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請君入甕(3)

張宏順正迎着聞莺去養心殿, 見肖随也過來了,忙行禮, “寧親王吉祥。寧親王是來找皇上?”

肖随對上聞莺的眼神,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聞莺愣神盯了他片刻, 片刻後面色發白的對他行禮, “民女柳聞莺, 參見寧親王。”

肖随像是犯錯被人捉了包, 生平第一次有種窘迫, 張張嘴卻死活說不出回語。

他原本想待秦雨時的事情結束,待她明白自己心裏在想什麽,便同她挑明一切, 卻很快又趕上柳埕的那批貨出問題。

他想着,救出柳權, 他便回青山縣,再帶她入京, 快些将婚事完了。

從此之後,他是誰,無關緊要。

也不是想騙她, 只是單純不知該如何說起,尤其是在知道她就是自己那逃了婚的未婚妻子時, 那一刻,肖随只覺得有些啼笑皆非,可又覺得是上天給他開了一個美好的玩笑。

肖随張張口剛想說什麽,聞莺已經別開臉對張宏順說:“公公, 咱們走吧。”

“哎。”張宏順應了一聲,“王爺,您若要見皇上,可否等一等?”

肖随想起皇後曾告訴他關于聞莺和皇上的事,心裏警鈴這才大做,走過去問聞莺,“你見皇兄做什麽?”

聞莺不想看他,“這是民女的事,與王爺無關。”

肖随順意拿王爺壓她,“你是本王未過門的妻子,自然與本王有關。”

去你的本王!

聞莺擡頭瞪他,心裏更是五味陳雜。

之前所有錯開的、有疑問的點現在全都對上了,溫良遠被帶走一事也終于被串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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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次驚心動魄的刺殺事件後,她從未再問過他是誰,她一直覺得他是誰并不重要,她認識的只是在青山縣說一不二的王師爺。

他是誰都好,就不能是寧親王,造反一事,究竟是誰把自己救出來的,聞莺現在也心知肚明,也終于明白為什麽謝家對他如此恭謹,更明白了為什麽有人會去殺他。

聞莺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時候知道自己是柳家小姐的,他那麽神秘,那麽高高在上,明知道她是逃婚出來,自己還傻乎乎的告訴他曾經喜歡過的人,告訴他自己的心事,現在想起來,簡直就是一場笑話。

而現在,她就這樣狼狽的站在這裏,讓他看自己的笑話。

入京以來多日的窘迫,在那雙眼睛下似乎無處遁形。

她走投無路才入宮,可她進了宮,他卻變成了寧親王。

聞莺一點兒美好都沒有感覺出來,掙開肖随扯住她的手臂說:“家父現在獄中,寧親王若想自保,還是離民女遠一些好。”

“柳相收了王府的聘禮并未退還,若再離你遠一些,本王豈不是得不償失。”

聞莺哪裏比得過他的口才,氣得鼻孔出氣,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張宏順聽這兩人打啞謎,也聽出了些門道,只當這小夫妻是在鬧別扭,幫聞莺解圍說:“柳姑娘,皇上還等着呢。”

聞莺惡狠狠地瞪了肖随一眼,仍不解氣,索性又使勁踩了他一腳,這才跟着張宏順走了。

聞莺下腳并不重,肖随沒覺得疼,留在原地神色凝重,暗衛誠懇的請罪,肖随擡手打斷了他的絮絮叨叨,看了養心殿一眼,擡步往外走,暗衛跟上,“主子,這……”

肖随回頭瞪他一眼,暗衛忙噤聲,換了個話題,“主子,您去哪兒啊?”

“刑部大牢。”

聞莺進去養心殿的時候,肖郓正背對着她站在窗邊,不知道在看什麽,聽見門被推開,回頭看了聞莺一眼,大概是對聞莺身上的男裝起了疑,愣了片刻才招呼她過去到他身邊。

聞莺也在發愣。

最後一次見他,是在及笄前的桃花樹下,後來背着包袱離家出走的路上,聞莺不止一次想過,哪一天她一定要回來把他從柳聞月手裏搶回來,然後告訴柳聞月,她才是贏的那個人。

但現在,一切都不再那麽重要了。

他還是穿着龍袍,渾身金燦燦的,就像她離開之前一樣。

但不知道為什麽,聞莺想過千萬種再次見到他時的場景,或許她會哭,或許他會對她說抱歉,但沒有一種是現在這樣,她并沒有自己預想的那般激動,甚至心裏還保存着剛剛見到肖随時的憤怒。

聞莺愣神愣了許久,直到張宏順推推她,“柳姑娘,皇上讓您過去。”

聞莺這才回過神往肖郓的方向走,張宏順退出去關上了門。

肖郓的臉被融在窗外的陽光裏,太陽光把肖郓的身影很長的拉在地面上,聞莺踩着光影走過去,肖郓溫和的沖她笑,笑容暖暖的融在陽光裏,一切都恍若相識,像是夢裏的場景。

“民女參見皇上。”聞莺壓住自己心裏複雜的情緒,彎腰行禮。

肖郓伸手扶住她,“怎麽變得這麽客氣了。”

聞莺垂下頭,“皇上是君,爹說過,不能沒了禮數。”

“擡起頭。”

聞莺擡頭看他,肖郓臉上的笑意少了些,“以前你敢旁若無人的直視朕,怎的如今連看朕一眼也不願意了?”

