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出逃
千花第一次試圖逃跑是在十三歲時。
他們不會輕易讓她逃走,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她,千花便安分了一年多,就像什麽也不知道一樣,令他們放松了警惕。
可她還沒出城就被抓了回來。
“怎地出去玩也不帶人,若是在外面叫人欺負了怎麽辦?”阿兄還維持着笑臉,假裝暗潮未曾洶湧。
從前他是她敬愛的兄長,可如今他虛僞的面貌只令她惡心。誰家女郎出去玩身帶大量銀票?也虧得他為了不戳穿那層窗戶紙,這等謊言都想得出。
他不願戳破,千花便也不戳破,這回失敗了,下回可未必。但若是這會兒就戳穿了一切,有沒有下回就難說了。
甫發現真相時,千花曾傷心過。
時間長了,悲傷越來越淡,她也學會了虛與委蛇。
第二回逃跑,是十四歲。自上一回逃跑後,阿兄盯得她更緊了,千花依着書裏看來的方子迷暈了看着她的人,從院牆爬到了隔壁豐家。豐界玉恰要出去游春,光随行物品都裝了好幾輛車,千花藏在了其中一輛車裏。
等孟府的人發現找不見千花,千花已經在城外了。
趁着馬車行駛在密林之中,她跳出了車外。此時馬車行駛的速度已放緩了許多,千花從車裏跳出來,滾了好幾圈才穩住自己。
衣裙被帶刺的枝條劃破了,手臂和腿腳也劃傷了,冒出血來。她聽見身後有人聲,趕緊連滾帶爬地往密林深處鑽去。
“奇了怪了,剛剛明明看到有一團東西從車裏鑽出來了,怎地又不見了?”那人咕哝道,到底是怕密林裏蟲蛇多,不敢再往裏走,又退回去了。
直至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千花摒了好久的呼吸,終于可以松一口氣,遂大口大口地喘了起來。
難以置信,她竟然真的逃出來了。
這個時候阿兄他們應該已經發現她不見了吧。千花心知京城附近不能久留,從進來的方向走了出去,她方才看見附近有個小村子,得去換一套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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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花找到了那個村子,從其中一戶人家偷了一套樸素破舊的衣裙換上,那布料粗糙極了,才上身就刺得她渾身發癢。這還不算完,她花了許久的功夫把自己變成了一個髒兮兮的乞丐——這樣才不容易被人認出來。
千花從來沒有這麽邋遢過,只覺得渾身都膩得難受,恨不得立即一頭紮進水裏洗幹淨。
她将自己的衣服挖了個坑埋起來,回頭看看那個村子,心裏愧疚得很。她拿走了人家的衣服,沒有給人留下任何財物,因為自從上一回逃跑,阿兄已經不給她現銀了,她這回出來随身帶着的都是妝匣裏的首飾。她的首飾全都是專門定做的,在京城附近一出手就會被認出來。
千花從懷裏掏出一張地圖趴在地上看,這是她偷看了阿兄書房裏的地圖後自己偷偷描摹的。京城在東邊,她只要往西走,就能離他們遠遠的。
收起地圖,千花辨識了一下方向,便堅定地上了路。
走了半日,日暮時總算看到了一個小鎮。千花從未走過這麽遠的路,偷來的鞋子又硬得硌腳,雙腳早就疼得恨不能在地上爬了。一望見小鎮街口隐隐約約的屋檐,便喜得跑的力氣也出來了。
她又疼又餓又渴又累,須得好好吃喝休息一番才能繼續上路。
千花一口氣跑進鎮子裏,立即就後悔了。
就在離她不遠的街道上,左右各站了一列身着玄甲的禁軍,每一個路過的人都被攔下來檢查。一個髒兮兮的乞兒還被摁在水盆裏洗淨了臉,由着他們拿捏着同一張畫像做對比。天剛暮,燈已明,千花目力好,一眼就認出那紙上畫的正是自己。
他們是知道她會往西邊逃麽?竟然這麽快就追到她前面去了。
千花轉身就想走。
“站住!”然而還是有人看見了她:“那邊的乞兒,過來!”
