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意識稍稍清晰,最先傳遞到腦中的信息,竟是半邊身軀發麻、變得毫無知覺。

艾爾利非常少見地呆愣了一秒,待到睜眼之後,随時間流逝而模糊的不久前的記憶才逐漸回攏。

入目的還是監獄中一片漆黑的天花板,這一點毋庸置疑。

地點沒變,幻境沒變,唯一發生了變化的——就是人物了。

此時,艾爾利是以一只手搭在腹部、面朝上的安詳姿勢平躺在床上。

本該同樣放在相應位置的右手卻受到了主人以外的另一人的控制,那人就躺在他的身側,極其過分地将手臂箍緊他的腰身,也束縛住了他的右手。

同時,這人身體的大半重量全壓在了艾爾利的左半邊身上。

艾爾利:“……”

連留給他稍稍活動的空間都沒有,松散的長發被人壓住,他的頭等同于被迫埋在冰冷的、卻又無比寬厚的胸膛之下。

有一塊堅硬的物體抵在了額前,似乎是點綴在黑色鬥篷正前的裝飾。

而恰恰在這個時候,某種如永不融化的寒冰般冷冽、又像是在久違的沉浸中附加了些許煙草味道的氣息悄然來到了鼻端。

艾爾利嗅了一下,便因那少許的淡淡煙味兒蹙眉。

他努力在宛如一堵高牆的壓迫之下轉過頭,視線自然而然地向旁傾斜。右手距離床的邊緣還有一大段距離,擠一擠,大概還能睡得下一個人。

但旁邊并沒有多餘的人影。

再努力一點,将視線往外挪到極致,總算瞥見了一小塊熟悉的衣角。

埃德蒙·唐太斯,艾爾利的不幸的禦主,得到的待遇明顯比他低了好幾個檔次,竟然凄慘地被人丢在了地上,目前呼吸平穩,只是還沒有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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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ster?”

發現禦主的身影後,艾爾利就不會關注別的事情了。

他神色嚴肅地挪開阻礙自己行動的手臂,掀開淺蓋着的一層絨毯,就要下去把可憐的master撈起來。

可是,剛剛坐起身,艾爾利不僅發現自己的盔甲不知何時消失了蹤影,再一看,居然連鞋也不見了。

明明所在之處還是陰暗的囚室,可這裏竟在極短的時間內煥然一新,潮濕木板拼接而成的床被鋪上厚厚幾層,地板的表面則由昂貴的羊絨毯遮蓋。

絨毯本是無比純淨的白色,可當英靈的腳踝沒入其中時,卻倒顯得陡然黯淡了幾分,唯有世界上最完美的軀體,才能擁有如此無暇純淨的顏色。

随後——

艾爾利還是沒能站起來。

有人還是壓着他的頭發,不需要任何動作,就讓艾爾利不得不倒回來了。

“Avenger。”艾爾利的語氣還是很客氣:“麻煩你讓一讓。”

“哼。”

那人還是不動,只是懶散地擡起眼睑,發出了一個滿是嘲諷的氣聲。

“順帶一提,你的睡相比我還要差,能不要把胳膊放我身上嗎?”

“那是無意識的反應。Caster,我不喜歡和別人睡在同一張床上,你大可以陪你的禦主睡地板去。”

“……”

艾爾利面無表情地與他僵持。

此人——沒錯,自稱為Avenger,以極其少見的特殊職階降臨現世的無名者,正是艾爾利在那間封閉的囚室內感應到的英靈。

艾爾利原以為“Avenger”就是召喚出這麽多亡靈、将伊夫堡搞成無人之境的罪魁禍首,可這個猜測在見到其本尊後就被他徹底推翻了。

“Avenger”不可能是敵人。

如此堅信不疑,連一丁點猶豫的餘地都不留下,不是因為艾爾利傻了,根本原因,全在于“Avenger”自身。

無名的英靈Avenger,狼狽的囚犯埃德蒙·唐太斯——這兩個人,長着同一張完全一樣的臉。

“哈哈哈哈哈哈哈——竟然将我與這個埃德蒙·唐太斯混為一談!別說笑了,真是令人作嘔!”

當然,Avenger一開口,就跟艾爾利熟知的禦主沒有半點相似之處了。

他是一個仿佛來自地獄深處的男人。

即使衣着考究,舉手投足間的每一個細節都透露着高雅與富有。在那張蒼白得毫無血色的面龐上浮現出的嫉妒、憤怒、甚至嘲笑的表情,無比令人心生寒意。

可是,在他們初遇——在艾爾利第一次看見他的那一刻。

那一雙金色的眸子裏卻又湧動着無比炙熱的情感,像是一瞬之間閃過了與面上的負面情緒完全相反的複雜色彩。

那些情緒飛掠得太快,它們的主人又太過擅于掩飾,以至于艾爾利并沒有察覺到多少異樣的端倪,只來得及看到,Avenger相當不善地、怒氣沖沖地瞪向了茫然的埃德蒙·唐太斯。

這個眼神就顯得格外可怕了,明明唐太斯什麽都沒做,就成了令人一看就生厭的惡人,最好快點從他眼前消失。

對此,唐太斯只能遺憾地表示:“太匪夷所思了,可我确實有這種感覺。”

“他是我的……”艱難地從齒縫擠出這幾個難以接受的字音,唐太斯神色複雜。

“——未來。對嗎?”

