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來啦! (22)

悲涼的嘆息。

當我以為素節大人已經離開了的時候,卻隐隐約約看見遠處有一個火把,一點光!正在一點點放大,正在向我走來。

我定神細看,在火把跳躍的紅焰旁邊,是一張悲傷的面容。依稀透過微弱的火光,可以看見那男子穿了一件黑色的大鬥篷,銀白色的頭發全部盤起,一根銀質的素簪別在發上。他的面容,憔悴地令人心疼。

那男子的劍眉皺起,眼裏盡是無奈的神情,赤瞳裏沒有沒有半點傲氣。他的雙唇緊閉,卻看不出他是嗔是怨。從未見過一個男子會有如此愁容,他的英氣裏環繞着憂傷。

我從未見過在桃源裏的素節大人真實的容貌,因為他身穿的那件寬大鬥篷把整張臉都遮住了。

可我在南安的記憶裏見過素節大人,我知道他有張怎麽樣的臉,大概有着怎麽樣的氣質。

可這些,都無法和眼前這個男子重疊起來。

那個火把漸漸變大,我也能看清眼前這個人了。

盡管他的外貌特征已經有所變化,但是眉眼之間的幾分相似,是改變不了的。

南安對素節大人的記憶那麽深刻,我可以憑着這些記憶肯定眼前這位有着憂傷表情的男子一定是素節大人。

只是,南安對素節大人那麽了解,卻也不知道素節大人有個妹妹,更也不知道要誓死和李安遇在一起的那個花妖,便是素節大人的妹妹。

“素節大人……”我叫道他的名字。

他如此真實在我面前,我看見了。活生生的,素節大人啊。

腦海裏突然閃過一些奇怪的想法——既然南安的記憶已經複蘇了,那麽我要不要裝作自己便是南安呢?就假裝在記憶複蘇之後,我連自我的意識都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便是數百年前的南安。

或許這真是個好想法,因為我想,南安和素節大人并肩作戰了這麽些年,無論素節大人的好是真是假,相互間的信任還是必然有一些的吧。

說不定這樣,我可以從素節大人口中知道些什麽我所需要的信息,這裏是在桃源的何方。其實我隐隐約約覺得,這裏便是桃源的核心的某個地方,類似于監獄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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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我就可以靠着這些信息逃出去,順便帶上素如,找到浮生。

“素節大人,我是南安啊。”我說完之後也懷疑了自己這樣做是否太草率了。

不過我這個決定,看來似乎還真有點效果。因為我看見素節大人的神情有忽閃而過的驚訝。

“素節大人……”我突然沒有想到我該說什麽臺詞才好。“素如……恩……桃源這裏……”我的思維全亂了,根本不知道可以說些什麽。原本想好的那一絲絲想法,都散得支離破碎了。

我開始慌張起來,這樣的慌張讓我更加不知道要說什麽好了。

“浮光。”素節大人突然開口叫到我的名字,我本能地愣住了。“南安不會有這樣的表情的。”素節大人繼續說。

周邊的一切都靜得快要讓我窒息,我卻告訴自己要冷靜,因為我的心跳動得快要越出去了。

冷靜啊,浮光!浮生還在外面等你回去呢!你一定可以的!對!

我一遍遍想着,甚至想大聲喊出來。

最終……

反正也已經開頭了,不如便這樣演下去吧。

“素節大人,怎麽就肯定,我不會有這樣的表情呢。”其實我的心很慌,但是我還是要按我自己對南安的了解,裝作很鎮定,甚至要帶着些諷刺的語氣在裏面。“難道……素節大人還認為我只是數百年前那個南安嗎?我對素節大人的信任,到底還會不會讓我在這百年後對素節大人露出害怕的表情,我自己也不知道啊。”

“根本沒有可能通過記憶複蘇而達到在下一世身上複活的。”素節大人的表情沒有半分變化,語氣還是那麽輕描淡寫的。

“浮光只不過是個高中女生,她的意識還不堅定,便會被我的意識所替代。”我回答素節大人,“沒有什麽事情是必然的素節大人,就好像我可以在這裏看見麽一樣。”