千花拔腿就跑。過去被逮着洗個臉她就完了,橫豎她跑得快,還有點盼頭。
那些人見她跑了,紛紛叫嚷着“抓住她”追了過來。
千花腳底疼極了,可還是只能死命地跑,只恨長不出兩只翅膀,拍一拍翅就飛遠。
她被他們趕進了一個林子。太陽下山了,林子裏黑呼呼的什麽也看不見,微弱的月光被繁密的樹冠遮住,幫不了任何忙。千花在林子裏亂竄,不敢停留,她不知道他們有多少人,若是停下來叫他們圍住了,那就真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有那麽一陣子,她聽不到身後追趕的聲音,心裏才稍稍放松了些。遠處看得到光亮,仿佛是林子的出口,千花被石子絆倒重重地摔了一跤也顧不上,爬起來就繼續往前沖——
好寬的一條河。
千花呆愣愣地站在河邊。河水緩緩流淌着,泛着細碎的波紋;清澈的水面倒映着天上的圓月,深不見底。
看着這畫一樣的景色,她只想哭。
倒是給她一條船啊!她不會凫水啊!
就在她發愣的片刻,追兵的腳步聲已經近了,千花轉身望去,只見月光下烏壓壓一片玄甲,仿佛鋼鐵鑄就的牆壁。
她咬咬牙,一頭往水裏紮去。
河水冰涼,她慌亂中嗆了一口水,頓時只覺河水沿着口鼻直往身體裏灌。她更慌亂,一亂之下,吃了更多水。
要死了!她心生絕望。
迷糊中,似有一道陰影遮住了她所能見的微光,繼而身子被人用力揪起,随着那人往水面浮去。
那人拽着游向河邊,将她仰面放倒在河岸上,雙手用力擠壓着她的腹部。
千花哇地吐出許多水,意識卻還迷糊着。
那人低下頭來,吻上她的嘴,給她渡氣。
千花猛地驚醒了,一把推開他,趴在地上一陣猛咳。
她橫臂用力地擦了擦嘴,惡狠狠地擡頭去那人——這一看卻驚到了。
“狐之琰——”她失聲叫道。
那眉那眼那唇,不是狐之琰又是誰?他渾身都濕透了,幾縷散發濕漉漉地貼在臉頰邊,勾勒出一張淡漠而令她厭惡的臉。
他穿着一身玄色官服,看紋樣官位不低,玄甲禁軍密密地站在他身後,沒有得到他的命令,誰也沒有靠近。
“女郎叫錯名字了。”“狐之琰”笑了笑,音聲低沉:“在下狐之琬,女郎便是不記得,也該記得‘一葉’才對。”
千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一葉?
她盯着他的臉仔仔細細地看,可哪裏找得到當初那受氣包一樣的青澀少年的痕跡?
“一葉,你也是來抓我的?”千花怔怔地問。她還記得三年前是他提醒她小心些,才會令她注意到異常,可為何他現在會在這裏?
“女郎金枝玉葉,合該仔細養在閨閣裏,而非流落在外吃苦。”狐之琬笑得溫和:“狐某奉命來尋女郎,還請女郎随我回去。”
“你知道我回去會面臨什麽嗎?我不能回去,回去就只有死路一條。”千花壓低了聲音,他興許還什麽都不知道,否則一定會幫她。“我父兄同我并沒有血緣關系,他們幫着皇帝利用我,在我體內養了一只蟲子,只等那蟲子長成,便會殺了我取出來……”
“女郎方才溺水,還未清醒,這些胡話,狐某不會當真,亦不會告訴任何人,也請女郎不要再說了。”狐之琬面色冷凝下來,眼神裏有着警告的意味。
千花急了,他怎麽不信她?“這不是胡話,你還記不記得三年前你告訴我要小心……唔……”千花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眸子望着他,他竟敢往她口裏塞帕子,不許她說話!
莫非他和他們一夥的了?
“女郎随意說說不要緊,若是叫有心人當真了,說不得會給孟氏乃至聖上惹來麻煩。”狐之琬作出無奈的模樣:“恕狐某冒犯了。”
千花毫無預料地被他打橫抱起,拿大氅裹了起來,擱在一旁的馬背上;繼而他跨上馬,将她牢牢地按在懷裏,對身後的禁軍喝道:“走。”
千花怒目瞪着他,可他壓根看不到。
作者有話要說: ======深井冰的話痨======
多麽老舊爛大街的橋段!可是某魚就是想寫一寫,嗷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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