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

“不要誤會了, 我這麽說,只是因為你來的時間正好,想借機圓掉之前為了給你指路宣揚出去的那個借口,沒有侮辱你的意思。”

“我對逢場作戲沒興趣,只要找人頂一個沒什麽意義的伯爵夫人的名頭就行了。你要是不樂意,那就——“

那就——

後面的話雖然早已經醞釀好了,但剛将口張開, 舌頭便仿佛在颚下自發地打起了結。

埃德蒙·唐太斯——請注意,他依舊堅持自己只是一個胸中燃燒着地獄之火的複仇鬼,所以, 務必不要用那個名字來叫他——好吧,那就沿襲那時候的稱呼,Avenger硬是僵硬地頓了一秒,才讓舌頭恢複自由。

“……那就不用多管, ‘伯爵夫人’為數不多的一兩次出場,随便找一個替身就行了。反正, 這裏的人沒有看見你的模樣。”

嗯,沒看得到。

因為他在第一時間用自己的鬥篷把突然從來客中選擇出來的“伯爵夫人”裹得嚴嚴實實,一點兒縫兒都沒漏出去。

雖然外面隐隐約約飄起了流言。

比如有一些被大家認為腦子肯定不清醒的家夥信誓旦旦地說,那個幸運的新晉“伯爵夫人”一定是個男的, 因為他們看見,“伯爵夫人”明顯穿的是男款的上衣和長褲!

但同時又有人更加有理有據地反駁——說話人是自稱當時就在“伯爵夫人”身邊擠着的某幾位女士,所以可信程度頗高。

她們表示,“伯爵夫人”絕對是不知來自哪家的格外大膽的小姐, 穿着男裝混進了宴會現場,因為“她”即使戴着面具,也露出了大半張迷人至極的側臉和堪比天鵝絨般光滑細膩的後頸,她們注意到的時候,就不由得看呆了。

很匪夷所思,而且如果是真的,那還是在這個時代背景下讓人們極其無法接受的“開放”行為,不比太太們眼中的無敵黃金單身漢基督山伯爵找了個男性的伯爵夫人來得正常。

是相信伯爵大人性取向完全不合教義呢,還是堅定不移地相信伯爵夫人就是個行為出格的小姐呢?要如何做出抉擇,真是件令人無比頭疼的事情……

——然而,基督山伯爵本人才懶得管他們要怎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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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瑟菲爾德莊園中最大的那間書房,經由了新主人用錢砸出來的大幅改造,已然大變了樣子,除了那重疊排列、給人以莫大壓力的厚重書架外,房內的布置皆以舒适為前提。

這裏沒有書桌,只在落地窗前設置了一張巨大的天鵝絨軟墊沙發,只要有人坐上去,身子幾乎會陷進極其柔軟的懷抱,再将身後的簾布拉開,陽光就能照拂過來。

“好舒服啊。”

此時正坐在這兒、身子确實陷進軟墊裏的艾爾利忍不住誇贊了一聲。

他在坐下之前,順手拉開了窗簾,此時便有格外溫暖的光芒罩在身上,從而感覺到了陽光浸入皮膚的輕微酥麻。沙發旁,最順手的位置還擺放着與沙發高度齊平的圓木桌,可以用來放置茶杯。

“埃德蒙,你平時就是坐在這裏,一邊照着太陽,一邊看書嗎?”艾爾利剛感嘆完,又繼續贊賞起了男人這享受人生的良好生活态度:“真好,看累了還能閉上眼睛,在陽光的溫暖裏睡會兒覺。”

可是,他這邊真心實意地感慨着,被誇贊的對象一噎,完全沒有心情與他感同身受。

“……我剛才說的那些話,你沒有聽到?”

