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尴尬
一葉盯着衣服看了好一會兒,又看了看異常興奮的千花,搖了搖頭:“不知。林家侍女很多,不知是誰頑皮抹上去的。”
“我才不信!你看看這個位置,輕易是沒法抹上去的,必是你抱着她,她的臉蹭到你衣服上,咻地一下,才能印成這樣。”千花一邊說,還一邊将臉貼上去演示,繼而一臉壞笑地看着一葉:“老實說了吧,是不是林家有個嬌滴滴的小姐,或是有個貌美的侍女?”
一葉羞惱地将衣服扯過去,難得有些激動:“并沒有!林員外擔心小厮笨手笨腳,才叫侍女在書房裏服侍,來來往往那許多人,難免會出意外。”
“還很多人呢!”千花奇道:“你長成這樣,林員外不怕你把他家侍女魂兒都勾走了?”
“林員外為人高潔,并不會這樣想。”一葉辯道。
“這麽激動幹什麽?莫不是心虛了?”千花頗有得色:“承認了也沒有關系呀,這是好事,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你……”一葉快被她氣壞了,勉強維持着冷靜:“時候不早了,快些上去睡,省得明早上工又要遲到。”
千花見好就收,見他真要惱羞成怒了,便趕緊逃了。
“千花,你最近瘦了好多。”老師傅們同千花相處久了,見她成日裏笑嘻嘻的,做事也還靠譜,對她好多了,逐漸關心起她來:“是不是病了?”
她身上沒有年輕人的毛躁,懂得好些鮮少有人知道的鑒寶秘訣,做的珠花樣式也頗受姑娘夫人們的喜歡,衆人也不敢再像從前那般輕視她。
“沒有啦。”千花連連擺手:“就是忽然覺得自己太胖了,想變得瘦一點。”說着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最近都不敢多吃,夜裏還常常餓醒呢。——哎,你們看,我瘦了以後,是不是可愛許多?”
她話鋒變得太快,前一刻還在憂郁,下一刻又臭美起來,惹得老師傅們都忍俊不禁。
“千花若是再痩些,定是位大美人。”其中一位老師傅誇贊道。
“太有眼光了!”千花沖他豎起大拇指:“我也是這麽想的。等我瘦下來,說不定豔絕清江鎮,整個清江鎮的少年才俊都排着隊娶我,到時候我每天的煩惱就是要糾結嫁給誰了。”
衆人哄堂大笑起來。這笑聲如此暢快,引得大夥很快發現了不屬于他們其中任何一人的聲音,也不知誰帶頭,衆人紛紛看向工匠室的門,笑聲戛然而止,只餘門口一位俊俏的郎君扶着牆大笑不止。
“東家……”千花讪笑着摸了摸後腦勺。做工的時候偷懶兼放大話被東家聽到,那酸爽簡直難以言說,更不要講他們這位東家就是清江鎮出了門的才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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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雲初好一會兒才止住笑,那笑意是沒聲息了,可還藏在他的一雙眼睛裏。他望着千花說道:“沒想到你們每日裏這樣熱鬧,看來我錯過了不少。”
老師傅們立即回過頭該幹啥幹啥,仿佛方才什麽也沒發生過,只有千花被東家盯着,想假裝沒事都不行。
千花幹笑了幾聲:“那啥……其實平時也不熱鬧,都忙着幹活了……今日純屬意外……東家您千萬別誤會,一般我們都是在努力幹活絕不敢偷懶的……”
怎麽好像越抹越黑?千花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幹脆眨巴着眼睛看着溫雲初,問他:“東家可是有什麽事?”
溫雲初還算識相,沒再調侃她。他從衣袖內取出一只嵌滿各色寶石的金盒,對她道:“今日新得了一樣罕物,想着你興許見過,想叫你替我看看。”
千花取了帕子擦擦手,目光饒有興趣地轉移到那盒子上:“在這兒看麽?”
那盒子一看便知不是中土樣式,雕着一團團細細密密的花,花蕊花瓣俱由打磨成相應形狀的寶石嵌成。這樣肆意張揚的花團錦簇金碧輝煌,不是中土上等人喜愛的風格。
雖千花并不在乎別人偷師,可也得看東家介意不介意把寶貝拿給衆人看,萬一盒子裏裝的啥某些有錢人喜歡的不正經的東西呢?
“在這兒恐打擾了各位師傅,你随我來罷。”溫雲初收回盒子,引她出去。
溫雲初将她帶到專用來處理日常事務的房間,叫仆從給她泡茶上茶點,千花卻擺了擺手:“不要茶點啦,最近我要少吃些,快些瘦下來才行。”
溫雲初一聽就樂了:“真要瘦成傾城的美人,叫滿鎮的才俊排着隊去求親?”
千花臉都紅了:“我随口說說,東家別笑話我啦。我再瘦,這張臉也不會變成傾城的美人呀。”她趕緊轉移話題:“不知東家想讓我看的是什麽?”
