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叫我墨子兮

這一路有時步行有時騎馬,走着走着買匹馬騎一段就賣掉接着走,很是随性。一個月後,顧君衣終于行至江南。

這日傍晚走在樹林裏,突然一陣風将身後長發吹到眼前,隐約可見有白發出現,暗道糟糕,離上次用藥二十多天,師父這丹藥不行啊!

顧君衣身體一下緊繃起來,趕忙四下張望,所幸附近只有他一人。避世丹一個月最多服用兩次,每次用都要全身疼痛好幾個時辰。

顧君衣尋了棵粗高的大樹,一躍而上,就着蜜酒服下一顆。顧肉爬到旁邊樹枝,小心翼翼地盯着顧君衣。幾丈外的一棵樹上,一個黑影抱着手臂戒備着。

前面下山便是玉瑾花海,顧君衣擡頭看看天,想着今日無雨,在樹林待一晚也不無所謂,忍忍便過去了。

拿起一只小葫蘆來回瞅了瞅,想必是顏家父女自作主張将烈酒換成淡酒,好心辦了壞事。

其實他并不像師父一樣愛酒,甚至非常擔憂自己會因為酒喝多了長不高,可不喝烈酒,藥效出不來,所以不得不喝。

“哎……肉肉,你說我要是長不高了,可怎麽辦……”

墨家兩兄弟悠哉悠哉走到花海,在花海西面有一處依山傍水的二層樓閣。樓閣門窗大開,卻擋着竹簾,走近便能聞到些許香氣。

這是墨家主親妹墨丹伊的住處,四年前墨丹伊嫁給花海城香粉世家二公子李閑,李閑人如其名,不考功名不習武,專愛擺弄花草。他通曉藥理,小知醫術,專愛研制與花草相關的養生飲食。

當年顧師的爹也就是初代藥王澱主人想要收他為徒,被他以舍不得花海為由拒絕了。

墨丹伊與李閑興趣相投,經常一起研究花草,四年前李家上門求親,加上兩家同在花海城,雖墨家家主無法欣賞李閑“不思進取”的模樣,但還是同意了妹妹與李閑的婚事,并沒有因為“門不當戶不對”而拆散一對有情人。

“姑姑!姑姑!姑~姑!”墨睢站在門口扯着嗓子喊道。

不一會兒,從二樓窗口伸出一個小腦袋,是墨丹伊與李閑三歲的兒子,小孩長得虎頭虎腦,非常淘氣。

這時看見外面是自家表哥,小孩整個人爬上了窗戶,對着樓下二人道:“大表哥,二表哥,我來啦!”

說着便縱身跳下,吓得墨睢趕緊伸出雙手,向上一躍接住小表弟。

“哎呦!臭小子,沉死了!你能不能少……”墨睢抱着小表弟抱怨着,被墨予打斷:“你娘呢?”

小表弟掙紮着下地,拽着兩人往屋裏走,“我娘上山去找純色玉瑾了,她說她要釀比君子林還好的玉瑾酒,一會兒才能回來。”

二人被小表弟拽進屋,坐在椅子上,小表弟噠噠噠跑去二樓,不一會兒抱下來一個小壇子,獻寶似的給二人看,“表哥,這是我做好的花醬,嘗一嘗呗?”

墨予淡定的眼神在看到壇子時便開始發亮,聽完這句話,更是忍不住露出微笑,擡手揉了揉小表弟腦袋,打開壇子聞了聞,清新的花香氣,帶着甜但不膩。用小木勺蘸取一點花醬,放入口中,笑容加深。

墨睢看到哥哥的笑容,便放心的要嘗一嘗,剛伸手還沒來得及碰到壇子,墨予就将壇子蓋好抱走。

“我們就在這等……”墨予仿佛沒看到弟弟一臉想搶不敢搶的樣子,“省得麻煩。”

