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都是假的

“阿嫂,阿兄有沒有好些,我能進去看他了麽?”每一日千花都這樣守在門口,只要見到方氏出來,就眼巴巴地問她。

“還不能呢,要再過一些日子。”每回方氏都只能這樣回答她。

近來她的鼻子比以前靈了好多,聞得到方氏身上有着淡淡的血腥味道,可玉和她們都說聞不到。千花一直留意着方氏,才敢确定自己沒有聞錯,她偷偷打聽過,方氏月事還沒來,那血腥味只能是從阿兄那兒染上的了。

照顧阿爹的福伯身上也有血腥味。

千花起了疑心。她甩開玉和等人,偷偷跟蹤服侍阿兄和阿爹的下人們,發現他們扔了許多帶血的紗布。

小醫館裏的姚大夫沒想到會再度見到千花。

“小娘子,這回又是誰病了?”他一見福伯沒來,立即熱情得很,眼睛都放着光。

千花趴在車窗上望着他:“我就問你一個問題。有什麽病能令男子出好多血麽?而且是一連好多天都在出血。”

姚大夫一聽就臉紅了,羞澀地說:“哎呀小娘子,你怎麽問這麽難為情的問題呢?你家誰得了痔瘡嗎?”

玉和從千花身後探出頭來,斥道:“你才得了痔瘡呢!這種話也是能對女郎說的麽?”

姚大夫莫名其妙:“你家小娘子問我的呀。”

“痔瘡是什麽?”千花看着他倆問。

姚大夫剛想說,就被玉和威脅地瞪了一眼。他縮了縮脖子,瞅瞅玉和:“小娘子,你家婢女不讓我說。”

千花不滿地看着玉和。

玉和急了:“女郎,他說的……這種病不是你該知道的,若是叫老爺公子知道了,會罰我呢。”

“你們不說,他們就不會知道。”千花又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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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是這個理,玉和想反駁,卻發現無從反駁,只好不吭氣了。

“痔瘡呢,就是……”姚大夫一開口,就發現對着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自己說不出口,何況那個婢女還在使勁瞪他,于是摸了摸腦袋,尴尬地說:“總之吧,就是會令男子流血的病。你家裏人怎地會叫你看到這些?也太不避嫌了吧。”

千花才不想說自己是偷看到的,又問他:“那這病會傳染麽?”

“不會。”姚大夫疑惑道:“小娘子是怕傳染給你麽,放心吧,絕對不會,你只要不……這位姑娘你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好吧好吧,我不說了,反正也不重要。”

不會傳染,那阿爹和阿兄怎會一起得了病?必然不是什麽痔瘡。

“除了痔瘡,還有別的可能麽?”千花問。

“不然就是受了重傷咯。”姚大夫聳聳肩:“不過以小娘子的家世,府上的人應當不會随随便便受傷才對。”

受傷?阿爹和阿兄應該也沒有理由受傷啊。千花還想再問,卻猛然想起一葉說的話。

“女郎也要小心。”

她原以為他是發現她的異常了,可若阿爹和阿兄是受了重傷,那麽他一定是發現了別的什麽——而且是對他們家不利的東西。

是懷王報複他們了麽?

不太可能,決定是聖上作的,懷王敢在聖上眼皮子底下作亂?還是這麽明目張膽的!

到底發生了什麽?阿爹和阿兄是怕她擔心才不敢告訴她麽?

千花腦海裏有一團亂麻,而她全然理不出頭緒。

她和阿爹的血未能相融,她不是阿爹的孩子。

她體內可能藏着什麽東西,柳眉才要剖開她,還說阿兄也知道。

如今阿兄和阿爹可能是受了傷,卻都瞞着她。

“啊——”婢女尖叫道:“女郎你在做什麽?快下來!來人啊——女郎在屋頂上——”

她們從姚大夫的小醫館回來,千花苦思了一夜毫無結果,第二天天沒亮就爬起來,偷偷爬到了阿兄寝房的屋頂上,掀了一塊瓦。近來她不僅耳聰目明,連身手也矯健了許多,跑跳攀爬比以前更輕易。

婢女的尖叫聲驚醒了房間裏的人。方氏披了衣下床,孟随也不顧背上的傷趴到床沿,兩人一道向上看,正對上千花的半張臉。

看見兄嫂,千花尴尬地笑了一笑,繼而瞧見了阿兄包紮得嚴嚴實實的背,上面透着淡淡的粉色,她驚道:“阿兄果然受傷了!”

方氏給她吓得半死:“小姑子,你別動!我去找人救你下來!”

孟随也緊張極了:“千花,你別亂動,聽到了麽?”

“我沒事,我自己上來的,知道怎麽下去。”她的臉立即就消失了,孟随夫妻倆還沒緩過神來,只聽外頭婢女又是一聲尖叫,緊跟着門被推開了,那個吓壞了所有人的罪魁禍首蹿了進來。

她趴在床前,抱怨道:“阿兄又騙我,明明是受傷了,為什麽騙我說只是病了?阿爹也是受傷了吧?誰敢傷了你們?”

