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不喜歡這家夥, 因為很弱。

從來沒見過比這家夥還要弱的英靈,話說回來,真的是英靈麽?剛在眼前露面,就是倒在地上起不來的柔弱樣子,還害得他也變得這麽弱,簡直讓人氣憤。

這家夥是不是master,也不需要在意。

他只是武器而已, 誰來掌控,誰來使用,都沒有太大的區別。

這次會感到生氣, 就算是遷怒吧!畢竟,能讓将自己的本質認知得極為清楚的“武器”一來就遇到這種倒黴到極點的事情,這家夥絕對是個難能一遇的特例。

憑借這麽弱小的軀體,能夠幹什麽?

什麽都做不了!

呃嗯, 不對,即使變成了這個樣子, “殺死擋在面前的所有敵人”可是本能,兇獸的爪牙不會因為身體的縮小而變鈍。

……

——可是!

一想到這裏,還是很生氣。

如果正常的他還留着這段記憶,肯定會冷酷地判定變小後的自己連帶着腦子也縮小了, 這幅德行,恐怕是要從野獸變成家犬。

然而就算如此——正常的自己也少喋喋不休煩死人了!野獸就是野獸,他現在就要為這憋悶之氣伸出憤怒的獠牙了。

蠕動。

蠕動。

原本好端端覆蓋在身體上、只随着呼吸的頻率微微起伏的被單之下,忽然間聳起了一團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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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團凸起正向着被單的盡頭移動, 明明動作緩慢,磨磨蹭蹭,卻仿佛能讓人隔着這層被子,看出他那堅定的、絕對不會妥協的意志。

只是,前進速度太慢了,

都怪這個英靈,這個笨蛋,這個廢柴,肚子怎麽可以這麽軟?!

他之前就因為這家夥即使睡覺也不脫掉那身硬邦邦冷冰冰還不好看的盔甲抗過議,既然是答應要做本大爺坐墊的人,當然要做到完美,不能随便敷衍了。

結果這家夥愣了一下,用好像現在才發現的語氣說着什麽——以前穿成這樣睡習慣了,完全沒意識到有什麽問題。

那現在“問題”就有了,他對這睡墊很不滿意,所以這家夥就很識趣地脫掉了盔甲,每晚入睡的時候,都只剩下以前穿在盔甲裏的一件最貼身的白色短衣。

他每天也被一層被單完完整整地蓋住,也不會覺得悶。

這家夥的肚子……倒也不能說有多軟,只是,完全沒有肌肉,踩上去倒也不會陷下去。

潛伏在黑暗與狹窄空間裏的他無疑就是一只直覺敏銳的獸,絕對不會被腳下觸碰到的隔着衣服也很細膩、還似乎藏了些晚上吃的巧克力香甜氣味的“睡墊”所迷惑。

他弓起身子,謹慎地從還沒醒來的笨蛋的肚皮上踩過,又一下子跨過了胸口,最終順利地抵達了目的地。

撲——

咬!

還生氣着的野獸猛地向前一撲,把自己砸在了英靈的頸窩裏,張口,用細密而尖利的牙齒咬住了這個笨蛋master的脖子,就用他的頸肉來磨牙發洩憤怒。

“咔噌咔噌咔噌咔噌——磨膩還唔夠(魔力還不夠)!”

快點!這個形态還要保持下去多久啊!

一口咬住之後,就像最早那次一樣輕易不肯松嘴了。

“…………”

睡夢中的笨蛋面無表情地被他磨了半天牙,半晌之後,終于皺起了眉,不舒服地哼了一聲。

“唔……這次明明沒有喝酒,為什麽脖子還會痛……”

這家夥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但是沒能偏頭,因為有一團圓圓的、又帶了不少詞的“球”堵在那兒,稍稍一動就被尖刺戳到了臉頰。

這一戳,倒是把睡意給戳沒了。

“……Berserker?”

“哼!”

