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這一年, 偉大的天才,交流電的奠基者,物理學家尼古拉·特斯拉來到英國倫敦,在皇家科學院做了一場別開生面的報告會。

用特斯拉先生本人在事後的說辭來形容,就是——在臺下呆坐着瞪着他的英國佬們顯然是無法理解天才的“天才”之處的,各個仰起跟呆頭鹌鹑似的腦袋,努力裝出自己似乎聽懂了的模樣, 所以說,講來講去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不過,話雖是這麽說, 但特斯拉先生說到最後時話音稍轉,竟還是勉勉強強地額外補充了一句:“好吧,也不是全部,這一點好歹要承認。還是有一兩個人在人群裏顯得不那麽呆頭呆腦, 雖然他們明顯也沒理解得多深,但至少, 表現出的态度算是不錯。”

這樣的評價能從自視為天才的尼古拉·特斯拉先生口中說出來,被評價的對象若是能夠知道,說不準得有多麽欣慰。

特斯拉所提到的那“一兩個人”,其實就是兩個人。

也就是特斯拉在皇家科學院做報告的時候, 他站在燈火最充足的高臺上,面對着下方一群密密麻麻的人頭——偏生來自于這些或是戴着精致假發、或是幹脆頭頂微禿、衣冠楚楚的大老爺們,天才科學家對他們基本處于忽視的狀态。

然而,雖然想要一視同仁地忽略, 但特斯拉只是一眼,往下方一瞥,就被他瞥到了那兩個與在場的其他人截然不同、簡直可以說得上畫風突兀的人。

其中一個是标準的貴族老爺,從打理得絲毫不顯淩亂的頭發到做工精美、用料也極其昂貴的衣着,每一個細節都證明着這一點。

可讓特斯拉疑惑的是,這個老爺看上去年紀輕輕,卻有一頭白發,而且,那眼裏完全不似貴族們皆有的傲慢,反而出奇地冷冽,內在與外表有着微妙的矛盾感。

至于被特斯拉注意到的另一個人,就要更加突兀了。

他們倆是在報告會的中途悄無聲息地從後門進來,也就理所應當地坐在了最後一排的位置,除了站在高處的特斯拉,廳內的其他人都神奇地沒有注意到他們。

而那個緊挨着白發貴族坐下的……女人?

是女人麽?

那個時候,向來自信不凡的天才的心中,竟也滑過了一絲不怎麽确定的疑慮。

那個人穿着的确實是長裙,帶有絕大多數的女人們最是喜愛的繁複墜飾和紗邊兒,嚴嚴密密地将臉一下的所有位置,直到鞋底,全都給遮住了——甚至連臉也!

面容被面紗覆蓋,只露出一雙藍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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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如果說是女人,身材就稍微壯了一些,沒有那般柔軟。可若是男人……

那就太匪夷所思了。

不知為何,天才忽然這麽想了一瞬。

當然,也就真的只有這麽一瞬,因為接下來,他就徹底地讓自己沉浸在科學與電力的無盡海洋裏,才懶得管跟交流電無關的路人是不是貴族、是男人還是女人這種無聊的問題上。

“啪啪啪啪啪——”

幾個小時後,就伴随着這樣聽起來熱烈,實際上并沒有多少真情實感的掌聲,尼古拉·特斯拉的報告會結束了。

天才科學家最讨厭每次報告會後必須要進行的你一句我一句的交流,亦或是簡單明了的互相吹捧,但即使是他,也不能收拾好東西頭也不回地一走了之。

特斯拉忍住不耐煩和不認識也不想認識的英國人們額外交流了大半天,才得以跨出報告廳的正門。

也就是那時,出了門一步的他又是一眼瞥見,有人就守候在門外的走廊間,似乎是在等他。并且,等待了幾個小時的人,就是特斯拉不久之前注意到的那兩個奇怪的人。

“你好,特斯拉先生,我們聽聞過您的研究,早已對您十分欽佩。很榮幸,今天有機會與您本人見上面。”

那個白發的貴族最先開口,也最先向特斯拉伸出友好的右手。

特斯拉的腳步一頓。

面對不一定能聽得懂他偉大發明的重要性的陌生人的态度,還有面對很有可能也聽不懂、但內心對他充滿崇拜與理解的“粉絲”的态度,兩者顯然也應該有所不同。

“哦——你好。”特斯拉說,高高提起的聲調裏有着很容易察覺的高興與滿意:“什麽?欽佩我?哈哈——那你能否先說一說對我今天這場報告會內容的看法?”

