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重生

約摸一個時辰之後,二人方才雨散雲收。公儀簡因藥物的緣故已沉沉睡去。柳意之忍着雙腿間的疼痛打着顫兒将自個兒拾掇好,又為公儀簡擦去了一應污穢、穿上衣物,方才端着木盤帶着美酒出去。

柳意之想得清楚明白:這般一來,公儀簡醒來之後看不到任何痕跡,自然不會把事情當成真的。如此他便不會因為這個事兒愧疚悔恨。她終于還是得到了她的先生。

回到自家房裏的柳意之又拿着公儀簡往日裏贈她的書看了看,便到了晚間。她用的是她所穿裏褲擦的那些污穢,她洗澡一向是不要人服侍的,故而晚上讓人備好浴桶和花瓣後,就在洗浴之時将那裏褲洗淨,又狠心用發簪在自己的手臂上劃了道口子浸在水中。如此一來,浴湯內會有些許緋色也便不足為奇了。

得知柳意之的手臂被劃傷,劉夫人免不了訓斥了柳意之身邊的丫鬟一番,又讓她身邊的大丫鬟送了好些傷藥來給柳意之。

晚間睡下時,柳意之憶起後來公儀簡反客為主将她壓在身下強而有力的頂撞,身下雖還是疼的,心下卻舒坦。她和他的先生終久成了最為親密之人。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因着這幾日劉夫人忙着操持柳意之的成親之事,一個人忙得恨不得劈成幾瓣子來用,故而柳意之也不必去正房陪着劉夫人用膳。

翌日晚間,柳意之将将才用罷晚膳,劉夫人便帶着身邊兒的丫鬟捧着妝盒前來。劉夫人常日裏養尊處優,即便已經是三十好幾的年紀卻仍舊有着明眸皓齒雪膚花貌,更難得的是還有這二十幾許年紀的女子沒有的風韻。

她一進門就笑道:“我的兒,快來讓我瞧瞧。咱們的子持出落成了大姑娘,明兒就要出閣了。”她說到“出閣”二字就一手拿起了手帕子拭起淚來。“往後到了別人家,咱們娘倆兒也不能時常得見了。”

柳意之站起了身低着頭,想起自家的盤算,沒臉見劉夫人,只好拿話先支吾着:“太太這是說的哪裏話。橫豎高家也在京裏,太太若是想子持了,只管叫人來說一聲,我立馬就回來和您說話兒。”

劉夫人聞言撲哧一笑,手絹兒包住的手指點了點柳意之的額頭道:“嫁了過去就成了夫家的人,哪裏就能時常回來?”她的雙眼中滿是憐愛,好似在說柳意之這般大了還不懂事。

柳意之紅着臉一笑,親自去端了把椅子來請劉夫人坐下,又親自奉了茶。想到今日就是她最後能盡孝道的時候,柳意之亦有些傷心。

劉夫人看到柳意之走路的模樣兒,神色頓了頓,仍舊拉着柳意之的手笑道:“我的兒,快來看看,這是我一早就讓奇珍閣給你打的首飾,就當做是為你添妝。”

柳意之謝過劉夫人,劉夫人就和她貼身的大丫鬟說了句話兒,不多時那丫鬟就讓綠玉館裏的丫鬟送來一壺酒。

柳意之知道劉夫人向來疼愛她,看到劉夫人像是要和她飲酒的模樣兒,她心下也有些傷感。劉夫人對她視如己出,從來有什麽好吃的好用的好看的都緊着她,可她卻罔顧父母教養之恩,私自嫁娶不說還打算……

只怕明日她就要成為這京中的笑話兒。只因她,要在花轎裏了結這一生。此生,她只喜歡先生一人,又如何能嫁給別個?

眼下柳意之對劉夫人強笑道:“太太對我好,我一生都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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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夫人嗔道:“客氣什麽。往後咱們也難有在一處的時候,咱們娘倆兒還沒在一處喝過酒,今日就同飲一杯,說說梯己話兒。”說着又讓房裏的人出去,只說有事過會子再說。

待人出去之後,劉夫人又拉住了柳意之的手含淚道:“我苦命的兒,我曉得讓你嫁進高家是委屈了你,那高澗看上去是好的,只是為人卻不正派。我遣去打聽的人今兒才回來說,那人在床帏間有些要不得的毛病兒,把人作弄死的事都是常有的。往日裏我也勸過老爺莫要急着定下婚事,只是京中适齡、又和柳家門當戶對的男子不是長得不好看相就是人物猥瑣舉止應對去不得沒甚學識。”

柳意之垂眸,先生說過,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當初曉得要結親時,她就着人悄悄兒地去打聽過這個高澗的為人,高澗私底下的殘酷暴虐她也曉得。但這婚事本就是為了讓柳家和高家捆綁在一條繩子上,又哪裏會因高澗并非良人就能退親的?