“真的是Berserker啊……”這家夥的聲音清晰了不少,也沒在意臉上被刺劃出的那一道血絲,下意識地擡起一只胳膊摸了過來,剛好摸到了他的腦袋。

“白天不是很累了嗎,怎麽沒睡好?”

含着脖子的他動了動嘴,尖牙又在那一片真的嘗得出甜味兒的皮肉上滑了滑,不高興的情緒也就顯露出來了。

“吵死了。”

“唔?哪裏的聲音?”

——是你聽不見,卻無時無刻都在我耳邊嗡嗡直響的戰場精靈的嚎叫。沒錯,明明沒辦法停下來的。

——可不知道為什麽,只要待在你這裏,離你這家夥越近越好,那些永遠都會讓人不得安寧無法入睡的噪音就會變小,小到會不知不覺地消失。

但是……仍舊會覺得“吵鬧”。

“這裏,那裏,到處都有,困得要死結果還是睡不着!”

“啊……那可怎麽辦呢。”

這家夥好像因為他的話陷入了困擾,還真的把這不耐煩的托詞當真了。

只思索了一會兒,就在他以為這笨蛋要毫無誠意地安慰他閉上眼睛睡着了就好了的時候,趴伏着的這個睡墊突然動了。

由于腿腳沒有力氣,英靈只有用雙手撐起身子,然後挪動幾下,讓自己的背靠上床頭。

他還盤踞着這家夥的頸窩,只是因為這個動作頗大的移動,差點滑落掉下來。英靈剛好托了他一下,并且順勢将他抱住,重新放回到并攏的大腿上。

還好他及時松了嘴,不然,哼呼呼,那塊皮別想要了。

“睡不着的話,我給你做一點甜食?”

“不要,吃完之後不就更加睡不着了嗎!”

“也對啊……唔……”

接下來又陷入了沉吟,并且,想了半天還是沒想出來。

笨蛋,真是個笨蛋,一點用處也沒有。

他莫名地比剛才更加煩躁了起來。

“我想想,遇上這種失眠的情況,可以聽一聽音樂,但是我們這裏又沒有音樂……”

哼。

“那就……自己唱?你想聽我唱歌嗎,Berserker?”

“啥?”

笨蛋還是很苦惱地說:“我以前也沒有唱過,不過,如果是安眠曲的程度,應該也可以努力試一試……”

安——眠——曲?

頓時更加生氣了!把他當成小鬼在哄嗎!

甜牙幼獸的暴噬·弱化版再度出擊,伴随着笨蛋master的一聲吃痛的悶哼,手指頭又被狠狠地咬住了。

這天晚上鬧騰了半夜,若是再折騰下去,他們倆都別想睡了。

結果最後他還是勉強妥協,抱着嘗試的态度讓笨蛋master随便唱唱。

反正也不見得有多好聽,不難聽就不錯了——最初的時候,他還是這麽想的。

這家夥在這之前确實沒有唱過歌,先斷斷續續地試了兩次,完全沒在調上。好在再接再厲不輕易言敗的精神還是有的,第三次重振旗鼓。

再開口時,懶洋洋咬着笨蛋手指頭的他,忽然間感到了一陣莫名地倦意。

也不是因為太累而得到的讓身體沉重的疲倦。

就好像緊繃的全身在這一刻都不自禁放松下來,又像是被滿滿一盆巧克力糖漿傾倒下來,又暖又甜地把他泡在裏面……不行,那就太膩了!

太膩了……唔……

膩……

“…………呼嚕嚕……”

剛開口唱了兩句并且依舊沒在調上的某人:“咦?安眠曲的效果這麽好?”