溫雲初這才将盒子打開,推到她面前:“你可識得此玉?我問了好些人,俱說沒見過。”
盒子裏靜靜地躺着一只小巧的玉壺,玉色是少見的純色,其上有金色的蓮花花紋,與盒子相似,嵌着好些打磨成水滴或珠子狀的寶石,顯得精致華貴,與中土喜好的自然內斂全然不同。
“這是荊南玉,荊南國皇室專用玉器,尋常人家連碰也不能碰,否則視同謀反。這種玉在荊南國也極少有人見到,自從荊南國覆亡,大部分為荊南國最後一位皇帝下令毀壞,僅有少部分流落出來,極其罕見,東家是從哪裏得來的?”這種玉器從前孟随送過她一個,被她不小心砸碎了,令孟随心疼了好久。那時千花并不覺得它有多好看,只覺得它花花綠綠的,現在再看,方覺出其中的好來。
“一位好友急需用錢,割愛賣給我的。只是他也說不出來歷,我想着你見多識廣,說不定認得,便拿來叫你看看。沒想到你果然識得。”溫雲初驚訝得很:“看你年紀并不大,怎地知曉這許多事?”
因為我體內養了一條尊貴的蟲子,千花默默道,面上卻淺淺笑着:“年幼時曾寄居在一位親戚家中,他喜好收藏稀奇古怪的東西,才跟着認識了少許。可惜後來那位親戚故去,幾位兒子瓜分家産後敗得一幹二淨,如今那些珍寶也不知流落到哪裏去了。”
她知道自己不擅長撒謊,也知道遲早有人要問她來歷,這幾句謊話都想了好久,總算有機會表現了。
“可惜可惜。”溫雲初嘆道。
“是呀。”千花連聲附和,又道:“東家可還有別的事?”
“并沒有,不過……”溫雲初饒有興趣地看着她:“你一定還見過許多別的寶物罷,不若說來聽聽?”
“可我今日有許多事……”千花有點犯難。奉命偷懶是好啦,可今日的事情不做完,明天豈不要幹兩天的活?上回溫雲初帶她去逛街,她還挺開心,第二天就哭瞎了。
“不必擔心,我會同溫掌櫃說一說。”東家大方得很,大手一揮,她就不必煩惱堆積的工作了:“你幫我開開眼界,也是正事,并且是旁人都做不了的大事,也很重要。”
聽他這麽一說,千花一點兒也不糾結了——上哪找這種好事去呀?上工不幹活,只聊天還給錢!頓時樂呵呵地将舊時見過得那些寶物一樣樣地說給他聽。
她說得開心,溫雲初也聽得津津有味,半日的時間一會兒就過去了。
“我喉嚨都疼了,沒想到說多話也會這麽累。”夜裏千花給一葉抱怨:“然後我就使勁喝茶,喝多了又使勁跑茅房,可愁死我了。後來我說喉嚨疼得說不下去了,東家就放我回來了,還問我喉嚨痛怎麽不早告訴他。他聽得那麽入迷,我怎麽好意思嘛?”
這時她想到一葉每天都要教授林家小公子的功課,好奇地問他:“你每日裏授課,喉嚨不疼麽?”
“還好,并不會一直說,許多時候只是看林家小公子練筆罷了。”一葉責備地看着她:“溫公子聽得再入迷,你也該直說喉嚨疼了,否則若是明日嗓子啞了可怎麽好?”
“啞了正好,他以後就不會一直一直叫我說話了。”千花撥着碗裏的飯,沒什麽興趣的樣子。
“最近你吃得仿佛少了些。”一葉含蓄地問她:“也瘦了,可是發生什麽事了?”
這話真是說得含蓄極了,她哪裏是少了一些?每天都少吃兩大海碗,下巴越來越尖,也看得出瓜子臉的樣子了。
“我怕把你另一條胳膊也壓斷了……”說出這句話時,千花極度不好意思。
一葉輕笑起來。
“不許笑!”千花怒目瞪着他:“我是為誰這麽辛苦的?”
一葉立即不笑了。
隔了一會兒,他略有些不自然地開口說道:“我……我這段時間暫時不去林員外家裏了。”
“為什麽?”千花好奇極了:“嬌滴滴的小姐還是那位貌美的侍女不喜歡你了?”
這回輪到他瞪她了:“沒有什麽嬌滴滴的小姐或者貌美的侍女,我并不是你愛看的那些話本裏的書生。……不過林員外家中的侍女是太熱誠了些,我想隔一陣子再去,興許會好點……”
“哦,有多熱誠?”千花一聽就有興趣了。
“不告訴你。”一葉偏要吊她胃口。
千花立即放下筷子,蹭到一葉身邊抱着他完好的那條胳膊一個勁地撒嬌:“一葉哥哥,告訴我嘛——”
她胸前的柔軟壓在他的手臂上,一葉頓時紅了臉;千花自己也意識過來,立即尴尬地松開手,坐回原來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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