其實,我說的話是很沒有邏輯的。只是我覺得像南安那麽聰明的女子,應該懂得很多大道理。盡管這些大道理未必能給她帶來好的生活,但是她還是會知道些的吧。

那麽這樣一想,我東扯扯西拉拉的,應該也不會穿幫吧。畢竟,只有一和素節大人聊起以前的事情,哪怕我有南安的記憶也不行。因為,我始終不是她啊,沒有她的性格和思維。

“你果然不是南安。”素節大人說。

我大為一驚!沒有可能怎麽快就被識穿了的,我明明沒有聊到什麽事情。我馬上回想到底是什麽地方露出了馬腳。

“南安是知道桃源的存在的。”素節大人的話令我再次大為一驚!

南安怎麽會知道桃源的存在!若她是知道的話,那麽南安的記憶複蘇了,為什麽會在那些記憶裏沒有!

如果南安是知道的話,她是否也知道那場山神廟的變故的元兇,便是素節大人?桃源明明是不合理的,南安若是知道的話又為什麽不提醒浮生呢。

我第一如此琢磨不透這個在外人眼裏是和我是同一人的女子。我竟然擁有她的大部分記憶,卻都不能真正了解她,知道她的過往。

本質上來說,我和南安是同一個人。我也是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那麽可怕。

“我不知道……”這句話,我除了要說給素節大人聽,還有一個是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可以接什麽話了。“或許,是因為我在忘川奈何旁的時候,關于那些記憶被沖洗走了。”

以上的這個觀點應該也很有可能,因為在南安的記憶裏,的确有些記憶是模模糊糊的。那些記憶除了是因為南安自身也記不清了,還有一個原因,是在南安成為彼岸花的時候,被苦澀的河水沖走了。

“不過,你身上也的确是有着很多和南安相似的地方。轉世輪回,下一世和上一世的聯系并沒有多少,可你的性格,甚至眉眼都的确和南安有幾分相似。”素節大人嘆了口氣,“她是我這生,最看中的人了,我也是因為這樣才将山神之位傳給她的。”

我聽着這句,素節大人似乎對南安的死,感到很惋惜。

可是……南安的死是因為消骨蠱毒,是禦丞下的,而禦丞和素節大人又是一方的,那還談什麽惋惜不惋惜的呢。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嗷嗷,阿浮表示真的沒有在開玩笑(#?Д?)南安妹紙是真的知道桃源的。阿浮真的沒有在坑爹……

☆、假扮南安

“可你……還是殺了我不是嗎。”我的話,是陳述句的。

我分明看見有不安在素節大人的臉上閃過,甚至停了會兒。

看來,我這句話,是賭對了——那便是李子文所說的。山神廟在數百年前發生的那場變故,素節大人不是受害者,而是策劃人。只是不知道是唯一還是之一而已罷了。若真是這樣的話,那麽在一開始,禦丞用消骨蠱毒殺死素節大人便是一個局。而最終去世的秦進和南安,便是中局的人。所有的黑鍋都讓禦丞承包了,素節大人便可以抽身做真正的策劃人了。或許,浮生還能活到現在,還真是和浮生福大命大有關?

我現在才意識到,山神廟的一切,都是那麽地虛幻。

我前世尊敬了一生的人,才是真正的敵人。我前世深愛了一世的他,對這些事情或許是半點也不知。

浮生還在這數百年裏,因為沒有保護好素節大人而深深自責,更因為當時沒有保護好山神廟而到如今都不願意輕易提起那場變故。

畢竟那場變故裏,浮生最愛的女子逝了,昔日的隊友一個死了一個背叛了,連尊敬的人,也因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死去。

