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嗅覺才是感官中至高無上的王者。——《五感》
九月,蟬鳴漸遠,幾場暴雨來勢洶洶,企圖帶走又一年盛夏。
這個季節的C市悶熱潮濕,餘展鵬放下敲擊鍵盤的手,老式空調在他頭頂運轉得轟隆作響,手機屏幕一亮,“餘致遠”三個字像個玩笑般跳出來。
那是他的堂哥。自打畢業後,除逢年過節,他們基本沒有任何聯系。并非有什麽恩怨,而是幾年前他染上賭博的惡習,欠了一屁股債,屢教不改,到處借錢,親朋好友唯恐避之不及。
父母叮囑餘展鵬遠離這家夥,因為大家心知肚明,他嘴上說不會再賭,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僅金錢上的救濟無法令他浪子回頭。不過去年發生一件怪事,堂哥不知被哪位貴人相中,那人居然替他償還了巨額賭債,父親見他真有悔改之心,在工廠給他找了個職位安頓下來。
聽說他聰明能幹,沒幾個月升上總經理,大概是年初燒的萬元高香起了作用。不過人生不就是這樣嗎?大起大落,有得有失。
餘展鵬跟堂哥的關系還不至于好到日常電話聯系的地步,他平時很宅,父母對此大為不滿。才畢業時,他也曾悠然自得,因為他可以在網上靠寫字賺錢。沒錯,他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網絡寫手,把他稱為三流都算褒獎,他很不入流,或許他有那麽幾個忠實粉絲,其中有人對他的作品高度贊美,但越發走下坡路的餘展鵬有自知之明。
他陷入瓶頸,更恰當地說,他走入了死胡同。兩者的區別在于,瓶頸可以突破,死胡同只能碰壁——他已經沒有創作靈感了,他的大腦已然變成一塊幹燥的海綿,再也擠不出一滴水分。靈感是一種虛無缥缈的東西,求之不得,更不可強求。
餘展鵬從鍵盤上放下手時,他清楚認識到,手下這篇連載将無疾而終,甚至不是爛尾,是某天某個不入流的窮酸作者從世界消失,仿佛未曾存在過。
堂哥的電話将他從這種無奈中喚醒,他聽見對面傳來風聲和海浪聲,很細小,很有規律,它們在唱歌,在為堂哥的邀請伴奏。
“阿鵬,要不要來海邊玩啊?”
考慮到自己很久沒有出過遠門,餘展鵬有點心動,但突兀的邀請讓他略微起疑:“為什麽是我?怎麽這麽突然?”
堂哥仿佛早料到餘展鵬的反應,立馬解釋:“其實我想請你幫個忙。”他嘿嘿一笑,“這次我要參加一個書友會,你不是在網上寫小說嗎?你對這方面比較了解,想請你幫忙鎮場子。”
“你?書友會?”餘展鵬一頭霧水。堂哥從小不愛學習,更別提閑時閱讀,參加書友會這種事跟他八竿子打不着,“你就直說吧。”餘展鵬不想再聽他扭捏。
不過接下來,他很快對堂哥的扭捏表示理解,原來是為了女人,也是,還有什麽能讓這個奔三的大男人遮遮掩掩呢。
“你知道嗎?演員許薇!你一定在電視上看過她吧,她要去,我認識她,而且追求她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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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展鵬當然認識,他不關注娛樂圈的事,但許薇很出名。母親每天晚上都守在客廳看她主演的電視劇,昨天母親還朝餘展鵬表達她的欣賞之情:“許薇演技真的好,不像現在那些小花全程表情僵硬,她什麽時候進軍電影界我一定買票支持她。”
