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初來乍到(1)

“大哥,”聞莺從一頂帳篷裏爬出來,聽了聽周圍的狼叫聲,有些瑟縮地問守夜的彪形大漢,“咱們還要在這外面住多久?”

“前面就是青山縣了,你小子若是不想再跟着我們繼續往北,在青山縣落腳也不錯。”

大漢坐在火堆前面,把手裏的果子遞給了聞莺幾個,“你這小子也算命苦,細皮嫩肉的,又無依無靠。青山縣是個好地方,你去那裏謀個生計。好好幹,一定能糊口。”

聞莺對大漢道了好幾聲謝,這才又鑽回到帳篷裏。

青山縣是一個富庶的大縣,由于地理位置極佳,是好幾條商道的交通樞紐。

這麽一個地方,若是沒有一個好縣令好好治理,必會犯上作亂,官商勾結,民不聊生。

上一任的青山縣縣令是個大貪官,不知吞了多少商人的銀子。柳權當年為了這個官職的人選,沒少跟皇上吵架,每次議事回來少不了要在書房摔些東西發洩發洩。

最後還是新一任的恩科狀元自請前往,才算了了她爹心裏的一樁大事。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位恩科狀元也就是現在的青山縣令應當叫做溫良遠。

青山縣在他的治理下才慢慢平靜下來。

柳權曾經還十分疑惑,說這個溫良遠雖有才能,卻無遠見。

孔孟之道雖張口就來,卻是個實打實的書呆子。

也不知是為何将這青山縣治理地如此秩序有條。

聞莺順着記憶想了想青山縣,聽着耳邊镖局兄弟的鼾聲以及帳篷外的狼叫,抱着膝蹲在帳篷角落,頓時悲從中來。

聞莺沒怎麽權衡,次日就在青山縣和镖局的一衆弟兄道了別。

說來也巧,聞莺到青山縣的那天,正縫青山縣令溫良遠過壽。溫良遠是出了名的清正廉潔,愛戴百姓,自然也就受百姓擁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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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青山縣縣衙大門敞開,筵席從衙門院子裏擺到了十裏長街上,入席的都是些尋常百姓。縣衙張燈結彩的,甚是熱鬧。

聞莺抱着空癟癟的肚子也打算去大吃一頓,獨樂樂不如衆樂樂嘛~

聞莺從家裏逃出來,身上沒帶多少銀子,每月她爹給的月錢雖不少,但她平時花錢大手大腳,又總愛賞給下人,所以總是存不住錢。

逃婚這事又不能讓旁人知道,聞莺收拾了幾件金玉首飾便匆匆逃了出來,可首飾那東西,貴重是貴重,關鍵時候又不能當銀子花。

她也不敢随便把它們當了,生怕以柳權的精明勁兒,從當鋪順藤摸瓜,再把她揪回京城。

于是那些首飾就只能安安靜靜地躺在她的小布包袱裏。一路跟着镖局那些人,吃住省了,可別了他們,到了青山縣,荷包裏的那點小銀子總要省着花。

聞莺想,從今天開始,一天能吃一頓就絕不吃兩頓。能省下來的銀子,就絕對不能花!

衙門裏擠擠攘攘地,坐的全是百姓,聞莺輕而易舉就溜了進去。

百姓們正等着給縣令祝壽,于是聞莺就開始在縣衙裏逛蕩,四處打量了一下鼎鼎大名的青山縣衙,心想原來也就是普通衙門的樣子,沒她爹描述的那麽好嘛,反而很破,尤其是後院的那個小花園,草長得都比人高了。

簡直就是一個經久失修、已經荒廢了的破院子。

邊逛着邊嫌棄着,聞莺一不留神就順着香氣逛到了廚房。

廚房裏準備菜肴的師傅很多,又擠又亂。

聞莺順了只燒雞,蹲在花園的一座假山後面開始吃。吃的同時也開始思考她今後的人生。

小時候,家裏請過教武師傅,教過大哥一些基本功。柳權自小就寵愛聞莺,她鬧着要學,于是便讓她和柳埕一起學。可她畢竟是個姑娘,嬌嬌氣氣的,學了一段時間就不想學了,柳權便又問她想學什麽,女孩子家總要有一樣能拿的出手的。

