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終究是來到這裏了。

手持聖槍、已經不能稱之為亞瑟王的冷漠女神, 就站在她的王座前，用不帶任何溫度的目光掃視着這些闖入聖城的敵人。

“我乃獅子王。風暴之王，也是盡頭之主。”

僅僅只是從高處傳來的話語，就帶有讓人難以上前一步、更難以直視的威懾。

“——你們就是呼喚我的人嗎。”

“——你們就是背叛我的人嗎。”

……在直面她的人群中，背叛者理應有兩個人。

一人為圓桌騎士的一員，未能将聖槍歸還、導致無法死亡的王成為徘徊于世的亡靈——犯下這等過錯的騎士·貝德維爾。

他下定決心要贖罪，即使是為了讓王得到安息, 也要将聖劍歸還，為此，甘願站在昔日君主與同伴的對立面。

還有另一人, 理所當然，便是以從者之身背叛了禦主獅子王的英靈艾爾利。

心生“背叛”這個念頭時，他實際上并沒有想那麽多，只是遵循心聲想要離開而已。到了後來, 待到證明自己的這個決定無比正确，他才終于釋懷, 并且心志徹底堅定。

“……想起來了，你是貝德維爾卿，直到最後也對我忠誠無比的騎士。我可以對你的罪責既往不咎，貝德維爾卿, 你還能得到站到我身側來的機會。”

“至于你——背叛者，我已無意再直呼你之名，你以這幅姿态來到我的面前，想來也是因為自知無顏再面對我, 與叛逆者一同來接受懲戒了。”

艾爾利并不否認，前半句話說得很對，完完全全說中了他的想法。

但，後半句，請容許他……不能認同。

“對不起，master，我确實是無顏以背叛者之身直面你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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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爾利微微停頓，垂在身側的兩手不自禁地握緊，僵持了片刻，忽又放松了下來：“可你說錯了我的目的。我來到此地，将要作為見證者目睹你的失敗——”

“同時，等你失敗後，我有一些問題想要詢問你。”

“更加狂妄了。”獅子王說，“不過，我亦無意與你多言，因為，從此刻起，你與他們的結局都已經奠定。”

沒有溝通的餘地。

與獅子王的決戰就此拉開了序幕。

正如他自己所說的那般，艾爾利——是作為見證者來到這裏的。

以他的實力尚且無法參與這等程度的戰鬥，所以，只能等待，也只能旁觀。

羅曼醫生的投影與他一樣，在戰場的邊緣以旁觀者的視角觀察着戰況，這個時候，他們兩人仍舊沒有交流。

——與獅子王的對抗陷入焦灼。

——難以戰勝，眼看着就要失敗。

——直到，最終的時刻，亞瑟王最忠誠的騎士貝德維爾戰勝了心中的恐懼和一步一步化為泥土的身軀，将聖劍交還了獅子王。

一幕一幕的畫面，全都映入了見證者們的眼中。

毫無疑問，此刻在心間泛濫的，就是苦澀的“悲傷”。而不知為何，在悲傷之中，似乎融入了難以解釋的淡淡的喜悅。

貝德維爾逝去之時，除了微笑和心滿意足的告別，像是還特意看了某個沉默的英靈一眼。

——我必須完成的使命結束了，這殘破的靈魂終于可以得到安寧，接下來，就輪到你解惑了，這一路程上不曾說出你名的……艾爾利。

投來的目光述說的似乎就是這樣的心聲。

将聖劍歸還後，獅子王也能得到安息。

聖槍與貝德維爾一同消失，象征着這個時代的特異點就此得到了恢複，人類禦主來到這裏的重要目的就此完成。

而随着特異點的快速修複，不屬于這個時代的外來者及外來事物都将被排斥出去。尤其是藤丸立香他們，很快，他們就會被強制送返回到迦勒底。

但是，在此之前——

“道別的時刻到來了，不過，請容許我先向你們表示謝意。”

離開的人，并不包括艾爾利。

特異點修複後，無主的英靈将會消失，而艾爾利的禦主卻是失去聖槍後、仍然将會随着這座不屬于這個時代的聖城的消失一同消失的獅子王。

所以，他也會留下，直到這份契約真正走向終止。

“這一次，也讓我陪伴阿爾托莉雅走到最後吧，即使她大概并不希望看到我。”

