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情窦
屋內衆仆婦已退将出去各司其職。劉夫人見柳意之不安,便拍了拍她的手柔聲道:“先生那裏,想必你已有了主意,照你所想的辦就是了。不妨事。”
劉夫人這話兒一出,柳意之就曉得劉夫人看穿了她在想什麽,心下有些不大像意,當即就撅唇道:“還是太太疼我。趕明兒老太太那裏,還要太太幫我圓一圓才好。”
“你呀!”劉夫人含笑戳了戳柳意之的額頭,便對柳意如和柳意妍道:“你們兩個可看出些什麽門道來沒有?都說說。”
柳意妍抿着唇兒一笑,心裏早已猜了個七八分。但她并不說話兒,只笑道:“就等着二伯母教導呢。”
說着,又看了柳意之一眼,也拉了柳意之的手學着劉夫人在柳意之手上拍了拍。柳意之見柳意妍玉雪可愛的模樣兒心裏喜歡,心下的陰翳方才散去了些兒。她将自家荷包裏的一個槟榔拿将出來喂到柳意妍的嘴裏,柳意妍就挨着柳意之蹭了蹭。
柳意之擡眼間卻見柳璟擠眉弄眼揶揄道:“我幫你辦了這麽一件大事,怎麽你的槟榔只給三妹妹吃卻不給我?感情我是那出力不讨好的。”
柳意之聞言就将荷包解了丢給柳璟仰頭道:“自個兒拿去。”說着又轉頭看向孟夫人道:“太太,你看哥哥,淨欺負我。他本是長兄,護着我不是應該的?現下就這麽點子事勞煩了他,他就來說嘴,往後我還有什麽事敢和他說的?”
話兒是對劉夫人說的,柳意之卻拿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柳璟,分明是在控訴他。柳璟一時間被柳意之一本正經讨伐他的神情和那一番伶俐的話兒萌得一臉血。他摸了摸鼻子氣也不是惱也不是只伸出了手就揉柳意之的頭:“真真兒的你是我命裏的克星。是我這個做兄長的不是,還請妹妹你大人有大量,饒了我這一回罷。”
劉夫人見柳璟和柳意之二人親近,溫和的眸光變得突地多了些晦澀。柳意如本來見他們兄妹三人說說笑笑有意插嘴讨劉夫人和柳璟的喜歡,可他們的眼裏只有柳意之,半點都不曾注意她。
柳意如此時抿了抿唇,想起生養她的孫姨娘整日價只知道在她耳邊唠唠叨叨地說些什麽讓她比過柳意之多多習學得老太太青岩将來嫁個好人家好攜帶攜帶孫家人的話兒,聽得她耳朵都快起繭子了。何曾有人向對柳意之那般對過她呢?只有真心和歡笑,這樣的其樂融融,不是她的。
柳意如眼底一片晦澀。她垂了垂眸,做出偏頭思慮的模樣兒。片刻方才對着那笑成一團的柳意之柳璟柳意妍道:“這,我猜了猜大哥将才行事的用意,不曉得對是不對,說錯了還請太太和大哥指正指正。”
她微微長大了那雙水靈靈的的杏眸,看上去要比柳意之和柳意如的容貌還要出色些。她的唇邊含着笑兒,看到鬧成一團的柳意妍和柳意之,略微有些猶豫苦惱的神色反叫人覺着她更可愛了些。而她的心底卻在暗暗地道:“我就曉得只有我才是最好的。”
劉夫人看了柳意如一眼,身後她最得力的大丫鬟春香一直站着,半句話也不曾多說。她慈愛地對着柳意如笑道:“不妨事,就是說錯了也不值什麽。你們都還是六七歲的孩子,看上去都還帶着一團孩氣,就是想得不周全也在情理之中。”
柳意如長睫閃了閃,抿了抿唇,方才輕聲道:“這事兒本可以讓管事娘子将劉媽媽拉出去打了板子再将他們一家子悄悄兒地打發出去,這般裏頭也不會聽到什麽風聲。大哥故意在院子裏當着衆人的面兒罰劉媽媽并讓綠玉館的下人看着,想必是為此事已在上房裏傳開了緣故兒。”
說道此處,柳意如方又篤定地笑了笑道:“橫豎大姐姐裏這個事兒是壓不下去,外邊兒的風言風言也少不了,倒不如在綠玉館将此事鬧得大些,再殺雞儆猴。大哥告訴劉媽媽的錯處,想必也是在提點姐姐屋裏的下人,告訴她們,若是誰敢以下犯上對姐姐不恭,劉媽媽就是她們的前車之鑒。如此一來,不管是姐姐屋裏還是外頭的那些丫鬟、媳婦子們要嚼舌根子也得掂量掂量,姐姐屋裏也再不會有人效仿劉媽媽了。”
柳意之聽到柳意如這番條理還算清晰的話兒,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就往柳璟懷裏鑽。本來男女間應八歲不同席的,但柳璟向來疼愛柳意之,故而從不肯将這條條框框放在眼裏。劉夫人向來慈愛,也沒覺着有什麽,便不曾說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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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夫人便嗔柳意之道:“聽聽,如姐兒比你還小些就曉得這其中的關竅,你也好意思一個勁兒地只和你大哥撒嬌。”說着又笑看着柳意妍道:“別光和你大姐姐厮混,把她身上的那些怪毛病兒和不作為學了來。多和你二姐姐學學,将來咱們柳家就該出兩個女諸葛和一個臭皮匠了。”
柳意妍使手帕子捂着嘴就看着柳意之,雙眼眨巴眨巴的,柳意之一看就曉得她是在揶揄她是“臭皮匠”。這廂劉夫人則一手撚着佛珠兒一邊對着柳意如笑道:“好孩子,難為你如此聰慧。你再說說,你大哥為甚又不要張媽媽家賠補她虧空欠下來的那些物件兒?”