墨睢內心抓狂,面上不敢顯:“好……”哥哥這個吃貨,吃獨食拉那啥,哼。

“二表哥別生氣,我再給你做一壇。”小表弟見墨予喜歡自己的作品,很是高興,轉頭扒着墨睢道。

二人準備在姑姑的閣樓裏等顧君衣,既省了盲目尋找又可以吃好吃的,墨予甚至期待今晚姑姑回來會做什麽美食。

正在這時,山上的墨丹伊還在尋找純色玉瑾花。此山名為海崖山,因為四周遍地玉瑾花海,在墨丹伊種養的花海西面,再往西有一條小河,隔着河就是常青山。

傳聞常青山中遍地純色玉瑾花,但墨丹伊不敢去,只得在海崖山中尋找。

“哎,看來今日又要空手而歸……”墨丹伊自言自語嘆息道。正欲下山,忽然看見前方山崖邊有一抹藍色随風輕搖。

墨丹伊趕忙上前,先是向前伸脖子望一眼崖底,見崖下不遠有一緩坡,不算陡峭,便放心大膽往前。

幾朵純藍色玉瑾花長在壁中,旁邊還有一叢雜草,想要采摘必須先向下爬幾步然後扒着石壁伸手。墨丹伊小心翼翼嘗試幾次,才敢往下爬。

顧君衣和顧肉正在山林中閑晃,想要找點吃的,顧肉追着一只松鼠跑到崖邊樹下,看見墨丹伊,張嘴大叫一聲:“啊!”

吓得墨丹伊一個激靈,往懸崖下滑去。

顧君衣聽到叫聲,趕忙施展輕功往聲音處飛去。恰見遇險的墨丹伊,毫不猶豫一躍而下,迅速抓住墨丹伊,直躍到崖下緩坡。

墨丹伊吓得雙腿發軟,蹲在緩坡上,緩了一會兒,正要答謝,恩人卻道:“大姐,人生短短幾十載,你又何必想不開?”

墨丹伊指着頭上花朵回答:“啊?不是的,我放才只是為了摘它,正在摘,突然一聲吼,吓得我掉了下來,真是多謝小兄弟了。”

“原來如此。小寵無狀,可能以為你要跳崖才大聲叫喊,吓到大姐真是對不住。”顧君衣說罷便飛身一跳,蹬了一下石壁,再向上右手攀住崖邊,左手拽下玉瑾花,右手再一借力,身體向上些許,而後抄起罪魁禍首顧肉,飛身回到緩坡。

顧君衣将花遞給墨丹伊,拎着顧肉再次作揖道歉。

“無礙,我也沒傷到,多虧你救我,這又幫我采了花。”墨丹伊毫不介意,安心下來仔細看了看眼前少年。一看便是長途跋涉,一身衣裳些許髒亂,頭發随意攏在身後,一張白皙精致的小包子臉蹭了點灰塵。

“小兄弟這是趕路至此?我家就在山下,若不嫌棄,到我家中休息休息吧?”墨丹伊很是感激,于是邀請顧君衣下山。

顧君衣也不推辭,一口答應。在山上躲到天亮,忍了一晚,早已又餓又累。

墨睢抱着小表弟在院中玩轉圈圈,墨予嫌鬧,獨自向後山溜達。剛走到閣樓後身,隐約聽到叫喊聲從山頂傳來。擡頭一看,正好目睹了顧君衣救人全過程,瞬間吓出一身冷汗。

所幸海崖山并不算高,也不十分陡峭,見二人平安往下爬,便趕緊招呼蠢弟弟一起去接應。二人跑到山崖下時,墨丹伊與顧君衣已順利爬下山。

顧君衣伸手接住跳下的顧肉,轉身拍拍衣衫,擡起頭便對上一雙深邃明亮地眼睛。這雙眼睛的主人正一動不動的盯着他,仿佛怕他跑了一般。

美如冠玉,出塵脫俗。顧君衣腦中迅速閃過這八個字。

只是這美人大概有毛病……

墨睢正關心姑姑安危,姑侄二人轉頭便看見墨予盯着人家小少年瞧個不停。墨丹伊從手中花朵摘下一朵,對墨予說:“張嘴!”

在墨予習慣性張嘴時,飛速将花朵插在他嘴上。

那邊的顧君衣看見他還傻兮兮盯着自己,嘴上叼着一朵花,忍不住笑出聲。

這人果然有毛病。

顧君衣一雙桃花眼笑成彎月牙,小包子臉向兩邊扯開露出兩排小白牙。

墨予看到他的笑容,不知不覺也跟着笑了起來,這個人終于來了,還和小時候一樣可愛。

墨丹伊和墨睢在旁邊目瞪口呆,墨睢對姑姑驚奇道:“姑姑,我哥不會想吃了人家吧?”他這個哥哥,從來只對美食和可愛的毛絨絨笑的開心。

墨丹伊這才回神拍了墨睢一巴掌,對顧君衣道:“小兄弟,還沒問你叫什麽呢?我叫墨丹伊,吃花的這個是我大侄子墨予,挨揍的這個是我二侄子墨睢。”墨丹伊介紹完,又扭頭對墨家兄弟道:“多虧這位小兄弟方才救我,不然這會兒我就成花肥了。”