貴族面色不改,頓也不頓一下,竟然就滔滔不絕地發表起了看法。

特斯拉豎起耳朵仔細聽到結束,內心毫無疑問受到了震動。他不得不承認,這人的見解頗有一番道理,雖然涉及得沒有身為最初發明者的他來得深入,但就目前話中提到的這些方面,還有一些是現在的他都沒有想到過——不久之後就算沒人提醒也能想到!——的全新角度。

“…………”

只沉默了一小會兒,自覺受到了崇拜者挑戰的天才科學家精神陡然一振,就在這裏,和崇拜者毫無顧忌地争論探讨了起來。

而對方也竟然沒有拒絕。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偶爾打岔一句地辯論了許久時間,直到瀕臨夜晚皇家科學院都要關門了的時候,才堪堪結束。

“ 太——可惜了,你們是英國人。”特斯拉很是不滿地說:“可我的實驗室在美國,要是條件允許,我必須邀請你去紐約,參觀我的實驗室。”

參觀是次要。

主要是進一步展現一下從尼古拉·特斯拉手中誕生的足以改變世界的成果。

被當着面表達遺憾與不滿的貴族很是禮貌地笑了笑,他的回答讓特斯拉有些詫異:“您的天才之舉,我們早已經見證過來,确實是改變了世界的偉大成果。”

就在這時,先前一直溫和地注視着他們,沒有插話的那個藍眼睛的人,終于開口了。

“好久不見,特斯拉先生。看到您安然無恙,我感到非常欣慰。期待日後與您的再度相見。”

特斯拉:“……What???”

什麽叫做“好久不見”,之前什麽時候見過?

簡直莫名其妙。

他越來越覺得這兩個崇拜者渾身上下都透着奇怪,正欲開口追問之時——

不知怎麽,眼前忽然一花,腦子也暈了一下。

等他扶着牆重新站穩,睜開雙眼後便極其震驚地發現,原本就站在他面前的那兩個人,不約而同都不見了。

沒有任何人影,也沒有任何痕跡,只給震驚又一頭霧水的特斯拉留下了一連串的困惑。

……唔,好歹困惑之一得到解答了。

那個人是男人,不是女人,聽聲音就能聽得出來。

特斯拉因此心裏舒坦了不少。沒過多久,他回到紐約,很快就把這一段插曲給忘了。

——什麽?你說為什麽對于沒露臉就感覺應該傾國傾城的男人那麽不在意?

特斯拉表示:“我才懶得管他穿男裝還是穿女裝。不要耽誤我做實驗!”

……

……

不需要多加猜測,特意到皇家科學院見尼古拉·特斯拉一面的那兩名“崇拜者”,正是埃德蒙和艾爾利。

此時,距離外來者接受裁定者判決的那一日,已經過去了将近一年的時間。

按理來說,間接導致人類滅亡的罪魁禍首已經得到處決,以此作為目的的兩個英靈,Ruler和Avenger,也算是完美地完成了任務,可以返回英靈王座了。

可是,也許阿賴耶識解決完了潛在威脅後就把他們給遺忘了,他們暫時沒有打道回府,而是幸運地留了下來,按照目前的情形來看,能夠留下的時間,還頗為長久。

這也正好是艾爾利的心願,他求之不得。

相隔了這麽久,能和成為英靈的埃德蒙再次相逢,他發自內心地感到欣喜,若是這麽快就又要分別,總會讓他感到遺憾和不舍。

更何況,還有一個重要的約定沒有踐行——若是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班內特夫人指不定會有多失望呢。

