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虛實相生(4)

繩子被小五慢慢旋開,聞莺離得近,隐約聞到一股清淡的香氣,拱起鼻子吸了吸,撈起面前的繩子又聞了聞,緊皺眉頭想了又想,這香味怎麽那麽熟悉呢。

沉思了有一會兒,聞莺摩挲着手上的白布,終于想起來這味道在哪裏聞過了,十分肯定地對小五說:“是桫椤香。”

“嗯?”

“我曾經聞到過一次,布莊織布的時候會事先把絲線熏上這種香料,這種桫椤香剛熏上時味道十分清淺,像是雨後清新的自然香味,很受姑娘們的喜愛。桫椤香入水會融,所以衣服一經浣洗,香味便會跑出來,味道就會越來越淡。這種布料織出後,為了防止香味散失,很少染色。再加上香料本就稀少,大都被布莊壟斷了,是以桫椤香的布匹大部分都是皇親貴族才穿的。一般情況下桫椤香熏制的都是上好的綢緞,這種棉布的情況倒真是有些少見,更何況上面還綴着金絲,有些奇怪。”

溫良遠這會兒才從有刺客刺殺的情況中緩過來,跑過來問,“小四你怎麽知道這麽多?”

“呃……因為我以前在布莊幹過活,了解一些。”聞莺吐吐舌頭。

其實是因為當初皇上曾賞給過她爹這麽一匹布,她因為喜歡這種香味,和柳聞月争了半天,最後把布扯壞了,兩個人坐在破損的布料前哭了半晌,到後來還是二娘用那匹布給她們兩個一人繡了一個枕頭才算了事。

小五沒溫良遠這麽八卦,沉思着說,“或許這塊布不是用來做衣服的。”

聞莺根本沒有考慮這種情況,“不用來做衣服那用來幹麽?做繩子嗎?用桫椤香熏出來的布匹做繩子簡直是暴殄天物。”

小五把旋開的布條展開,大致拼湊了一下,“看,四四方方的,邊際處有金線繡好的花紋。你覺得像什麽?”

聞莺還在仔細瞅着,溫良遠嚷嚷,“像桌布!”

溫良遠這麽一嚷嚷,聞莺覺得還真是桌布,不過誰家的桌布這麽奢侈。繡了金線就算了,還熏了桫椤香。

聞莺喃喃地說:“一定是有錢人家的桌布。”

溫良遠的關注點和別人不同,扯了扯布條,不可置信地問:“這塊破布真那麽值錢?值多少錢?”

小五把布一收,“走吧。”

“走?”聞莺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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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五難得嘴角擡了擡,“嗯,該吃飯了。”

“這就走了?”聞莺戀戀不舍地看着可以說是唯一的線索:“這布能找到兇手嗎?”

小五回答問題向來是一個以內,見聞莺和溫良遠沒動靜,自己一個人就走了。聞莺擡腳跟上去,溫良遠還待在庫房裏研究布條,兀自嘟囔,“這布被撕成這樣還能不能賣出去?”

聞莺看着溫良遠就覺得可憐,嘆着氣搖着頭跟着小五走了。

小五沒有回住處,也沒有去廚房吃飯。反而出了衙門上街了,這會兒正是吃早飯的時候,聞莺眼巴巴地站在一家包子鋪前,使勁地吞口水,可憐兮兮的拽了拽身邊人的袖子。

小五停下步子看聞莺,有些無奈地從懷裏掏出些碎銀子遞給她,聞莺歡樂地抱着銀子去買包子了,買完跑回來還不忘遞一個給小五,小五的眼神有些推拒,而且似乎很嫌棄。

切,不吃就不吃。聞莺哼了一聲正要把手收回來,小五先她一步把紙包住的包子接了過去,放在鼻子下聞了聞,才輕輕咬了一口。

聞莺好幾天沒有碰肉腥了,砸吧着嘴吃得倍香,連手指都吮進去了。然後又被身邊的人嫌棄了。

聞莺吃完包子才意識到自己跟着小五來到了家布莊,聞莺吃飽了心情也好了,在布莊裏轉了轉,問小五,“你是要買藍色的布做新衣服嗎?”

問完小五不理她,聞莺也習慣了,開始自己一個人看布匹,看了一圈挑出一匹喊小五,“買這匹吧,看着清麗,你穿肯定好看。”

小五也正站在一旁翻翻撿撿,聽見聞莺喊他便朝這邊看過來,聞莺拿着那匹布笑盈盈地朝他晃,他甚至還能瞧見她嘴邊剛吃完包子沒有擦淨的油星兒。

付賬的時候才想起來他根本不是來買布的,聞莺喜滋滋地把布匹抱在懷裏,心裏琢磨着剛剛吃了人家幾個包子,幫他拿東西算是還債了。

兩人剛走到門口,迎面過來一個老人,扯住店裏的掌櫃就吩咐,“待會兒若二少爺再來拿錢,可千萬不能給了。”

掌櫃十分為難,“這……二少爺發起火來,小人也扛不住啊。”

老人嘆口氣,“咱們成家怕是要毀在他手裏了。”

聞莺聽完,心裏感慨,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小五的神色倒是比之前好些,眼神也輕快了不少,聞莺問他,“這家布莊是不是快關門了?”