餘展鵬對堂哥認識許薇一事感到吃驚,不過轉念一想現在堂哥也算飛黃騰達了,出入的都是上流階層,認識幾個演員也正常。何況如果堂哥能追到許薇,那就是他嫂子,母親一定很開心,助堂哥一臂之力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餘展鵬的目光落到電腦屏幕上,空白的文檔裏,孤零零的光标正無力閃爍,做着最後掙紮。
或許他能在這段旅行中收獲來之不易的靈感。
堂哥很厚道,他貼心地為餘展鵬安排好一切。餘展鵬只需準備一個背包,在第二天清晨坐上他的專車,到達機場,再登上飛機的頭等艙,兩個小時後,餘展鵬将來到一座美麗的濱海城市。
不過這座城市不是此行的目的地,據堂哥所說,書友會在一座海島上舉辦。主辦者是一位神秘人物,他富有到可以買下一整座海島,在上面建一棟華美的別墅,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
餘展鵬必須先抵達這座濱海城市,然後乘車到西南邊的偏遠漁村,再轉乘快艇來到最終目的地。
堂哥在漁村等他,他會陪餘展鵬一起上島,只有他才持有書友會的邀請函。
餘展鵬一路輾轉來到漁村時,已經過了中午,堂哥将他領到一間當地的菜館,随便點了幾個菜,将就一頓。畢竟重頭戲還在後面,今晚海島上的夜宴,來自神秘人物組織的書友會,大名鼎鼎的演員許薇娉婷到場,想必還有更多餘展鵬意想不到的驚喜。
“你到這裏多久了?”吃飯的時候,餘展鵬問堂哥。
“不久,昨天才到,住了一晚。”
餘展鵬點點頭,堂哥又接着說:“還好不用住了,今天我們早點上島。”
“咋了?嫌條件太差?”餘展鵬笑道。
對住慣大城市的堂哥來說,這座漁村确實太落後了。村中大多都是泥土房,道路破爛不堪,車輛無法開進,交通不便。環境也極其惡劣,沒有海邊村落的悠然寧靜,這裏混亂肮髒,房屋裏無不充斥濃烈的魚腥味,因為盛産腌制品,院裏曬着海魚,架上挂着張牙舞爪的烏賊和八爪魚,被鐵絲串得伸展開,像一個個詭異的外星生物。
“也不是……”堂哥瞥了一眼飯館老板,見對方正坐在門口宰魚,手起刀落砸得案板砰砰直響,沒功夫注意這邊,他才湊近了點,小聲道:“聽說村上丢了屍體。”
“啊?”餘展鵬茫然。
“昨天剛下葬的新鮮屍體,才埋進墳裏,第二天莫名其妙消失了。”堂哥說:“也不知道是盜墓還是見鬼,反正怪邪門的,我不想繼續呆在這個村子了。”他誇張地搓着手臂。
餘展鵬表示贊同,他雖然寫過不少稀奇古怪的懸疑小說,但他一點也不想做其中的主角。
飯後,兩人達成共識,不做逗留,立馬上島。
快艇停在漁村南邊,由主辦者親自準備,開船的是一個曬得黝黑的十七八歲男孩,堂哥上前出示邀請函,他随随便便瞅了眼,直接催促兩人上船。他說話帶口音,一聽就是當地人。餘展鵬聽不太懂,不過能從對方的肢體語言判斷他想說天氣不好,抱怨兩人速度太慢。
餘展鵬順着男孩的手指看天。
海洋總喜怒無常,再有經驗的老漁夫也無法百分百分辨海洋氣候的千變萬化。此刻,那片漆黑的烏雲仿佛壓在海岸線上,厚重得天空喘不過氣,尚且溫和的海風在迷惑衆人。餘展鵬醒悟,難怪一直覺得這個漁村不美好,因為沒有陽光,一直處于灰暗中。
“暴風雨即将來臨!”男孩嚷嚷着,“你們再晚點我才不發船咧,其他人都已經上島了!”
原來他們是最後一批。
堂哥市儈地向年輕人道歉安撫。發動機轟鳴,快艇駛發。海面劃出的潔白浪花帶餘展鵬前往未知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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