“聽到了的。”

“……”

“我完全不介意,能給你幫上忙就可以啊。”

艾爾利根本就沒有領會到面前這個神色緊繃的男人方才所說的言下之意是什麽,更沒有注意到剛才男人明顯在言不由衷。

他只會為自己能夠給好久沒見的熟人幫上忙而高興,甚至還格外熱情地主動請纓:“還需要我做什麽你盡管說,我會努力配合你的。唔,我記得,你昨天還說到了婚宴——你想要和我結婚嗎,埃德蒙?我是不是需要再準備一套禮服?”

“噗——咳、咳咳咳!”

話音方落,剛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打算以此掩飾微妙變化的表情的男人突然把茶杯挪開,猛地往圓木桌上一放,同時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前一秒,他看上去還是一個全身萦繞着些許冷淡的貴族,這份距離感還是他自己為他們二人添加的。

後一秒,貴族老爺臉都被嗆紅了,若不是以英靈的身手拿不穩一個杯子着實有些說不過去,茶水絕對會潑到脫去外套後顯露出的深色襯衣上。不過,好歹此時他的面容上多了點血色,比之前看着健康多了。

“你在開玩笑——麽?”

等到他好不容易咳嗽完,再轉過身時,艾爾利剛才還能看到的、浮現在他臉上的那丁點血色再一次褪去。

“你在開玩笑。”他又重複地說了一遍,語氣明顯加重了不少。

艾爾利幾乎是驚訝地看着這個男人——不知為何,明明脫下了鬥篷和外套,卻仍像是被濃稠陰影包裹着的複仇者突然跻身而來。

他猛地擡手,在悶響聲中按住了艾爾利臉旁的沙發背。

這個角度,分明是被陽光直射,他的白發染不上任何稱得上明亮的光彩,陰冷停滞在逐漸接近的金色的眼瞳中,他也看着艾爾利,用俯下的身軀所帶來的壓迫及暗影将身前之人覆蓋。

“沒有必要做到這一步,對付這些人,表面的敷衍足夠了。還有,不要再叫那·個·名·字,我們還沒有熟到這份上。”

生硬的威懾。

與內心的想法截然相反,可複仇者依然堅持着把這番話說了出來。昨夜在大庭廣衆下抓住“他”,是在情感極度起伏之下的沖動行為,現在,他冷靜了。

面上波瀾無驚,甚至冷漠之極,但也就只有他知道,話音脫口之時,就像是有人用刀片狠狠地在他胸口之下、肋骨的縫隙間刮了一下。哦,這個操刀的人,依然是他自己。

艾爾利不會知道。

曾經以從者的身份回應召喚來到人類的他身邊、又在英靈的他無比絕望的注視下消逝在眼前的——這個英靈還是當初的樣子,所以,無法理解“愛”與“瘋狂”的他絕對不會知道。

“——埃德蒙。”

正在心中嘶吼的複仇者忽然又聽到了這個讓他熟悉又令他厭惡的名字。

被他罩在身下的艾爾利目光無驚無怒,甚至沒有因他的這番毫不留情的話語産生任何情緒波動。複仇者心中不禁一痛,同時,或許又應當欣慰:欣慰自己的猜測果然沒錯……

然而,真的是這樣嗎?

“你曾是我的禦主,是與我在監獄塔的結界內相處過一段時間的同伴。我叫過你master,也叫你Avenger,雖然是在對看似截然不同的兩個個體進行區分時使用的稱呼,但,無論叫的是哪一個,我從來都這麽認為。”

艾爾利平靜地道:“我的眼裏只看到了一個埃德蒙·唐太斯。現在你不是我的禦主,所以按理來說我不能再叫你master,而埃德蒙是你用得最多、最讓人感到親切的本名。我也想要這麽親切地稱呼你,因為自那次分開之後,我很擔心你後來的遭遇,很想再和你見面。可是,如果你不喜歡……”

“那就換掉吧。”艾爾利的目光毫無轉移,将男人微變的神情倒映得格外清晰,“你希望我怎麽叫你呢?master,Avenger,埃德蒙,還是唐太斯?”

