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
柳意之心中咯噔一聲,就聽見繡春訓斥鈴兒道:“咋咋呼呼的,還不仔細小心着些兒,要吓着姑娘了可要仔細你的皮!到底出了什麽事?還不快細細地說來。”
柳意之就帶着閑夢走出了內室,雖說她年歲小,但好歹也是這綠玉館的主子,等閑人自張嬷嬷之事後再不敢怠慢于她的。只是此時閑夢自己聽見外頭說的“死了人”的事兒,臉色都有些發白,又哪裏敢讓柳意之出去。要是出了個什麽好歹,就是太太那裏她也不好交代。她也是在這府裏長大的家生子兒,也算是見過了些世面,饒是她乍然聽見這事兒,便覺着鬼氣森森,背脊骨直發涼冒冷汗。
眼看着柳意之就要出去,閑夢忙拉住她的手道:“姑娘,外頭那些個腌臜事,仔細吓着姑娘。還是等管家來罷!”
她說話兒時望了望門口,指望繡春趕緊将小丫頭子鈴兒帶将下去。
柳意之皺了皺眉頭,又看了眼閑夢,見閑夢額間都出了些細汗,曉得閑夢害怕。她将閑夢緊攥着她手臂的手掰開,垂了眼眉道:“這點子事,确然是有些可怕的。”
她的手放在閑夢的手背上拍了拍,方才平靜而淡然地笑道:“你放心。綠玉館出了這等事體,太太和大哥必不會坐視不理。你只管把門打開,咱們又沒做虧心事,不怕那些個鬼來敲門。”
閑夢看着柳意之的模樣,像是懵懂而不知世事的,似乎還是那一派天真的模樣。
她本想再勸勸柳意之,這個事情現下最重要的便是明哲保身,別沾了晦氣好等太太和大少爺來料理,往後這事兒若是還沒完也沾不到柳意之身上。但想起當日裏柳璟對劉嬷嬷的狠厲,她便不敢再違逆柳意之,只是小心叮囑:“姑娘,過會子姑娘要是害怕了就抓緊我的手,想必已經有人去請太太和大少爺過來了。”
柳意之點點頭,她便去将門打開。柳意之緩步出去,只見外頭天光将将放亮,太陽還未升起。
清晨,翠竹筆直地立着,綠葉上凝着些許露珠,院子內的氣息濕漉漉的,就如同人呼出來的氣兒似的,卻又莫名地帶着些許陰氣。
鈴兒在驚懼之下又被繡春喝住,便斷斷續續語無倫次地和繡春講了起來。她講了些什麽,繡春因着恐懼全未聽清,只外強中幹底氣不足地抖着唇道:“胡說些什麽!綠玉館怎會死人?定是你胡說,到底是誰讓你這般說話來吓人的?”
鈴兒聞言大慌,她噗通一聲跪下仰頭看着繡春哭道:“繡春姐姐,我說的全是真的!”
她很害怕,害怕讓她急需繡春的相信。只是話未說完,房門便打開了。柳意之如同以往那般安安靜靜地站在彼處看着繡春和鈴兒,還有些聽見鈴兒哭聲前來圍觀的仆婦。
死了人。這個事情還是柳意之第一次遇到。她心中亦是害怕的,但她知道,不論如何,太太總是會幫她的,柳璟也會幫她。她淡淡地掃了一眼衆人,聲音脆生生地道:“還在這裏做甚?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柳意之發話,衆人不敢不聽,便各自依依不舍地帶着好奇心散去。而柳意之心中卻犯難,韬光養晦,韬光養晦,這一回的光她韬是不韬?這晦她養是不養?若是要的話,又該如何行事?她不想被當成一個一無是處的庸才,也不想被當成總會賣出高家的貨物圈養。
可若是不的話,她又該怎麽做?她又有些什麽才幹呢?又會做些什麽呢?年紀輕輕的她,不管做什麽,用什麽手段,應該都不夠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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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的情景容不得柳意之仔細思慮。只怕這裏一鬧開,劉夫人和柳璟兩個得了消息不說,柳老太太那兒必定也早早地得了消息。她此時必定要說些什麽,不然別人不是當她驚慌失措軟弱可欺就是當她心機深沉城府難測。
故而,在衆人聞言散去不過轉瞬的功夫,柳意之便道:“鈴兒,你起來。出了什麽事?你只管細細說來。”
鈴兒聞言看着身量和她差不多的柳意之,眼睫顫了顫,又流下淚來:“姑娘,我不曾說謊。紫兒她,她,她死了——就在,就在我和她住的房裏。她躺在床上,身上流了好多血!好多血!都是紅的!好多螞蟻在上面爬,我害怕!嗚嗚……”
