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刀二

談飛雨回去之後,心情不大好,哥哥和爹爹以為她是在朝廷中遇到了什麽不開心的事情,便也小心翼翼的。

她見狀盡力扯出自己往日的笑容安慰:“你們不用擔心,什麽也沒有,一切都好好的,只是公務太多了,有些累,爹爹,哥哥,我先去洗漱睡了,你們好好休息吧,晚安。”

瞧着她強顏歡笑着離開的樣子,談爹爹表情擔憂地看向自己的兒子:“铮兒,你說,是不是因為爹爹之前說不許辭官的話給了她很大的壓力?你妹妹她,向來是什麽苦都能吃下的孩子,之前那麽多的苦她都笑着承受下來了,怎麽這才進宮了幾日,臉上連笑容都沒了?這當官,不該是享福嗎,我怎麽覺得她好像比以前更苦了?”

談铮也十分擔憂地看向院中洗漱的妹妹:“是啊,她一向能忍,今日會這樣,定是在宮裏受了什麽委屈,爹爹,你說會不會是陛下……之前便是陛下不是說說不喜歡飛雨嗎,所以才讓她當了兩年的捕快,現在飛雨去了陛下身邊,大家都說是陛下重視才會調她去,但……你說會不會陛下是為了折騰她才……”

談爹爹覺得有些不相信:“陛下會這麽小氣嗎?”

那可是高高在上的人啊,怎麽會和他們這樣的小老百姓過不去?

談铮沒說話了。

談爹爹面色變得焦慮起來,他不安地扣了扣自己的指甲:“你妹妹一向孝順,我說什麽便是什麽,難道真的是因為幾天前我對她說不能辭官的話,才讓她現在什麽苦什麽刀都往肚子裏咽?我這都是為了她,為了談家着想,咱們家能出一個京城裏當官兒的,那可是天大的福氣啊。”

談铮皺眉道:“可是爹爹,你就沒有想過,這是不是飛雨的福氣?若是她真的為了咱們,受了天大的委屈,到時候您知道了,真的一點也不會後悔嗎?”

他一語點醒了固執的談爹爹。

談爹爹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是啊,自己的女兒從出生開始受的委屈已經夠多了,現在好不容易熬出頭了,結果還要受別人的委屈,這怎麽行!

他立刻走向自己的女兒,見到此時的談飛雨正在洗貼身衣物,那些是她堅決要自己洗不讓別人動手的,以前沒有功名在身的時候還好,她是個尚且在讀書女孩子,可現在她都已經能算是一個說出去有名有姓的官兒了,也早已長成一個女人了,若是叫外人知道她依舊還自己洗自己的衣裳,又怎麽過得去。

想到此,談爹爹更覺得傷心,他可憐的女兒啊,原本有個大好的貴族未婚夫,結果怎麽就被偏待她的陛下賜給了別人呢,明明兩家都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那一步了啊。

他怎麽這麽糊塗,陛下那麽讨厭自己的女兒,人都說,寧毀十坐橋,不毀一樁婚,可他還是毀了自己女兒的好婚姻,說什麽不知道兩家有聯姻,騙鬼去吧,分明就是故意的,他都這樣讨厭自己的女兒了,那麽突然好心的調自己女兒到身邊,除了是想折磨她,還能是什麽?

談飛雨感覺自己身後有人,回頭一看,發現自己爹爹正一臉苦大仇深地看着自己,那表情,如果下一秒他哭起來,一點也不會讓人覺得奇怪。

她被吓了一跳,立刻放下衣物,站起來甩了甩手,又在衣服上擦幹了手上的水:“爹爹,你怎麽了,遇到什麽難事了嗎?”

“我可憐的孩兒啊,”談爹爹伸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淚,上前拉住她的手,心疼道,“你肯定是受了不少委屈了,都是爹爹害了你,爹爹想明白了,你若是真的覺得這京城待不下去,那大不了就辭官,便是不回老家,随便去個別的什麽地方,買兩畝地種着也能活,今後不論你受了什麽委屈,千萬別忍着,有什麽困難也可以和爹爹哥哥說,我們沒本事,雖然幫不了你什麽,但是會盡最大的努力去幫你,你是咱們家的頂梁柱,一定要好好的,不能有事,知道嗎?”

談飛雨哭笑不得:“爹爹,你瞎想什麽的,之前那件事都過去了,我沒受什麽委屈,就是不小心得罪了人,有些苦惱,在想着要怎麽賠罪才是。”

談爹爹更加擔憂:“那你得罪的人官兒大嗎?”