艾爾利的這些話是對着面露不舍的藤丸立香說的，可是，他的目光卻似是不經意地停駐在藤丸立香身邊的投影上。

“我明白了，非常清楚地看出來了，這是悲傷吧，為什麽要露出這麽悲傷的表情呢？是因為，還想再看到我嗎？”

藤丸立香和瑪修都重重地點頭。

雖然認真算起來他們跟Caster真正相處的時間很少，大多時候看到的都是沉睡中的小藍鳥。但是，這個神秘的英靈總能給他們一種可靠的、親切的感覺，而且還有一個原因……他的聲音，實在是太好聽了！

好聽到了這個程度：抓耳撓腮地産生了一種摘掉他的頭盔，看一看有這麽好聽聲音的人長什麽樣子的沖動。

“當然！還想再見到Caster，但是……”

這是藤丸立香的聲音。

——我……如果你一定要知道。好吧，我……承認！想，真的很想，以後我度過的每一天，都想要看到你。

這是投影中遠在迦勒底的羅曼醫生用黯淡的目光傳遞而來的信息。

“好。”

接收到這些真實想法的英靈輕聲說道：“我也想要再見到你，你們。”

他似乎多說了一個“你”字，又像是沒有多說，總之，字音含糊在齒間，模糊得聽不太清。

“那麽，我承諾。”

“以後只要有需要，在任何時候，只要你——人類最後的禦主藤丸立香，呼喚了我的名字，我就會立即回應你的召喚，來到你的身邊。”

也許他們并不知曉，這個承諾對于艾爾利來說，就相當于幾乎要明着說出來的暗示。

因為他是“無論誰呼喚都會回應”的英靈。

在這個前提下，他是在告訴他們：你們是最優先的，只要呼喚，無論是什麽時候我都會立刻趕來。

聽到這句話——這個堪稱驚喜的承諾，藤丸立香的眼睛頓時一亮。

當然，人類禦主并沒看到，在後邊還有一個人的眼睛比他還亮，仿佛瞬間升起了希望之光。

“所以所以所以Caster，你還沒有告訴我們你的——”

還沒有告訴我們你的名字啊！

不止名字，連臉都沒有在大庭廣衆下露出來。

之前貝德維爾還在的時候，很明顯就和Caster認識，但他說Caster本人不願意的話他也不能把真相悄悄告訴他們。

高文消失之前，好像也叫了Caster的名字，但他們隔得太遠，根本就聽不清楚。

“對啊，差點忘了。”

艾爾利也想起來了。

特異點修複對迦勒底衆人的排斥力度越來越大，眼看着他們已經沒法再這裏久待了，艾爾利便想着，剛好趁最後的時間将這個遺留下來的問題的解決。

在開口的同時，他恰好不由自主地向前輕踏出一步，因為，在他的正前方，被吸引力拉扯的人類禦主似是也情不自禁地向他這邊伸出了手。

“我的名字，是——”

咔。

咔咔咔。

咔咔咔咔咔——

不知為何，腳下的地面突然劇烈地震顫了起來……不！

地面并沒有發生任何顫動。

這驚人的震撼感仿若穿越了空間與時間，讓被快速撥動的時間線籠罩着的迦勒底衆人也能夠感受。

巨大的壓力。

一切變故只發生在轉瞬之間，無以倫比的、讓人根本生不起對抗之心的威懾，只一瞬間，就讓“無能為力”這四字出現在心間，就像是……

某·一·個·存·在來到了這裏的預示！

“……又來了嗎。”

選擇聖城共存亡的獅子王直至剛才，還是神色淡漠地坐在她的王座上。可是，在變故出現之際，她微微擡眼，竟是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被打斷了話音的艾爾利也在這時倏然轉身。

只不過，并非是自願的。

他幾乎不能轉頭，渾身所有的關節都像是凍住了。因為，在作出任何動作之前，冷汗已然如雨般滲出，難以言喻的寒意侵蝕着肉體。

透過藤丸立香和瑪修他們的表情——與他不同，相反方向的他們直對着他的背後——駭然、驚恐、不敢置信，全都出現在人類禦主等人的瞳孔深處。

其中，以投影畫面劇烈晃動的羅曼醫生的神色最為驚駭。

“為什麽，在倫敦見到的……所……”