“……”

抵在他臉旁的那只手,似乎就在這時猝然繃起,手背上的筋紋路盡顯。

Avenger……一時沉默。

——原來,猜錯了。

他真的改變了,變化隐藏在看似冷淡平靜的美麗外表下,卻在話語間毫無掩飾地浮現。

可是,這樣的變化卻讓實際上并不了解他、妄自追尋的時間遠遠長于相伴時間的男人,一下子陷入進猝不及防的錯愕之中。

跟預料完全不同,但……為什麽,被扭曲與掙紮填滿了的心裏,會掠起一絲原因不明的竊喜?

半晌之後,Avenger終于收回了手,重新直起腰,站在艾爾利身前。

他冷冷地掃視了艾爾利幾眼,便将注意力轉移到放下後已經變涼了的茶水上,口中只不以為意地道:“算了,只是個代號而已。随你怎麽叫。”

艾爾利:“好的!埃德蒙!”

站在艾爾利的角度,其實,稱呼這種問題,他一點兒也沒糾結。

不是禦主與從者、而是并肩作戰的同伴的關系了,叫master不妥當,那還是叫名字吧。

而艾爾利本身并不自來熟,相反,面對初見之人還十分客氣。不過是因為對象是埃德蒙·唐太斯——不僅有“前禦主”這一層關系,他有很多禦主,埃德蒙·唐太斯也不過是其中之一。

但是呢……

“在說正事之前,我還要向你道歉。”

艾爾利離開了能讓人精神懈怠的柔軟墊子,在男人驚愕的目光裏,無比真誠地張開雙臂——然後,一把将他抱住。

不得不說,他現在的動作,就像是在哄一個受了委屈、或是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遭受了磨難的小鬼:輕而緩慢地拍着後背,還要細心地撫平一下衣領下的褶皺。

可Avenger——現在可以叫他埃德蒙了——埃德蒙不但不是小鬼,更沒有受委屈,他的心裏怎麽可能會有這種軟弱的情緒呢。

但是,在被抱住的兩臂間傳來了收緊的感覺時,埃德蒙只顯現出冰冷的金色瞳孔略微收縮。

只一瞬就想起了……不,應該說,發生在那短暫時間裏的一切,包括小到一個眼神、一次呼吸的細節,他一絲一毫都沒有忘記,始終印刻在被渾噩與憤恨過渡過的腦海裏。

就是那些冰寒徹骨,只有夜風會殘忍地靠近的監獄中的夜晚吧。

囚犯躺在堅硬而破爛的床上,即使困住他的夢魔摻雜起了希望之光與一絲難以察覺的甜蜜,也無法讓被寒冷凍得發抖的身體舒展開來。

他下意識地瑟瑟發抖,又在不知不覺間,将軀體蜷縮起來,仿佛這麽做就能為自己積攢起微薄的暖意。

理應失望,因為效果微乎其微,反而更加寒冷了。

在寒風與如冰塊般的床板同時帶來的折磨之下,他的意識雖然有大半仍被夢魔拽住,但卻稍稍清醒。

于是,就在這時……不知道具體是什麽時候,對那時的囚犯來說,就仿佛只經過了一瞬間,一剎那——

足以拯救他的“溫暖”到來了。

囚犯最開始并不知道夜間悄無聲息地發生了什麽,但後來,他發現了。

原本為了積攢魔力,變成藍色小鳥睡在他枕頭邊的英靈,與罪惡及陰暗絕望的監獄格格不入的高貴的存在,會在夜裏,他凍得不停顫抖的時候,悄悄恢複一會兒人形。

他悄悄地抱住他,摟住他的胳膊讓他轉過身來。似是借此打量了一陣囚犯深受折磨而慘白發青的面容,之後,伸手摸了摸囚犯果真格外冰涼的臉。将手裏的溫度傳遞過去之後,他才按着他的背心,往自己這邊再靠一靠……