因此。

在這已經過去了的一年裏,發生了許多事情。

如原本的命運軌跡那般,班內特家的大姐簡·班內特,率先與在基督山伯爵提供的年輕人聚會中偶遇的賓利先生喜結連理。

緊接着邁入幸福的婚姻殿堂的,當然就是親愛的伊麗莎白小姐。

與她攜手在教堂中宣誓的男士自不出所料,便是她命中注定的達西先生,他們結緣的時機比簡和賓利還要早一些,是在伯爵與伯爵夫人的訂婚宴上。

說來也巧,即使與原本的命運不同,伊麗莎白和達西相遇的時間和地點都改變了,但相愛的過程還是大致相同。

摻雜着種種因巧合引發的誤會、因性格差異導致的誤解,被偏見誤導的小姐和表面傲慢的先生解決了一個接一個的誤會,終于毅然克服了家庭背景與地位差異的挫折,成功地走到了一起。

其實認真說來,他們的愛情中受到的考驗甚至要比“原本”少了一些——原本,伊麗莎白被寵壞的妹妹莉迪亞和達西的仇人威克翰私奔,造成了頗為嚴重的後果。

而現在,已經沒有威克翰這個人了。

莉迪亞倒是還是原來那個驕縱、愚蠢、目光短淺的莉迪亞,但在她發揮她的愚蠢被第二個威克翰哄騙着私奔之前,雷霆般強悍的壓制從天而降,即使沒能根治,至少也讓她的壞性格改上了不少,不會輕輕松松被軍官們的紅制服吸引了。

莉迪亞念念不忘的夢中情人變成了艾爾利。

道理也很簡單,在見過那麽好看的男人之後,這個世界上的其他男人就顯得一般一般了。

莉迪亞多麽想和“神使大人”結婚呀!

就算他什麽都不會做,沒有五千英鎊的年收入,沒有房子,沒有莊園……只要有那麽好看的一張臉,每天沖她笑一笑,她都能幸福地暈過去。

然而……就、就是結不了啊!

在莉迪亞咬着手絹對艾爾利的背影癡癡凝望的第一時間,可怕的基督山伯爵就發現了。

那個可怕——可怕的,恐怖的伯爵大人!竟然自己掏錢,以淑女培訓為由給班內特家除大姐二姐外的三個年紀還小的女兒塞去了一隊老師,讓她們按照自己的喜好,愛學什麽學什麽,反正就是要學,不許再讓眼睛黏在“伯爵夫人”背上扯不下來。

懷着貪便宜的心思一口氣把所有課程全選了的莉迪亞萬萬沒想到伯爵大人會針對她這樣的小女孩兒,每日都在學習的海洋裏垂死掙紮,痛不欲生,忙得連神使大人的音容笑貌都差點忘光了。

等她好不容易從學業中解放,莉迪亞性格上大大小小的毛病都有了收斂,被改造得頗為徹底,現在讓她随随便便被一個只有殼子好沒有內涵的男人騙走,是絕無可能的。

接下來的進展也是順理成章。

被強行改造過的小姐們基本上都糾正了“原本”那些或大或小的毛病,也在最美好的年紀等來了最合适不過的未婚夫。對此,艾爾利特意申明,他們絕對沒有包辦婚姻,所能做的只是提供一個機會。

真正的幸福,是需要自己去等候,自己去尋找,自己去抓在手中——

“……伊麗莎白小姐寄來的信的最後,就是這樣的一句話。你覺得有道理嗎,埃德蒙?”

艾爾利的手裏拿着的正是幾章才從信封中拆除的信紙。

這已經是伊麗莎白小姐婚後寄來的第二封信了。

完成與班內特夫人的約定後,艾爾利在于埃德蒙商量過後,決定離開朗伯恩,借這個可以長期停留的機會,在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四處看一看。

這就是所謂的“旅游”吧?