“嗯。大概。”

聞莺看着手裏的布嘆氣,“那剛剛真應該再講講價的,可能還會便宜些。”

小五看着聞莺鼓起嘴巴皺起眉,難得笑了笑。

“趁人之危?”

“不,”聞莺嚴肅地換了個詞語,“是趁火打劫。”

“……”

回衙門的路上,聞莺不忘跟小五算賬,“吶,你請我吃包子,我幫你拿布,互不相欠啊。”

小五保持沉默,聞莺又問,“你真的能根據布條判斷兇手是誰?”

小五還是一副沉默的樣子,聞莺心裏癢癢的受不住了,抱住小五的胳膊直搖,“你告訴我吧,求你了~”

小五神情默了默,終于回答她,“兇手為什麽要下毒?”

“跟溫大人有仇呗。”

“溫良遠做什麽才會跟人結仇?”

聞莺以青山縣的現狀和溫良遠的為人想了想,“進出城門的時候查得太嚴,扣押貨品?可是那個下毒的人也太狠了,若不是我無意間瞅見,怕是不只溫大人,也會有百姓遭災。”

小五點點頭,“死者包袱裏除了些衣服之外什麽也沒有,房間裏有鹽粒應當是死者手裏的私鹽在與兇手争奪時,被兇手搶走。客棧掌櫃說死者住房時一口氣給了四片金葉子,可見其出手闊綽,身上必不可能分文沒有,所以兇手搶走的一定還有錢財。參與販賣私鹽、又奪人錢財,兇手必定缺錢。死者先那批私鹽入城,必定是要來見接手私鹽的下一家。為了怕被查出,還特意安排了那批人在已經入夜、守衛最松懈之時入城。若不是那天溫良遠吃飽了撐的,非要去城門遛食,那批私鹽怕也查不出來。所以溫良遠把兇手的財路扣了,必定招人憎恨。”

聞莺聽得認真,見小五說了一半不說了,心裏急得要命,“然後你就知道兇手是誰了?”

“剛才你不是說了麽,桫椤香。”

“嗯?”

“關西不可能有皇親貴族,那塊熏了桫椤香的布只可能出自布莊。再者那一帶民風粗犷,少有人穿綢緞衣服,大多穿的都是粗布衫。更不會有人花錢去買熏香的布匹,所以布莊才會有人拿賣不出去的、熏了桫椤香的粗布做桌布。”

聞莺這才真的有點明白了,“你剛剛去轉布莊?”聞莺說着想起那個老人說的話,“你是說……那家布莊的二少爺就是兇手?”

“不錯。只有這家布莊在關西有分號。”

“你怎麽知道只有這家在關西有分號?”

“前幾年我去過關西,那一帶極為貧瘠,百姓對布匹的需求極少,布莊只有這一家。若是這兩年沒有關門的話,應當就是這一家。”

聞莺崇拜的看着眼前的人,由衷的誇贊,“你真厲害!”誇贊完聞莺念頭一轉,“可是你總不能憑着一塊破布去抓人吧?”

“自然不能,有個詞叫做賊心虛,待會兒去試探一下便知。”

回了縣衙,小五向溫良遠說了推測,溫良遠大腿一拍就要去成府拿人,聞莺生怕他們捉錯人,忙問:“你們認得那家的二少爺嗎?是他的可能性大嗎?”

溫良遠吹胡子瞪眼的,“當然大!那成安懷就是個神經病,肯定是他,絕對錯不了。”

溫良遠說完,一拍桌子叫了些人氣勢洶洶地就出了門,聞莺和小五跟在他後面,聞莺撞撞小五,“溫大人怎麽反應這麽大?”

小五面無表情地解釋,“因為成安懷曾經說過要娶他回家做小媳婦。”

聞莺噗嗤樂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大笑之後,壞笑着看了眼走在前面的溫良遠,“那為什麽還要那麽狠心,因為溫大人扣了他的東西就毒死溫大人?”

溫良遠回過頭瞪她一眼,“不是說了!因為他是個神經病!”

溫良遠難得發怒,聞莺只好換了個話題,“咱們這麽大張旗鼓去抓人,兇手會不會逃跑啊?”

“逃跑了就一定是兇手。”小五仍舊淡定。

還好後面跟着的衙役友好的向聞莺解釋,“李兄弟放心,大人已經派人去兩處城門堵着了。”

這個衙役聞莺認識,就是那天叫自己起床的、叫孔大的胖子,孔大趁着走路去成府的空當滿足了聞莺的好奇心,詳細地講述了一下成府二少爺和溫良遠不得不說的二三事。

那成安懷是青山縣一大惡霸,仗着家裏有些錢,在青山縣為非作歹。但這個成安懷也算是有分寸,大惡不做,小惡不斷,所以時常進衙門。吃幾天牢飯再被放出去。

後來成安懷便養成了一個習慣,一進衙門就開始調戲溫良遠,看着溫良遠臉紅脖子粗的粉嫩樣子,笑哈哈地被帶去牢房。

于是兩人的梁子就這麽結下了。

聞莺可以想象溫良遠被調戲是什麽樣子,臉龐肯定白裏透紅,模樣一定不能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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