——就跟“現在”,所體會到的一樣。

艾爾利只察覺到埃德蒙在被他一把摟住的瞬間,身體猛地僵了一僵。

他自是想不到男人會有那麽多壓抑的感觸一下子湧入心頭,還以為埃德蒙不喜歡跟人這麽近距離接觸,所以,只是抱住拍了幾下背,就很是自覺地松手了。

但口中仍舊繼續把想告訴男人的話說完。

“對不起,master。”這将會是他以從者的身份,跟禦主進行的最後一次對話:“我沒能看到你的故事,不知道你後來發生了什麽。答應了一定要為你完成的那些心願,也一個都沒能完成。”

雖然,艾爾利也并非每一個禦主的所有心願都完成了。

他當然也有做不到,或者可以做到卻因為意外而中斷的時候,可埃德蒙·唐太斯卻是特例中的特例。

就像他那時在私下對囚犯唐太斯所說的那樣——master,你是我遇見過的,最善良、熱情、勇敢的人類,因為厄運遭此磋磨,你在監獄中享盡苦難,可這個厄運不會一直将你難倒。你是這個世界最強大的男人,如果能陪伴你走完這段路程,那會是我最大的榮幸。

受魔力影響,艾爾利沒能看完埃德蒙·唐太斯的“故事”,所以并不知曉囚犯逃離監獄後的人生。

雖然是為了保全禦主的生命才被迫做出了抛下他、抛下全部都未實現的心願,這麽一個理智的抉擇,艾爾利仍舊被愧疚困擾着。

“能告訴我,你後面的經歷嗎?”

不禁微笑起來的艾爾利,他的雙眼流露出了內疚,而內疚又與更多的期盼融合在一起,成為了格外明亮晶瑩的希冀之光。

“不想談的內容略過也沒關系……master,我如今的同伴,十分抱歉,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些,再确認一下,你是否埋怨我,是否怨恨我……”

“……怎麽可能。”

“唔?”

抱着自嘲之心如此想到,可男人自此之後卻再沒有提及,只用平淡的語氣自然而然地換了一個話題:“我應該告訴過你很多次了,那些陳年舊事,是屬于人類埃德蒙·唐太斯的。現在站在你面前的這個英靈,是由仇恨凝聚起的複仇之鬼而已。”

艾爾利正欲開口,豈料,前一刻還重點強調了“陳年舊事”跟複仇鬼沒多大關系的男人,緊接着又飛快地進行了轉折。

“不過,當做無聊的笑料随便說給你聽,也不是不可以。”

艾爾利只捕捉到了這一場段話裏最後才出現的重點,自是滿意地笑了:“好啊。反正我們還要一起完成任務,應該有不少時間可以聊天呢。”

“關于剛才說到的結婚……還是訂婚的問題。”艾爾利忽然又道:“其實,我的意思是,訂婚沒問題,因為是給埃德蒙幫忙,我當然會盡力幫助你。”

“可是——結婚……締結婚姻,如果是這個。是不是就意味着,你願意接受過去我對你的求婚了?”

埃德蒙一驚,險些将內心真實的想法表露在臉上。

可他還是沒有,只在暗地裏捏起了拳:“我再重申一次,那句話只是對外人的借口,我沒有——那樣無聊的想法。還是說,你問這個有什麽用?”

艾爾利微微垂眼,再擡起眼簾時,便是十分認真地道:“如果是結婚,我得認真地想一想。因為結婚的意義不一樣。如果婚姻意味着永遠的陪伴,我可能……沒有辦法達到這個條件。”

他最尊敬的王,吉爾伽美什在忍者世界時對他袒露的那番話,其實并沒有被他遺忘,而是,一直,都留在了心裏,成為了一根無法消解的刺。

他還沒有想明白。

他還無法理解。

無論是“婚姻”,“陪伴”,還是更深程度的,更加深奧的“愛情”。

所以,更需要謹慎地思考。

現在的他,已經不會再像以前那樣,随随便便向人求婚——上一次被召喚時,對庫丘林說的疑似遺憾的話,只是下意識地感慨而已。

只不過,雖說已經這麽決定了,但在過去向人求婚的經歷,又不能當做沒有發生。這一點就頗為讓他迷茫了。

“……”