艾爾利曾經到過許多地方,但那是因為召喚他的禦主來自世界的各個角落,他到了那兒,留在那兒一段時間,然後就重新回到英靈王座。

和朋友、同伴、信任的人一起“旅游”,從一個地方來到另一個地方,感受當地的風土人情,享受美食,然後再帶着輕松愉快的心情,前往下一個地方……

這對艾爾利來說是第一次,他感到新奇,又難以抑制地讓心也略微飛揚了起來。

之前給伊麗莎白留的地址是倫敦的某棟住宅,他們剛與還未成為英靈的特斯拉先生見了一面,正打算休息一天之後就前往法國。

伊麗莎白的信來得剛剛好,艾爾利正巧可以回完這封信再啓程。

關于剛才提到過的一個細節:現在正拿在他手中的信是第二封,而第一封,是伊麗莎白婚後寄來的。

“我沒有忘記您當時留給我的那個問題。”伊麗莎白小姐在信中無比坦然地寫道:“詢問我是如何與某位先生相愛,又是如何從他那裏感受到對我的愛意的——哈哈,我現在終于可以回答了。”

“我與親愛的達西先生走到可以互述心意的這一步,可以說是相當艱難。我認為他是一個格外高傲、不近人情的先生,他大抵也認為我是一個粗魯無禮、連美貌也不過如此的膚淺的小姐,哎呀,那可真是……”

“我們是如何走近的?很簡單,他放下了他的紳士的矜持,勇敢地向我傾吐心聲,并且在意識到自己的高高在上之後,立即反省了錯誤,并及時改正。而我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勇敢地接納他,願意與他一起面對所有阻撓我們的困難。所以,我們相愛,所以,我們毫無畏懼。”

“至于最後一個疑問……”

“從眼睛,從每一個人類都擁有的通往心靈的窗口窺見的。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達西先生的目光克制而又火熱,當我撕開遮蔽在自己眼前的偏見的紗布,真正看到他的雙眼時,我的心也被那溫柔卻洶湧無比的烈火所溫暖,我想向他走近,讓他不用壓抑自己的熱情。”

“那麽——”

伊麗莎白的筆鋒稍轉。隔着信紙,仿佛能夠看到那位機敏過人的小姐——不,現在應該是夫人了——對閱讀者露出了狡黠的微笑。

“您呢?您注意到了嗎?您感受到了嗎?您是否找到了那雙請求您靠近的眼睛的主人?”

“如果我借機向您反問的這些問題的答案是肯定。艾爾利大人,您是多麽地幸福啊!請求您,希望您,一定要予以回應,不管是拒絕還是應許。”

啊……

是這樣嗎?

可想而知,那一刻的艾爾利,他的內心深處,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幸福”。

有的。

雖然他直到此刻才意識到。

原來那就是“愛”——很多,不止一雙眼睛傳遞出那樣深刻的感情。

他随後又及時從“幸福”中掙紮而出,得到了讓心情沉重的悲傷與無法平靜。他沒有發現過,他沒有回應過……這是冷漠吧,意識到這一點後,更大更深的疑惑浮現而出,他應該怎麽辦呢?

透露出“愛”的最近的一雙眼睛的主人,就在身後。

艾爾利猛地回首。

那個仿佛将自己隐藏在深深陰影裏的男人,一如既往地沉默,一如既往地在沉默之中凝望着他。

監獄塔分別之際,Avenger最後投來的絕望目光讓艾爾利第一次感受到觸動,那麽歲月流轉,他們再在這裏重逢時,艾爾利又從此時此刻投來的壓抑卻又火熱的目光中,受到了又一次的觸動。

“埃德蒙。”

他下意識地擡起了手,而那個男人也下意識地将他伸出的手掌緊握。

“你——‘愛’我,對嗎?”