她這一連串的問題,卻沒有一個孟随能如實回答。他怎麽告訴她,因為他和父親沒有照顧好她,或者說是那只蠱蟲,才被陛下責罰了?

“千秋節的樂舞,我與阿爹犯了一個大錯,自己領了罰。怕你擔心,才沒有告訴你。”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你們不告訴我我才會擔心!”千花不滿:“我也可以照顧你們呀。”

“小姑子大病剛愈,夫君也是怕你累着,才不敢和你說。”方氏見孟随應付得艱難,趕緊補了幾句:“方才的事,小姑子切不可再做了,我和你阿兄吓得魂都快沒了。”

“哦,知道了。”千花悶悶地說道。

方氏不知道她一點兒也不擅長撒謊麽?不知為何,她說的謊話千花總是一眼就看穿了。

所以阿兄方才說的也是謊言吧?

可他提醒了千花。能叫他和阿爹同時受傷的人,在這世上,有且僅有一種可能——

景帝。

但是那天夜裏景帝與阿爹那樣親近,為了什麽事,能下得了這樣的狠手?

“只怕就要瞞不住千花了。”孟綸緊張地看着兒子,眼裏滿是驚懼,全然冷靜不下來:“那丫頭今日借口出去踏青,竟去尋了從前照顧過她的嬷嬷,問那老婆子她究竟是誰的孩子。不知道她為何突然這樣多疑,她是不是發現什麽了?”

孟随大驚:“那嬷嬷說什麽了?有別的人知道麽?”

“那嬷嬷什麽也不知道,不怕她洩漏消息。此事只玉和知道,我已囑咐過她不許對任何人說,唉,玉和也不好多留了,她管不住千花。”孟綸焦急地走來走去:“這可如何是好,千花同以前大不一樣了,萬一叫她發現了真相……”

那場景孟綸想都不敢想。

“她一定會很生氣,若是她氣死了那條蟲子,我們就全完了。”孟綸越想越崩潰,他緊緊握住孟随雙肩:“你快想想法子,快啊!”

自從上回叫千花在懷王府鬧了一場,被景帝責罰以後,孟綸的精神狀态就大不如前。千花突然變得喜怒無常的性子幾乎徹底毀了他,他不知道她何時又會大鬧一場,叫景帝再度發怒。

原想送她去書院,好緩一緩,可誰知她竟不肯去了,執意留在家裏。孟綸白日在太常寺,見不到千花,心裏慌得很,做什麽錯什麽,在孟随的勸說下,稱病在家休息了有一段日子了,也好順便看着千花。

哪知今日不過頭疼在房裏歇了一日,千花就又鬧出新花樣來了。

“阿爹,您別心急,千花興許并未想到那麽多。”孟随安撫父親:“我且去問問她。”

——她一定會很生氣,若是她氣死了那條蟲子,我們就全完了。

——阿爹,您別心急,千花興許并未想到那麽多。

千花蹲在花叢裏,低頭撥弄着鞋尖兒上瑪瑙串成的花。花從長得高,她個子小,不仔細看壓根發現不了她藏在裏頭。

前幾日比這還近的距離,還只能聽得模模糊糊的;如今隔得這麽遠,就可以聽得這樣清楚了。

先前阿兄說她是有心疾,才不能生氣;可她發現自己每生氣一回,就會有什麽變得不一樣。

先是跑得更快,再是嗅覺靈敏許多,緊接着目力更好了,如今耳力也遠遠超過了從前。

隔得這麽遠,還有那麽厚的一堵牆,卻還能聽得見裏面的人在說什麽,任誰也不會覺得這種事情很正常吧?

——在你死之前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了,你最信任的阿兄可比我更想要你的命吶,只不過下手太慢,被我占了先。

她的變化,都是源自阿爹說的那只蟲子吧?正在她體內蛻變着或蘇醒着的蟲子。

柳眉想要的,也是同樣的東西。

——活得這麽迷糊,真不知該說你幸運還是不幸。

不是她迷糊,而是阿爹和阿兄希望她迷糊,這樣她就會傻乎乎地一直活在他們希望的世界裏,什麽也不懷疑,也不會随意搗亂生氣,以保不能受氣的蟲子無虞。

所有的一切串起來,摒除掉不合邏輯的,剩下的就是事實。

誰也不敢惹她生氣,包括景帝,那一夜他的表演多麽誇張啊!可她竟然未能立即發現。必然是因為景帝也知道這只蟲子的存在,才會那樣做;也必然是他想要這只蟲子——千花都能發現它的好處了,他們不可能不知道。

她只是一只養蟲子的器皿,阿爹也好,阿兄也罷,都是假的。

作者有話要說: ======深井冰的話痨======

對不起更新這麽晚,麽麽噠。

寫了這麽多,還木有寫到JQ,愁死我了。嗷嗷嗷,狗血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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