在他的意識還沒徹底陷入夢中的黑暗時,尚且能夠模模糊糊地,感受到有人小心地從他咧開的嘴裏抽出手指,再用沒有受傷的另一只手,摸摸他暈乎乎的頭。

随後傳來的,也是他今晚所聽到的最後的聲音:

“睡吧。”

“既然有效,我會努力練習的。下次睡不着的時候,再唱給你聽。”

好吧,就算是為了每天能安穩地睡覺,他也不跟這家夥計較了。

……

不喜歡這家夥,因為很弱……

行,比最開始的時候好了一點點,但還是不喜歡。

因為他不僅是弱,除了會唱能讓他睡得着覺的歌,會用從人類那兒換來的食物還原材料加工成勉強合他口味的甜食,可以用軟得過分的肚子和大腿當做他的睡墊……這些事情以外,就沒有別的用處了。

而且,占據其一的睡墊功能,竟然在他完全沒有允許的情況下——讓給了別的家夥!

今天也是背着廢柴master咬碎那些爛花的忙碌的一天。

他的身上被濺滿了花汁,明明也有點甜味兒、卻仍舊能夠嗅出深藏的腥臭味道的汁液大多是淡紅色,澆灌進紫色的外袍裏還有些看不出來。

可還有不少濺到了臉上,頭發上,尾巴上,遠遠看去,就像是和眼睛與魔槍上的紋路一個顏色的血。

過去沾滿全身的只會是敵人的血液,而不是這些黏黏糊糊又冰涼沒有溫度的臭液,他感到被這些汁液淋到的地方全都不自在了起來,渾身發癢,幾乎沒辦法再容忍它們還黏着不放。

因此,在回去的半路上他就受不了了,即使從四肢到精神都累得要死,也态度堅決地不讓Ruler抱他回去。

Ruler也是一個讓他看不順眼的混蛋。

明明也在用劍斬斷無數纏繞成結要将他們吞沒的爛花,那身漆黑的衣服卻一點兒顏色都沒粘上。他非常不耐煩地讓Ruler先滾回去,自己踩在終于恢複了平靜的花田裏,一步一步搖搖晃晃地往深處走去。

前邊兒有一個被強行用寶具轟出來的坑——雖然受威力限制,并不算大,但只用了幾天就積起了雨水,成為了小小的湖泊。

原本湖水清澈得可以倒映出晴空中雲的紋路,而在毫無忌憚跳下的“砰——”的落水聲之後,水花高高濺起,待向四方擴散的圓形漣漪平息過後,水中也浮現出了淡淡的紅,如同映射在玻璃裏而虛化的血色霧氣。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接下來再冒出的就是一層一層升到水面來的氣泡。

他把自己沉到湖的最底下,瞪大眼睛直盯着尾巴上那幾根直立的尖刺重新恢複之前那透出淩厲和陰冷的黑色,這時才猛地跺腳,借着這股力道破開水的屏障,帶着一身濕噠噠,重新回到了土地之上。

“呸、呸呸呸!”

嫌棄地吐掉鑽進嘴裏的水,洗掉煩人汁液的他變得神清氣爽,擡腳就要回到能夠抵達花海中心那座小屋的狹窄道路上。

等等——

臨走之前突然想起了什麽。

他将就着附近這些柔弱又沒有殺傷力的“正常”的花,在花叢中滾了幾圈,去掉了大半的多餘水跡,但是相對應的,身上多了些泥和草葉子。

頂着這幅樣子回去,那家夥看到了肯定會說:Berserker,今天也在外面玩了這麽久,洗完澡以後吃點東西,就去樓上睡覺吧。

絕對會這麽說,不信的話,等一會兒回去了就知道了。

“歡迎回來,Berserker,今天也在外面玩了這麽久呀。我給你做了草莓派,洗完澡出來吃掉,然後就去睡覺吧。”

沒錯吧!雖然不是每一個字都猜中了,但意思完完全全沒有改變——

“對了,等會兒你自己上樓可以嗎?Ruler已經睡着啦,我陪他一會兒再上去。”

他:“……”

為什麽會多出這麽一句不想入耳的話!

其實在回來的路上已經洗過一次澡了,但為了不讓笨蛋察覺到異樣,只能背負上瞎玩不務正業的壞名——這麽忍辱負重的他,現在不想像以前那樣回家之後再洗一次澡,更對草莓派暫時失去了興趣。

“你們兩個現在在幹什麽!喂!”