柳意之聞言似乎是能看到那般景象一般,幾欲嘔吐。她扶着門框,臉色也有些發白,才半扇門高的她站在門口,看上去孤零零的,仿佛一陣風就能把她吹散成煙成灰。
閑夢看到柳意之,心下有些不忍。想要上前去扶一扶柳意之,柳意之卻制止了她。
反倒是繡春,她向來膽子小,此時聽見小丫頭子紫兒死了,心下驚駭,面如土色。她站在離紫兒不遠的地方,搖搖欲墜的模樣兒亦讓人覺着有些可憐。
閑夢扶了繡春一把,繡春便沖閑夢感激地一笑。這綠玉館裏除了閑夢,就數繡春年紀最大。因繡春膽子小,為人又文文靜靜的,故而平時最為穩重的閑夢常常照拂她。
眼下柳意之心下緩了緩,便對鈴兒道:“你帶我們去看看。”
“不可!姑娘——”閑夢和繡春二人一齊出聲止道。那畢竟是一個死人,去一個人将将才死去的屋子裏,萬一沾染上了些別的什麽髒東西可怎麽辦?柳意之要是出了個什麽意外,到頭來受罰的還是她們。
柳意之搖了搖頭,執意要去,閑夢和繡春兩個又不敢攔。
是故鈴兒就在前頭帶路,閑夢和繡春兩個跟在柳意之身後。閑夢是怕柳意之出事,繡春雖然自家也害怕但也要跟着柳意之才放心,她們皆不願柳意之出個什麽意外。
及至鈴兒将人帶到廂房前時,繡春的手死死地抓住了廊柱,閑夢則将門推開,鈴兒因為害怕,只在門外立等着。
柳意之踏進門去,只見一個小丫頭子仰面躺在床褥上,她的胸前插着一把極尋常的剪刀。血染透了她的衣裳又将被褥氤氲,整個屋子裏一大骨子血腥味兒不說還有螞蟻爬在她的身上、被褥上,似乎是在啃噬又似乎是在成群結隊地搬運食物。
眼前,一大片紅色上面是密密麻麻不停蠕動的黑點。柳意之直覺得頭皮發麻。她強自撐着自家站定,卻見紫兒的發間戴着鑲着珍珠的銀蜻蜓簪子,那是她早已不戴讓人收起來的。她手上戴着的,亦是柳意之的一只金絲絞成的手镯。
紫兒的臉現下已經是青一塊兒白一塊兒,那青白灰中一雙眼睜得圓圓的,像是看見了什麽極讓她震驚的事情。
柳意之聞着屋內那極難聞的味道,心裏一陣陣發堵。就在她欲轉身離去之時,外頭閑夢就道:“太太和大少爺過來了。”
這話音剛落,外頭的下人都忙着給劉太太和柳璟行禮,柳璟鐵青着臉,劉太太神色雖然還是端莊的,眉宇間卻有些着急,連聲音都不如往日平穩:“這會子了還行個什麽禮!多看着點子姑娘就什麽都有了!”
柳璟大步流星地走進了房門,就将柳意之撈在了懷裏拍着她的肩道:“子持莫怕,莫怕。”
子持,是柳意之一月前得的小字兒。
自從上次去了公儀簡的綠卿小苑之後,柳意之在上學之前先去見過了柳明源,方才曉得,原來柳明源極為推崇公儀簡,而柳意之又是他和他最愛之人所生的孩子,故而就請公儀簡給她取了小字,也就是俗稱的“小名兒”。
而“子持”二字,便是公儀簡給取的小字。當初上至柳家長輩下至兄弟姐妹皆換了對柳意之的稱呼,讓她很是适應了一陣兒。
劉夫人進來時見柳璟抱着柳意之,臉色越發有些不好。她看着這一室的龌龊不堪,本待為柳意之裁奪着将事情料理了,奈何……
“子持,多看看,看看就不怕了。老太太愛惜你,故遣人來說,此事既然出在綠玉館,便由你全權料理。”
劉夫人說話時嘆了一口氣,見柳意之軟腳蝦一樣縮在柳璟懷裏,心中憐惜她,卻又幫不得她。至少在這衆人看着的時候幫不得。
柳意之此時腦中轟然中空,沒一絲兒反應。柳璟覺着有些不對勁兒時,便低頭看她,只見柳意之雙眼空茫地看着床上的死屍,整個人都是木木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柳璟心中一痛,忙扶着柳意之站起來。他正欲問柳意之感覺身上有沒甚不适之處,卻見沒了他支撐的柳意之眼兒一閉幾乎軟倒在地上。
柳璟忙伸手一撈,仍将柳意之抱在懷裏。柳意之全無聲息地靠在柳璟懷裏,柳璟便将她打橫抱起,走出廂房往柳意之的卧房去。而廂房裏,因着柳老太太的吩咐,沒人敢動一星半點。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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