埃德蒙飛快地、不着痕跡地瞥了艾爾利一眼。

将目光轉來的時候,男人抿起的唇呈現出一條緊繃的弧線,可弧線延伸到嘴角,卻出現了些微的抖動,就像是将笑硬生生地拆分成零碎的片段——

“哧。”

結果最後還是笑出了聲,雖然是帶有明顯冷嘲意味的嗤笑。

為自己的純粹是天方夜譚的浮想聯翩和失落,強硬地蓋上理性的阻斷。

“行了,沒有意義的話題就到此為止吧,我不想再浪費時間。”他的右手虛擡,微微彎起的手指在半空中晃了一下,似是想要落在艾爾利的肩上、或者其他什麽地方,但一閃而過之後就倏然收回。

埃德蒙只是略微地晃了晃胳膊,緊接着,他便側過了身,大步向前走去,最終來到了書房另一邊的盡頭,那張擺放了許多文件的書桌前。

将最上方的那個文件袋拿起,再回首望來之時,男人的臉徹底地融入未有陽光侵入的黑暗裏,連帶着本應純白的發色也黯淡了下來,反而是那雙盛滿陰翳的金眸最為顯眼。

望着這樣的男人,艾爾利似在頃刻間隐約地明白了,真正的“基督山伯爵”,應該是什麽樣子。

“過來看看。”

“好。”

艾爾利依言走了過去,停在埃德蒙身旁接過了那個文件袋,并且當即拆開。

接過的瞬間就感受到了,文件袋看起來不大,但裏面的東西不是完整的整體,淩亂地放在一起,重量還是頗沉。艾爾利本來想直接倒轉方向,把裏面的東西倒出來,因此臨時改變了主意,換成他把手伸進袋子裏,一樣一樣地取出來看。

最先拿出來的,是頗厚一疊紙頁裝訂在一起的資料,翻開封面,艾爾利一眼就看到了資料第一頁靠左側的角落,赫然寫着“菲茨威廉·魯濱遜·達西”。

菲茨威廉·魯濱遜·達西,正是伊麗莎白·班內特小姐未來的丈夫達西先生的全名。

原來如此,那麽這個文件袋裏裝着的東西,應當就是被“外來者”殺死、嚴重幹涉命運的那些人的具體資料了。

“埃德蒙,關于我們的目标,阿賴耶識有透露給你什麽詳細的情報嗎?”

艾爾利神色也嚴肅了起來,一邊認真地翻開起達西先生的資料,一邊向身旁的埃德蒙問道。

伯爵陰沉的嗓音随即便從旁傳來:“沒什麽有用的東西。我比你先到一個月,能做的也不過是将可憐蟲們的資料搜集起來,情報方面的進展——”

“你不是Ruler嗎?不出預料的話,只能等到那家夥自己送上門來,由你的‘真名識破’看穿了。”

“啊,對,我差點忘記了Ruler還有這個能力。”

畢竟艾爾利是第一次當Ruler,某些意識沒到位,還得經由分明是Ruler的克制職業——Avenger的提醒才想起來。

順帶一提,他現在便是恢複了切換成Ruler時的那身繁瑣的打扮,在翻閱文件的同時,長而過于飄逸的白色袖角搖晃着,也摩擦着複仇者的臂膀。

就在他剛把達西先生的文件看完,順口念到了伊麗莎白小姐的名字的時候,等在一旁的埃德蒙不知怎麽皺起了眉,中途打斷了一句。

“艾……爾利。”

艾爾利沒注意到他話音裏似是恍惚了一瞬的停頓:“在。”

“昨天,你讓那幾個女人上來與我見面,是有什麽事?”

