的位置等她，耽誤了這麽多年讓她覺得他有些可憐，但她卻并不覺得他對她癡心一片，感覺就像是小孩子喜歡一件玩具，說什麽都非要得到一樣。

這個男人只是想要占有，物化自己的婚姻，她是怎麽都無法喜歡接受的。

“我不管，我等了你這麽多年，從小盼到大，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娶你做我的妻子，這麽多年的守候又豈是三兩句話就能打消的念想？我已經認準了你是我的妻子，那麽你就一定要成為我的女人！我是不會把你拱手讓人的，你只能是我的，誰也不能把你搶走！”他開始大發脾氣，聲音歇斯底裏。

慕君只覺得耳朵疼，被他吵得心裏也咆燥起來，面上有些許不耐煩。

“你是不是真的看上蕭子攸了？那小子有什麽好？他除了挂了個皇帝的名頭，哪一點比我強？你就是變心了！所以才會想要跟我分手，你是我的未婚妻，你怎麽可以對別的男人動心？”他的情緒有些激動，染了幾分癫狂，連眼睛都變得赤紅起來。

“我們之間的感情跟蕭子攸沒關系，即便我不能跟他在一處，我也不會想要嫁給你。”她厭煩道，“慕澄，從小到大，我都不知道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們不合适，我不喜歡你，不想嫁給你，是你太過偏執，從來都沒有尊重過我的想法，一直都不肯同意解除我們的婚約，拖到現在，耽誤着我們彼此的幸福，你就真的不能放手嗎？非要這麽固執？”

“對！說什麽我都不會放手的，以前不會，以後更不會！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別妄想着要與蕭子攸雙宿雙飛，我是不會讓你如願以償的，就算我得不到你，也不會讓別人得到你！”他非但沒有動容，反而越發生氣起來，見她垂着頭不言語，更是言語威脅起來，“以慕家現在的地位，又有什麽事情是做不到的？就算是太後，皇帝，又有什麽了不起？還不是要看我們父子的臉色過活？你信不信？只要我想，就是今天娶你過門，也沒有人能阻止，也沒人敢說什麽！”

信，她怎麽敢不信？之前若不是她鬧過一次絕食，他心有餘悸，現在也早就已經被他強迫着成婚了，又哪能任由她拖了這麽久？

“你若真的強迫我，我肯定會恨你的。”她有些失神道，整個人仿佛失去了生氣。

他目含深情，憐惜地瞧了她片刻，随後将她緊緊抱進了懷裏，話語間帶有痛苦的抉擇，沙啞道，“慕君，我不想逼迫你的，也願意等你回心轉意，你不要離開我，別不要我。”

“我等了你十幾年，別再讓我等太久了，好嗎？”他的手臂收緊，勒得她有些喘不過氣。

“你先放手，你先放開我！”她感覺自己快要被他捂死了，緊貼着他滾燙的身體，口鼻間都是他灼熱的氣息。

“你答應嫁給我，我馬上就放開你！”他順杆子往上爬，又耍起了無賴，借機跟她讨要承諾。

慕君自然是不會輕易答應他的，自己扭動着身體踢打他，想要擺脫男人的鉗制束縛，衣料間互相磨蹭，頭發也被弄亂了，看起來狼狽不堪，掙紮間，衣袖翻疊淩亂，一只木頭小人兒從袖口中滑落出來，滾到了兩人的腳邊。

聽到了落地的聲響，她微微發愣，剎那間，男人已經放開了她的身體，她眼睛掃到了地上，剛彎身要去撿，眼下的小木人卻被一只修長的大手飛快撈起。

“這麽大了還玩小木頭人？這是誰？蕭子攸？”他眉頭漸漸蹙了起來。

“你還給我！”她跳起來去夠，結果他故意舉高，根本就觸不到。

伸手去拉他的胳膊，前後左右圍着他轉悠用盡了力氣，結果還是夠不着，她臉紅氣短，生氣道，“這是我的東西，你還給我！”

“哼，背着我連定情信物都收了，你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這破木頭人有什麽好？我偏不給你！想要就憑自己的本事來拿啊？拿不着我就沒收了！”他氣得胸口起伏不定，言語譏諷，故意挑釁地将那小玩意拿在手裏高高地晃了晃，模樣看起來十分惡毒又欠揍。

“你憑什麽這麽說我！你才是個無賴，粘人身上甩都甩不掉，這麽蠻橫無理又霸道，我讨厭死你了！”又累又羞憤，連脖頸上都透着一層粉色，她也徹底發了火，粉拳便星星點點地落到了他的身上。

一通亂打下觸及到了他的後背，只見他皺了眉頭，突然間龇牙咧嘴，看起來一副痛苦的模樣。

趁他走神之際她趕緊拉低了他的手臂，順勢将那小木人一把奪了回來。

愛惜地摸了兩下，見沒有什麽損傷，便趕快地又揣回了袖袋裏。

擡眼見他捂着自己的背部，還是一副很痛的模樣，她心下有幾分了然，心裏又不舒服起來。

“你，還好吧？”她猶豫着開口問，心想見他一副生龍活虎的模樣，僞裝得倒是挺不錯，原來回去後慕歡還是沒有少打他。

“哼，還不都是因為你，沒有良心的小白眼狼。”他看起來有些生氣，想了想自己為她遭受的一切，而這個女人還不把他放在心上，心裏只覺苦澀不甘，又鬧起了別扭，許是感覺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目光雖然有些憂郁，但面上微微泛紅，竟有些羞赧起來。

确實，他這麽好面子的人，這麽大歲數了還被老爹揍，确實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

“你的傷很嚴重嗎？還沒有痊愈？對不起，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挨打。”不管怎樣他都是為了她才會挨父親揍，她心裏多少還是有些愧疚。

投向他的目光微怯而又帶着些許憐惜，慕澄見她關心自己，心裏的難過生氣便已經基本煙消雲散，頓時有些忘乎所以，十分受寵若驚，他雙眸發亮，兩丸黑水銀透着神采，整個人又重新注滿了生機活力，于是開心道，“慕君，你這是在關心我嗎？”

“……嗯。”慕君見他那副期待的模樣，也只好安慰他一下，“你以後別再這麽沖動了，任性的結果還不是自己也要挨打？”

“沒關系！為了你我心甘情願！只要你能看到我對你的好，再痛我都能受着。”他又笑嘻嘻過來握她的手，之前兩人的不愉快仿佛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慕澄的脾氣向來是來的快去的也快，像個孩子，只要哄一哄，就又會喜笑顏開了。

看來他還是沒有明白過來……

她不着痕跡地将手輕輕拿出來，随口道，“你來我家倒是随意得很，輕輕松松就來了內院，我回來時，府前的守衛都沒有跟我提起過你。”

見自己掌中的玉手抽出，他眸色稍微黯淡，但卻轉瞬即逝。

擡臉沖她神氣道，“我是誰啊！我可是他們未來的姑爺，他們誰敢攔我？我來李府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他們又能說什麽？更何況你爹爹現在還不在家。”

“你說的很有道理，也很會掐時候過來。”慕君望着他一臉無可奈何的樣子，有幾分哭笑不得。

“哼哼。”他一臉得意，随後又思考片刻，想罷眸底有些許深沉，“不過，我今天過來，也不僅僅只是為了來看你。”

“哦？怎麽說？”慕君疑惑問道，“是有什麽事需要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