這些這些,都讓浮生承擔了。

如果,如果有如果的話,浮生也在那場變故裏逝去了,成為毫無自主思想的桃源的其中一個。會不會,在他的心裏,甚至還沒有比現在更多的悲痛。

那會不會還好些。

“你在當時能狠下心殺了我,那如今,又憑什麽露出這種惋惜的表情!”我大聲喊到。

山神廟在那場變故前,是很注重尊卑之分的。南安還是南祭司的時候,是絕對不會如此大聲向身為山神的素節大人喊話的。

哪怕到了如今,南安的記憶複蘇了,她将那種對素節大人的崇拜也繼承到我的身上了。

哪怕我如今深處什麽環境,我都還是會用敬語稱眼前的這個男人為“素節大人”。

只是……只是我一想到方才在腦海裏閃過的可能,我的憤怒便也就止不住。

“我是在救你。”素節大人的話突然變得詭異起來,因為這明明沒有可能是在救我。

我看着他,若我能看見我自己的表情的話,那我此時此刻的表情,一定是很驚訝的。

“在人間、妖界,都是不允許人類和妖怪相戀,你可知道這些。”素節大人說。

“我自然是知道的。”關于這些,已經不止素節大人一個向我說起了,更何況,在我身邊便有人類和妖怪相戀無果,最終累了雙方一生飄零的例子。盡管逃得過那些所謂的天譴,也最終逃不過年齡之間的差距啊。

人類和妖怪相戀,身為人類的那一方,必然是到死也放不下對方的。可人的壽命又是那麽短暫,便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別離。人類還會很早就老去,還會生病,是那麽地弱小。看着愛人為自己忙前忙後的,心裏一定也不會好受。

“可是在桃源可以啊。”素節大人的話讓我猛地擡起頭,竟有種眼前一亮的感覺。“桃源不屬于三界之內,便就不需要受三界條規的限制。”

桃源不在三界之內,這也便是桃源不應該不可以存在的其中一個原因之一。

“所以,這便是你所說的救我?”我這不就是在明知故問嗎。

“是。”素節大人看着我的眼睛,我絲毫不敢對上他的眼神,連忙躲避。“天下之大,能容得下你和浮生的地方,也只有桃源一個了。”

“是啊,天那麽大……”提起浮生和我之間的那些,我的心裏便心酸得不得了。到底有多少未知的困難,有多少無奈在前路,都是無法預知的。身邊的例子用鮮血告訴了我,這天地怎麽大,容得下我們的地方,竟是半分也沒有的。

我深知這樣想的可怕。

這些心思沖擊着我內心的防線,若我的心神崩毀了,那麽我的靈魂便會永遠留在這裏。

出不去了,就真的不能和浮生在一起了。

“可是,這桃源容得下的,也不是真正我和他。素節大人,這個所謂的桃源不過是虛幻一場,回頭吧!”我告訴他。

我也不知道可以說些什麽,只好一直在心裏重複着“桃源不是什麽好東西,浮光你千萬不要 被素節大人的話給迷惑了”之類的話。

“難道你想痛苦真實地活着,也不願意虛幻快樂一輩子?”他問我。

我低下頭沉思了一會兒。

的确啊,其實我想說願意。

“我自知自己罪孽深重,便會希望這個桃源能渡時間與我同樣的人,便才有這桃源。”素節大人繼續說,想是要說盡這百年所受的艱苦。

不過……這樣一聽來,素節大人是說他的罪孽深重,才創造桃源的。可在南安記憶中的素節大人,明明是那麽的好,又怎麽會罪孽深重呢?

“和你說也無妨,在人世間,我最相信的便是你……”素節大人說。

接着——我所聽到的這個故事,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或許讓我這一輩子都不會想通。

素節大人說,他的罪孽,開始與他喜歡了自己的妹妹。

他的妹妹,便是素如。

其實這本無什麽問題,素節大人與素如兄妹相稱,可他們并非是親兄妹。他們只不過是在妖界互相結盟的兩個小妖罷了,在來到人間之前,在素節大人當上山神之前,在素如愛上李安遇之前。他們的相處還是很融洽的。

最後便是我知道的,素如喜歡上了那個一眼鐘情的李安遇,卻不知道那次相遇是素節大人故意設下的局。他想用一個美人計,目的是要李安遇到山神廟幫忙。

這個計謀自然沒有成,李安遇殺了素如。

素節大人為了複活素如,并且想要去彌補這些對素如的傷害,他便創造了桃源。

一個沒有紛争的地方,一個避世的地方。

素節大人還說,這些事情藏在心裏久了,沒想到他也會想找人傾訴。

南安是他在人間最相信的人。

只是這個最相信,原本是素如的。

自從素如喜歡了一個注定要殊途的男子之後,素節大人和素如之間的心便越來越遠了。

在李安遇死後,素如一直認為那是素節大人害死李安遇的。

他和她,連最後的交情都沒有了。

恨,是不是取代了他們之間的交集?我知道。

可我深深明白的,是素節大人的無奈。在我看來,素節大人如今的生活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他自然是有他的擔子,他是山神廟的山神,所以他做什麽事情都要為了山神廟的好,拉攏李安遇到山神廟也是為了山神廟。

只不過,他的方法錯了。

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或許是一時鬼迷心竅?

