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此情可待(1)
秦雨時逃出衙門, 跑到客棧的後門,正趕上溫良遠帶人巡檢, 秦雨時死死捏着受傷的胳膊,心裏罵了一句粗口。
偏巧外面這時還下起了雨。
秦雨時手臂上的傷口不小, 被雨水沖的臉色慢慢開始發白。
總貓在客棧後門也不是辦法, 秦雨時咬牙從衣擺上撕下一塊布, 草草包紮了一下, 冒雨從後門跑了出去。
謝獨正在窗口賞雨景, 牆上突然栽下來一個黑色的影子,謝獨單手一撐,翻出窗子。
秦雨時有些踉跄地從牆下方的草地上站起身, 走了幾步倒在謝獨懷裏。
雨下得很大,秦雨時冷得渾身發抖, 勉強掀起眼皮看了看謝獨,哆嗦着嘴唇說:“都是你要我多曬曬太陽, 我好容易大白天出一次門……”
謝獨攔腰把秦雨時抱進內室,這才看見她胳膊上纏着的布條,謝獨小心翼翼地解開, 秦雨時疼得眯了眯眼。
手臂上的傷口已經被雨水浸泡地化了膿,謝獨臉色變了變, “誰傷得你?”
秦雨時沒有回答他,只是伸手拽了拽謝獨的袖子,氣若游絲的說:“幫幫我。”
謝獨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從衣櫃裏拿出一套衣服和幾個瓶瓶罐罐扔給她, “自己換衣服自己上藥,待在裏面沒事別亂跑。”
說完負手繞過屏風往外走,秦雨時接過衣服,下意識的問:“你去哪兒?”
謝獨挑挑眉毛回頭,“難道你想讓我留下來看你換衣服?”
秦雨時莫名感到臉上有些發燙,抄起一個枕頭把謝獨砸了出去。
“哥,下這麽大的雨你去哪兒啊?”謝微雨看着自家哥哥撐着把破傘步履匆匆地往外走,舉着傘追了上去。
“我淋了點兒雨,去抓點兒藥。”謝獨說完,生怕妹妹不信,還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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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微雨倒是有些震驚,自家大哥向來以粗漢子自居,除了備些跌打膏藥,小傷小病什麽的是打死也不會讓大夫瞧得。
謝微雨納悶的看看她哥,“抓藥這事,讓下人去就好了。”
“對哦。”謝獨這才想起來謝家還有下人,招呼過來一個家丁,吩咐了兩句又折回去,急匆匆地往回走。
謝微雨更覺得納悶了,舉着傘跟在謝獨身後,“哥,你沒事吧?要不要請個大夫?”
“大夫就不用了,”謝獨裝出一副病态,“就是覺得有點兒不舒服,沒什麽大事,想來喝碗湯藥就能好了。”
“……那我待會兒讓廚房熬點兒姜湯給你送過去?”
“姜湯?幹嘛用的?”
“……治風寒的。”
“哦……”謝獨思索了一下,“那就熬一點兒吧。”
謝獨說完走了兩步,見謝微雨還跟着他,回頭語重心長地對謝微雨說:“小雨啊,你已經長大了,以後不要總圍着哥哥轉。哥哥要靜養兩天,你自己玩兒啊。”
“……哥,你淋了會兒雨,腦子沒進水吧?”
謝獨拉下臉,擺出一副兄長的樣子,慎重地拍了拍謝微雨的肩膀走了。
謝微雨:“……”
等藥和姜湯都熬好送過來,秦雨時已經換好衣服上好藥,蜷在被子裏睡着了。
謝獨把藥放下,察覺到一絲冷意,這才想起自己的衣服剛剛也淋濕了,去書房換了件衣服趕回來,秦雨時還在睡着,窗外的雨越來越大,豆大的雨點砸在窗口的一株海棠樹上。
剛才賞雨的心情此時此刻全部都沒有了,謝獨神色有些複雜地看着床上躺着的人。
謝獨轉開視線,盯着窗外看了會兒雨,才回身把秦雨時叫醒,“把藥喝了再睡。”
秦雨時嘟哝着睜了睜眼,看着面前的兩大碗湯藥,好看的臉皺成了包子狀,翻了個身裝睡。
謝獨有些好笑,“你若是不喝,本少爺就強灌了。”
秦雨時這才無奈的爬起來,接過謝獨手裏的湯碗,視死如歸一般緊閉上眼,大口大口的咽。
窗子沒關緊,冷風吹進來,謝獨覺得有些冷,緊緊衣襟打了個噴嚏。
秦雨時停下喝藥的動作,把碗讓給謝獨,一臉期冀,“你也病了?分你一半?”