可是聞莺哪裏曉得自己要學什麽,她娘又不管她。

于是柳聞月學什麽,她便也跟着學什麽。到了最後,柳聞月學什麽都會,她學什麽都堅持不下來,總是學了個半吊子。什麽都會有一點兒,可什麽都不精。

早知道就好好學學彈琴唱曲兒,說不準還能進個戲班子賺點銀錢。

這下離開柳府,自己一個人在外面。聞莺根本不曉得自己能幹什麽。只好哀怨地啃着雞腿嘆了口氣。

聞莺剛嘆出一口氣,隐約聽見有腳步聲朝這邊走來。好奇地順着假山的縫隙向外望,只見有個小厮抱着一大壇酒,酒壇上面還貼了一個碩大的“壽”字,正步履匆匆地往前院走。

應當是祝壽酒,估計是要開飯了。聞莺想。

小厮正走着,從後面小跑着跟過來一個人,拍了拍他,兩人不知說了什麽,小厮把酒交給後面跟着過來的那個男人,小跑着又原路返回,估計是回廚房了。

事不關己,高高挂起,聞莺低下頭正準備繼續啃雞腿,卻瞟見跟過來的那個男人把酒壇往地上一放、蓋子揭開,從懷裏掏出一包東西,打開紙包便撒了進去。

撒完之後男人把蓋子蓋回去,眼神犀利地掃了一下四周,聞莺吓得忙把腦袋縮到假山後面。

男人環顧了一會兒,瞅着四下無人。這才又抱起酒壇沿着小路往前院走。

聞莺這下也無心吃雞了,若是下毒的話,這麽一大壇壽酒別說溫良遠會喝,來吃壽宴的百姓們也會喝。

溫良遠從官這麽多年,雖說奉公守法,但難保不會得罪一些大的商號和名門望族。

若真是想毒死他,豈不是那麽多百姓也要無辜陪葬。

若不是下毒……

聞莺想得多了起來,腦子自然也開始亂,剛剛那個男人面相可怖,看着便像一個生死之徒。就算那些粉末不是毒藥,也絕非是好東西。

聞莺懊惱地踢了下腳邊的那只雞,這事怎麽就讓她撞見了呢。

青山縣離京城也不算遠,她若是在這裏管閑事管出名堂來了,難保不會有什麽風聲傳到她爹爹耳朵裏。

到時候她不是白費了那麽大的力氣跑出來,還是要被柳權揪回去嫁人的。

可是,人命關天,這閑事也不能不管。

聞莺糾結地想了想,還是站起身拍拍屁股,決定先去前院看個究竟。

前院熱鬧得簡直不能再熱鬧,聞莺跑過去的時候,祝壽酒已經被放在了主位上。

主位上坐着一個穿着布衣的白面男子,一看就是個弱不禁風的羸弱書生——這就是溫良遠?

好白啊。這是聞莺對溫良遠的第一印象。

看着倒是很樸素,明明是個特別有油水賺的官位,被他當成這樣,也算是不容易了。

聞莺感嘆的時候,溫良遠已經站了起來,拱手對下面席位的百姓說:“溫某在這青山縣就職也三年有餘,席下各位對溫某諸多照拂,如今又如此破費為溫某祝壽,此等恩情溫某銘記于心,定不負衆望。”

立刻有個人站出來說:“溫大人這麽客氣就是見外了。咱們青山縣裏裏外外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客氣什麽!”

接着就是一堆人迎合道:“就是就是,溫大人,客氣什麽。”

溫良遠揭開酒壇的紅蓋子,把比人腰都粗的酒壇,輕輕一掂抱起來往自己的酒碗裏倒了滿滿一碗。

看着挺瘦,力氣真大。這是聞莺對溫良遠的第二印象。

能把青山縣治理得如此井井有條,這個溫良遠若真沒兩把刷子也說不過去。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溫良遠端起酒碗:“那溫某就先幹為敬了。”

底下百姓一齊喝彩。

這時有兩個衙役擡起酒壇,去給院裏的百姓倒酒。

真是其樂融融的一副場面。

然而溫良遠剛端起碗來,酒碗忽得被不知從哪個方向射來的石子震破,碗裂成幾瓣,落到了地上。

碗裏的酒也跟着灑下,在地上泛起白沫。

百姓都被這一幕吓到了,有幾個站在前面的,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手裏的酒碗,手一抖,登時好多酒碗紛紛落到地上。

無一例外,所有的酒裏都有毒。

聞莺看着眼前的場面,呼出一口氣,把手裏的彈弓揣進懷裏收好,正準備功成身退,卻感覺似乎有人在看她。

她生怕被人發現,立刻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四周亂糟糟的,百姓們被吓得亂作一團,聞莺這才舒口氣,從身邊的酒席上又順了只雞,大搖大擺地往大門走。

溫良遠被吓得臉色更加白了,緊張地拽着身旁的藍衣服少年:“小五,這……”

被喚作小五的人倒是比溫良遠鎮定多了,有些嫌棄地掰開溫良遠的手,說:“有人下毒,你得趕緊安撫百姓,立刻關閉縣衙所有大門。孔大,你帶些人手把衙門圍起來。孫二,你去廚房,把凡是碰過壽酒的人都帶過來。”

“是。”兩個滿臉橫肉的魁梧大漢領了命忙活去了。

小五自己邁開了步子也要走,溫良遠還處在受驚狀态,忙拉住他:“小五,你幹嗎去?那酒我差點兒就喝了,有人要殺我……”

小五沒理他,再次把他的手掰開,無情地邁開步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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