鬼迷心竅……

我猛地想起了怨心!

怨心是禦丞發起那場山神廟的變故的源頭。那麽現在總結下與素節大人的一席話,看來素節大人和怨心,或許早就認識?

如果他們認識……

不,那我就不敢往下想了。真是如此的話,素節大人和消骨蠱毒是否有幹系。

現在想來,不知道素節大人是怎麽看待在桃源裏像行屍走肉般“活”着的山神廟成員。

“如果在以前,秦進是絕對不會傷害阿婳女的。而現在,素如也是絕對不會傷害李安遇的。”我對素節大人說,看見他眉頭再次閃過不安。“他們如今看起來快樂,只不過你看來的罷了。像是秦進用死來保護阿婳女,若他知道他如今差點就要殺了阿婳女的話,那他還不如自己死了。”

我不知道如此對素節大人說話是否不敬,畢竟怎麽說,他都是山神廟的山神。

可那種比切腹之痛還要讓人生不如死的感覺,我領略過了——不久前,我不也差點殺了浮生嗎?最後把他傷了,也幸好只是把他傷了而已。

要不然,我也沒有什麽臉面站在這裏瞎說那麽多了。

浮生的性格那麽開朗,又很話唠,這漫漫黃泉路上這麽長,若可以的話,我真想陪着他走。

當然了,我寧願孤獨死也不要他陪我走,盡管我也害怕極了孤獨。

“你果真和南安很相似,想到什麽,就會想表達自己的觀點。”素節大人說。

“我的确便是南安。”我始終沒有忘記我在扮演南安,素節大人卻笑了。

不過一定程度上來說,我本就是南安,南安也是我。前世今生的那些事情,只不過是換了張不同的皮相,在人世間又重新開始一趟旅行罷了。

其實沒有必要分得那麽清楚,越是想不通便越是走不出自己的孽障。

“只是南安沒有你那麽活潑,她的性子很沉穩。像麽這樣大大咧咧的性子,是當不了山神廟山神的職位的。”素節大人像是在跟我聊家常,我也快要意識不到自己是囚人的角色。

畢竟看見他,便會覺得很親切。

“山神廟的山神職位,永遠都是南安的。”我回答他。說到這一點,必須要和南安分開來說。那是屬于她的榮耀,裏面有着她的擔當,我這個來世的人,是和這些半點幹系都沒有的。

“的确……”素節大人深深談一口氣,“我配站在那個位置……”

作者有話要說: 這段時間忙,五月五號解鎖,如今鎖文改字,帶來不便跪求原諒T_T俗事纏身脫不了啊…五月五回來更更更⊙▽⊙

☆、久別重逢

“你是南安見過最偉大的山神。”我說,也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穩些。

我說的這個,的确是實話。素節大人管理下的山神廟,是歷代山神廟最鼎盛的時期。我從南安的記憶便可以知道了,當時來山神廟許願祈禱的人是那麽多,一到好日子,就會有有情人來山神廟裏來共結鴛鴦盟。那個時候的山神廟啊,有一個山神,兩個祭司,三個樹靈,還有一個加入不久還沒來得及行儀式的驅妖師。

可素節大人,不是我見過最偉大的山神。

或許我這樣說很大逆不道,可他在我眼裏,在這場對話之後,我才發現他連當山神的資格都沒有。

無論是太無奈還是如何,山神廟的那場變故,他一定不單單只是受害者,或許,他有策劃在其中,又或許他是早就知道了的。

而我心目中,最偉大的那個山神——是浮生啊……

盡管浮生沒有正式當任,但是南安在死前的确是把山神之位傳給他了。浮生不願意讓南安在位期間的山神廟落一個“如此衰敗”的結果,便一直按南山神廟的一切。

回顧這上千年的山神廟歷史,有上千年了啊,如此漫長,卻也只有浮生一個,唯有他一個守了山神廟将近千年!