在表情變得更加扭曲的Avenger對禦主動手之前,艾爾利無語地擋在了禦主身前:“master,這個問題就先放下吧,Avenger大概很不想跟我們讨論這個問題。”

“而且,既然不是敵人,那麽當務之急,還是趕緊說清楚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吧。”

Avenger直接堵了艾爾利一句:“不是敵人?我可沒這麽說過。”

但之後,雖然很不耐煩,他還是言簡意赅地把已知的情況告訴了他們。

原本駐足于歷史的伊夫堡陷入了某個強大存在的陰謀。

魔術王将此處改造為一個特殊的牢獄,亡靈與心有憎恨無法解脫者被困于此地,在黑暗中徘徊。

Avenger會出現在這裏,是意外,也是預謀。

還是生者的埃德蒙·唐太斯本不應該誤入此境,但由于他與Avenger那無法隔斷的淵源,也被陰差陽錯地以靈魂的形式拉扯進來了。

至于艾爾利,內心沒有憎恨、完全不符合條件的他是怎麽進來的……

“祈禱吧,這是命運将你引導至這條希望渺茫的道路上。”

Avenger冷笑着說道:“魔術王設下的空間剛剛成形,還沒有開始完善,離開的門自然無法開啓,你與你的禦主的靈魂——呵,注定要在絕望中漂泊了。”

艾爾利卻不以為然:“不着急,總會找到離開的辦法。”

“Avenger,既然你不承認你與master的關系,那我就只能把你當做同為英靈的陌生存在了。”

他說着,同時頗為奇怪地發現,自瞪了唐太斯那一眼後,Avenger就再沒看過唐太斯,而是似乎一直注視着他,視線絲毫未曾轉移。

雖然覺得奇怪,但艾爾利還是接着說道:“你找到我們,說明并沒有為弄出這個固有結界的罪魁禍首做事的意圖,我應該可以理解為,我們的共同目的都是離開此地,可以達成同盟。”

“嗯,聯盟達成!”

不等Avenger回話,艾爾利就立即接了上去,相當果斷地抓起還不在狀态的唐太斯的手,又撇過頭,抓過了渾身漆黑的英靈的胳膊。

在這個剎那,Avenger極難察覺地微顫,似是想退開,但在自己無法意識到的遲疑的影響下,他沒有動。

“行吧。”

這個眼中浮起陰翳的英靈不明情緒地說:“雖說毫無意義,不過,就讓我近距離觀看你們掙紮的模樣。”

……

時間回到現在。

與根本看不清深淺的Avenger對峙,艾爾利的危機感不停在增加。

他對與禦主有着說不清道不明淵源的英靈的感觀一開始還不錯,現在就趨向于中立了。

正如他所說的,艾爾利并沒有把英靈和唐太斯當做同一個人,現實擺在面前,他們倆也确實不能算作同一個人。

艾爾利坐在床邊沉吟片刻,經過一番思想鬥争,覺得禦主躺在羊絨毯上應該不會着涼,就憤憤地把腳縮了回來。

“對了,Avenger。”

在Avenger帶他們進來的可以充作休息室的囚室裏,艾爾利忽然開口。

“你提到的魔術王,指的是……”

“所羅門王。”

“所羅門?”

“除了已經化身為英靈的那一位,難道還有別人能擔當此名麽。”

艾爾利莫名地頓了頓,随後點頭,冷淡的神色并沒有多少變化。

“哦,所羅門。”

他又把絨毯掀開,默默地把自己塞進去。

“我突然又開始犯困了,再睡一會兒好了。”

*****

不知多久以後,唐太斯渾身酸痛地醒來,便發現自己躺在了床下。

這些日子每次醒來都能看見艾爾利,使他已經養成了習慣,可這一回,他并沒能在第一時間捕獲到已然徹底讓他魂牽夢繞的身影,頓時慌亂了起來。

唐太斯用力将自己撐起,緊張地擡眼看向身側。

幾乎大變了模樣的床榻中央,絨毯将英靈的身軀包裹得嚴嚴實實,絲毫肌膚都未能露出,唯有些許湛藍的發絲傾斜在純白的床單上,悄悄地露出了一點。

然而,在深深挂念的英靈的旁邊,卻有人肆無忌憚地将英靈攬入懷中,隔着絨毯,将冰涼的面龐小心翼翼地貼上他的額頭,在他的發頂輕嗅。

那人的動作是如此小心翼翼,神情是如此虔誠莊重,仿佛一時不慎,就會觸碰到頓時破碎的泡沫。

随後——

他看見他了。

化身複仇者的惡鬼,看見了時間還停留在一切尚未發生時的天真到愚蠢的埃德蒙·唐太斯。

因此,他遙遙向他微笑。

唐太斯就此才意識到,自己那張在經年牢獄之苦的淬煉下完成蛻變的臉,可以令極薄的嘴唇微勾……

露出這般暗藏諷刺的,得意高傲的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 解鎖情報,這裏參照的是fgo監獄塔的劇情,但有私設和修改。

依舊只能出現在臺詞裏的醫生:我好像又被扣了一口大鍋……疲憊的微笑.jpg

癱在地上求一波評論摸摸抱抱蹭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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