謝獨好笑的起身把窗子關緊,回首竟然接過秦雨時遞來的碗,就着碗邊抿了一口,秦雨時窩在床邊抱怨,“真苦,對吧?其實我這人身體好得很,很少生病的。”
謝獨把手中的碗放回桌子上,指了指另外一碗,“把姜湯喝了。”
秦雨時皺着臉講條件,“一人一半。”
謝獨接受了她一人一半的建議,坐在床邊,兩個人各抱着一個碗,秦雨時抱着手裏的碗靠在床邊,“喂。”
謝獨把姜湯喝得跟茶一樣斯文,啜了一口擡頭看她,“嗯?”
秦雨時看着他,第二次發問,“你為什麽幫我?”
謝獨這次的回答沒上次那麽不正經,笑笑,反問,“不是你說讓我幫你?”
秦雨時抿抿唇,“可是……我是個賊。”
“我為什麽不能幫一個賊?”
秦雨時垂眸,“你是個名門望族的大少爺,我是個老鼠過街人人喊打的賊,你說讓我多曬曬太陽,可你看到了,我是注定不能活在太陽下的。”
謝獨把秦雨時喝完的湯碗接過來,“大少爺有大少爺的苦,衆生平等。沒有誰是注定不能活在太陽下的。”
“我從來沒喝過藥,”秦雨時眨着眼睛看向他,“謝獨,我從來都不敢生病的。我怕我一旦病了,就沒有用處了。”
謝獨從藥碗裏擡起頭,秦雨時已經低下頭去,“主人從來不讓我們吃藥,得了病要熬過去才好,熬不過去的,便再也沒用了。”
秦雨時的話聽在謝獨心裏很是難過,他不知道怎麽安慰面前的人,想着妹妹喝完藥總鬧着要吃點兒甜的,于是說,“我去給你拿個蜜餞兒。”
秦雨時苦笑,“不用了,我哪有那般嬌氣。”
“是我想吃了,我去拿一些。”
謝獨說完端着碗出去了,秦雨時再次躺回床上,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謝獨跑到了大廚房才要到了蜜餞兒,拿回去時發現秦雨時又睡着了,自己掂起一個塞進嘴裏,又吐出來,真甜,也不知道謝微雨天天鬧着要吃個什麽勁。
床上秦雨時突然皺起了眉,嘴裏喃喃着什麽他聽不清,最後眼角劃出了一滴淚。
謝獨心裏揪了一下,伸出手去替她拭了拭。
她剛剛所說的主人是誰,他不知道,他也不想去猜。
最開始逗她只是覺得這人功夫好得很,又有趣,不像那些嬌滴滴的小姐們,之乎者也嚷嚷地他頭疼。
後來他又很羨慕她。
他被困在謝家,習不得武,從不了軍。他的所有夢想在日複一日的深宅大院裏,已經被磨光了。他分明不懂詞,所有的閨秀卻都稱贊他滿腹經綸,不過是為了能嫁來謝家做主母,看向他的目光裏,又有幾分真情呢。
他活在謝家這個虛假的世界裏太久了,直到秦雨時出現。
他終于看到了一點兒真切。
那是一點兒又勾起了他兒時匡扶正義的夢想、讓他在這虛實真假分不清的謝家,迫不及待想去抓住的真切。
謝獨将手收回來,輕聲出去了。
秦雨時醒來時看着床邊的蜜餞兒發了會兒呆,手伸出去碰了碰,又收了回來。
她已經喝了藥,這種富人家小姐要吃的東西,她還是不碰了。
作者有話要說: 叮叮~這裏是存稿箱,每天都會送紅包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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