“那是——”

“所羅門！！！”

沒錯……這個白發褐膚、宛若有魔影環繞的身影，矛盾重重的感覺，毫無疑問，就是藤丸立香在第四特異點遇到的，親手鑄造這場人理燒卻的罪魁禍首，所羅門王！

為什麽他會出現在這裏？

為什麽，并不将迦勒底衆人放在眼裏的所羅門王，會在第六特異點已然修複的現在，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之中？！

這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問題的答案，就在接下來得到了揭曉。

以他們，更加難以接受的方式——

先是獅子王依舊淡泊的聲音在空間內傳遞。

“你想知道的真相，已經不需要我來多此一舉地敘述了。”

這話針對之人顯然是渾身僵硬、但還是掙紮着轉過身的英靈。在勉強轉過身體後，渾身沐浴在汗水中的他，就徹底地不能再動了。

“在貝德維爾卿進入森林後，突然出現，将留在我身邊的你帶走之人——”

“到來了。以如當初那般目中無人的姿态。”

……

“不可能……所羅門和Caster……”

藤丸立香略含顫抖的話音只說出了一半。

特異點修複的速度驟然攀升，在被卷回迦勒底之前的最後時刻，視野裏殘留下的一幕畫面就是：

自知曉大致真相那天起，就帶給他們一層蔽日陰雲的魔術之王，真正地跨越了時間和空間。他來到了那個凍僵了的英靈的身前，抓住了他的手——

“……”

“……”

光芒閃過，藤丸立香等人回到了迦勒底。

寂靜。

如今是何心情難以言喻。

略過大家都失去了興致的完成任務後的安慰，之後的更加的漫長時間，以補充觀察記錄為由留在監控室的迦勒底指揮官都一言不發地，直勾勾地望着眼前已經徹底關閉的投影儀器。

沉默了很久很久以後，才響起了第一道聲響。

“……到底想幹什麽啊。”

有人終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拳頭重重地砸在了面前的儀器上，力道險些沒能控制得住。

他也就說了這幾個字。

*****

“……”

按照現代的說法，目前所經歷的遭遇，也就是……

他，被“綁架”了？

這個說法雖然比較貼近現實，但，還是意外地有幾分違和感。

艾爾利是被一個突然出現在獅子王的聖城中的可怕存在帶走的。

那個人很輕易地抓住了他的手，将其他的所有視線與聲音全都漠視，随後，便拉着他離開，來到了一座不存在于任何時代、獨立而存的宮殿。

而接下來的路程，就不再是陌生的，而像是在難以抹去的熟悉之感的陪伴下故地重游——

頭頂是香柏木組成的棟梁，宮廷四壁上镌刻的花紋一如記憶裏的那般精細，仿佛再來到這裏的他不過只離開了一小會兒，這裏的一切都保持着原來的鮮亮。

他們踏上了向上旋轉的樓梯，穿過被金粉鋪墊的熠熠生輝的大殿，來到了昔日王與他的王後所在的奢華房間。

最後，就在床邊坐下了。

那股可怖的威壓早在不知何時消失了，在踏入這座宮殿的第一步時，艾爾利就恢複成了原來的模樣，肅正騎士的盔甲悄然消失。

身在此地，他沒有驚恐，更不會慌張。

對方自在他身邊坐下後，就開始目不轉睛地注視他，也只是注視着，并沒有開口。

他的反應也一樣，回望過去，目光之中不帶有任何雜質，單純地就只有漸漸沉澱下來的疑惑。

如此心平氣和地凝望了許久之後，對方的眼中仍舊沒有浮現出漣漪，卻終于有了不再僅限于安靜的動作。

雖然速度極為緩慢……但他擡起了一只手。

黑色魔紋從腕間延伸而上，皆戴着戒指的五指略微攏起，在同樣直視着他的這個面色沉靜的英靈面龐上掃過。

像是在仔細地描摹英靈完美到極致的五官，每一個細節都兼顧到了，不容任何疏漏。最後，他的指尖順着艾爾利的額角滑落，讓被撩起的一縷散下的額發也悄然落下，淺淺地蓋住眼睑。

“……”