山神廟裏面的所有榮耀,哪個放在他身上會顯得不符合呢?

“浮生……我想,浮生也覺得你是。”我再次開口。因為我覺得浮生,是真心地尊敬素節大人。偶爾我會覺得,浮生那麽睿智,也寧願欺騙自己的內心而從不懷疑素節大人。

因為真是有太多疑點,浮生是沒有可能不知道的。

唯一的原因,是他不願意這樣想……

“這樣啊……”我似乎聽見他笑了,他的聲音淡然。

接着,他無聲轉身離開,腳步輕柔地像夢一樣。

“他來了。”素節大人輕聲說,“是時候有個盡頭,人也累了。”

“素節大人……”我忽得想喊住他,卻讓聲音沉下去了。

罷,盡管我猜不透他說這話,可想他一生,活着累。我也難以形容此時所感,只覺得他需要一個解脫。

桃源根本沒有像一個避世的地方般給他帶來安穩。

現在我看來,桃源是一個負累吧。而這個負累,不僅僅屬于素節大人……

其實每個人的心裏,都渴望有一個桃源吧,可以避世,可以安樂的地方。無論是聖人還是庸人,都逃不了這個人類心思吧。

就像如今。

這個桃源困住了素節大人,困住了怨心,還有其他其他人。他們都在生的時候沒有完成自己的所願,死後魂入桃源,靠着在桃源的凡驅而活得像個人。

或許在不久的一會兒,我和浮生、李子文,都會變成他們的一員。

我們也有要逃避的東西,不是嗎?

我和浮生,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盡管這只是這個傳說,說人和妖之間若相戀便必天譴。可我和浮生,不是一直都不相信這個嗎?一直死死堅信人定勝天。

而李子文,從他殺了素如開始,他一生的飄零颠簸便也真正開始了。

我低下頭,看見有微風吹動我的頭發。

有微風!

方才這裏的空氣,明明是如同靜止般令人窒息。

“浮光!”那個久違的聲音響起,屬于那個我愛着的他。

他終于來了!我等了那麽久的一個他。

兩世情緣……每一次在分別之後看見他,都高興得不得了。

可,我的心裏竟是第一次不希望看見他在我危機的時候來救我。明明那麽希望看見他,明明那麽想第一時間躲進他的懷裏,收起我全部的刺,卸下我所有的武裝。

我應該堅強,可淚水不斷往下掉。我受的所有委屈,不對,是我的等待,終于等到了他。我曾在心裏祈禱,向山神南安祈禱,保佑我還能看見他。而如今,請保佑他的安好吧。哪怕一命換命,也無所謂啊。

他對于這兩界,村子,山神廟,都是無法替代。便是如此,值得我如此。

“你來了。”素節大人的聲音像夢一般響起,他站在門前略遠的地方,我只看見一點火把的光搖動着。

那微弱的光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像是放射狀的星辰。我依稀看見素節大人把手一揮,這火把變化成無數的火光向四處飛竄。

瞬間,整個牢籠都亮了。

我終于可以看清楚這裏,并且簡單地分析了一下目前的情況——如今浮生和李子文站在門前,面對着素節大人,他們之間兩個大約十幾米。而素節大人背對着我,我和他相差不到十米。素如被困在離門只有兩三米的地方,她和我一樣被很多金屬鏈子困住了。

這整個地方成長方形,頭頂是拱的,牆上有很多點亮了的火把,左邊還有一條狹窄的小道,裏面沒有燈光,倒是看不見裏面有什麽的。

“素節大人……”浮生看見素節的那一剎那,之前推門時的那份果斷便消了幾分。

浮生逃不過自己的心魔,他面前的是他最敬仰且感激的素節大人,所以對于浮生來說,他不願意懷疑素節大人。

更沒有可能和素節大人交戰。

他做不到,就像他無法違背山神廟的規則去複活南安一樣,他也無法違背山神廟的規則去傷害一個山神。

其實這說來也是一個疑點,因為禦丞也無法違背山神廟的規則去傷害山神啊,他的心,他的身,都無法如此。這是這個關于山神廟成員的束縛,可他又的确是殺了素節大人。

我這才算是恍然大悟了,看來我的确收誤會了禦丞太多。之所以禦丞會如此,必定有一個能和山神差不多的人幫助了他。而世間又怎麽會有如此愛殺戮的山神?唯一可能——便只有是山神素節自己,親手導演了這劇本。

