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範小簡把車準備好之後, 才發現停車場拐進來了一亮特別嚣張的開着遠光燈的車, 而且與此同時, 停車場所有的燈光被全部打開, 一下子差點把人眼給晃瞎,也宣布着來人有多嚣張。

她也幹熬了一整天,到現在都還沒合過眼,猛地見這強光有點受不了, 适應了半天才把手從眼睛前面拿下來, 看向了從車裏走出來的兩個人。

“朱霜姐?成君姐?”範小簡有點詫異的看着兩人, 說道, “你們怎麽過來了?”

話說完範小簡才發現說的是個廢話。

鐘攜前不久才說這是朱霜的地盤兒, 出點什麽事兒她立馬能知道,朱霜這一下就直接趕過來也肯定是正常的, 畢竟他們動作絕對不算小。

朱霜和成君出來的看上去挺匆忙, 身上的衣服都還是睡衣,腳上都還穿着棉拖鞋沒換下。

倆人毛毛躁躁的邊走邊收拾了一下,朱霜也沒跟範小簡多客套,快速的說道,“幾個意思你這到底是?出什麽事兒了?要上天啊?”

——這裏的負責人是認識鐘攜的, 事實上, 這幾個關系相熟的, 她一早都給下面打過招呼, 就當是她自個兒來一樣對待, 經理心裏知道, 所以看着她們折騰也不敢多說什麽,只能和朱霜把事兒給簡單說了。

然而這一次,保安室和監控室都被人掀了,負責人那還支支吾吾的說不清楚個到底為什麽才掀的,只讓她趕緊來,說這事兒怕是不能善了了。

黎荀落和鐘攜在一起這麽多年,哪怕是到了離婚的那一步,都沒見兩人在外人面前紅過臉,能因為什麽事兒,要‘不能善了’?

鐘攜是真要上天,不怕第二天新聞頭條爆炸了?

範小簡聞言一噎,被這麽突然一問,也是不知道要怎麽開口,整個人都立在那了。

這讓朱霜更好奇了。

她倆出來的急,也沒能打個電話什麽的多問問,路上還在那開玩笑,說是不是哪個不長眼的太子爺或者是小公主初來乍到的,把人給不小心得罪了。

“成,不難為你。”朱霜一笑,一會兒的功夫把自己整了整,頭發往後攏,讓成君幫忙綁了個馬尾,這才說道,“前頭帶路吧。”

範小簡一嘆氣,按電梯之前,還是提前給兩人知會了一聲,“事兒挺嚴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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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霜:“……知道挺嚴重的你也不跟我說說什麽事兒啊?”

範小簡又閉上嘴了,倔強的扭頭什麽都不肯說。

朱霜給氣笑了,沒忍住給這丫頭後腦勺來了一下,“你是跟鐘攜混久了膽兒肥了呢?當初跟在黎荀落那丫頭後面一口一個姐姐、姐姐的是誰啊?”

範小簡雙眸微閃,然而依然抿着嘴,死活都不肯開口說話。

見這場景,一直沒說話的成君眉毛慢慢的皺了起來。

恐怕這次事兒是真的不輕,否則以範小簡這麽個皮慣了的性格,不會是這麽個反應。

幾個人到房間之後,房間裏就和範小簡剛才出去時沒什麽變化。

鐘攜正在邊兒上陪着,黎荀落兀自睡的很香,甚至還打起了酒酣,大概是覺得熱,腿總從被子裏往外彈,緊接着就被一雙手給重新掖進被子裏,順帶打兩巴掌才能老實一小會兒。

“這是喝了多少啊?”朱霜一進門就聞見一股紅酒的餘香,哭笑不得的走過去看了看,順帶巡視了一眼包間的裝飾。

倒也不亂,沒撒酒瘋。

“喝得不多。”鐘攜頭也沒擡,手邊還有一盆剛接沒多久的熱水,聞言還笑了笑,道,“也就是小半瓶路易十五和幾杯雪莉。”

朱霜一皺眉,回身看了一眼黎荀落,“混着喝的?”

鐘攜擡頭看她,扯起唇角笑了笑,“你以為呢?”

朱霜也不是個好脾氣的,被鐘攜這麽針對着刺了兩句,到現在沒發火,也就是看在黎荀落的面子上強忍着。

聞言她也冷笑了一聲,毫不客氣的說,“鐘攜,你什麽意思?”

“你說我什麽意思?”鐘攜面無表情的和她對峙,一點不退讓。

“行了。”成君走到了兩人中間,看了一眼一邊,範小簡慫的跟個鹌鹑一樣,在一邊假裝透明人,她知道這事兒怕是不簡單,抿唇道,“你先別急着上火,跟我去經理辦公室一趟,弄清楚怎麽回事兒。”

朱霜忍了忍才把氣給忍下去,被成君拖着手走了。

範小簡這才往前蹭了蹭,小聲說,“姐,車好了,暖氣開着呢,咱走吧。”

“嗯。”鐘攜閉了閉眼,小心的把黎荀落打橫抱給抱了起來。

懷裏熟悉的重量和香味兒讓她一瞬間有些恍惚,可能是因為坐的時間有點久,腳下一個踉跄差點沒站穩,給範小簡頓時吓得快要魂飛魄散,趕緊上前扶了一把。

“沒事。”鐘攜別開了她的手,看着黎荀落在她懷裏自發的找了個更為舒服的姿勢後,這才輕輕的用嘴唇碰了碰她的額頭,随後輕聲說,“去開門。”