艾爾利問。

話音落定之時,男人手上的力道猛地便重,身體似是傾斜了一下,本就蒼白的面色更加慘白,猶如被揭穿了最不能展露在光明之中的心思,心神皆是搖搖欲墜。

可是,艾爾利像是不覺得痛,反而用另一只手打覆蓋上男人的手背。

因這個動作,男人才像是慢慢地緩了過來。

先是身軀不再傾斜,顫動的瞳孔不再顯露出慌張與一閃而過的漆黑的掙紮。埃德蒙,他像是“活”了過來,淡淡的血色重新回到了皮膚下的血管中,甚至比之前來得更多。

“是的……”

“讓我無法安寧,讓我不到最後永遠也停不下追尋腳步的——這份決絕而熾烈的感情,就是‘愛 ’。”

對你的愛。

它使我痛苦絕望,又讓我再見到你時,陷落進比以往更加不堪的深淵。

可即使如此……

再無法抑制了,因為,他所追逐的光停駐了下來,此時,就在他的面前。

于是,他在無聲地嘶吼。

“我深愛你!”

“不、不、不——回應,還不能夠,時機未成熟,聆聽了我真正心聲的你,還未成長到能夠回應我的程度。”

艾爾利的心也在掙紮,甚至,比男人得到的還要痛苦。

他低聲說:“不要這樣說,埃德蒙。我可以學習,從人類的書籍,還有任何能夠給予我啓示的事物那裏……什麽都……”

“不。”

埃德蒙又一次否認了他。

“愛,不是能夠學習領悟得到的感情。只有緩慢地積累,或者僅僅只是一瞬間的觸動。”

“等待吧。”

無論是處于迷茫中苦苦掙紮的你,還是非常想要掠奪、但最終仍然強行忍耐了下來的我。

“然後,心懷希望。”

……

……

多年之後。

臨近法國馬賽的一片海域,正遭受着突如其來的暴風雨的肆掠。

此時,就在噬人的海浪翻卷得最為猛烈的漩渦的中心,有一條商船還在苦苦地支撐。

堆積在甲板上的貨物早就被海水卷走了,甚至連之前竭盡全力拉緊帆繩的水手們的身影也少去了大半。其中,多麽地不幸——也包括了最近才接過了掌舵的重任,深受法老號船長看中的年輕水手,埃德蒙·唐太斯。

他得有多年輕?

也就十五六歲而已吧。

擁有一頭清爽的黑發,膚色被大海上的陽光曬得很黑,他經常對同在一艘船上的同事露出真誠而開朗的微笑,也露出格外潔白的牙齒。

而如今,真誠的、年輕的唐太斯,在海浪翻滾起來的第一時間,就被卷入了船底的漩渦之中。

他拼命地擺動四肢想要逃脫,但還是無法擺脫大自然的無窮無盡的力量,他在越來越深越來越黑的海水裏窒息,眼前再也沒有任何光明。

——救……神啊……請求……

似乎就是生命的最後時刻,唐太斯在無助地祈求神帶給他奇跡。

可奇跡……

奇跡……

沉寂。

沉寂。

死一般的沉寂——不知道持續了多久之後。

“…………”

“是他嗎?”

“啧,如果這算是宿命,我絕對不會承認……算了,先撈上來吧。”

半昏半醒的唐太斯身體一輕,伴随着嘩啦水手,他像是被幾個人擡了起來,搬進了溫暖的室內,放在了有着柔軟床墊與火爐的榻上。

最先迷迷糊糊鑽入耳中的有些低沉的嗓音,屬于一個男人。而此時,又有人說話了,比前一個人的聲音更加清冽,但不知為何,在聽到他傳到耳邊就變得斷斷續續的話音時,本應該無知無覺的唐太斯,忽然更覺得溫暖了起來。

“雖然本質上不是同一個人,但是外表……一樣?以前的你,就是這……的嗎?埃德蒙?”

“……”

被詢問的男人看來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沒錯,以前的我就是這樣愚蠢,帶着比你最先遇到的那個我還要讓人厭惡的陽光的氣息——難道要這麽回答嗎?!

