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震驚

那個不速之客本想捂住柳意之的嘴将她拖到一個方便說話的地方,只是還沒碰到柳意之就被柳意之看到。

是以他只好打了個千兒道:“小生姓孟,名長錦。你小時候兒我還抱過你呢,不知表妹可還記得?”

柳意之轉頭看向來人,只見他:天生一雙桃花風流眼,丹唇未啓便先含了三分笑。肌膚如瓷,鼻梁高挺。丹唇若塗朱,劍眉自生威。身材高大,長臂有力。咋一看之,知其非久居人下者。仔細察之,睹其乃天生尊貴者。雖一時陷于泥淖之中,遲早有沖天而起之勢。

眼下這個狀況,倒是柳意之從未遇到過的。眼下也不曉得這人是否就是撒謊的,卻也不好就不理的。是以柳意之就微微一笑道:“表哥這廂有禮了。只是不知表哥來府上幾時了?未去拜見表哥,望表哥莫怪妹子失禮之處。”

柳意之這個話兒一處,孟長錦有些詫異。畢竟柳意之現下也就是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孩兒而已,說出的話兒卻含有多番試探之意。先是問他來了多久了,是為了弄清楚他是正正經經進來的還是偷偷摸摸進來的,為了不讓這個問題顯得那般明顯,後面又用了一兩句讓人聽了心中熨帖的話來掩飾。

孟長錦見柳意之小小年紀卻儀容不俗,便也不糊弄她,直接道:“當初孟家罹難,我和家姊逃往南國避難,等到孟家沉冤得雪後方才回到北國。前兒劉姨母找了我們,接我們前來柳家暫住。因着劉姨母說表妹一直病着,近來才出來,故而一直不曾得見。”

柳意之點了點頭,孟長錦看了看四周,方才靠近柳意之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當年孟家冤獄,我們回到北國見過了我父親隐居避禍的故友才知道,所謂的通敵叛國只是除掉孟家的借口。”

說到此處,他眼眶一紅:“我孟家上上下下二百五十三口人,就這般……還有姑媽,姑媽之死亦是人為。當初姑媽曉得自己命不久矣之時,就托人将一封信捎給了我父之故友。”

“我父之故友乃是公儀子,他已将信托付給其門下弟子,說是須得等你及笄之後方能給你。若是有誰假說是姑媽留了信給你,那必定是假的,你要切記。就是如今将我等接來柳家的劉姨母,你也莫要太過信她。還有,若是有人自稱是孟家人要為當年之事報仇雪恨,要你助他刺殺上面的人,你也莫要輕信莫要答應。咱們孟家一貫的家訓就是,不将女眷卷入朝堂紛争。”

說完這些,他便撤開,臉上仍舊挂着風流的笑意和柳意之用正常的聲音道:“自當年一別,倒有八/九年未見表妹,表妹當時年紀小,只怕早已不記得某了。”

柳意之含笑道:“表哥說的哪裏話。既然是一家子的親戚,便是隔了再久的時日沒見,也是親戚。”

正巧孟長錦彎腰在柳意之耳邊說話的情景被歸來的公儀簡瞧見,兩人一時分開後又雙目對視言笑晏晏的模樣兒落入了公儀簡的眼裏,怎麽看怎麽刺眼,心裏總是不舒坦。總覺着,像是自個兒養了許久的丫頭被人搶了去。

他看了看手裏用牛皮紙包着的、專為柳意之買的酥油泡螺,眼中仍舊是有笑意的,只是那笑中卻透着一股子冷意。他瞧着二人說話,就要把手中的紙包扔了,只是拿着紙包的手卻愈來愈用力,終久還是沒扔。

公儀簡再度瞧了一眼柳意之,正巧柳意之也看将過來,兩人就這般對視了一眼,柳意之便樂颠颠地跑到公儀簡身邊兒道:“先生,你回來了。”

她的小手拉着公儀簡的大手,見柳意之如此熱情,公儀簡心中泛起的那絲酸意總算是平了下去。他的大手拉着公儀簡的小手,一道兒走向了孟長錦。

柳意之就簡單了為二人引見了,孟長錦便彬彬有禮地打了個千兒笑道:“原來是公儀先生,久仰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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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儀簡含笑,略微點了點頭,和公儀子那招牌一笑是一模一樣,孟長錦感慨之下,公儀簡已經牽着柳意之的手走遠。

等回到綠卿小築後,柳意之便将紅泥小火爐、銀霜炭、茶具、茶葉、往年采集的雨水搬出來置于竹下一小幾上,又将坐床拿了兩只出來,将公儀簡帶回的酥油泡螺并些早先做好的點心放在小幾上,開始烹茶。

這廂一邊兒烹茶一邊兒說話,橫豎有千山在外頭守着,有公儀簡擺下的陣守着,也不怕人把話兒偷聽了去。故而柳意之就将孟長錦所說的那些話兒一一地說了。

公儀簡聞言略微沉吟了會子,方才告訴柳意之:“信是有這麽一封,只是時機未到,暫不能給你。”

柳意之聽到這個話兒,也不歪纏着公儀簡,其實初時聽到她阿娘是被人害死之事時她心中是驚詫而憤怒的,也想快些找出真相來替她阿娘報仇。但那封信,她阿娘說過只能十五歲時再看便也只能十五歲時再看。

這就比如,萬事自有萬事其獨有的機緣,強求不得。眼下柳意之将自家心中的對于她阿娘之死的猜測告訴公儀簡之後,公儀簡摸了摸柳意之的頭。柳意之将茶泡好倒入茶杯後,就着公儀簡的手蹭了蹭,整個人都窩進了公儀簡的懷裏。