對于這個仿佛輕柔而細膩的撫摸，艾爾利并非無動于衷。

他的眼神微微地變化了，疑惑的迷霧稍淺，轉化為終于意識到了什麽的釋然。

原來是這樣——他這麽想着。

然後，便在那個人滑落到他脖頸間的手指還未收回之時，用聲音打破了沉寂。

“你是誰？”

“你至親、至愛之人。”

男人用與他完全相同的冷淡嗓音回道。

“不，雖然你用的身體确實是。”艾爾利說。

正在平靜地注視着他的這個男人，是所羅門王，又不是。

準确地說，呈現在眼前的是所羅門王生前的軀體，因此，占據了這具軀體的“東西”——或許不是人也不是物，難以精準地概括——擁有與所羅門王一般無二的樣貌與形态。

這個熟悉而無比陌生的男人，就像一面鏡子。

鏡面可以反射出外界的一切，他所擁有的衆多人格之中，與映照之人最為相似的特性浮現在了表面。與暴躁者對話，他會憤怒而狂躁，與聰慧者交談，他亦能睿智而有遠見。

如今面對他的是艾爾利，因此，“所羅門王”的心境平靜宛如沉寂了多年的潭水，同時寬容而又友善，即使再度強調自己身份的話語被又一次否認，也沒有激起心中的波紋。

“我就是所羅門，全知全能的魔術之王。”

“唔，不對。”

艾爾利仍然這麽說道。

他已經見到真正的所羅門了，即使那個人變成了外表和性格截然不同的人類，也不在他的面前，他也憑借對那個靈魂的熟悉毫無懷疑地辨認了出來。

而且，就算之前沒有見到真正的所羅門，這時的他也能一眼看出面前的“所羅門王”的異樣。

仍舊像是鏡子……這個“所羅門”似是将曾經的所羅門對艾爾利做過的動作複制了下來，重新做了一遍。

可他波瀾無驚的臉上沒有真正的所羅門會有的柔情——雖然很淡，但當他望向他的時候，就像是被薄紗揉碎的陽光散落在眼底，塗抹上了暖和的朦胧色彩。

他看着他，只是在觀察，或是在探尋着什麽。

這是一種将自己視為可以淩駕人類的絕高存在才能投下的視線。

無論是人類，還是此刻身在此處的艾爾利，都入不了這個“所羅門”的眼睛。

沒錯，即使是有着“所羅門王的王後”這個身份的艾爾利，若是沒有意外，任何時候都不會讓“所羅門”注意。

——不過是一個靈基尤其弱小，倚靠着所羅門王才得以留存的英靈而已。

當初，他的死去象征着所羅門王僅有的人心消失，重歸無情的原有狀态。這就說明了，他的存在并非必須的，至少對于現在的這個“所羅門”來說，他不需要這個王後。

那麽，并不在意艾爾利的“所羅門”為什麽會現身，将他帶回到這裏？

原因也很容易猜到。

那就是，“所羅門”突然看不清“未來”了。

人類滅亡的結局早早地就已奠定，這是那小部分人無論怎麽掙紮都不能改變的現實，“所羅門”的千裏眼無比清晰地看到了這個結局，所以，除了之前的那一次現身，他從未對負隅頑抗的人類投以注目。

在如此自信且冷漠的前提下，突然之間，清晰展現的結局變得模糊，引發這一異況的罪魁禍首，似乎是一個因為意外來到了第六特異點的英靈——

“所羅門”直到這時才發現，世上還存在着一個被他忽略的、一絲一毫也看不到過去與未來的特殊存在。

他之前就帶回了一個艾爾利，但那一個的魔力太不穩定，只停留了片刻時間就消失了。于是，稍微多花了一點功夫，“所羅門”才會來到迦勒底衆人也在的第六特異點，将那裏的艾爾利帶了回來。

目的确實是觀察，找出影響到他計劃的因素到底出在哪裏。

可把艾爾利帶回來後，“所羅門”發現，除了還是看不見這個名叫艾爾利的英靈所擁有的過去與未來之外，之前被遮蔽的人類的“未來”，就仿佛烏雲褪去了一般，重新清晰可見。

并且，結局沒有半分改變，人類終将會滅亡。

所以……忽然間看不清未來，只是因為這個英靈出現在了特異點，影響到了他的視線了嗎？

這個結論很有說服力，再加上，從艾爾利身上實在看不出有什麽威脅，“所羅門”便将淺之又淺的疑慮徹底放下了。

從艾爾利的角度來看，就會發現，有着所羅門王樣貌的男人神色淡漠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自顧自地站了起來。