接下來的話語就變得淡了。

唐太斯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大概,很久很久。

總而言之,等他終于抵達快要清醒過來的那道邊界之時,所在的這條不知屬于誰的船搖晃了一下,靠岸了。

唐太斯又被人放在了擔架上,踩着甲板擡上了馬賽的港口。

馬賽,他的家鄉,他最愛的人們居住的避風港。

而當他緩慢地嗅到獨屬于馬賽的隐藏在海風中的鹹味時,風也将最後的對話送到了耳邊。

“再見,艾爾利。”

“再見,埃德蒙。”

“我們的重逢,肯定,就在不久之後。”

*****

謝謝大家。

每日例行舉辦,次數在一次到多次不等的,無間斷式迦勒底大亂鬥,又一次開始了。

在這場大亂鬥中,我們可以看到,又又又又打起來了的人果然是目前已被公認的王(混)者(蛋)二人組,偉大的法老王和偉大的英雄王。

迦勒底的天花板和地板持續震顫,訓練室被拆了一遍又一遍,達芬奇親早早地打過招呼,讓工作人員們不用整修,就讓訓練室壞着吧,反正修了也得再破。

當然了,重點不用放在王(混)者(賬)們身上,關注一下可憐的人類最後禦主藤丸立香吧。

“………………”

今天的禦主藤丸立香已經蹲在訓練室的角落,由瑪修扛着盾保護着。

偶爾有幾塊沒擋得住的碎石躍過盾牌,砸在少年的頭頂。很痛,但是藤丸立香一動也不動。

如今的他,已經順利度過最初那驚慌失措歇斯底裏崩潰大叫的階段了。

如今的他,心如止水,平靜的臉上籠罩着一層超凡脫俗的光輝,只是那水是死水一灘,眼裏游的也是兩條翻起白肚皮的死魚。

“三……二……”

不知緣由地默默數着。

果然——

在數到“一”的時候。

蹲在瑪修背後的藤丸立香被人用一只手——不對,是被不同的兩個人各出了一只手——拎了起來。

“黃金的,餘的忍耐終于跌破底線了。”

左邊的法老王陰沉着臉說。

“太陽的,本王也厭倦你這張令人厭惡的臉了。”

右邊的英雄王陰沉着臉說。

“今日,由餘/本王親自召喚迷途的王妃!”

後面這句話才是對藤丸立香說的。

心如止水的藤丸立香就這樣被拎進了召喚室。進來之後,也只是讓他蹲的地方從訓練室換成了召喚室。

他默默盯着兩位王像是換了種競争方式,把一堆一堆的聖晶石不要錢似的往召喚陣裏砸。

藤丸立香(終于有了一點點波動):“啊……真有錢啊……”

很抱歉,他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

反正不管怎麽砸石頭,Caster都不回應召喚,換誰來都不行。

“反正召喚出來的不會是Caster,估計,來的又是什麽完全不沾邊的——”

正這麽說着。

召喚陣前,法老王在召喚陣争奪戰中占據了上風,一杖把英雄王拍到了後面去,搶先啓動了召喚陣。

然後,果不出所料。

彩光!

熟悉的彩光!

而在彩光結束之後,在衆目睽睽之下于召喚陣的中心現身之人……

法老王:“……什麽?!”

英雄王:“……哈哈哈哈哈哈哈太陽的!你也就這點能耐了!”

藤丸立香:“……我就知道!”

出現在召喚陣裏的,是一個将自己包裹在鬥篷內,像是上世界西方國家的貴族一般的男人。

這個男人在一眼看見召喚陣前的兩位王,還有安詳地流下凄苦之淚的藤丸立香,竟然露出了比他們還要一言難盡仿佛吞了三只蒼蠅的表情。

奧茲曼迪亞斯的怒火久經積攢,已經攀升到了最高值。

“和餘關聯最大的英靈,難道不是餘的王妃嗎!你這家夥又是什麽人!”

埃德蒙:“……”

對啊,他也想問了,他跟法老王到底有什麽關聯——

……等等。

想起來了。

他生前工作的那艘商船的名字,好巧不巧,就叫“法老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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