“先生,你身上的味道甚是好聞。”說着還在公儀簡的脖頸上蹭了蹭。

公儀簡只覺着懷中的人淺淺的呼吸噴在他的脖頸上,像是羽毛在撓着。懷中人細幼的手臂緊緊地環住他的腰,就像是往日裏每一次打雷之時,這個小小的人兒就非得跑出圍屏內她的那個小窩鑽進他的被窩取暖一樣。

公儀簡記得柳意之第一次鑽進他的被窩時的情景。

那時天公大怒,電閃雷鳴。震耳欲聾的雷聲不絕于耳,閃電亮起時如同白晝。在明明暗暗之中,一個小人兒飛快地跑到了他的床邊,撲進他的懷裏:“先生,我怕。”

難得的是,向來習慣裸着睡的人兒還算是曉得分寸,将亵衣亵褲都穿着的。

當時公儀簡只記得自己看着滿臉驚恐的柳意之,心間柔軟得一塌糊塗,甚至還泛起一種名為心疼的情緒。那天晚上,柳意之就縮成小小的一團兒窩在他的懷裏,身上的清香煞是好聞。等第二天早上起來之時,小人兒臉上染上了一層薄緋,就和天邊的紅霞一般好看。

但當時二人誰也沒說別的什麽,只是照常練五禽戲、做平日裏的功課。當然,後來柳意之身子骨兒健朗了後,公儀簡便将五禽戲廢掉改成了一套拳法,這是後話。

自從那晚雷雨之後,天公就放了晴,萬物就像是被洗過的一般,閃閃發亮,天邊還有一座彩虹。

誰知到了晚上,公儀簡将将入睡,便覺着有一個小小的人兒往他的被窩裏鑽。被發現後這個小人兒還忒好意思地對他笑了笑,看起來甚是心虛的模樣:“先生,可是你教過子持的,咱們做人,便應該随心所欲一些,胸懷坦蕩一些。我覺得先生的被窩甚是舒服,我和先生皆是胸懷坦蕩之人,故而咱們必不能拘泥于世俗禮法,覺着此舉有甚不妥。”

公儀簡當時并不說話,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的小子持,她見他不說話兒,便抿了抿唇角道:“先生,我只占你半個床位,行不?”

她頓了頓,擡頭看向公儀簡,見他還是不說話兒,便縮了縮身子:“也可以只占一個床角的。”

後來,什麽半個床位一個床腳演變出來的結果就是,柳意之縮成了小小的一團兒占據了公儀簡懷裏的那個位置。也是自那時候起,柳意之的膽兒越來越大,經常要公儀簡抱一抱或者經常要跳到公儀簡身上挂着都是小菜一碟了。

只是,兩個人在一處,柳意之越長越高,人也越長越大,公儀簡本就是一個血氣方剛的成年人,縱然他因其所學而清心寡欲,也總有不方便的時候兒的。

就比如現下,柳意之在公儀簡的脖頸上蹭了蹭,就将頭滑了下去。她躺在了青石板上,腳放在坐床上,頭卻枕在公儀簡的腿上。且她的頭所朝着的方向,正是公儀簡小腹處。她雙手環在公儀簡的腰間,臉就抵着公儀簡的小腹閉眼蹭了蹭,睡了。

青翠欲滴的翠竹下,茶杯中袅袅茶香彌散。男子豐神如玉,腰背筆直地坐在黑木坐床上;女孩兒玲珑精致,螓首随意地枕在男子腿間。

本該是一幅賞心悅目的畫兒,公儀簡卻覺得有些不對。柳意之淺淺的呼吸噴在布帛之上,熱氣透過布帛的縫隙直傳到……他的小腹像是有一股子電流劃過,讓某個本該沉寂的物事驀地蘇醒。

柳意之睡着睡着,便覺得臉像是被個什麽東西硌得慌,還熱熱的,大大的,還頗有彈性。她索性蹭了蹭,放在公儀簡腰間的手環得更緊了。

當柳意之用力蹭上去時,公儀簡只覺得身子一僵,一種極為陌生的快意便從那一點蔓延至四肢百骸,讓他有種隐秘的希望,希望懷中的人兒再蹭一蹭,蹭一蹭……

感覺到有什麽不對的時候,公儀簡趕緊在心中默念了一遍清心咒,方才将那股子躁動壓了下去。

等到柳意之小憩片刻醒來之後,只見先生的臉上雖說是雲淡風輕的,卻有些危險的神色。柳意之還什麽都沒有琢磨出來的時候,就被她家先生驚吓住了:“近來我見你愈發怠惰了,着實不是個好習慣,就将清心咒抄寫一百遍罷。”

柳意之愣住,完全不曉得發生了什麽。先生,先生,先生你不要喪心病狂啊啊啊……

公儀簡見柳意之愣住,覺着自個兒應該再找個更好的借口罰她,便道:“你想得倒也不錯,只是還有些不曾想到。”

柳意之聞言,瞬間明白過來是她關于她阿娘之死的猜測。只是她又不明白到底是哪裏沒想到。

公儀簡道:“當初我來京都,是因家師收到你母親的信。你且想想,發生在過去與現在的這些事,是否總是有同一個人在。”

這個話兒一出,柳意之仔細将自個兒從小到大的事兒捋了一捋,直吓得背脊骨冒出冷汗來!都有幹系的,自然就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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