“呃?Ruler在睡覺啊。”

“既然要睡覺就滾回他那張沙發睡,為什麽要睡在你腿上啊!”

“準确來說我們現在坐着的就是Ruler平時睡的沙發……至于這個,确實是我當時考慮得不妥,現在也只能保持原狀了。”

廢柴master如實坦白,他是在不久之前Ruler剛回來的時候,發現了Ruler似乎很累、但硬是裝作自己沒事一點也不累的真相。

又由于多次勸說他不用再管店鋪那邊的事情早點休息無果,身為禦主的這個英靈終于展現出了master的強勢,使用了能讓Ruler乖乖睡覺的小魔術,才讓他聽話地躺下。

“平時讓Ruler一個人在一樓的沙發上湊合着睡覺已經很愧疚了,他這個人,有的時候真是說不出來地固執呢。”

“把他放倒——不,讓他睡着之後,因為找不到枕頭,又覺得平躺下來可能不習慣睡不好,我就幹脆坐下來讓他能夠靠着睡一會兒。話說回來,Ruler一直放在沙發上的枕頭怎麽不見……等等Berserker?被你用槍戳得只剩棉花的那團東西是什麽?”

之前到底是什麽已經不重要了,反正現在它只是一團棉花。

跟任何被外來者侵占了領地的野獸一個反應,他很憤怒。

仍帶着泥巴與殘破花葉的殘暴幼獸跳到了侵略者的身上,在侵略者耳邊吼叫:“滾開!這是大爺我的地盤!”

廢柴master似乎很無奈:“小聲點……好吧,小不小聲都無所謂,在魔術的作用下,不徹底解清疲勞,無論有多大的動靜,Ruler都不會醒來的。這可是我從吉爾那裏學來的,很實用的魔術呢。”

剛把Ruler的整張臉重重踩了個遍的他:“啥?吉爾是什麽玩意兒,誰啊?”

“我的好友,我所尊敬的王。”

master的嗓音不知為何輕了起來,讓他聽着,心裏頗有一股不以為然又硬是有些堵的古怪滋味。

“說起來,之前你晚上睡不着,我竟然沒想起來還有這個方法,這可比讓我唱不好聽的歌好多了。不然,下次再——”

“我才不要像白毛這樣傻愣愣地睡死過去,連自己被揍了都不知道!太傻了。可不要想着偷懶哦,你這個笨蛋!”

“行吧行吧,那我還是繼續練習好了。”

“哼!”

果然,不管怎麽吵鬧,Ruler都沒有醒來。

壓住了廢柴master本來就壞掉了的腿,讓他連把自己挪到輪椅上都不行,這還很漫長的夜晚,就只能在沙發上坐過去了。

他更不願意自己一個人到二樓的卧室睡覺,即使可以獨自霸占那一整張床也懶得去,于是,也只能滿心郁氣地在這家夥的肩上将就着趴下睡覺。

相當于名正言順地盤踞着有着香甜味兒的頸窩,他的尾巴從英靈的胳膊旁邊垂下去,長出的那一截,就随意地擱在Ruler的胸口——沒一下甩下去砸在臉上就算态度不錯了。

“笨蛋,蠢貨,就算是現在這麽弱的我,也是可以輕輕松松把你抱起來,丢到二樓的床上去的!”