“唔……嚴格來說,他不是官。”

談爹爹松了口氣:“不是官,不是官就好,你可是官呢,那不是官的人能夠拿你怎麽地,我們家雨兒就是善良,一個小人物總是能夠讓你為人家擔憂。”

談飛雨默默咽下了後面的話,她覺得自己要是說出對方是皇帝的話,那往後的幾個月,自己爹爹就別想睡安穩覺了。

她索性不再說話,轉身清了一下衣物,拿到衣架上晾起,談爹爹看着道:“雨兒,你曾經那個未婚夫,已經嫁人快兩年了,你和他終是有緣無分,但你現在也大了,我們雖是你的親人,但是有些地方卻還是照顧不到,總是讓你自己親自來,這麽大了也沒個知冷知熱的人陪着,說出去也不體面,你現在,有沒有哪家喜歡的公子?若是有,爹爹找媒人去說親。”

談飛雨動作遲緩了一瞬,臉上的表情沒變,但熟悉她的談爹爹一眼就看出她的心裏不好受,頓時警鈴大作,覺得自己一不小心又戳中自己女兒心中的傷痛了,後悔不已,剛要說不找也沒關系之類的安慰的話,她已經開口。

“爹爹……我覺得自己現在還年輕,還不想考慮。”

這個借口談爹爹頓時不滿了,他提高了嗓調:“年輕?你今年虛歲都已經二十四歲了,換做成親早的人家,孩子如今都可以議親事了,什麽時候才不年輕,爹爹死之前……能等到嗎。”說到後面他開始抹眼淚。

談飛雨覺得腦殼疼,後面出來的哥哥談铮見狀頓時上去安慰他:“爹爹,你怎麽能說這麽不吉利的話,你看飛雨今天本來就難受了,您還在這裏給她添堵,您舍得嗎。”

談爹爹眼淚刷地止住了:“雨兒別難受,爹爹只是發洩一下情緒。”

“嗯,女兒知道,”她緩了一會兒,忽然開口道,“爹爹希望女兒找什麽樣的夫郎?”

“找什麽樣的?”談爹爹被這問題問得一愣,心裏頓時重視起來,難道這是女兒在外面有人了,所以就回來先試探試探他們的口風?

他和自己的兒子對視了一眼,轉頭小心翼翼地對自己的女兒說道:“第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活的,第二點,也很重要,男的,第三點,對你好,能照顧你,能為咱們談家傳宗接代,別的,也沒什麽要求了吧。”

這個要求一說出來,他們兩個就覺得談飛雨的臉色有些古怪的難看,這像是心裏有了對象,卻不符合以上标準的樣子。

談爹爹和談哥哥對視一眼,心中均是警鈴大作。

談铮揪緊了一顆心,咽了咽口水:“妹……不會是謝永吧?”

謝永爺裏爺氣總喜歡纏着飛雨的樣子他們從來都是看在眼裏,但從來不說出口,畢竟都是些無謂的猜測,況且謝永也是他們家的恩人,所以從來沒有表現過什麽不滿之類的。

但是看她這個表情……難不成,那些無謂的猜測要成真了嗎?

談飛雨噗嗤笑了,心中的陰霾被驅散了不少:“怎麽可能,你們平日裏都在想些什麽,爹爹哥哥你們放心吧,我是直的,絕對絕對喜歡的是男孩子,你們不用擔心這點,我只是問問你們要求,至于人……看緣分吧,若是同之前衛太傅家的公子那樣有緣無分,我也不會強求,只是爹爹,能再給我兩年的時間嗎,若是到時候,我……要是真的辭官了……那會随了爹爹的願,找一個合适的娶回家。”

“唉!什麽叫随我的願,你娶夫郎,自然要是随你的願才好,你又不是給爹爹娶夫郎,但是爹爹有一個要求要說,在這兩年的時間裏,爹爹會找些好人家的男子相看,若是你沒有定下來,那我找的那些男子,你可以去看一看,若是适合,緣分來了就更好了,若是不成,爹爹絕無二話,所以你告訴爹爹,你到底有沒有喜歡的男子?”

“爹爹,我有心上人了,你不用操心此事。”

他爹爹立即關切問道:“是哪家的公子,爹爹現在就去找人提親。”

談飛雨眼睛十分明顯的暗淡了下來,聲音也較往日低落了三分:“我喜歡的人,大概是永遠也不可能娶回家的。”

談爹爹和哥哥頓時大驚,不約而同想起了一個人——衛安。

衆人都說她還不娶,正是因為心傷于未婚夫的另嫁,她雖從來不說此事,但他們覺得她一定是在乎的,難道這件事她還沒放下嗎?

談哥哥目帶憂慮,談爹爹緊緊抓住了她的手臂道:“孩兒啊,既然是不可能的人,咱們就不要考慮了好不好,爹爹知道你一時放不下,但是時間久了,有些事就會慢慢的淡了,爹爹不逼你,這種事情是逼不來的,爹爹唯一期望的是,你能夠接受爹爹為你去找能夠陪着你忘記的可能的男子,至少,了解一下,好嗎。”

談飛雨和自己爹爹對視了一會兒,又看向哥哥的表情,拳頭收緊了又松開。

這一瞬間,她想了很多很多,所謂愛情,所謂負責,所謂的未來與現實,爹爹說的幾個低得不能再低的要求。

或許她也該面對現實,現在與自己談戀愛的那個男子,擁有着她連負責的資格都沒有的身份,那愛情從古自今在現實面前便是不堪一擊,所謂的情深意濃,能堅持到下一周嗎?現在連明天兩人的關系會怎樣都不知道,又何談下一周。

“好。”

她聽到自己的嗓音,就如此刻的心一般幹澀。

“我答應見,但在兩年內,希望爹爹不要逼我做決定,好嗎。”

“這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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