艾爾利:“!”

對呢,忘記跟埃德蒙解釋了。

昨天成功和埃德蒙會合之後,艾爾利沒有忘記他的承諾,當下拜托埃德蒙家的仆人下樓,在還未散場的晚宴現場将班內特家的五位小姐請上了樓去。

埃德蒙當時大概有些懵,但還是跟她們略打了個召喚,說了幾句話。事後艾爾利臨時出去了一趟,送小姐們坐上回家的馬車,又跟她們說了些話,過了半晌才回來。

“她們是班內特家的小姐呀,其中的重要人物伊麗莎白·班內特,不就是菲茨威廉·達西的妻子嗎。”艾爾利有些詫異地說,“原來埃德蒙你沒認得出來?我還以為你調查了達西,肯定也順帶調查了她呢。”

埃德蒙:“……”

艾爾利随後又道:“在發現你也在這裏之前,考慮到可能需要通過伊麗莎白小姐接觸達西,我與她們接觸了一下。至于為什麽将她們帶來……其實是,班內特夫人覺得你很适合做他的女婿,想讓我撮合你和她們中的一位。”

埃德蒙:“什麽?!”

他的反應略有些激動,請原諒,自心間掠起的這絲愠怒只針對于那個貪婪的班內特夫人。貪婪也就罷了,真正讓他為一個從未在意過的陌生人而引起怒火的原因是,她竟然讓艾爾利出面……撮合?!

伯爵大人頓時被惡心壞了。

還好,艾爾利的解釋稍後就來。

“當然,我只答應了讓你們見一面,之後給出否定的答案,再為她們找到真正可以托付終身的男士就行了。”

他微微一笑,偏頭看向埃德蒙,一本正經的面容上悄然增添了一丁點兒靈動起來了的狡黠:“再說了,要跟埃德蒙訂婚的對象,不是定好了,是我嗎?”

“…………”

艾爾利的思路直接,說出的話也十分直白,只需要看字面意思就行了,裏面覺得沒有什麽藏起來的暗示。

就算是還不習慣他的悄然改變的埃德蒙,也早就發現了這一點。

可是——即使知道,說話之人的內心無比坦蕩,沒有任何暧昧,冷不防聽到這樣的話的男人,仍舊無法控制,讓心髒的跳動一時凝滞。

他不動聲色地換了個方向,讓自己背靠着桌沿,手按在了胸口上。

“少說廢話了,繼續看你的東西。”

“好哦。”

艾爾利聽話地低下頭,繼續看。

“嗯……達西……特斯拉……愛迪生……等等,愛迪生先生也被暗殺了?”

翻着翻着,艾爾利突然意識到,世界意識粗略對他提及的死亡者,可能并不是全部。還有他所不知道的人,也被“外來者”殘忍地殺害了。

他的眉頭越皺越緊,翻看的速度也不禁加快,肋骨之下,似有前所未有的陰翳聚集。

“外來者”的作為,之前簡略地一聽,雖然難以接受,但好歹壓抑感還能夠控制,而現在,他的臉被一層淡淡的郁色所蒙,眼神略有變化。

——而這樣飛快翻閱資料的節奏,一直持續到文件袋漸空,他将最後一份資料那到手中。

翻到第一頁,最後一位死者的名字赫然躍入眼中。

艾爾利捏住紙頁的手指僵住了。

難以置信。

距離如今大約十幾年後,“外來者”無意之間看到了一個正在某艘商船上工作的年輕法國水手的名字。

這個時候“外來者”已經相當不得了的財富、聲譽和地位了,但看到這個名字時,他的貪欲仍然被勾了出來。雷霆之舉般将還未成長、甚至連人生轉折點都未抵達的水手殺死,掠奪走了本應屬于他的傾國寶藏。

至于那個死在黑暗而冰冷的大海之中的年輕的水手……

——埃德蒙·唐太斯。

就是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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