“嗯,我相信Berserker的力氣啊。只不過,Ruler好像做噩夢了呢,眉頭都皺起來了……我們今晚就在這裏陪陪他吧。”

用冷哼傳達了自己的态度的他,對Ruler的好感度再度下滑,直至負數。

Ruler确實是個深藏不露的家夥,重點是心思深重。

他從來沒那份閑心去關注除敵人以外的其他人,就算目前是“同伴”,也完全沒有興趣。

和注意到廢柴master是因為生氣不同,對于Ruler,純粹是受到了讓人只會覺得排斥的“同類”感應的牽引。

——你這家夥。不管之前是什麽樣子,不管真正的自己擁有多麽純淨的靈魂,至少在現在,在遇到的這個時間點,果然也是沒辦法“安寧”的人對吧。

——果然也是完全不能停下腳步,只會為認定的目标毫不偏移地掙紮下去,一直到死的人對吧。

所以,完全喜歡不上來。

将他們兩個帶到這個世界來的契約本身就并不明顯、但影響極大的缺陷。

先不論是如何從衆多英靈之中選到了他們。一來到這裏就發現了,這個從屬契約擁有一層“過濾”的效果,讓他身體變小的原因,根本不止是魔力不足。

被召喚時,他,還有Ruler,應當都聽到了“那個聲音”。

“唔……希望是強一些的,還有擅長和人溝通的從者啊,因為,這兩個優點我自己都不具有……啊,還需要一個條件?那就……”

“選擇——走過了一段很長的路程,或是經歷了很多沉重的事情,感到了疲憊,想要稍稍休息一會兒的從者。我也是這樣的人,所以,應該能有共同語言,在這段時間裏可以好好相處吧。”

說出這些條件的這個英靈,很有可能是被他的master的心願感染了。

在全世界最黑暗最肮髒最不得安寧的地方建造出一片與世隔絕的伊甸園,就像是将身染罪惡與污濁之人永遠無法觸及的阿瓦隆帶到了這個世間。

他也感到累了,想着,如果能在這個人造的樂園暫且放下背負的一切與過去積攢下的疲憊,盡情地休息一下就好了。

契約成立。

将庫·丘林那眼中只有殺戮宛如寒冰一般的冷漠暫時去除——剩下的就是現在的Berserker。

将天草四郎時貞心中被強行染上的黑泥暫時去除——剩下的就是現在的Ruler。

可是……還不夠啊。

印刻在靈魂深處的東西,哪裏是這麽容易去除的呢。

因此,在魔力恢複的不久之後,暫時過濾出去的“東西”又會回到原處。

也因此,前一個晚上還能蜷縮在英靈的頸邊,趁他睡着時悄悄用牙齒摩挲近在咫尺的皮膚的幼獸,在深夜之中睜開了猩紅的雙眼。

已經能夠感覺到,今晚就是僅剩的時間了。

什麽?高不高興?恢複原狀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早就等不及了!不過,好像是有點……啧。

等着吧,下次再回來的時候,就不是縮成一團趴在你肩頭的模樣了,而是——

*****

艾爾利已經在木屋門前等了很久了。

快到黃昏,去遠方清理雜草的Ruler和Berserker這麽久都沒回來,這樣的情況還是第一次出現。

雖然并不覺得他們兩個會出意外,但是,他還是隐約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有什麽意想不到……的異變,發生了。

“還是去前面看看吧。”

艾爾利懷着憂慮,這麽對自己說道。

因為還要照看master,他不能離太遠,但去遠處觀望一下有沒有正往這兒回來的熟悉的影子,還是可以的。

被輪椅承載着的藍發英靈因此,沒入在了風信子的花田。

淡藍色的花卉親密地簇擁着花葶,猶如墜在枝節上沉重的累累碩果,而他就在花田的邊緣略顯焦急地四處張望。

忽然間,之前還尋覓不到目标的視線突兀地頓住,艾爾利幾乎是下意識地捏緊了輪椅的扶手。

“那是——”

驚詫的神色也在他的面上浮現。

還在遠處的,正朝這個方向緩步而行的影子,究竟是什麽?