比之前的沉默還要安靜，因為，從他站起，背對着艾爾利離去的那一刻起，他那可以通曉一切的目光，就不會映入半分屬于艾爾利的身影了。

艾爾利微微一怔，随後，竟追了上去。

跟在“所羅門”的身後，他們又重走了來時的路。不過，下了旋轉的長梯後，“所羅門”似要偏離方向，走進這座宮殿的正廳。

“不好意思，我要回英靈殿了。”

艾爾利在他身後說。

“所羅門”沒有回答，腳步也未停，完完全全将艾爾利漠視了。

“雖然沒搞懂你有什麽意圖……還是謝謝你，讓我又回到了這裏。”艾爾利又說，他也沒想過顧忌什麽，全然順應了自己內心的想法。

到這裏，他也沒有別的話想說了。然而，正打算停下腳步，原先毫無反應地走在他前面的“所羅門”意外地停了下來。

在男人轉身的瞬間，艾爾利似乎看見，“所羅門”的視線再落到自己身上時，竟像是微皺了一下眉。

“……”

“……怎麽了？”

“……”

“……這個感覺真熟悉。你也能看到我即将遭遇的事情嗎？如果可以，能不能事先告訴我一下，會不會又遇到什麽特別倒黴的……”

這下很明确地看到了，“所羅門”确實是面無表情地皺了眉，雖然很輕。

話音剛落，他的手就自發地擡了起來。下意識展開了手指，顯露出的掌心裏……頓時多了滿滿一把黑漆漆的零碎東西。

艾爾利略微吃驚地盯着自己的手掌：“這是——植物的種子？”

“所羅門”還是沒有回話，并且，自此以後再也沒有搭理他了。

空蕩蕩的金色殿堂裏，就只剩下了停駐在樓梯口前的艾爾利一人。

抓着一把不知品種的種子，他遲疑了片刻，終于再度邁開了腳步。這次選定的就不是“所羅門”所在的方向了。

他循着最初的、幸好還沒有遺忘的曾居住在這裏時留下的記憶，來到了宮殿的正門前。

燈火敞亮，照亮滿室的金碧輝煌，這裏的一切，幾乎都由所羅門王的魔力構成，所以，它們理所應當地向王所承諾要珍視之人的到來表示歡迎與尊敬。

也不知為何。

在穿過這道高聳之門的瞬間，有些許遙遠的畫面悄然浮現在腦海。

這大概，叫做“觸景生情”。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懵懂得等同于無知的青年摸索着來到了這裏。

仗着看到他後就呆在原地的衛兵們不敢觸碰他，更不敢上前阻攔，他相當坦然地擡步跨進了門內。

那時，國王正走在盤旋的長梯間。

陪伴在國王身邊的近臣落後了他一步，小聲地彙報着緊急的國事，說着說着，就詫異地發現，國王的腳步忽然停了。

“你是這個世界最強大的人嗎？”

仿若接到了神的指引，這個青年仰起頭，嗓音比輕羽更加柔和，澄澈的雙眸如雨露、如甘泉，映襯着秀美毫無瑕疵的面貌。

他對手扶在樓梯間木欄上的國王無知無畏地問：“如果是，我能不能向你求婚？”

“我聽到了，這就是我命定的良人的聲音。”

國王說着，将本欲前行的步伐倒退。他下了樓梯，穿過長廊，用自己的身形将除他以外所有人向青年投來的如癡如醉的視線遮蔽。

他拉住他心中所愛，不讓他離去，又将他引入內殿。他的左手在他的颚下，他的右手将他擁抱。

“最強大的人，真的願意答應我的求婚嗎？那麽，我也答應，不會離開你。”

于是，國王便為他戴上了信物。

與天賜的指環樣式相同、象征認同與承諾的戒指，從此便停留在青年的指間。

……

……

對啊……戒指。

原本的那枚戒指碎了兩次，第二次破碎時徹底找不回痕跡。但是，雖然只是另外制作的複制品，他又得到了一枚新的戒指。

重新戴上了。

——不久之後，他又聽到了呼喚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