柳意之和柳意妍都扭頭看着柳意如,像是要聽她如何說道。
柳意如略微思索了會子,便拍手笑道:“大哥果然行事最妙的。我常常聽人說做人做事皆要留一線。橫豎看張嬷嬷那急着當玉佩作賭資的行事,就曉得她手裏是沒錢的,她家也賠補不出來。若是果真要讓他們賠補,東西得不着不說,還平白落了個逼死下人的惡名。再又說來,兔子急了還咬人,若是她們一時間想不明白做出些危害姐姐的糊塗事兒來也是防不勝防,倒不如就讓他們去。且公儀先生還在府裏,這邊的事兒是瞞不過去的,玉佩已經到了公儀先生手裏,這事兒要是鬧得太難看,便是給公儀先生沒臉。”
柳意如說完,劉夫人亦将她攬在懷裏嘆道:“正是如此。你若是個男兒,就該出将入相的。如今既是女兒身,将來也能尊貴如班蔡樊姬,實乃柳家之福啊!”
柳意如得了劉夫人誇贊,心裏高興,面上的笑容愈發甜美了幾分。她看向柳意之,想着柳意之這會子該豔羨她了,橫豎也有柳意之比不過她的時候兒。哪裏曉得柳意之半點都沒看她,只和柳璟兩個耍子,還纏着柳璟得了空去給她買前兒柳璟在外頭給她買回來的酥油泡螺。
柳意如心下頓時又不是滋味兒了。這廂劉夫人在柳意如看向柳意之的空當兒,就對春香道:“将才出門時我讓你帶着時新的發釵拿上來,讓她們姐妹一人挑一對兒戴去。”
三人聽見說是時新的發釵,曉得必定是漂亮的,都極高興。柳璟在一旁兒見柳意之笑得高興,心下就有些不像意來:“我倒要看看,什麽釵子就這麽好,讓你們都這般喜歡。”
柳意之聞言忙抓住了柳璟的袖子輕聲道:“我匣子裏最好看的簪子和釵子,都是大哥送的。在沒有什麽東西能比得上大哥送把我的物件兒了。”
柳璟心下将将高興了,柳意之又補了句:“不要忘了我的酥油泡螺啊。”
柳璟面色灰了一灰:感情就是為了那酥油泡螺才說了這許多好聽的話兒……
這廂釵子分過之後,劉夫人便離了綠玉館回去料理府中一應大小事務,柳意妍、柳意如、柳璟三人皆已離開,只叫柳意之自家一個人想想,該如何去和那今日将将才來的西席先生說這個事兒。
柳意之皺起了一張臉,那白衣先生看上去甚是熟悉,其風度極像是此前她夢中那個盤腿坐下竹下撫琴的人。莫不是他們前世有甚淵源?想到這處柳意之紅了臉恨不得啐自己一口:甚麽淵源!若當時是有淵源的,也不會再他将将來的這天出了這個事兒。
這玉佩她是不要呢還是不要呢還是不要呢?當時是不要了。柳意之心下打定了主意,就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想到公儀簡極有可能已經聽說了此事,柳意之有些坐不住了,便閑夢去打聽了公儀簡的住處,再讓繡春去廚下吩咐廚下炸了幾個大大的螃蟹裝了盤、又備上了一壺美酒,将這些裝在食盒裏讓繡春提着和她一道兒往公儀簡現下下榻的綠卿小苑去。
二人一路穿花扶柳地往綠卿小苑去,繡春一路上就沒話找話兒地和柳意之說,柳意之在外頭并不十分孩氣,只是安安靜靜的模樣,便是繡春說了什麽好笑的好玩的,她也只抿唇一笑而已。
不多時,二人便到了綠卿小苑。經院門處守着的小童進去通報了,門方被那小童打開。随着推開的院門,入目的便是一籠極有風骨的翠竹。竹下有一塊兒青石板,身着白袍的如玉公子正盤腿坐在上面。他的面前擺着一張矮幾,矮幾上邊兒一套紅泥茶具,矮幾腿兒邊一個燒得正旺的紅泥小火爐。
柳意之見狀被此情此景美得停住了腳步,眼前的人和物兒像是一幅畫兒一般。她唇邊略微含笑:先生他,正在烹茶。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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