聞莺視線躲閃着,“當初是民女年幼無知,冒犯了皇上。”

“聞莺,你還在怨朕。”肖郓有些無力,“朕沒能娶你,是有苦衷的。”

“皇上是天子,聞莺不敢奢求能伴其左右。”

肖郓嘆口氣,不再提這個話題,“朕知道你是為了柳權來找朕的。”

聞莺倏地跪下,肖郓想扶起她,聞莺掙開他的手臂,肖郓只好蹲下來直視她的眼睛,聞莺咬咬嘴唇看向他,“皇上,您一定知道,爹他一生忠心耿耿,他是被人陷害的。”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這個道理想必你明白。”

“民女明白,但懇請皇上徹查此事,找出幕後真兇,還爹爹一個清白。”

肖郓嘆口氣站起來,“朕已經徹查了。”

“皇上!”

聞莺不可置信的擡頭看他,肖郓面色如常,對上她的視線,卻閃躲起來。

聞莺心裏冷笑,她就知道,若不是皇上默許,以爹爹在京中的勢力,誰敢栽贓他謀逆,聞莺咬緊牙,“有人栽贓我爹,你便順水推舟。皇上,爹他一心為國那麽多年,你這麽做對得起他的一片忠心嗎!”

“朕已經徹查,”肖郓邊說邊背過身去,“聞莺,朕要堵住朝中悠悠之口,也很難做。”

聞莺堅持,聲音已然哽咽,“皇上,民女保證,爹爹出獄後,定讓他告老還鄉,再不插手朝中之事。請你還他一個安詳的晚年吧,他為國為民,操勞半生,那是他應得的。”

肖郓沉默,陽光射在他的側臉上,打出一個模糊的光影。

聞莺仰視着看他,第一次覺得面前這個人如此陌生,陌生到她好像從不曾認識他。

她認識的會誇贊她、桃花樹下的人似乎只是一個假象。

他是皇帝啊……

聞莺扶着膝蓋站起來,“皇上,我爹立了多少大功民女就不一一數了,你揣着明白當糊塗,民女也無計可施,但請你問問自己的良心,我爹以己度人、清廉一生,該不該得到這樣的一個結果!皇上,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你若讓忠臣傷心,定将國之不保。”

“也就你敢這麽跟朕說話,”肖郓沒生氣,反倒笑起來,“昨日蕙貴妃為給柳相求情,在養心殿門前跪了一個時辰,險些小産,你去瞅瞅她吧。”

他這般輕描淡寫的提起柳聞月,聞莺心裏有些堵得慌,但還是閉了閉眼睛說:“你真要把我們柳家害得家破人亡麽。”

肖郓回身看她,“你會恨朕,對嗎?朕忘了,你已經在恨朕了,聞莺。”

聞莺別過臉去。

肖郓又說:“朕沒有騙你,可朕沒想到柳權會把你許給五弟。後來朕聽聞你離家出走,柳權四處尋你。朕心裏反倒有些高興,你只要不嫁給五弟,朕就有法子把你留在身邊。朕派過人去找你,可是朕沒有找到,朕不知道你去了哪裏,朕在等你回來,聞莺。”

聞莺從肖郓的話中聽到一絲希望,擡眼問他,“如果我回來了,你會放了我爹、放過柳家嗎?”

肖郓擡手順了順聞莺的頭發,聞莺本來想躲,最後還是逼自己站直,重複道,“你會嗎?”

“聞莺,現在人證物證俱在,柳相謀逆已成定局。”

“但你是皇上。”

對上聞莺倔強的視線,肖郓收緊手臂把聞莺攬進懷裏,長嘆一口氣,“入宮吧,來陪陪朕,哪怕只是說說話也好,朕一個人,太寂寞了。”

聞莺木木的被肖郓抱在懷裏,眨眨眼,紅了眼眶,吸吸鼻子讓自己鎮定下來,固執的對肖郓講條件,“好,只要你放了我爹。”

肖郓沒有應承,只是長吸一口氣,“朕很想你,聞莺。”

聞莺只是強調,“放了我爹,你讓我做什麽都行。”

肖郓松開她,低頭看入她的眼睛,“朕只能答應你,朕會盡力保柳相的。”

“好。希望皇上此次不要食言。”聞莺有些嘆息的閉上眼睛,推開肖郓,“我想去看看柳聞月。”

“你便先住在那裏吧。”

肖郓喚了人帶聞莺去柳聞月居住的芳林宮,聞莺頭也不回便去了。

肖郓看着聞莺的背影,嘆口氣,然後叫來張宏順,“五弟還在查柳權的事?”

張宏順哎了一聲,肖郓頭疼,“他向來不愛管這些事情。”

張宏順又說:“皇上,剛剛奴才領柳姑娘面聖,在門口碰上寧親王了,奴才覺得,柳姑娘和寧親王之間,怕是不簡單。”

肖郓更頭疼了,揮揮手把張宏順趕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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