她強笑着抽回了自家的手,對劉夫人勉強笑道:“太太莫要擔憂,外邊兒的話也都不盡信得,傳來傳去真的也能傳成假的,假的也能傳成真的。且不說那人不一定就如傳言所說,即便是真的,有老爺太太、有整個柳家為我撐腰,他也不敢對我不好。正所謂車到山前必有路,太太不必擔憂。”

劉夫人嘆了口氣,卻曉得再不能說什麽。畢竟,這是柳明源親自定下的婚事,明日就是吉日,已經無可轉寰。她将一杯酒遞給柳意之,自己亦端起一杯道:“先不說這些,咱們且喝一杯。”

柳意之不疑有它,仰脖子便将一杯酒咽下了肚。只是酒将将才下肚,她便覺着渾身燥熱不說,五髒六腑都像是被什麽緊緊地扯住要絞碎一般。說不出來的疼讓她晶瑩剔透的臉汗如雨下,小巧玲珑的五官亦變得扭曲。

柳意之看不清劉夫人的神情,她本已盤算好了,明日就在花轎中自裁而亡的。到底是誰這般看不得她,竟用那般烈性的□□鸩害她?是劉夫人還是她身邊的人?又或者,是她的庶妹柳意如?是打算先害死她,再讓柳意如頂她的名兒嫁給高澗?

她疼得伏在桌子上,一把将桌上的酒壺并那盞油汪汪的燈掃在了地上。當火光起來之時,劉夫人本想扶住柳意之,而柳意之卻一把将她揮開,踉跄間她七竅流血倒地而亡。火光流竄着卷上了她的衣袍,劉夫人一時間愣住沒走開,就看着柳意之被火光吞噬,看着火舌舔上她的衣裙……

“姑娘,醒醒。姑娘,姑娘……”聲音由小到大,由模糊變得清晰傳入柳意之的耳朵。

柳意之睜開眼時只見眼前挂着一頂煙青色紗帳,紗帳前一張尚且稚嫩的臉上帶着焦急,她正在喚她。

是紅香。紅香比柳意之大了四歲,和十一歲的玲珑一樣,是柳意之的伴讀丫鬟。

綠玉館稍大一些的丫鬟也才十三歲,最大的是伺候柳意之起居的閑夢,今年已經十四歲。眼下柳意之醒來,閑夢便将紗帳用挂鈎劃住對着柳意之笑道:“姑娘流了一頭的汗,可是做噩夢了?”

柳意之起身,回想夢中種種,卻記不大清楚了。好像是一個女子傾慕她的先生在嫁人之前和她的先生做了一樁頂親密的事後,被人鸩害了。

她起身吩咐道:“我流了滿身的汗須得洗洗,備下熱水,裏頭多撒些花瓣。”前兒西席家慈生病辭了館,柳明源昨日裏說又請了一個西席先生,讓她去見見。柳意之想着自己渾身的汗,恐這般去了不恭。

紅香曉得自家姑娘愛潔,也不多說什麽,只含笑應了就下去吩咐小丫頭子們婆子們燒水的燒水,備花瓣的備花瓣,拿香胰子的拿香胰子。

此時的紅香看上去一團孩氣,她伺候柳意之理好衣裳就笑道:“姑娘夢見什麽好玩的了?”

柳意之搖頭看向窗外的那株芭蕉道:“莊周夢蝶,蝶夢莊周。”這個中就裏又有誰能說得清的?只是夢裏頭的那些個傷心和絕望,甚至是痛苦的情緒仍舊壓在她的心頭,叫她有些悶悶的。

洗過澡後,柳意之和往常一樣,午歇半個時辰起來就站在床下練一個時辰的字,再看兩個時辰的書。不是別的書,只是平常的四書五經并司馬遷《史記》、五代史、《舊唐書》、《資治通鑒》等。

柳意之年紀小,今年将将才七歲。因她三歲開蒙,四歲就将四五千字了熟于胸,故而這些書她也看得,只是一知半解不甚通透。照理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女孩兒家是不該念這麽多的書的。但柳家本是書香門第,柳家人皆以文才而得名,故而柳家的女兒皆是充作男兒養的。讓柳家的女子念書,說起來還是柳家的祖訓。

柳家的祖宗想得通透:柳家本是詩書翰墨之族,在朝中的勢力盤根錯節,正所謂樹大招風,若是女子因為不識字不念書胸中沒有丘壑,遇到點子事情的時候只能幹瞪眼抹眼淚不能舉事化險為夷。更兼女兒家嫁出去就是要為家族謀利益,若是她們心裏沒點子成算,要謀點什麽事情也沒有手段,只怕是要幫倒忙的。

柳明源秉承家風,沒讓柳家嫡支嫡脈的子女上那學生良莠不齊的族學,而是專為大房和二房的孩子們請了西席先生來府上。

柳意之将将練了半個時辰衛夫人的簪花小楷,便有丫鬟前來請她道:“老爺請大姑娘去會客廳裏拜見新來的西席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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