顧君衣聽到墨丹伊的介紹,驚訝之餘又忍不住笑起來,“原來幾位是墨家人,我叫顧君衣,師父派我來給墨家送藥。”

“原來你是這次的送藥人?”墨睢看着眼前俊秀而不失可愛的小少年驚訝出聲,心道還真是好看。

顧君衣看向墨睢,沒出聲,只是大眼睛對他眨了一下。墨睢瞬間有種想要揉揉顧君衣臉蛋的沖動。

這時,墨予上前一步,對顧君衣道:“好久不見,你終于來了。”

顧君衣看着眼前這位二十歲左右的墨家大少爺,被他盯得感覺好像狗看到肉骨頭一般,突然有些緊張。

就算你長得很好看,也不能這般直勾勾盯着別人啊!

墨睢聽到哥哥的話,忍不住腹诽,這不能吃啊哥!

最後,不等顧君衣表态,墨丹伊身為長輩,便做主讓三人先随她回閣樓休息。

“夫人,我練功出了岔子,幾乎一夜未合眼,不知……”顧君衣此刻只想躺倒,正想找借口留宿先不去城中,便放松了身體。

“什麽?哪裏不适?墨睢快先回去,整理一間空房。”墨丹伊聞言急忙吩咐墨睢。

“你既是顧大哥愛徒,一樣叫我姑姑便是,剛剛不是還叫我大姐嗎?我侄兒武功不錯,讓他幫你?”

“不勞煩墨公子,君衣一人便可。”顧君衣婉拒墨丹伊好意,沒看到墨予在一旁,黑曜石般的狗狗眼閃過一絲失落然後繼續亮閃閃的看着他。

顧君衣感覺墨予一直盯着他不免尴尬,舉起顧肉,便問:“你想抱抱嗎?”

墨予點頭,伸手接過顧肉,輕輕地揉了揉,想抱你。

“你方才說好久不見,我們見過?”顧君衣問道。

“嗯。小時候,你和顧叔叔來我家。”墨予有點失望。

“哦!我是不是還給過你一根雞腿?”顧君衣突然想起小時候那個盯着他手中雞腿就差流口水的小哥哥。

“……嗯。”

墨丹伊看着侄子抱着土撥鼠,對顧君衣笑道:“我侄兒從小便喜歡這種肉肉的可愛東西,偏偏還總是面無表情揉搓,哈哈哈哈……”

顧君衣看着墨予一臉嚴肅,他卻好像從中看出了開心,看着他一下一下輕輕摸着顧肉。顧肉在他懷裏,好像很喜歡他的氣息,小爪子扒着他的衣襟抻了抻。

墨予擡頭看看蠢弟弟,又低頭看着土撥鼠,嗯,很像。

“它有名字嗎?”墨予問。

“有啊,它叫顧肉。”

“嗯,好名字。”

墨姑姑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多餘。

墨予領着顧君衣來到閣樓房間,“有需要盡管說,我帶它去洗個澡,你先休息一下,開飯了叫你。”說着替顧君衣帶上房門,抱着顧肉走了。

顧君衣環顧四周,房間幹淨簡潔,屏風後居然已經有裝滿熱水的浴桶。迫不及待脫了衣裳,坐在浴桶裏舒服的嘆了口氣。

片刻後,墨予來敲門,“君衣,姑姑讓我來幫你,一會兒便可吃飯了。”

顧君衣按了按還有些脹痛的肩膀,說:“我自己可以,勞煩墨公子幫我把顧肉喂飽,我一會兒就好。”

“那你休息吧,我一會兒把飯給你送來,姑姑不喜歡這裏有下人,有事叫我。”說罷墨予便轉身離開,走出幾步卻又倒回來,敲敲門,“叫我墨予,墨子兮。”

“……”,顧君衣靠在浴桶裏耷拉着腦袋,昏沉沉的腦中閃過墨予直勾勾黑亮的眼睛,挑了挑眉,忍不住扯開嘴角,“好。”

這美人果然有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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