——能夠想到的,就只有被死亡氣息環繞的野獸。

極難看到這般高大的身影,

被噩耗般的紅與黑混雜,順着那雙赤色血眸窺探進去,看到的亦只有被血海填充的無盡深淵。

異獸的骨骼化為纏繞于身的铠甲,布滿無比鋒利的陰暗尖刺。

而如今,被他身後的沉重尾骨拖延過的地方,被将他包裹的黑刺穿破的地方,被他緊握在手的荊棘之槍無情撞破的地方——

是他們曾經一同澆灌過的花田。

從荊棘與铠甲上滑落的森森血液,淋濕了所有殘破的花葉,它們在被無情粉碎後,又被踩在腳下,被迫嵌入融進了血水的渾濁土壤。

“——”

艾爾利就在相隔不遠之處,與這個野獸般的男人對上了視線。

看不見。

從這個男人的眼中,看不見任何東西。

被他破壞的、被他踐踏的、被他毀滅的——這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在融入無盡冰冷的眸子裏印入半分印記,因為他,只會看向前方。

……是巧合嗎?

他的前方,正是艾爾利所在的方向。

坐在輪椅中,被藍色花蕾簇擁着的英靈,在目光相觸的瞬間似是不自禁地将神經緊繃。

這也是正常的,畢竟無論怎麽看,正向他走來的,都是一個想要遠離的危險的存在……

不對。

并沒有“遠離”。

在那一瞬的震驚過後,艾爾利就反應了過來那個男人的身份。

他不但沒有後退,反而推動着輪椅向前,焦急地想要去詢問男人的遭遇——渾身沐血的Berserker,你遇到了什麽危險?與你同行的Ruler人呢?

可是,在他将要脫離風信子花田的範圍之前。

那個男人早就看到他了,雖然眸光依舊冷漠,印刻着血紋的臉龐,也依舊透露着幾乎要讓靠近之人魂魄撼動的冰冷危險。

這也說明,他的眼裏“看到”他了。

嗯,确實看到了。

“Ber——”

艾爾利只來得及喊出半句,就維持着愣神的表情,脫離了輪椅深處自帶的陰影。

沉默的野獸只用了一只手就将他提起,目光初次在這麽近的距離下撞進這個男人的眼底,他便被那瞳孔深處所蘊藏的含義鎮住了。

以至于沒能注意到,男人把他提到近前,鼻尖微動,幾乎要貼着他的臉頰,面無表情地嗅了幾下。

沒找錯,就是這家夥——仿佛這麽說着。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更加難以猜測了。

他松手,把艾爾利丢進了由藍色花球組成的花叢裏。被輾軋的花團發出了痛叫的呻吟,卻引不來任何多餘的反應。

“困死了。”

只說了這短短三字,被同樣是血色的厚重長袍覆蓋的男人随手将槍丢在了一邊。然後,不由得睜大雙眼的艾爾利倏然被難以抵抗的黑影徹頭徹尾地包在其中。

這個男人比他高大了太多,單手就把他壓在了裸露着只顯露出魔紋的胸前,他被困住了,根本逃離不開。

沒過多久。

極為明顯的呼吸聲就在頭頂傳來,淡淡的氣息甚至将他散亂的幾根頭發吹起,也帶來了一丁點的熱氣。

艾爾利:“…………”

在完全沒機會拒絕的情況下,他就被這個渾身都寫着強大與危險的男人抱住,用有些紮人的花團當做床墊,這個男人還很快地睡着了。

“Berserker……”

“醒醒……醒醒,好歹先告訴我你怎麽了啊……庫丘林?”

很遺憾,從Berserker·迷你版恢複成正常版的英靈并沒有被他叫醒。

一動也不能動、還要忍受花與男人身邊尖刺帶來的刺痛的艾爾利無可奈何了。

“算了,看來真的是太累了。雖然地點不對,也請務必好好休息。”

也就是這時候,他才透過奇怪的味道發現,幾乎将Berserker全身都染紅的這些液體,并不是血。

而是鮮紅的,花的汁液。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是庫醬/狂王視角,下章就是天草的視角啦。艾爾利的倒黴屬性再度發作,狂王還稍微好一點,天草是FA那邊正式劇情開始前的言峰士郎版黑化天草,被召喚過來的時候失憶,現在和狂王同一個時間恢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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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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