素節大人也沒有可能愛殺戮的,更沒有可能殺和自己曾同生共死的人,再推算了下,便只有鬼迷心竅可以解釋了。

我自嘲地笑了,這所謂的真相,不漸漸浮在水面上了嗎。忽得覺得各自悲哀,我們也有逃避的東西,例如打死也不相信自己胡亂一通推出來的實事。

那是不是一種定理,注定祭司是不會懷疑山神的?還是過度崇拜,看山神一職有着至高無上的尊敬?

再回過頭來看浮生他們,似乎三人在對峙着,反正誰也不先動。

這是不是久別重逢之後,便無言以對了,立場是否一樣,都不清楚了啊。那些不敢相信的事情,不能說就不存在啊。

我好想立刻跑到浮生那邊去,半點也不想待在這邊,随時會成為人質。以前還癡想過,若被抓去當人質,便自盡罷了。現在想來還真是勇敢得可笑,怎麽當時就沒有想到連手腳都被控制住了。

“嘭——”是刀劍掉落在地上的聲音。

我便随着這聲音看過去,浮生手中的劍已經掉在了地上。果然,他不會對素節大人刀劍相向的。

“浮生!!”我大聲叫道他的名字。如此讓素節大人和浮生對峙,只會有死路一條。最好的方法,是讓李子文和素節大人交手。但是李子文如今是凡驅,看來也沒有可能打贏素節大人。

那就……

“跑啊!”我激動地大喊着,金屬鏈子也随之被拉動。“子文你快帶着浮生跑啊!”

可是他們兩個好像沒有聽見我的話似的,我呆呆着看着他們,時間仿佛過了很久很久。

久到——足矣好好回味數百年前的種種。

在南安的記憶裏,山神廟曾發生過一次大火,那是山神廟唯一一次發生火災。那份記憶是那麽清晰,那個時候的南安還沒有遇見浮生。南安深刻地記得,是素節大人在那場火災裏救她出來的。那個身影,像是在火中等待重生的神。

“跑不得的。”浮生的聲音輕輕的,仿佛來自很遠的地方,盡管我明明看見他了。

“瞎說什麽!快走!”我早已是聲嘶力竭了。若他要逃,這桃源困不住他一個。

我似乎聽見浮生深呼了一口氣,接着,看見他緩緩蹲下撿起那把劍。

“我一直都重複告訴自己,素節大人不是原本的素節大人,秦進不是原本的秦進……”浮生他笑了,很微弱的一聲,可我聽見了。“那就從這一刻開始,讓我看清到底是不是這樣的。”

說完,浮生手持好劍,做好了作戰的準備。

這原本是值得高興的,可我深知,浮生和素節大人一戰,必輸。盡管世上沒有絕對的輸贏之分,但是這戰的勝負比的不是靈力的強弱,而是——信仰。

我們信仰的是山神廟,便注定了我們不會去傷害尊敬的山神,一生甘願奉獻在這小小的山神廟裏。

所以,浮生能否真正認清眼前的這個素節大人,才是所謂的勝利。

因為素節大人背對着我,所以我不能從面部表情上看出他的心情。我甚至不清楚眼前的這個人,這個和素節大人如此相像的一個人,有着怎麽樣的性格和心思。

因為他和記憶裏的那個,根本半分都無法重疊。

作者有話要說: 回來更文啦⊙▽⊙休息了幾天啊,畢竟有好多事情要急着去做,就把這裏給耽誤了。這個題目也很适合如今啊,久別重逢啊!好啦,日更又回來啦,雖然耽誤了完本的時間,但是新坑的時間還是不變噠~一起加油啦~

☆、救素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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