“好。”範小簡一溜煙兒的跑過去開門,跑了沒兩步又回去把床上那床被子拿了起來,蓋在黎荀落身上。

之後才小心翼翼的幫着鐘攜托着黎荀落的腳,把人一起穩穩的擡住了。

鐘攜就算是再怎麽鍛煉過,在一天沒合眼的情況下,扛着個小一百斤,睡的人事不知,跟一灘爛泥似的人從三樓走到地下二樓也夠嗆。

倆人廢了一番力氣才把黎荀落給安安穩穩的放在後座,都累的喘了一會兒。

也好在酒的後勁兒确實大,被這麽折騰黎荀落也就哼哼了兩聲,并沒有醒過來。

等全部落座後,察覺四周變得平穩起來,黎荀落自發的膩歪在了鐘攜的身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安然又睡過去了。

範小簡坐在了駕駛座,又看了一眼後面,确定一切都好了之後,才說道,“姐,咱們不等朱霜姐她們回去啊?”

“不用。”鐘攜向後靠了靠,把整個前身讓出來給黎荀落靠着,自己貼着車門,盡可能給她騰出了更大的空間,另一手輕輕的在黎荀落的胳膊上有規律的拍打,說道,“再等她們過去也就是沒完沒了的自責寒暄,不搭理她們進度反而快,明早就能有結果了。”

這麽一想倒也是。

要說黎荀落和鐘攜是看着她長大的,那朱霜就算是看着黎荀落長大的,感情誰也不比誰淺,出了事兒絕對免不了一場的兵荒馬亂。

就在朱霜自己的地盤上,如果真的出了什麽事兒,朱霜估計弄死自己的心都有。

這會兒把黎荀落繼續放在那,只能更亂,一點忙也都幫不上,不如讓黎荀落回去安安穩穩的休息會兒,她們倆也得歇口氣。

時間已經快要到淩晨五點。

冬天的夜晚愈發的漆黑且寧靜,路燈仍然亮起,環衛工人都還沒到點出來上班,整個道路上除了偶爾飛速奔馳的車輛外,一點聲音都沒有。

範小簡不敢開得太快,又覺得這氣氛壓抑的難以忍受,看了後視鏡半晌,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姐,我給你的那個文件……你看了嗎?”

過了會兒,鐘攜才睜開眼睛,眼底一片清明,剛才果然沒有睡。

她先是低頭看了一眼還在熟睡的黎荀落,才淡淡的說道,“看了。”

範小簡緩緩的“哦”了一聲,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抿抿唇,有意調動氣氛,不想讓鐘攜這麽心事重重的沉悶,說道,“那個,我是說,你也不用太擔心,別想太多……那事兒發生的時候,你也剛處于事業上升期……自己都顧不住自己的,落落姐不告訴你,肯定也是不想讓你擔心,再說了,咱們倆都是一路背着罵聲過來的,習慣了,也都沒什麽了,對吧……”

“小簡,”不等範小簡說完,鐘攜就淡淡的開口打斷了,說,“這不一樣。”

範小簡眨了眨眼,不說話了。

要說一樣,本質上也是同一種語言暴力,殊途同歸的。

可要說不一樣……也的的确确是不一樣。

畢竟一個只發生在網絡上,且罵聲雖有,但叫好聲和維護的聲音更多。

甚至還有無數人,沒日沒夜的為了鐘攜把那些負面留言壓下去,拼盡一切機會尋找鐘攜身上的一切優點,為了自己的偶像維權。

可黎荀落不一樣,她經受的,是在學生時期,幾乎發生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都難以忍受的校園暴力。

那是幾乎全天二十四小時,全方位、無時無刻的不散發着對黎荀落只有絕對負面影響的冷暴力。

他們或許沒有做什麽實際行動,可他們僅僅是多說幾句話,多做出幾個似笑非笑的嘴臉,就能完全把一個人毀掉。

範小簡甚至不敢想,如果被欺負的不是黎荀落,不是那個自小就因為家庭的緣故自立又堅強的黎荀落,換成是別人,會不會就完了?

她眨了眨眼,清清嗓子,有意放松氣氛,調笑般的說道,“嗨,校暴嘛,誰沒經歷過啊……我剛初一那會兒,爹不疼媽不愛的,讓人堵到廁所裏把衣服都差點給扒完了,這不也快快樂樂長大了嘛?沒多大事兒,嘿嘿,姐,我說這些你可能不懂……不過後來長大了,自己過去了,這事兒也就能過去了……”

“我懂。”鐘攜複又睜開眼睛,手指在黎荀落側臉上輕輕的貼了一下,把她有些散落下來的發絲順到了耳後,眼底有怎麽都藏不住的溫柔。

範小簡順着紅燈滑了一小段,降低車速停車。

她視線落到了後視鏡上,雙眼緊緊地盯着鏡面中鐘攜的臉,可她卻再沒說過什麽了。

有點失落的眨眨眼,範小簡不再多看,繼續看向了前面的紅燈。

鐘攜不是不知道範小簡想問她,但是這件事情幾乎已經随着歲月被塵封,她也不想去回想,畢竟只要撕開了,那就是一道沒有愈合的徹底的傷疤。

不過或許,比起諸多的平凡又堅強的人,她已經是那其中足夠幸運的,為數不多的一個幸運兒了。

畢竟當年,她在一手天堂一手地獄之間,遇到了逆着光走來,站在天堂邊界處,朝她伸出了手的黎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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